“纯净?”陆槿仿佛听到了让人想要发笑的词汇,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他。
“所以你想怎么样,接近我,是想要因为我做你的人上人,还是想要地狱?”
“哈哈,哈、哈哈……我想要地狱?我们已经在地狱了——我和顾熙阳,我们早就在地狱了!就在这里等你,你不懂吗?顾熙阳为什么不欢迎你?”
何源的神情变得有些疯狂起来,他原本流光温润的眼眸闪动着濒临绝望一样的光,陆槿皱起眉,看着他抓住自己的肩膀,像是一个夸张的戏剧演员,可是又让人切实能感受到悲伤。
“他讨厌你是干净的!他讨厌你跟了顾震山却还不向他低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向顾震山低头的人,只要他想要,没有人会逃得出去!顾熙阳那样……已经那样了,他也照样逃不出去!所以他有多讨厌你,你看不出来?”
“……”
“你越是接近他,他就会越痛苦。”何源站直身子,就像是一出悲剧话剧演员,准备说最后一句台词时的表情。
“如果让他知道,你是顾震山的亲生儿子,你猜猜,他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对你?我跟你保证,他一定会——杀了你。”
“……他做不到。”早已经习惯被人“追杀”的陆槿表现得很漠然。
“你不怕吗?你不怕他把刀顶在你的胸口,就在心脏的位置,就像下午你给他做人工呼吸时那样,他说不定还会跟你亲昵地说话,管你叫‘哥’,甚至吻你,把手伸进你衣服的下摆——然后他的刀尖就会狠狠扎进你的心脏!”
何源猛地抓紧了陆槿的肩膀。
而陆槿却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仿佛对于这样的设想无动于衷。
“你根本不懂顾家的人都是些什么东西。”何源冷笑了一下,“你有注意到顾熙阳看你的眼神吗?我从没见过他以前这样看过一个人,他就好像跟着你的一条小狗,离了你就没法活一样,追着你咬,恨不得咬下你的肉!你一次又一次救他,他拿你当主人了,陆槿。哈哈,真悲哀。”
“你知道他以前是怎么看人的吗?像是那种……嗯,怎么和你形容呢,你见过尸体吗?他如果不说话也不笑,就看着你的时候,你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要是有说有笑,好像就变成了正常人,但是你只要见过一次那样的神情,你永远会怀疑这个人是假的,永远会!”
“……”陆槿看着他,似乎有点想问什么,但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何源转过身,彻底用宽厚的肩背挡住外面的摄像头,也将自己的阴影投在陆槿身上,他低头,声音低沉到嘶哑的地步:
“他喜欢你,陆槿。他喜欢上了你这个流着他仇人骨血的‘哥哥’!哈哈哈!疯了,你们真是全都疯了。”
“你……胡说什么。”陆槿眼神终于颤了一下,他开口。
“我胡说?哈,陆槿,你敢说自己给他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就从不动摇吗?我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你心间清白,为什么要闭上双眼?”
“我……”陆槿忽然有些乱,他真的想不起,自己是不是真的闭上了眼,也许是太黑了,也许是四周的手电光太闪,又可能是水太冷了,可这些和顾熙阳……他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冰冷的触感,柔软的冰冷的、让人恐惧他的逝去的、想要拼命去挽回的触感。
陆槿忽然感觉头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明明昨晚和顾熙阳睡地铺的一晚已经没有再发作过了,今天在冰冷的地下水里也没有,可是为什么突然……
“看吧,你又闭上眼了。这是我最后对你的忠告,或者你理解为警告也可以。”何源凑近他,“就算你不和我合作,可以,我可以烂在这个地狱里,但是你不能再接近顾熙阳,包括他知道你的身份后,你们都不能再接近。”
“……”陆槿咬紧牙关,冷汗已经顺着脊背向下流了。
“你……你记住……”陆槿咬牙道,“无论发生过什么,或者将要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力,不让故事变成悲剧,我一定……”
剧痛的感觉让他的脑子只能听到何源说话的声音缭绕,甚至有些虚幻,然后便是身下的车厢猛地一沉,发出“咚”的一声。
摩天轮再次落地了。
何源走出了车厢,陆槿也跟着走了出去。
主持人也没问出任何问题,只有何源笑着搭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陆槿只脸色惨白,挺着笔直的腰,走向休息的帐篷。
陆槿和何源是最后回来的人,此时帐篷里只在中央吊了一盏白色小应急灯。
陆槿眉宇紧皱,他甚至感觉眼前一片花白,这次的反应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严重的一次,终于天旋地转,他不知道倒在了哪张床上。
深褶的双眼皮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晃了晃,好像失去意识的雄鹰一般,那双眼睫竟错觉似的如同脆弱的黑色鸟羽,闪动着略微湿润的光泽。
临失去意识之前,他只听到一声惨叫,好像自己压到了什么人。
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熟悉。
“他看你的眼神,就好像小狗终于找到主人一样,恨不得咬下你的肉。”
一抹愤怒的、流丽的灰黄色在他逐渐消失的意识里擦肩而过。
“陆槿!你想谋杀吗!”
