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
在哪里。
在哪里。
他的整只手都已经没入了对方的胸腔,他在里面狂热而疯狂地寻觅。
他已经残缺了太久。他渴望着完整与自由。
可是为什么找不到。
他曾经听到过的声音难道是假象吗?
这里没有。那儿也不在。
直至神的内部翻搅成乱糟糟的一团,他终于确认了“心”并不在神的胸腔里。
但他仍不打算放弃。
不在胸腔里。难道是在头部?
还是在另外的四肢之中?
或许,还有那些从曾经神躯中散出的漆黑触手里……就算亲身降临,神在他面前很少露出这些东西,但那一部分的体积如果加起来——他回想了一下曾经感受过的数量,就他所了解的,已经远远超出眼前所能见到的神躯体积总和——那些东西,是否也算是神明本体的一部分?
如果“心”真的被藏在那些地方里,以他现在的状态,还真是不容易去找。
不过,先找找目前所能触碰到的地方吧。
他想着,打算把手从神明的胸腔取出,手腕被忽然人握住。
……啊。
他缓缓抬起头。
神明已睁开了眼睛。
被抓住的手腕无法动弹分毫,他却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慌乱,反而弯了弯唇。
“……啊,您醒了。”
淌落的神血早就沾湿了他手腕,此刻也也蔓延过神明的五指。
滴答,滴答。它们坠落,与神座上污浊的液体混杂。然后继续坠落。
他看着神明。
祂的胸腔已经被自己搅碎了,祂的衣袍也被他污染。而他为此感到愉悦。
对方胸膛还包裹着他的五指。
他微笑着想,神明会感觉到痛吗?
他又想起那成千上万根被取出又被丢弃的肋骨。
应该是没有的吧。
唯有容器会感觉痛苦。
他一直觉得这是造物主在制作容器时候不慎出现的瑕疵,所以容器才会时刻被血脉里面的规则反复催眠。
【没有感情。】
【不会痛苦。】
然而痛苦始终是存在的。只要被意识到,就会开始绵延。
神明终于开了口,问他:“你在找什么。”
他歪了歪头,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莫非对方还想听他说些一戳就破的谎言?就和诱祂入梦时候所说那些柔软动听的谎言一样。
可惜了,现在就连他的唇上,都已沾满对方的血。
“我在找您的‘心’啊。”他说,“可是我找不到,您能告诉我它在哪里吗?”
神明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
他并不在意。他本来也没有想要得到回答。
从神明苏醒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
不过,他还没有输得彻底。
“什么时候开始的?”神又问他。
他歪头打量着神明,很顺从地回答:“从我有意识起的那一刻。”
从他有意识的那一刻开始,每一日每一夜,每一个具有意识的瞬间。
他都在谋划着如何杀死创造自己的神明。
神明道:“为什么。”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说,“我只是太饿了。而您是如此强烈地吸引着我——第一次看到您,我就想把您剥皮抽骨,拆吃入腹。”
这样亵渎的话语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说出来。
“您一定不知道饿疯了的感觉。这种感觉,我从醒来的那天起,每分每秒都在忍受。”
他抬起尚且自由的那只手,到神明胸腔之前,接下流淌的散发浓香的血液。
神明没有阻止他,于是他就把承满血的手收回来,低下头去舔食。
太少了。
他刚才就应该多喝一些。在归于彻底的死亡和陨灭之前。
不过对于神明愿意提供给他最后的晚餐,他的心情还是变得愉悦了些。
神明还在深深看着他。
“好吧,好吧。如果还要说理由的话,”他舔舐着手上残余的血迹,微微撩起眼睫,道:“一根被取下来丢弃的肋骨,渴望完整与自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神忽然打断道:“不是肋骨。”
他睁着漆黑的眼睛望向神明,有些听不太懂祂的否认。片刻,才恍然大悟道。
“哦对,您说的对。”他说,“我并不是您的肋骨,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
神明新生的完美的肋骨此刻就卡在他指掌之间。他刚才曾想过破坏,却又想到只要神的“心”还在,骨也会不断再生,破坏并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作罢。
“……我的意思并非如此。”神明道,然后握着他的手腕,一寸一寸从自己的胸膛取出。滚烫的神血泼洒下来,烫到他腿根,让他颤抖了一下。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神明没有再解释。
而他并不在乎对方的回答,只是看着被神血沾湿衣袍的神明。对方终于不像以往那样高高在上地整洁,即使在他泥泞不堪的时候。甚至有了一丝狼狈模样。
他微笑起来,又叹了口气,道:“好了,我已经很累了。如果您不愿意把‘心’的位置告诉我的话,就请干脆一点。”
神明没有回复。于是他将另外一只手抓到扶手上,微微蹙起眉,手背用力得绷出青筋,才勉强支起一点身体,凑到神明的耳边道,用低柔的声音道。
“我很难受。我想您这样应该也不算舒适。看在我跟随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的份上,请干脆一点吧。”
“——干脆一点,杀了我。”
赐予他永恒寂静的死亡。
不再饥饿。
不再痛苦。
这是他在犯下弑神之罪前就想好的一切。
成功了,他会得到彻底的自由。
失败了,也能得到另外一种形式自由。
多么完美啊。
在把所有筹码摆上牌桌的那一刻,他已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兴奋与愉悦。而在一无所有的此刻,在等待死亡到来的前夕,他亦如此。
然而神明却道。
“不。”
这回轮到他不解了。
“为什么?”
