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眠挑了挑眉,好奇问道:“先生一直在看什么故事呀。”
褚言沉默了一下,道:“你想听?”
谢眠浴巾蹲身,帮他按摩起来,一边微微勾唇笑道:“想啊。”
褚言感受着他按摩时候柔和舒适的力道,眉目比往常的时候松融了一些,哑声道:“并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
谢眠笑了起来,道:“先生就说说嘛,就当给我解解闷——我也想更了解先生一点。”
褚言又沉默了会,终究还是述说起来。
他所叙述的是布拉德伯里短篇小说的其中一篇,《The Fog Horn》。
“有一只在深海里面沉睡了百万年的巨兽,被海上灯塔的号角所发出仿佛自己同类的声音所惊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深渊中游出,造访灯塔,围绕着灯塔盘旋。”
“它孤独了太久,以为灯塔上有它的同类,每次从深海之中浮起的时候,都心怀期待。”
“只是最后,它的期待被磨灭了,他将灯塔撞毁,带着沉没的灯塔一起,永远回归到自己的深海里,不再出来。”
褚言的声音平静而寡淡,叙说起故来也同样十分寡淡。
“听起来是一个很孤独的故事。”谢眠轻声道,“先生喜欢这个故事,是因为故事里海怪与自己相像吗?”
褚言没有说话。
谢眠纤长的手指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按揉着,轻声道。
“先生原来也会有像灯塔一样想要追逐的东西吗……真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他眨了眨眼,“我会是先生的灯塔吗?”
他语气很轻盈,显然只是在开玩笑。
然而这一回,褚言却回答道:“……是。”
谢眠听了,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而后扬起眼眸,道。
“可如果是我的话,我其实不太想做那座会带给海怪希望又带去失望的灯塔……我更想做一直明亮的星星,给先生夜里永远不会熄灭的光。”
青年仰望他的眼睛明亮,好像真的盛有繁星。
褚言定定地凝视着他,感觉似乎有什么狂澜惊涛一样的东西在二十年间已经死水无波的心海之中酝酿,想要泛出涟漪。
他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在按摩结束之后,谢眠又开了口:“先生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三点的时候有一个视频会议。”褚言静静道。
谢眠:“那我回避——”
“不需要。”褚言却道,“你跟我来,帮我做会议的消息记录。”
谢眠却迟疑道:“我从来没有记录过这些,我怕做不好……”
褚言:“没关系。”他顿了顿,“我教你。”
于是谢眠只能推着褚言的轮椅来到书房一层的办公室。
里面视频投影已经显示在巨大的屏幕上,在大屏幕左右,数个分屏切割开来,分屏里端坐的许多穿着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
在他推着褚言轮椅走进摄像头范围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都纷纷朝镜头望了过来。
这些人明显都已经等候了褚言许久。
在看向投影的一瞬,谢眠就隐约明白了为什么褚言忽然要他一起参加会议。
他在屏幕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俊美冷淡的脸。
——他曾经的哥哥,如今的谢氏集团总裁,谢凛。
谢凛明显也看到了他们,眼神尤其凝聚在了他的身上,面色忽然变得十分冰冷,似乎隐隐酝酿着怒气。
谢眠看着他模样,忽然勾唇笑了笑,弯身到褚言耳边,姿态亲昵地呢喃道。
“先生,我没有带纸笔,该怎么帮您记录啊。”
谢凛看着屏幕中的人,眉头深锁。
画面中的青年,倾身靠近轮椅上的男人的耳边亲昵低语,漆黑的长发披散,漂亮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红晕,一看两人之间的关系就非常亲密。
虽然就有所猜测,但当这一幕真的暴露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是刺痛了谢凛的眼。
他想问问谢眠,以前曾教过他的礼义廉耻,还有曾经身为谢家人的矜持和教养,究竟已经被对方扔去了哪里。
简直、简直——败坏门风,不知羞耻!