顾熙阳被砸地痛到无法呼吸的愤怒声正好和他的意识擦肩而过。
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全都呼啦啦围了上来,唤着陆槿的名字。节目组配备的医生也急匆匆闯进集体帐篷,还好因为顾熙阳已经睡了,所以此时拍摄正在中断。
第二次的意外事件,再一次没有暴露在天光之下。
大家都在小声嘀咕感慨,怎么这节目是犯了什么冲吗,还是需要找个法师来做做法避避邪,怎么刚开两天,火爆的速度是五年内所有综艺节目之首,可出意外事件的频率却高的可怕。
除了陆槿,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原来的样子。而陆槿也不清楚,自己的“到来”,究竟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或者说,带走了什么。
他沉睡着,顾熙阳顶着疲惫的黑眼圈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抱着他,“医生,他是不是下午下水的时候受了伤,是不是没告诉我?是不是?”
第32章
“没有, 他身上并没有外伤,”医生把听诊器拽下来,放下陆槿的衣服下摆, “我判断他大概率是长期疲劳导致的,你们的节目强度很大吗?”
“……”顾熙阳答不上来。
伊燃着急开口:“没有啊, 我们才来了两天,医生你知道的!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他睡的太晚了?”
“只一天是造成不了的,只可能是长期疲劳,或者有较严重的失眠症状,你们有人了解病人吗?”
医生环顾四周一圈, 所有人黑压压地站着,可全都面面相觑,然后轻轻摇头。
“你呢?顾总。”医生看向顾熙阳。
顾熙阳揽着脸色惨白的陆槿, 低着头,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开口:“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医生和顾熙阳见过几面,算是稍微熟悉一点,看到他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的意思,挥挥手叫助理把所有人都先请出去, 这边要给病人做更全面的检查。单独留下了顾熙阳。
“……说吧,病人如果有什么情况, 希望顾总如实告知,这样我才好对症下药。”医生严肃道。
顾熙阳嗫嚅了一下嘴唇,只顾着盯着陆槿紧闭的双眼, 好像喉咙里的话是刀片似的, 万分痛苦也吐不出口。
“……你能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伤吗。”顾熙阳的声音很低。
医生:“暂时没有发现外伤, 要不——”
“我是说,腿上……”说完, 顾熙阳转过身,闭上眼,“如果有,我知道怎么做,你就可以回去了。”
“腿上?”医生略有些疑惑,他戴着医用手套,掀高陆槿的裤腿检查,“没有啊,骨头也都是正常的,他这种症状大概率是失眠——”
“我是说大腿,上面,所有的部分都检查!”顾熙阳攥着拳头,看起来倒还算平静,但他的神色已经阴沉得让对面的医生助理打了个冷颤了。
医生和助理交换了一个眼神,大概有些懂他在怀疑什么,一番粗略的检查之后,医生整理好陆槿的衣服,站起来走到顾熙阳面前。顾熙阳知道他,这个医生是一家高级私人医院的外科主任,还没过四十岁,人非常沉稳,总是刚正不阿的,不管是谁,什么地位,他都一视同仁,这也是顾熙阳这次请他来的原因。
“顾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怀疑他和你父亲有关——不用惊讶,我曾帮你父亲收治过病人,但也只那一次。我不觉得你和你父亲是一种人,所以我才会答应来这一趟。但是以我的经验看来,陆先生是清白的。”
顾熙阳像是被楔子定在了原地,一时眼神空白,说不出话来。
“他最近可能失眠,或是有些精神压力过大,如果你与他算是朋友的话,可以多陪伴他。”
医生助理手脚麻利地收拾药箱,医生接过葡萄糖药瓶和一包一次性输液针,塑料外包装摩擦拆开的声音让顾熙阳感觉刺耳。
“葡萄糖,守着他,输一瓶就可以,结束后叫我助理来拔针就可以。”
医生飞速地给陆槿手背上贴上白色胶布,他手法非常娴熟,几乎是呼吸之间便已经插好了针管,把葡萄糖的瓶子挂在床头的高置物架上。
“医生!”顾熙阳忽然叫住了已经收拾好医药箱往外走的医生,“那他为什么……”
“失眠,精神紧张,都有可能。但不是你父亲造成的,你放心吧。”
医生走出帐篷,其他人再次涌了进来。
“怎么样怎么样?陆哥呜呜……”伊燃急的冒眼泪。
“没什么问题吧?今天一直不是都好好的,还下水救你来着。”一位工作人员满脸担忧。
“是啊,”金大腿道,“他给你做人工呼吸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顾熙阳猛地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惊愕和茫然,“你……你说什么?”
