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厘轻轻摇头,他看向了站在凉亭里拿着修建钳的人,慢慢下了台阶,洁白的鞋子踏进浑浊的雨水里,沾染了些许泥泞。
对方的视线也看了过来,但只一眼,便急忙想要躲开,江寄厘停下了,嗓音很轻:“林齐。”
高大的青年愣在了原地,他们的视线在雨中交汇片刻,江寄厘说:“谢谢你。”
还有,对不起。
林齐的眼眶红得滴血,泪水砸下几颗,狼狈不堪的转身,什么话都没说。
江寄厘:“再见。”他说完这句郑重的告别,身影也没入了这场没有尽头的大雨中。
戎宅的大门缓缓朝两边打开,江寄厘有些恍惚的看着外面的世界,身后是牢笼一般的大宅,前方是一切未知的蜿蜒长路。
他静静的看着,一直到车来都没有再次回头看过一眼,江寄厘想,这座困了他半生的监狱,他再也不要回来了。
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你别碰!这不是给你的!”
“珞珞,就吃一个,你就给我吃一个嘛。”
扎着朝天羊角辫的小女孩把盒子藏到身后,对着小男孩摇了摇手指,摇头晃头:“这是给江老师的,我都好久没见他了,你想都不要想,不给你。”
小男孩撅撅嘴,手也背到身后,小声嘀咕:“反正江老师也会给我的。”
珞珞轻哼一声,转过身去,专心致志的看着门口。
琴行内今天没有上课,小朋友都听他们的邵老师说江老师今天会回来,全激动的心都飞出去了,恨不得现在就跑到江老师的家里去接他。
门口排排队站了一堆小朋友,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朵包好的玫瑰,有个苹果头小孩忍不住问道:“江老师的病真的好了吗?还会不会痛痛呀?”
珞珞叉着腰回头:“当然好了,邵老师说好了,你不许胡说八道。”
苹果头忙捂住自己的嘴:“不说不说,江老师好好的。”
琴行的小朋友们几乎全年在这边上课,家长们和邵维的关系好,加上这边一直有个漂亮又温柔的年轻老师,很得家长们的信任。
结果四个月前这位年轻老师突然生病离开了,听邵维说那病很难治,不定治到什么时候,家长们惋惜,小朋友们也跟着郁郁寡欢,难过了好一阵子才接受没有江老师在的钢琴课。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大家基本都不抱希望了,小朋友都偷偷把江老师送给他们的那些礼物和拍过的照片当宝贝一样藏了起来,还有的小朋友晚上睡不着,翻出江老师曾经给他们写下的手机号,一个一个把数字摁上去,笨拙认真的想要打电话。
江老师不在的那段日子,大家都很想念他,但大家都不再提起,因为一提就有小朋友哭鼻子。
直到前两天上课的时候,邵老师突然神神秘秘的说有好消息要告诉他们,小朋友们都喜欢好消息,叽叽喳喳的要邵老师快讲。
邵维:“那你们把昨天老师教的曲子再认真弹一遍好不好?弹好了我就告诉你们好消息是什么。”
小朋友看他这么吊胃口,全都争先恐后的弹了起来,本来是悦耳欢快的曲子,但因为不齐整而且你快我慢的,硬是成了乱七八糟的噪音,还有小朋友边弹边大声问:“邵老师,我弹得怎么样?”
琴行内乱成了一团,邵维忙摆手,乐道:“行了行了,到时候要当着另一个老师的面弹成这样,你们邵老师的面子可就没地方搁了。”
小朋友们安静了一会,突然有人抓住重点,问道:“另一个老师?”
这一句彻底打开了话匣,其他小朋友也迅速注意到“另一个老师”。
“哪个老师呀?哪个老师呀?”
“要来新老师吗?”
“什么时候来呀?”
七嘴八舌中,角落里的珞珞安安静静的问了一句:“是……江老师要回来吗?”
琴行瞬间没了声音。
邵维笑眯眯的看过去,顿了半晌,道:“江老师回来可是要检查你们的学习成果的,这两天要好好弹琴,知道吗?”
然后那天琴行小朋友们全都前所未有的认真,把之前学过的曲子都过了一遍,到这天,每个人都准备了四五首准备弹给江老师听,比学校联欢会上台表演前还要紧张。
“江老师真的会来吧?都九点了。”
珞珞嘴皮子快一些,看着邵维举手道:“我们要不去江老师家里看看吧。”
邵维笑了笑:“别着急,江老师说了今天来上课,你们江老师骗过人吗?”