谢凛有种冲动,他想立刻离开会议,直接开车到褚言的城堡把自己这个曾经的弟弟给拎出来,不要再丢谢家的脸面。
可是不能。
这次会议关系到谢氏集团和褚氏集团的专利合作,双方扯皮已经半个多月,获取褚氏集团的专利使用权授权已经不能再拖。
谢凛捏住手中的钢笔,用力大到要把钢笔折断。
褚言感觉到耳朵微微有些麻痒。
谢眠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上面,声音沙哑低柔,十分动人。
他瞥了眼视频里谢凛阴沉的面色,侧头对谢眠道:“坐我身边。”
会议桌是长方形,褚言坐在桌子的一端,那里只有一人的位置,谢眠本该坐到桌子另一侧,然而褚言却指了指自己身边非常近的地方,“过来。”
谢眠便在旁边搬了一张椅子,在褚言身边乖巧坐下。
褚言敲了敲桌面。
纯黑晶体构成的会议桌面上忽然浮现出一块电脑屏幕,褚言点开记录模式,抽出一只压感笔,递到谢眠手里。
“会写吗?”他道。
谢眠握住钢笔,朝他浅浅笑了笑,“当然会,先生。”
除了刚开始那一眼,他的目光再没有分任何给屏幕上的谢凛。
自然也无法看见,他曾经这位哥哥,此刻面色已经阴沉到了何种境地。
会议开始了。
谢凛率先开口:“关于贵司提供的专利授权方案,我认为在现有条件之下,有几个地方还需要协议。关于贵司在新型人工智能计算机DNC的研究,取得的成就世所瞩目,但在世界范围内,并非不可替代……”
褚言垂眸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谢凛的述说仍在继续,他似乎准备充分,许多专业名词不断说出。
虽然谢眠小时候在家教的教导下学过数国语言,然而仅限于通用词汇,对于科技方面的专有名词,一概听不懂。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褚言,小声道:“先生,我不会……”
褚言:“没事。”
说着他就抬手握住了谢眠的手背,五指交缠到指尖,教导着谢眠如何书写。
褚言没带手套。
炙热惹阳气从男人手中涌来,尽管谢眠这些天吃饱喝足,对阳气已经没有那么饥渴,指尖依然微颤着,脸颊浮红更甚。
视频里谢凛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停顿了一瞬。
之后,每当记录有所停顿的时候,褚言都会握住他的手,将名词一笔一划写下。
参加视频会议双方有二十多人,除了谢凛,对此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显露出太过明显的打量目光。
毕竟褚言冷漠怪异的脾气在业内闻名,他们一方是褚言下属,另一方有求而来,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太过冒犯。
即使褚总助理……确实有点太过于漂亮了。
看上去还有点眼熟。
谢凛说完之后,褚言没有接话,只是看向屏幕里褚氏集团的首席法务顾问,平静道:“薛渟。”
薛渟闻言知意,朝他点点头道:“褚总。我认为我方的报价已经非常合理,可微分神经网络概念提出虽然已经有十多年,但在世界范围内将之训练创新成完整体系,并且能够形成通用智能体系的并不多,外国对我们有许多模仿借鉴成分,且并不完善。我认为我们有着独特优势……”
薛渟说完之后,双方的律师团队进行开始进行激烈探讨,然而扯皮在这些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因为涉及的金额实在太过于庞大,最终方案却一直定不下来。
这次扯皮当然也没有结果。
众人议论声渐熄,纷纷看向自己头顶的两位BOSS。
谢凛沉着脸看着视频中两人,在开始记录之后,褚言和谢眠的手就一直都没有分开过。
就算是不用记录的空挡,谢眠还是会捏着褚言的指尖懒懒把玩。
而以褚言的洁癖,居然没有甩开他。
谢凛不可避免又想起那次他千里迢迢坐飞机回来给谢眠庆生,却看到谢眠亲昵地依偎在男人怀里的场景。
他刚想要开口,就看到褚言微侧过头,对旁边谢眠道。
“你觉得呢?”
谢眠轻轻眨了眨眼,“啊?”