金大腿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有点懵:“怎么了?大家不都看到了。”
“……我本来说我给你做,结果他一把推开我,差点没把我推进水里,啧。”何源看事情已经被露,便顺着金大腿的话往下说,意味深长地看着顾熙阳的发顶,暗示什么似的道:“他还真是关心你的死活。”
“……何大哥。”顾熙阳的声音忽然变得冷下来,所有人都被他吓得一愣,但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看着陆槿被扎着针的那只手,“你现在告诉我,他到底和顾家是什么关系。”
“……”何源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好。”顾熙阳也不再追问,“我明白了。”
何源眉头皱了一下。
“你们全都在撒谎。看我的反应很有趣吗?”顾熙阳站起来,看向何源。
他往前一步,看着他的表情的何源下意识退了半步。
“你……你干什么?疯了吗,这里还在录节目。”
对于何源的提醒,顾熙阳竟然笑了一下。
“全都出去。伊燃,你出去找到节目助理,告诉他,让导演找人,把我的直升机开过来,今晚我就要走——和床上这个一起。”
伊燃愣在原地,紧张地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答应,还是先阻止面前的事情。其他人见状,心知肚明有些事情可是听不得的,于是全都陆陆续续出了帐篷。
“何源。”顾熙阳走到他面前,“你是觉得自己已经能做顾家的主了,是吗?”
何源眼瞳紧缩了一下。
“陆槿的账,我会跟他算。但你的,希望你明白,在我面前撒谎的人,我会怎么对他。”
“你敢!”何源急切地喊道,但显然他额头已经流下冷汗来,“顾熙阳,你还没有继承顾家,你以为你高枕无忧了!”
“哈。继承?谁告诉你的——继承?只有你这种跪在他脚底下舔的狗,才会想要顾震山的东西吧。”顾熙阳嘴角流露出一点嘲讽,“别拿别人当傻子看。顾震山这么看重,不惜瞒着我,亲自把他送到我的节目里来,偏偏他又不是顾震山的人,年龄又正好比我大三岁……你觉得,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还猜不到吗?”
“……”何源神色闪烁,紧抿双唇。
“两次。两次不惜命也要救我,真是伟大啊。”顾熙阳说着,单腿跨上了陆槿躺着的床垫,跪在他身体两侧,就那样在上方低头看着他惨白的脸。
“……我不是小孩儿,懂吗。”顾熙阳低声对失去意识中的陆槿说着,伸手抚上他冰冷的脸颊。
“你们都出去吧。”
何源浑身一震:“你疯了!你要干什么!他是——”
“嗯?他是谁?说啊。”顾熙阳转头看着何源,似笑非笑,“都出去,也不用叫直升机了,明天的节目我们依然参加。”
“我倒想看看,他还能救我几次……”说着,顾熙阳用手指指腹蹭了蹭陆槿的上唇珠,轻轻触碰的柔软,让他神色有点不定,然后他竟捏了一下,脸色微红。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难怪,难怪。那你就要这样子……我就要你这样,我要……”顾熙阳瞳仁微微颤抖着,仿佛笑了起来,用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在陆槿耳边低声说。
如果陆槿醒来,就能看到他刚养的“小狗”一副想要占有“主人”的模样,那样子陆槿看了也许都会震撼一秒。可惜他沉睡着,梦里只有血腥的、杀不尽的巨大怪物。
“你不能留在这里!出去!伊燃把他拉出去!陆槿不能跟你呆在一起!疯子……”何源推着他,闻声而来的人看到他们的姿势,以为顾熙阳要揍陆槿,吓得全都过来拉住他。
顾熙阳被推了出去,他在帐篷帘外,对何源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今天在山洞里,有人搭上我的肩膀,你以为我会误会是陆槿要害我?”