小朋友们齐齐摇头:“没有。”
邵维:“那不就行了,乖乖的……”
他正说着,就听见站在旁边的苹果头惊呼了一声,指着外面差点蹦起来,小朋友的惊喜会传染,一个传一个,可爱的欢呼声像海浪一样此起彼伏。
邵维心里也泛起一阵难言的烫意,桐桥镇十一月的天已经冷了下来,从琴行的落地玻璃看出去是一片带着寒意的初冬景象。
现在是早上九点,琴行对面有一个卖烤地瓜的小摊冒着腾腾热气,青年沿着路边走来,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夹棉外套,两颊有些微红,长长的睫毛向上翘着,还是他们熟悉的模样,漂亮又温柔。
小朋友们挤在门口边喊着:“江老师!江老师!”苹果头个子太小,挤不到门口,只能扒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俏生生的小鼻子压在上面,挥着手也跟着喊老师。
青年脚步在不远处就停下了,他的视线朝琴行这边看来,笑得眼睛弯弯,他抬起手也挥了挥,快步走了过来。
经过落地玻璃时,注意到了把自己鼻子压成小猪鼻子的苹果头,他歪了歪头,蹲在窗玻璃前,白皙纤细的手指隔着玻璃点了点他。
柔声笑道:“迢迢,江老师不在有好好学钢琴吗?”
苹果头就叫迢迢。
他眨着星星眼忙不迭点头,其他小朋友见状都急忙叫道:“江老师,我也有好好学习。”
“我也有!我还准备了好几首曲子!江老师,我现在就可以弹给你听。”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
邵维站在一群小朋友的后面,看向前方的人,鼻腔发出一声轻笑,道:“欢迎回来。”
对江寄厘来说,桐桥镇才是他可以永远安心的港湾,他并不是一直快乐,但在这里起码是有安全感的,江寄厘喜欢这种缓慢的踏实。
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求上进的人,绝大多数时候只要安逸他就可以很满足。
他想,就这样吧。
这天琴行的小朋友们每人送了江寄厘一只玫瑰,一共十九支,邵维用新的包装纸帮他包成了一大捧,还在里面插了漂亮的卡片,卡片上写着“欢迎江老师回来”,还有每个小朋友的签名。
不仅如此,小朋友们还拉着他弹了很多曲子,每个人的进步都让江寄厘欣喜,他一个个哄过去夸过去,到珞珞时,江寄厘还没说话,小姑娘却先哭了。
哭得梨花带雨稀里哗啦,小羊角辫都一颤一颤的,江寄厘忙把小孩抱进怀里给她擦眼泪,哄了好一会才听到小姑娘抽抽噎噎的说:“江老师,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其他小朋友也不懂这个时候该说什么,看到珞珞哭了,只想着应和她应该没错。
“我们也是,江老师,邵老师说你生病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江老师,生病难受吗?你生了什么病呀?”
“老师老师,给你治病的医生好吗?他有没有欺负你呀……”
洛洛一听这些话,哭得更伤心了。
这些事情邵维都和他说过,江寄厘知道自己离开后邵维给他找的这些借口,可能也有江崇当时安排过的缘故。
因为大部分人不知道事情真相,所以都信了这个理由,以为他生了什么大病,倒也合理。而邵维虽然不太清楚其中细节,但多少猜得出来,也没有过问什么,只是让小朋友们伤心坏了。
江寄厘有些自责,帮珞珞擦着小脸蛋,低声说道:“老师的病都痊愈了,给老师治病的医生特别好,没有欺负过老师,所以老师才能回来呀。”
珞珞抱着他扑进他怀里,小羊角辫在他脸上蹭来蹭去。
“那江老师,你以后还会走吗?”珞珞在他耳边问,刚说完就连忙接着道:“不要走了好不好?江老师,我们都很想你。”
“老师不走。”江寄厘拍着她的背,认真道:“以后都不会走了。”
珞珞:“那我们拉勾。”
江寄厘看着珞珞伸出来的小拇指,顿了一下,笑着也伸出了手,勾住了小孩的指头,道:“拉勾。”
珞珞说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
江寄厘也在心里无声念了一遍,他说,不会再离开了,这里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桐桥镇马上要进入寒假了,琴行来报名的小朋友多了许多,江寄厘短暂的忙碌了起来,因为寒假的课程虽然还没开,但他需要在闲余时间把课备好。
其实工作量并不大,但江寄厘现在怀着晚晚,总归觉得有些吃力,于是他向邵维提议给琴行再请一个钢琴老师。