他已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应当接受最严厉的惩处。就算对方看重他的这具躯体,但意识的存在本来就毫无必要。只要将他抹灭,这具躯体将完完全全被对方占据,成为真正完美无缺的“容器”。
也许,神明是想留着他的意识折磨惩罚?毕竟自己这样欺骗与背叛了祂。
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有些不太合他对神明的印象。
这位掌控着死亡与恐怖的神明,行事比刀锋更锐利。
敌对者抹除。不需要的舍弃。想要得到就必定夺取。所交托的必须奉行。没有动摇与悲悯。不容许反对的声音。
祂所统治的地域,不会存有其他神明的任何踪迹,生灵俯首跪拜,将祂奉为至高唯一。
如果是在那些被对方取来,用以教导他的人类典籍之中,这位神明或许很适合用一个词来形容。
“暴i君”。
不过话说起来,为什么对方要用“人类”的典籍来教导他呢?
按照典籍的描述,万千世界无数生灵里,人类也算是其中尤为柔软脆弱的存在。
不过,相较于脆弱的身体,他们有着较高的心智,对“情感”的诠释,比大多数族群都要细致深入。或许正因这点,神选择了他们。
毕竟神一直试图教会他何为感情。
只是,真奇怪啊。
明明容器的血脉里铭刻着【没有感情】的印记,神却试图教导一个容器懂得感情。
还有此刻。
作为一个试图弑杀神灵的背叛者,对方为何不立刻取走他的性命?
“我说过,不会再丢弃你。”神低沉地说,“永远不会。”
……啊。
记忆之中神明似乎确实曾对他这样许下承诺。
他睁着漆黑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
他没有践行自己对神明的信仰。神明为何还要遵从向容器许下的诺言。
“我没有察觉你的痛苦。”神说,“我本来以为……”
本来以为什么?
他的天赋能够使他洞悉世间所有的欲i望与渴念,却猜不到对方未尽的话语是什么。
而且。痛苦。他从未向神明诉说痛苦。即使刚才也只是告诉对方自己的饥饿。对方为何知道他痛苦?
一切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结果,也并未得以顺遂如愿的死亡。
神明的臂膀如同坚石紧箍。滚烫的神血仍从对方胸膛流出,不断地浇在他身上,连同之前就已经灼烧着他的存在一起。
血腥味与夜息花香混杂,他睫毛被湿漉漉的汗水沾染,终究难抵诱惑,环手抱住对方,一口咬在对方的肩头,咽下对方流淌出的甜美的血。
而神竟没有阻拦。
他又听到了心跳声。
急促的、剧烈的、沉重的心跳声。敲击着耳膜。
在哪里……
究竟在哪里……
他已经逃不掉了。但他还是想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
为什么明明存在,他刚才却始终无法找到对方的“心”?
混乱扭曲的感知。软烂无力的肢体。他的手胡乱地摸索,试图寻觅。
神明的“心脏”,究竟在哪里?