“哈哈,你怕是也没想到他会自己跳下水救我。陆槿就是一张白纸,我怎么可能认为是他。”
何源紧紧捏着拳头,紧紧盯着帘子上被投射上的顾熙阳的影子,神色阴沉至极。
“——想要杀了我,那就自己动手,别叫人看不起。”话音落下,顾熙阳的影子便离开了。
何源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陆槿,沉默良久。
“你疯了!你不想救他吗!”
那时陆槿从滴水的黑发间看自己的眼神。何源已经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阴暗手段。他已经洞穿了自己的一切,看出了他要给顾熙阳做人工呼吸时没有抬起他的脖子——陆槿知道自己早就身处地狱,甚至曾一瞬间凶神附体,恶灌双瞳,要举刀杀人!
但陆槿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救活了顾熙阳,背着他出了山洞。
“我一定……一定不会让故事变成悲剧……”
陆槿的话言犹在耳,何源的冷汗簌簌流下。
陆槿要保护顾熙阳吗?可笑啊,陆槿竟然要保护他?就凭他?一个刚回到顾家的亲生儿子?可笑啊。
他紧紧闭上双眼,仰起头。他承认自己害怕了,害怕陆槿的坦荡,害怕他把自己的一切说出去,害怕即将到来的新的“顾家”。
一个有“陆槿”这样的人的顾家。
何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先生。晚上好。”
“如您所担心的那样,我发现他的确并不是个容易驯服的人,我认为有必要给一点惩戒。”
“……可以吗?有必要这么做吗?”
“不论用什么方法吗……我知道了。先生再见。”
何源把已经挂断的手机放进口袋。
他摊开一直攥紧的拳头,掌心里竟然静静躺着一柄细而小的微量针管。
他抬眼看着面前吊针管的储药囊,抬起手,细如牛毛的针尖便扎了进去,那里面无色透明的汁液无声地流入了药囊中,再顺着点滴向下,不断向下。
“无论用什么手段,让陆槿和你绑在一起,就算是做得过分一些也没关系。”
何源等了一会儿,确认药水已经进入陆槿身体后,默默露出一个笑。
“保护?太天真了,顾熙阳的话没说错,你就是一张白纸。”
陆槿再次恢复意识时,感觉腰上再次传来“熟悉”的沉重感。
他如同噩梦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嗯,你醒了。”陆槿偏过头,看到窄窄的床垫子上,顾熙阳竟然还挤在自己里侧,睡得满头鸡窝。
见到陆槿醒了,顾熙阳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
“你……”陆槿抬起手,却发现手上贴了白色卫生胶布,这是什么东西,陆槿一时有点迷茫。
“别动伤口,昨天给你输液,不知道怎么了,半夜跑了针,吓得医生也一整晚没睡,别碰手背,容易发炎。”
顾熙阳说着,从热烘烘的被窝里拱出来,把挂在床头的黑色运动服外套给陆槿披上。
床垫由于一次负担两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发出了一声抗议。
陆槿披着带有一点微弱草木香气的衣服,嗓音有些沙哑:“……我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你都累得晕倒在我床上了,差点没把我砸死。”顾熙阳伸了伸懒腰,只穿着黑色背心,把胳膊自然搭在陆槿的肩膀上,然后靠着陆槿的肩窝闭上眼。似乎困得想要继续睡。
突如其来的亲密感让陆槿有些不知所措。
“你干什么……”
“你躲什么?我又不咬你。”顾熙阳亮了亮虎牙,继续靠着他的肩窝闭眼养神。
陆槿感觉自己有些僵硬。
那些丢失的记忆如同潮水一样再次涌入他的脑子:“……他喜欢你,陆槿。他喜欢上了自己仇人的儿子,自己的哥哥!真是疯了,你们全都疯了!”