邵维不知道他怀孕的事情,但同样顾及他的身体,也怕他太累了,便也没有拒绝,他做事效率很高,江寄厘提了这件事没多久,他就拟了招聘启事给江寄厘看。
大概的性格要求是有耐心,喜欢小孩,为人和善活泼,年龄和性别没有限制,剩下的就是一些对钢琴的专业要求。
江寄厘看了看表示没什么问题,邵维隔天就贴出去了,还顺手在自己朋友圈里发了几条。
小镇上闲余的钢琴老师实在不算多,招聘启事贴出去几天就只有一个人来,最后还因为时间问题没有谈拢,他们倒也不强求,只是江寄厘这两天又被闹得有点不舒服,连小朋友都看出来了,何况是心细的邵维。
邵维问了他好几次,江寄厘都说是晚上睡不好,邵维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他不愿意说,也不好刨根问底。
所幸很快,他们就迎来了第二个应聘的人。
是个年轻的男生。
那天上午琴行放假,江寄厘身体不太舒服,被邵维强迫摁在桌旁休息,还给他放了各种各样的点心,生怕他饿着一样。
江寄厘以前挎在身上的水杯变成了保温杯,邵维正叮嘱他多喝热水,琴行的门叮铃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高大男生走了进来,他黑发黑眸,但皮肤很白,剃着短寸头,问道:“请问这里是招钢琴老师吗?”
他声音很低沉,抬眼看向邵维的时候,江寄厘正好看到他的侧面——寸头很有型,还特意剃出了几个酷酷的字母,BAN。
整个人看着张扬又不好惹。
邵维:“对,你是来应聘的吗?”
男生点了点头,在琴行内打量了一圈,然后在看到桌旁坐着乖乖喝水的青年时,眼神顿住了。
他说:“我对工资没什么要求。”
邵维轻轻挑了下眉,和江寄厘对视了一眼。
他是做生意的,本质商人思维,有利可图的事情他当然乐意,何况这几天他也不是看不出来,在这地方想招一个合适的钢琴老师太难,碰着一个都要烧高香了,更别说这种好说话的。
虽然眼前的黑夹克看起来一点也不好说话。
邵维又抬起眼开始认真打量他,年轻是真挺年轻,看着也就二十三四,个高腿长,目测有一八七左右,全身高奢,一副很不缺钱的高调模样,邵维眼神收回。
“你不是本地人吧?”
“白城东区的。”
邵维拉椅子的手一顿,心道怪不得,东区是出了名的富人区,寸土千金的地方,这又是谁家的少爷出来体验生活来了。
他说:“我们不招短期兼职。”
邵维再招老师的决定本来就是为了身体不太舒服的江寄厘着想,如果这大少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一段时间跑路了,受累的还是江寄厘。
黑夹克声音沉稳:“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话里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的视线掠过坐着的青年,问道:“我能坐下吗?我们可以先聊聊。”
这话实在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邵维本来也想客套一句“我们先聊聊”,结果全被堵了回去。
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拉开椅子,一脸无奈的说道:“坐吧。”
黑夹克说了句“谢谢”,然后坐到了江寄厘旁边,长腿有些无处可去的微曲起来,江寄厘抬眸觑着邵维,看他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青年穿着一件亮白色的羊绒毛衣,衬得整个人都白皙干净,他眼眸弯起,水光潋滟,漂亮的让旁边的人呼吸一窒。
纪灼从小在白城的豪门圈子长大,什么类型的美人都见过,但没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他眼光极其挑剔,所以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一个这样偏远的小镇里遇到一眼心动的人。
纪灼很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们这一聊的时间并不长,因为话语主导权总是不知不觉就到了纪灼那边,他像是精心准备过这场一点也不严肃的面试一样,几乎有一种降维打击的既视感。
纪灼在钢琴上极有天赋,拿过无数大奖,来这里当老师属实有些屈才,但他本人并不觉得,甚至非常跃跃欲试。
刚从邵维手里填了两份信息表,就问道:“我和江老师的工作应该是一样的吧?”