褚言凝视着他,“说你对合作的看法。”
谢眠还没有回答,谢凛已经深深皱起眉,“褚总,我以为我们是在进行正式商谈。不应该交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人进行置喙。”
他的声音冰冷。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谢眠。
他这个弟弟根本就没有上过学。
虽然受家教的辅导,但是更进一步的专业知识学习却根本没有。他体谅谢眠自身心理情况,在得知对方经过治疗有所好转的时候,就已经为对方物色好了大学与专业,却遭受拒绝。
谢眠宁愿离家出走去娱乐圈,也不肯听他这个当哥哥的一句劝。
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对谢眠开始失望了。
褚言声音平静:“不是外人。”他拍了拍谢眠的手背,道,“你说。”
谢眠微微笑了笑。
他刚才虽然听得漫不经心,却并不妨碍听到其中关键部分。
他低柔声音道:“好的,先生。”
“如报告中所说。全智能DNC在多年前只是一个框架概念,我司用了十年,才将其调整成为成熟的通用智能,应有于更加泛化的物联网络之中。”
“可以说,它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而我们将这个孩子教养了十多年,才让他彻底长大成人,当然对他充满期待和信任,不会忍受旁人的质疑和误解。因为他对我们而言是珍贵而唯一的,他应有这样的价值。”
会议已经开始这么久,他终于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谢凛。
“只是对于谢总而言,当然又不一样了,毕竟这孩子不是谢总亲生的嘛。”
他仰着头,仿佛天真地道:“不过谢总,既然你说这个孩子不是无可替代,那何不去找适合自己的替代品呢?他可能更加乖巧,也更加适合谢总的审美。虽然很可能会是个模仿借鉴的假货,不过只要是谢总心甘情愿,我司也不能置喙。”
“何况对我们而言,谢总也不是无可替代的啊。”他歪了歪头,看向褚言,“不是吗,先生?”
谢眠朝褚言眨了眨眼。
他走过无数个恐怖世界,在生死之间挣扎求存,精通各种战斗和杀戮技巧,却不曾懂得现实世界的商业和科技,也没有兴趣去弄懂。
他只是根据褚言刚才所表现出的冷淡态度猜测出一件事——褚言并没有打算和谢凛合作。
在原书剧情里面,褚氏集团在前期也确实和谢氏集团势同水火。
一直到褚言死后,褚霖上位,为了追求白昙,褚霖才和褚氏集团签订了合作协议。
既然褚言不想合作,他说话就不会顾忌太多。
正好,他对让自己的便宜哥哥吃亏还是有几分兴致,毕竟谢凛之前也给他找了不少麻烦。
褚言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眼,回答了一个字。
“是。”
谢凛蓦然将手里的钢笔扔到了桌上。
褚言在众人面前这样说,分明并没有多少和他们合作的意向。
可如果褚言没有合作意向,这段日子还花费时间用律师团钓着他们做什么?
而谢眠——
谢凛最愤怒的,还是刚才谢眠看向他的那个眼神。
慵懒又天真,仿佛漫不经心,眼中却带着只有他能够觉察的嘲讽。
谢眠的模样比半年前更加漂亮了,却美得有些秾艳妖邪,简直就像是被什么精魅鬼怪给附了体,言语间更是含沙射影,如淬毒刀锋。
……半点不似以往温顺、乖巧、纯真无邪。
他的弟弟,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可另一个理智声音却在内心说,这才是对方的真正模样,不是吗?
艳俗堕落、惯于勾引、机心重重。
明明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些,那么谢凛,你又还在生气什么。
“褚总,”谢凛声音低沉,眉目压抑怒火,“我觉得我刚才所说贵司专利‘并非无可替代’只是片面之言,不至于被一直抓住不放。无论如何,我们之间的合作,都是当下发展更多IOT市场的最优解。”
褚言开口,声音非常冷淡,“对于贵司而言,最优解或许只有一个。对于我司,却有许多。”
褚氏集团和谢氏集团一直是竞争对手,两者涉足的领域有许多重叠。这一次美名其曰合作,但谢氏集团却仍然想要悄无声息在褚氏集团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暗地里的动作不断。
虽然由他出手重新审核过目合同,可以避免这些陷阱。
但是,何必呢。
谢凛紧紧皱起了眉。
如果这次和褚氏集团谈崩,向国外求援,专利授权费用是一个问题,最大问题是能否适应国内的需求。
“褚总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再商谈……”他压抑着情绪道。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被褚言打断。
“不必了。”
谢凛:“为什么?”他目光紧紧锁定褚言身边的谢眠,片刻又转过头,不想再看那张漂亮到刺目的脸,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希望褚总不要因为私人情感而影响公事。”
褚言淡淡道:“我更希望谢总不要将私人情绪带入公事,做出荒谬无稽的猜测。关于合作一事,协商两周里,我并未见到贵司任何诚意所在。今日作最后的商谈,我想贵司会给出更好的合同方案,但并没有。”
“到此为止吧。”
他漆黑泛蓝的眼眸与谢凛碰上,幽深浓郁,带着漠然警告意味。
合作已经谈崩。
会议没有再继续的必要。
谢凛没有再克制脸上表情,沉声道:“希望褚总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
“谢总,养一条狗十几年尚且会生出情分,何况是教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褚言淡淡道,“既然我的孩子现在尚在我的眼底,我就需要好好去保护珍惜,不会随便交由外人来轻视和侮辱。这是人之常情。”
好一个人之常情。
谢凛五指紧攥成拳,声音仿佛从齿缝中漏出。
“他不是你的——”
他的话没说完,褚言已经把通讯切断了。
随着屏幕里的头像忽全部暗下,谢眠单手支着头看着褚言,微微弯唇笑了。
“先生刚才是在为我出气吗?”他轻柔声道。
褚言没有回答,反问道:“之前,就是他将你逐出家门?”