“下去……热。”陆槿推开他的胳膊,但没想到这小子改学泥鳅了,滑溜一下便顺着他的胳膊溜上来,在他脸侧嗅了一下。
“做什么!”陆槿起了半身鸡皮疙瘩,猛地要站起来,然而连夜的剧烈头痛,让战无不胜的统帅大人也变得有些虚弱起来,陆槿一下竟没站稳,下意识伸手要扶墙,可却扶进了一双热度很高的手里。
“要不再睡会儿?”顾熙阳不经意似的合拢五指,把陆槿冰冷的手指攥在手心里。
陆槿闷声不语。他想起昨天,他也是这样抓着顾熙阳的手在黑漆漆的山洞里走,可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今天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角色稍微作了交换,他便怎么都觉得别扭。
“陆槿?”顾熙阳及时提醒他,蹲下去仰头看他的表情,一副傻狗的样子。
陆槿一看这个熟悉的模样,便拍了拍他的脑袋,重新坐回床垫上。
“……什么表情,傻不傻。”陆槿抬起那只打了针的手,揉着眉心。
现在感觉好多了,但就是身体累的要命,好像拖着一百斤的报废战机在沙漠里被十个怪物追杀过那么累……
尤其是腰侧,感觉——
“顾熙阳!”陆槿猛地按住了那只热度存在感极其明显的“爪子”,顾熙阳无辜地看着他。
“你被我裤子外面这个带子压的印出一条印子,不疼么。”顾熙阳用视线指了指陆槿的腰侧。
陆槿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穿的睡衣,棉质睡衣,干爽舒服,可衣服襟口却开着,腰侧果然被印上了运动裤外侧的带子痕迹,一定是顾熙阳晚上睡觉穿着外裤把腿搭在他身上的缘故……
等等!他晚上为什么要穿着衣服在自己被子里!
陆槿终于发现了这个关键的致命问题,他环顾四周,这里一共六张床,可以说是大通铺了,可顾熙阳偏偏和他睡在最里面那张,而且还在一个被窝里。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怎么了,”顾熙阳被他抓着手,却毫不紧张,甚至挣扎:“睡衣我给你换的,你都扒过我的!我凭什么不能看你!”
说着陆槿一下没按住,被顾熙阳凑到了面前,顾熙阳在他耳边悄声:“挺好的,白。”
“……”陆槿手腕一翻,顾熙阳还没反驳,便被他别着一条胳膊压在了旁边的垫子上。
“啊啊啊疼!陆槿啊啊啊……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只许你调*戏我!不许我说你啊你个啊啊啊……我错了真的疼啊……”
“我什么时候那样做过?”陆槿脸色很黑。
“你还给我做人工呼吸了,你怎么不说!”顾熙阳侧过脸,疼的从肩膀脖子到脸都红了起来,但一双眼睛还是亮的,使劲看向陆槿的方向。
陆槿又压了一下力道:“那是救你!”
“啊啊要断了……何源说他也要救,结果被你抢了,你抢什么!”
“那是因为他——”陆槿的话止住了。他不能说出自己发现了何源要给顾熙阳做不正确的人工呼吸,因为他也不能确定何源是真的不会做,还是想要害死顾熙阳。
但这些显然不能告诉顾熙阳,包括自己的身份,暂时都不能……这样剧情就会乱掉,就会乱……
该死,已经够乱了!
“说不出来吧!你就是——哎你去哪?陆槿!”顾熙阳追了出去。
陆槿急匆匆扣上睡衣的扣子,严谨的习惯让他把睡衣的扣子都扣到最后一颗。
“我要找伊燃,你和我一起去!”陆槿狠狠攥住顾熙阳的胳膊。
“找他干嘛,他们都已经去集合地点开始游戏了。”顾熙阳说着,指了指墙上的挂表,“中午了已经,病号先生。”
“……”陆槿松开他的手。顾熙阳第一次在陆槿脸上看到一点动摇。他很是新鲜地趴在他面前看,顺利获得一个脑门儿巴掌后消停了。
第三天。恋综节目进行到了中段,而此时主角的恋情已经到了大冲突的时候,由于伊燃拒绝的次数过多,顾熙阳生气积累的怒气已经远远超出一个吻可以填补的程度,于是第三天,游戏主题是“真人恋爱大逃杀”,节目组圈了一片林子,绕着游乐场为中心,定了一片山区,而六个嘉宾要互相用彩色粉末枪打击对方,如果打中对方,让对方沾上自己的颜色,就可以要求对方和自己做一个亲密动作。
而在剧情中,中午十二点半时,两个主角,也就是顾熙阳和伊燃,他们追到了一处十米高的悬崖上。
顾熙阳拆掉了粉末枪的枪弹夹,一步步逼近对方,直到把对方拥在怀里:
“你逃不掉了。”
——第二场吻戏,也是主角正式动心的关键剧情。
陆槿猛地抬头,表盘上清晰地显示着时间:“12:05”
还有二十五分钟。
顾熙阳看他发呆,则回过身从旁边墙角拎出一个黑色背包,当着陆槿的面打开:“你还要参加节目,那就带着东西。”
顾熙阳从包里抽出一样陆槿十分熟悉样式的东西。
装着红色粉末的黑色狙击枪。
顾熙阳猛地架起枪,他的姿势很标准,准心对着陆槿刚扣好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