江寄厘点点头,随后又笑道:“其实没有固定的工作内容,只要把来上课的小朋友们照顾好就可以了,偶尔可能需要备一下课,带小朋友们进行一些活动。”
邵维把表收好,说道:“小朋友们下午才上课,你可以跟着江老师熟悉一下……”说着又想起江寄厘的身体,顿了下问道:“还难不难受,难受你先歇着,我带他也一样。”
江寄厘已经放下水杯站起来了。
“你忙吧,我可以的,总这么歇着我都不好意思拿工资了。”
他嗓音带着温柔的调笑,到门口的柜子上取出一沓资料,看到邵维顺手拿走他的保温杯要去给他倒水,乖巧道谢:“谢谢邵哥。”
邵维夸张的搓了搓胳膊:“快得了吧,难得听你叫声哥。”
江寄厘抿唇笑着收回视线,对紧跟在身侧的纪灼道:“这些是小朋友们的资料,大概了解一下就行。”
纪灼的视线落了上去,和他想的并不一样,这些资料不是打印出来的规规矩矩的个人信息表,而是可爱生动的手绘图,每一页都被用心的塑封过。
他伸手接过来,排在最上面的是一个叫李佳珞的小女孩,左上角贴着小女孩的照片,看样子是夏天拍的,背景就在琴行里,小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小裙子,上面零星缀着一些可爱的小樱桃,她揪着自己的羊角辫笑得很开心。
资料最中间是手绘的卡通形象,细致到甚至裙子上的每一个小樱桃都画了出来,是和原照片一比一还原的样子。
从卡通形象周围又延伸出几个圆滚滚胖乎乎的气泡,写着珞珞的兴趣爱好,小女孩喜欢做手工、喜欢唱歌弹琴,最喜欢的颜色是浅黄色,后面还列了许许多多她爱吃的零食和爱看的动画,每一条后面都画了呆呆笨笨的简笔画示意图。
纪灼浅浅翻了一下,发现每一张都是这样。
看得出来做这份资料的人十分认真,纪灼仔细翻着,越看越觉得可爱,有些想笑。
其实最开始他以为这些资料是青年做过小调查画出来的,看了几张后又把这个想法拍下去了,这分明都是青年一天天观察得出来的小报告,纪灼想,他有证据。
因为这份报告是动态变化着的,有一个外号叫小苹果的小朋友,以前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后来被划掉了,作报告的人煞有介事的补充了一段解释。
6.16小苹果同学决定不再喜欢绿色了。
因为小苹果同学讨厌吃西兰花,茼蒿菜也不喜欢!被妈咪逼着吃了两次,难受哭哭(小苹果说自己没有哭哭)。
还有一个叫本本的小孩,从小就很有追星少女的潜质,“报告员”单独为她列了十几个喜欢过的偶像,只不过截止今天十一月十三日,十几个偶像已经ban掉八个了。
“报告员”给每一个过去式头顶上都画了一个碎掉的爱心,标着被本本逐出“偶像”行列的时间。
纪灼终于笑出了声。
“小朋友们知道这份资料的存在吗?”
江寄厘:“当然,看这个,这个机器人还是小苹果让我加上去的。”他垂头从纪灼手里的资料中轻轻翻了两下,翻到那张后失笑道:“小苹果说拿着机器人才是男子汉。”
青年这一下突然靠近,身上清甜温暖的气息瞬间便钻入纪灼的鼻腔,他心跳漏了一拍,但并没有远离,视线在青年精致的侧脸和柔软的发丝上驻留,几乎移不开眼。
他轻声道:“小朋友们都很可爱。”
江寄厘眨了眨眼:“下午就能见到啦,他们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琴行在桐桥镇开了很多年,一直是邵维在当顶梁柱,后来江寄厘来了,一待就是五年,成了琴行新的招牌,很多家长都是因为信任他才把孩子送来这里。
江寄厘性子好,对谁都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做事又认真又仔细,这些年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所以琴行也没有来过新的老师。
纪灼是江寄厘之后的第一个新老师。
小朋友们还没来,态度暂且未知,但至少江寄厘是很欢迎一个新同事的到来的,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私心。
这天中午邵维要请他和纪灼吃饭,江寄厘坐在角落的一架钢琴前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道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声音:“不回家了吗?”
江寄厘:“嗯,琴行来了新老师,邵叔叔请吃饭,我回去接你?”