不在现实。
但也绝不在虚空。
因为他能听到声音。
他为何能听到声音?
每一次,他想,每一次,这一次都是在神明与作为容器的他产生链接的时候响起。他们链接着身体、意识、以及共通的梦。
……是梦。
神的“心脏”,在祂的梦里。
所以他编织出梦境将神明拖入其中的时候,心脏跳动的声音不见了。
直到现在才又响起。
那荒芜黑暗无趣至极的梦。
那朵含苞未放摇曳的玫瑰。
原来如此。
神的“心脏”,他原来早就已经见过了。
可编织出能够迷惑神明的梦境已经耗费了他近乎所有的精力,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入侵对方的梦境,折断祂的心。
就算在全盛时期,这也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神的梦藏在祂精神世界的最深处,只在他们链接的时候掠散出些许能够被他捕捉的波动,让他得以窥视到神最深的隐秘。
但窥视和入侵,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吃力地呼出一口湿热的喘i息,目光转到神明手边被玻璃罐装着的玫瑰上。
真是的。
就这样喜欢玫瑰吗。
如果真是这样地喜欢,为何不派人在宫殿的花园里面遍地栽种。
是不想让人看见么。
他吃吃笑了起来。
他没有能力毁去神的心脏。
但至少,他能毁去神珍视的东西。
感谢神明没有封印他编织梦境的能力,虽然剩下的精神力只足够最后一击,需要趁神明最没有防备的那一刻到来才能施行。不过,他当然知道对方何时最没有防备,谁叫他天生就擅长掌控这些。
再一次地,他成功了。
虽然有效时间只有一瞬。
但已足够。
玻璃碎裂的声音。
盛放的玫瑰落入神座旁流淌的泥泞,染上污泽。
真是……美丽的景象。
脖颈被难以遏制怒火的神明掐住,他却止不住唇角的笑意扩。
就是如此。
憎恶我。
毁灭我。
亲爱的神明,你终究不能永远将我困住。
是选择让我毁灭你所珍视的一切。
亦或选择赐我以永恒的死亡。
请选择。
祭台上被荆棘缠缚的身体,视野中是舍弃他远去的同伴。
身体中的血液一点点流尽,只有不息的怨恨留存。
他被困在祭台上呼唤,直到那个漆黑的身影划破空间降临。
新生的怪物从血池中爬出,仰望拯救自己的神明,仰头咬上对方伸出的指尖。
然后无可救药地坠入那浓郁的夜息花香里。
他被留在了神的宫殿。
“为什么乐园的天空没有星星和月亮?”
他问乐园之主。
乐园之主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想看吗?”
“当然。”他说,“星空是多么美啊。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的老师告诉我,每一颗星星都是从遥远时间的另一端所传来的辉光,而月亮则代表思念。”
乐园之主道:“你思念家乡?”
“不。并不是。”他回答,“只是有件事情我忽然想不起来了,想向您询问。”
他望向神明,天真无辜地微笑,在神明的准许下,说出自己的疑问。
“月亮究竟是白色的,还是红色的?”
血的味道……
好饿……
好香……
杀了祂……
“月亮是红色的。”
“这世上没有白色的月亮。”
“喵!”
一声猫叫令他从梦中惊醒。
冰凉的液体从脸颊滑落。
湿哒哒的洞穴,岩壁正在往下滴水,落在他的眼睑。
他慢慢支起身,一只黑猫正蹲在不远处拐角望着他,翠绿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光芒。
他下意识舔了舔唇。
那猫仿佛感知到莫大的危险,蹬起腿,倏地一下从拐角消失了。
跑得倒快。
他从地上站起来,晃了晃仍有些眩晕的头颅,沿着风吹进来的方向往洞窟外走。
他来到洞穴之外,看到血色龟裂的土地,到处散乱堆积的白骨,裂缝中升腾的火焰伴着狂风掠过他脸颊。
这里是罪渊。
乐园的最底层,所有污秽汇聚之所。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胃饿得有些抽搐泛疼。相比之下,身上战斗所受的伤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怪物的晶核虽然能够提供生存与战斗的能量,但没有阳气的补给,果然还是会感觉到饿啊。
说起来,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离开乐园之主身边来到这里的呢?