谢眠道:“是啊。可是那里早就已经不是我的家了。现在想想,也无所谓。”
褚言:“以后如果无处可去,你可以都待在这里。”
包括协议结束之后。
长久地、永远地待在这里。
然而谢眠只是轻轻“嗯”了声,就转了一个话题。
“先生刚才是不是说,先生把我看作是您的孩子。”谢眠开玩笑似地道,“先生年龄才比我大了七岁,不太合适吧?”
褚言:“……不止把你当孩子。”
谢眠看了他一会,却没有问他把自己当做什么,只笑了起来,笑了笑着就半身歪在桌面上,撩起眼皮看他,“其实我想想,如果先生要当我的父亲倒也不错。毕竟先生是这样温柔又强大的人,待我又这样地好。”
他呢喃道:“……我还没见过我真正的父亲呢。”
褚言:“……”
他沉默了一会,抬手摸了摸青年的头。
柔软的乌发划过他手心,对方在他手心蹭了蹭。
像只毛发柔软会撒娇的猫。
谢眠说要做他的星星,在夜里给他永恒照亮的光。
他身上没有光。也永远做不成发光体。
却也想在彻底沉入黑暗海底之前,把身上仅剩的一点余温和依靠给予谢眠。
天上阴云密布,似乎酝酿着雨水。
剧组里忙忙碌碌,陈祯正拿着大喇叭在吼,谢眠站在一旁,已经画好了妆。
今天拍摄的是他在电影里最后的戏份。
众人趁周麒不注意的时候,将周浮昕推下了蛇窟,周浮昕在蛇窟里伸出手,向着路过正在不断找人的周麒。
周麒并没有看到他。
他身上衣服被血慢慢染红,漆黑空洞的眼看向夜空。
就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他在学校小树林里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模样。
而后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郁泉的微笑。
而后,他被无数的毒蛇淹没。
再次从蛇海里出现时,已经是真正的郁泉的模样。
拍完这一幕之后,谢眠的面色有些苍白。
他极度讨厌蛇。
即使这些只是全息技术生成的虚影,却依然让他无法遏制地想起真正的蛇蜿蜒在身上时候的粘腻触感,还有毒牙刺进他血肉和灵魂的深入骨髓的疼。
陈祯亲自过来给他发了厚厚的大红包,道:“这些天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谢眠摸了摸手里红包,还挺厚。
他看了眼正在旁边即将准备拍摄、脸色越发憔悴的简菲,微微笑道:“这些天也多谢陈导指点了。不过或许以后还会见面也说不定。”
周瑾也走了过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他苍白面色,迟疑了一下,道:“你还好吗?”
谢眠歪了歪头,“我似乎没有受伤。”
扮演剧本里面退役佣兵的徐大胖插嘴调侃:“喂喂,小周,这几天你对小谢也忒关心了,知道的以为你关心后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把他当妈了呢。”
周围的剧组人员们纷纷笑了起来。
周瑾脸色有些红,却也顺着台阶应道:“是我太过入戏了……保重。”
谢眠懒懒道:“保重。”
他去换衣间换了衣服,小琴正在拍摄场地外等他,明天就是《遥远回声》即将开拍的时间,要提前过去准备。
然而刚出换衣间,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身材高大的男人靠着墙壁,身上的西装有些凌乱,看他出来,就侧过头。
一张俊美冷硬的、昨天刚在视频会议里见过的脸。
谢凛道:“谢眠,跟我走。”
谢眠撩起眼皮,语气似笑非笑,“你说要我……跟、你、走?”