“不用麻烦,你和邵叔叔他们去吧,来回折腾你身体吃不消,照顾好自己就行。”
听着小大人一样的江崇,江寄厘失笑:“知道啦,你交代的我都记得,不碰一滴酒,不吃一口辣,多喝水,补充好营养,我都记得呢。”
江崇在淮城那段时间变了很多,江寄厘很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性格似乎更像那个人了,江寄厘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得知他要从戎宅离开时,江崇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稳重冷静的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一幕。
又或者说,江崇想得更多更远,他怕江寄厘会难过,所以一言不发一句不提。
……不,江崇说了一句。
他说:“我来照顾晚晚。”
当然不能是这样,江寄厘从来不会拒绝江崇的要求,但这次他摇了头。
江寄厘摸着他的头,极其认真:“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和晚晚不是你的责任。”
江寄厘一直觉得,他可以一个人把江崇平安带到这个世界,那他也可以照顾好晚晚,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包括那个人。
江崇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总之回到桐桥镇以后,他曾经学过的那些课程也没有落下,甚至涉猎得更广。
江崇一直都有自己的目标,江寄厘很清楚,他不想成为阻碍江崇的一块拦路石。
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这一通电话并不长,江寄厘对江崇说了自己都记得他交代的事情,但江崇还是不放心的又提醒了他一次。
江寄厘柔声道:“好,答应你。”
纪灼整理好下午上课要用的东西后再次过来,只听到了这句话。
青年浑身都是毫无锋芒的温柔,像汩汩流淌过的水一样,他低垂着睫毛,电话那边的人夺走了他此时所有的关注和爱意。
纪灼脚步顿住了,在江寄厘挂断电话以后,他委婉的问道:“江老师,是家人的电话吗?”
江寄厘没有多想:“是,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家里人比较挂心,每次有事都报备一下。”
青年回答的并没有缺漏,但并不是纪灼想要的答案。
他从桌上拿起江寄厘的保温水杯,走过去递给他,江寄厘道谢的刹那,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是男朋友吗?”
江寄厘摇摇头笑道:“当然不是。”
纪灼刚松了口气,就听到青年柔柔的声音道:“是我儿子。”
第72章 chapter72 当他后爸(捉)
纪灼怔在了原地,递水杯的手都忘了松开,江寄厘拿了两下,发现被眼前的人抓得死紧,他抬起眼睛,瞪大的双眸里有些许疑惑。
“抱歉。”纪灼反应过来后及时松了手。
他目光暗了暗,然而,那些不动神色的惊涛骇浪刚刚涌起,他就看到了青年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他没有戴戒指,也并没有曾经戴过的痕迹。
纪灼很敏锐,半试探的说了句:“我以为江老师和我差不多大,没想到已经结婚了。”
江寄厘笑了笑,这次听懂了,却是刻意没有回答他藏在话里的问题。
只说:“比你大几岁。”
纪灼当然也听得出来江寄厘不愿意说这件事,很快绕过,毫无压力的换了另外的话题,然后和江寄厘聊起琴行的几个小朋友。
江寄厘提到小朋友们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纪灼心里默默在小孩子这个词上面划了一个重点标记,江寄厘喜欢小孩。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纪灼没有再提到任何让青年不适应不舒服的话题,他面上不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压得很紧,但是心里却控制不住的猜测分析着江寄厘的状况。
如果青年有一个很相爱的伴侣,极大可能会很大方很乐意的说出来,而不是像这样遮遮掩掩跳开话题。
他最近身体不好,连琴行的老板都如此关心如此在意,他给家里打电话却只和自己的儿子说,伴侣呢?为什么不给伴侣打电话?
青年手上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戒指,婚戒对于伴侣双方的意义和重要性谁都清楚,他是不愿意戴还是没有?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指向一个结果。纪灼想,他不是全然没有机会,这个结果他是能接受的。
中午琴行关了门以后,他们去了一个粤菜馆,菜做得有八成正宗,但纪灼没什么胃口。
他从白城离开后就来了这边,在桐桥镇待了有一段时间。纪灼到这个偏僻落后的小镇本来就是为了散心,所以刚来的时候就把这里玩遍了,包括这家粤菜馆,他来过一次,并不是很合他的胃口。
所以更多的关注和目光便给了江寄厘,他特地留意了很多细节,发现重油重盐的青年几乎不怎么碰,倒是喝了不少煲汤,吃了些甜口的菜。
青年和他比起来,胃口实在不能算大,他是因为不想吃才只浅动了几筷子,但江寄厘是只吃得下那么多。
邵维打趣道:“你就吃这么点,隔天早早又来训我,我怕了他了。”
江寄厘捧着杯子,白皙的手轻轻托住侧脸。
纪灼的目光忍不住被漂亮的青年吸引,他问道:“是江老师的儿子吗?”
江寄厘抬眸:“是的,你别听他说,早早很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