为了能够吞噬其他怪物的力量?
为了能够更迅速的成长?
为了不再依赖对方的庇护?
似乎都有一些。又似乎都不正确。
他望向天空正中心的漂浮的塔。
那里是唯一离开罪渊的通道,通往乐园更高的地方。
不管怎样。他很快就会重新回到对方面前。
毕竟,夜息花真的很香。
曾经的怪物之王被他踩在脚下。
他折断对方的羽翼,一点点拔去对方的羽毛。这不仅仅是玩弄折磨猎物的手段,更是对神明态度的试探。
结果令他满意。神明并没有出手相帮的意思。于是他的动作大胆了起来,倾覆了整座城池的藤蔓从地下轰然钻出,刺破猎物了的胸膛,吞噬分解它的血肉与力量。
直至他看到漆黑的一点光芒,动作才停止下来。
那是神血。
他几乎一瞬间就确认了这点。
眼前这位已经落败的怪物之王,是神明的造物。
他凝视着那滴神血,总觉得那漆黑的、深邃的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引诱着他。
引诱着他犯下无可饶恕之罪。
【不该继续了。】
哈……就算是罪……又如何……
奇怪的,他忽然听到了另外一个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很遥远,遥远得仿佛错觉。
再想细听,已经完全消失了。
【应该是错觉。】
神在看着他。
他垂下眼,把藤蔓悉数收回体内,把拉菲格尔踢下了罪渊。
沐浴,梳洗,换上属于祭司的华丽袍服,他重新回到了神的面前。
神殿寂静无声,神明坐高座,彷如一座冰冷的塑像。只有他知道对方的指尖是如何柔软,拥有着怎样惑人的馨香。
如以前一样,祂再度向他伸出了手。
他咬住对方指尖,低头用唇舌一点点把对方指掌描绘,甚至逾矩往上攀沿,猫儿似地舔舐对方的喉结。
那是人类致命的要害所在,但对神明而言显然不是。
所以祂只是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抬手轻轻覆住他后脑,任由他动作。
“小玫瑰。”
他听到神明低叹的声音。
……啊,是的。
他的本体,是一株玫瑰。
也许是因为人类的身体惨死在长满鲜花的花园里,他对被荆棘捆缚着鲜血流尽的感觉,印象是如此深刻,于是在成为怪物化型的时候,下意识也选择了这样的形体。
带着尖刺的藤蔓在身体表层蛇一样的滑动。
他该永恒地记住这感觉,和自己因之而生的仇恨一起。
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只要关乎足够的利益,就算曾经无比信任的朋友,历经生死的同伴,也会将他背叛和舍弃。
不可饶恕。
只有神明……
唯有神明,祂始终在这里,在他的面前,在在生灵由生至死的尽头,永恒地矗立着。
【神存在。而将永远地陪伴着他。】
狂欢的庆典。
柔软的肢体极尽弯折,伴随着铃铛的脆响与鬼魅的舞步,他将曼妙的祭神之舞献于神明面前。
他喘着气,被神明搂住腰肢,第一次看见乐园寂静的夜空亮起繁星。
神对他说,自己是他唯一的祭司。
【唯一的。】
多么诱人的词语。
他雀跃地倚靠在对方怀里,眼睛里盛满星辉,道。
“您也是我唯一的。”
神明注视着他。
“美丽的星空……我很喜欢。”他双臂环上对方肩头,呼出的气体吐在对方的耳边。
“您能给我更多的奖赏吗?”
神明一瞬间手臂手紧。
他吃吃地笑起来,感觉自己的脸颊烧红又滚烫,那支舞耗尽了他体力,又让他产生一种奇异的眩晕,声音低低邀请道。
“什么都可以。只要您愿意。”
只是神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繁星只持续了一夜。
不过后来,神明给了他一架望远镜。
乐园的天空依然是永寂的黑,但只要他想,就能够从望远镜里面看到星空。
繁多的星辰在其中闪烁。
他认得它们。
这是家乡地球的星空。
真是奇怪。
明明人类的记忆他已经很少忆起,却仍记得这片星空的模样。
如此明亮、美丽而又璀璨。
【穿越过时间与空间之门,你的来处,即是归途。】
他的手抚摸过门扉上文字凹凸的纹路,迈步走进其中。
大门在他身后关闭。
通道之中,时空流动的色彩绚烂斑斓。
他走向时空之门给自己定位的原点。
百年的契约已经结束,他需要一个漫长的、舒适的假期。
最好能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夜空,然后数一数,那一刻到底有多少星辰在朝他眨眼。
只是通道的尽头并不是他的世界。
“吾神?您怎么会在这里?”