说到这,他歪了歪头,仿佛有些疑惑,“可是这位先生,我和你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吧?”
谢凛面色冷沉,沉声道:“谢眠,别再胡闹了。你还嫌自己现在丢脸丢得不够多吗?”
“恕我直言,先生,我不太清楚你究竟在说些什么。”谢眠眉目倦懒而冷淡,反问道,“我们很熟吗?”
他低眸看了眼谢凛手上那只镶着碎钻的表,“想来先生也应该知道,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还有工作需要完成。烦请让过。”
说完,他迈开脚步,大步往通道之外走。
但当他就要与谢凛擦肩而过的时候,却被谢凛一把拉住了手。
“你还在装什么?”谢凛声音含着愠怒,“你在谢家生活十几年,还说不认识我?而且现在是傍晚六点,你还有什么工作要完成——”他话语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冷声道,“……是赶着去陪褚言的床吗?啊?”
谢眠面不改色,道:“虽然谢先生的照片常常会在财经新闻杂志上出现,但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认识你,先生未免过于自恋。况且谢先生今天所做的事情,也并不符合你的身份。你再在这里闹下去,我就要去叫警卫了,到时候真正丢脸的人,可就是谢先生自己了。”
谢凛的面色黑如锅底。
虽然如此,却依然握着谢眠手腕不让他离开,“我们需要找一个地方谈谈。”他沉声道。
“我觉得没有谈的必要。”谢眠却已经有点不耐烦,他直视谢凛,目光彻底冷漠,“谢凛,我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不正如你所期望的吗?”
这么多年,这是谢眠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不带半点尊重和亲昵。
什么叫他所期望的?
谢凛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知名的愤怒,“谢眠,你究竟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
“你捏疼我了。”谢眠打断道。
谢凛下意识放开手。
便看到谢眠纤细的手腕已经被他捏出了青紫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尤其显眼。
明明也没有用很大的力气,怎么就这样了……
满腔愤怒好像蓦然之间被浇了冷水,谢凛忽然冷静了下来。
谢眠淡淡瞥了他一眼,就想越过他想往通道外走。
“站住。”谢凛道,声音有些疲惫,“我们需要谈谈。别忘了,你的监护权还在我手里。”
谢眠微微蹙起眉。
他对这个世界的法律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回想片刻,才终于想了一些。
虽然他已经十九岁成年,但他拥有重度精神病史,在医院曾经有所记录。
而在他进入恐怖乐园之前,他的精神疾病都未曾真正痊愈。
因此,在法律上,他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
而他的母亲师倾歌已经死亡,父亲谢奕在几年前检测出重疾,却选择了放弃治疗云游世界,生死不知,并不具备监护能力。
谢凛现在确实是他的法定监护人。
人类社会的规则实在麻烦。
他淡淡想。
但是也因为有这层东西保护,才不至于令人类秩序失控,变成如同恐怖乐园里一样弱肉强势的残酷世界。
他既然身在这个世界,还在用人类的身份,就需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一顿晚餐时间。”谢眠回头看向谢凛,冷漠道,“我们最好能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谢先生。”
谢凛抿了抿唇。
本来以为的痴缠根本不存在。谢眠表现得居然比他还更想与他划清界限。
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谢凛定定地看了谢眠一眼,才道“走吧。”
他加快了步伐,追到谢眠身边。
却忽然发现大半年过去,谢眠长得已经快要与他一般高了。
身形却比离家的时候要瘦削太多。
谢眠并没有与他多言语,只迈步往停车场走去。
然而没有走出剧组,就迎面撞上了白昙。
白昙看到从通道里走出来的两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谢凛今天根本没有告诉他要到剧组里来。
所以他哥为什么要来找谢眠?不是才亲口说过谢家和对方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吗?
谢凛:“去吃个饭。”
白昙勉强扬起一点笑脸,“去吃饭?正好我晚饭也没有吃,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谢凛微微蹙眉,他和谢眠今天所要谈的事情并不适合与白昙一起,便道:“你先回”
白昙控制着脸上表情,五指却已经握紧。
他有些不安,又有些难以克制的嫉妒。
他怕谢凛这一去,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谢眠已经抢走他太多东西。
却又听谢凛道:“我吩咐厨房做了你喜欢的餐点。”说着,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你现在回去正好七点,到家就能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