黑棺里,人类的身体美丽如人偶,双手交叠,蜷曲的黑发铺散在玫瑰花瓣上。
他的身体,为何会在这里?
月亮是红色的吗?
为何在这黑暗的深处,他能够望见月明?
杀了祂……
神明与容器……
链接……
……啊……哈……
血色的月光照耀之下,神明凭着链接入侵到他的精神。
像自己曾经对祂做的那样。
不,比那更彻底。
抹消,增添,涂改。
混乱的记忆。
残缺的憧憬。
短暂的清醒。
更深的沉沦。
是谁在诉说声音……
杀了祂……
“呵……呵……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您依然无法忘记当年的背叛……”
“被容器欺骗就这样让您愤怒吗?明明当初我只是……哈……只是请您欣赏……玫瑰另一种更美的姿态而已……”
“您看,坠落在泥泞里,被碾碎的玫瑰,是不是更美……就如此刻……您也在为之疯狂……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为何不愿承认,无论再尝试多少次都好——”
“我永远都不会变成您想要的模样。”
“我的神明。”
锁链缠绕黑棺,发出沉重的声响。
垫在身下玫瑰花瓣的馨香充斥整个密闭空间。
他的意识被再度封入人类的身体中。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陷入沉眠。
没有用的。
在沉睡之前,他想。
无论多少次。
我都将从黑暗中再度醒来。
伴着血色的月光。
而寂静的永夜早已不再纯粹。
梦的种子已悄然生根。
真遗憾,我亲爱的神明。
如今看来,您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闭着眼,想要让这滋味在舌尖停留再多一点。
剧烈地尖啸声却忽然从身后沸腾的血池传来,整个地下洞窟开始发出骇人的震颤,不详的气息从血池升腾,而拉菲格尔的尸体,融化成一滩血渗入地面,被洞窟中心的血池所吸收。
血雾弥漫之中,池水中凝聚出一个恐怖身形。它支起庞大的形似蜘蛛的身躯,无数只恶毒的眼睛自肢节上睁开。
哈哈哈哈哈哈——
仪式顺利完成。
祂终于从黑暗的地底深处归来了!
啊,这里生灵的气息是如此充裕,祭品残魂在体内哀嚎的声音是如此动听,尤其那个愚蠢的拥有神血的容器,竟以为背叛神明之后还能够得以救赎,实在是可笑至极……咦?
祂看向洞窟里面唯一还站着的人。
【生灵……?】
嘶哑可怖的声音从蜘蛛身上传出。
【不,不对。你身上有祂的气息。】
【你是……容器。】
【——死亡之主的容器!】
蜘蛛的眼睛爆裂,发出怨恨恶毒的尖啸。
【之前那个借取祂的力量企图破坏仪式,让吾儿只能献祭本体的人,便是你?】
【可恨。你可知触怒神明的后果?你的身躯将四分五裂,你的灵魂将被撕碎成片,你的意识将陷入虚空受无尽黑暗折磨,在悔恨与绝望迎接终结——】
“说够了么。”
蚀骨睁开眼,看向眼前被仪式复生的神明。
黎明教会与拉菲格尔联手试图复活的存在。
伊西斯日记里记载的“蜘蛛”。
祸乱之母,阿勒忒娅。
【你!怎敢这样对神明言语!】
“那要怎样言语?”蚀骨道,“你太吵了,打搅到了我进食。我只是在提醒。”
【区区容器……你的主人已经陷入沉眠,怎还敢对我口出狂言,如此不敬!可恨!可恨!可恨!】
蜘蛛尖锐的节肢举起,与之同时,无数或明或暗的阴影从地上站立,幻化成无数的节肢从四面八方将他围绕,向下袭击!
这一击避无可避。
蚀骨抬手抓住蜘蛛刺下的节肢,并没有管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其他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