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妄面上表情恭顺,语气满是大逆不道:“你是没有逼我,但你对顾翎敌意太过明显,如果不是你推波助澜,他就是想死也不会想到那么危险的跳海,爷爷,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你,是你不听话,落得如今下场。”
周重元难听的笑了几声。
“原来,你,都到这个时候了,心里想的还是他啊。”周重元从夺权失败就一直被周妄关在老宅当中,自然不知道顾家已经发现了顾翎的存在,他嘴角诡异的牵起道,“你那么喜欢,他,却不知道,他是多么可怜的一个,孩子。”
他像是回光返照,说话都利索了起来。
“真可怜……真可怜……没有妈,爹也不是爹……”
周妄听到这里眼眸倏的眯起,周重元果然知道一些事情。
顾晋南刚来A市的时候,正是周重元掌权的权力巅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皮,顾晋南要扎根绝对绕不过周重元这座大山。
周妄看着周重元,这条面容丑陋走到生命尽头的毒蛇,都到这个时候了也没有忘记抬首咬他一口。
并且他知道,哪块肉是他最疼的地方。“你爱他……一个小怪物爱上了一个小可怜,你那么珍视他又怎么样,他过往的人生依旧不幸,那些不幸,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你喜欢的人身上,你不能改变,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比你更可怜……”
周妄猛地抬脚,钉着坚硬鞋跟的黑色皮鞋猛地踩在了周重元垂落床边的干枯指节上。
周重元发出一声垂死的痛哼。
周妄缓缓眯起眼睛,腰背微微俯下轻声道:“听起来你知道的秘密不少,你不是最喜欢用这些东西来激我吗?怎么,都快死了也不舍得拿出来?”
满房间的医疗器械骤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但周妄没有指示,一直等在外面的庄明也不敢进来。
隔着一扇厚厚的隔音玻璃窗,庄明以及001002似乎看见周重元的嘴皮狞笑着动了动,而背对着他们的周妄则半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所有器械的报警声汇聚成一条直线,那在周妄脚下紧紧抓着肮脏床单的干枯指节骤然松开,犹如老树被踩断碾碎的树根。
周重元死了。
庄明看了001002一眼,这个人被周妄硬生生吊了几个月的命,尝遍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临终之时精神也不怎么正常了。
许是知道曾经的周家已经分崩离析,就连同父异母的婚生弟弟都被周妄直接发配到了看不见的地方,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这么在周妄的部署下一步步的发生在他眼前。
周重元找不到任何攻击周妄的方式,他权利抓的越多越不想死,周妄抓到了权力却有着极深的厌世情绪,周重元很早就看出了他的伪装,他知道周妄不怕死,他十多年来游走在箭尖刀锋,只是将这个世界当做了一个只来一次的疯狂游戏场。
没死就继续往前走,死了就当游戏到此为止。
所以他才叫他小怪物。
可小怪物爱上了一个人,他看着那个人学会了笑,学会了在意和保护,但却在最年轻气盛的时候不知道,他的在意,会变成敌人压制他的尖刀。
那是周重元唯一一次抓住周妄的弱点,也是他唯一一次压下周妄的气焰,就算在临死之际,他都不忘用顾翎来攻击周妄。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妄才从里面走出来。
庄明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周妄垂着眼眸喜怒不辨,离开这个黑暗洞窟之前他道:“不用拉去火化了,找个地方随便埋了吧,毒蛇就应该和恶心的虫子们待在一起,他会喜欢的。”
庄明浑身一震,随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周妄已经回到S市两星期了,还没哄好生气的顾翎。
冯章早已经回来,却不知道怎么的对顾翎的检查不那么勤快了,周妄每次要问,顾翎都变相维护冯教授。
冯章看着闹别扭的青年无奈一笑,就算有心想告知周妄他的眼睛已经全然恢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周妄依旧每晚都抱着顾翎睡觉,只是经常失眠,偶尔睡着了又会从梦中惊醒。
每当这个时候,周妄都会追着顾翎不讲道理的亲,给人惹恼了又挨上一顿骂,但顾翎骂他也好,总比不理他来得好。
顾翎很喜欢雪,却因为身体素质不好被严格看着不许出去玩,就算出去也裹得像是个羽绒团子,连弯腰都费劲儿。
顾念现在已经和他混的很熟,还因此取笑他得不到玩雪的快乐。
顾翎听到更生气了,连带着迁怒周妄都不许进门。
他一个人闷在房间里面,背对着房门对着外面的雪景发呆。
顾翎知道周妄爱他,他并不是真的小气,只是觉得周妄有事情瞒着他,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一个人,总是不想对方因为什么事情而失眠作难。
他很想让周妄与他分享,或许他这个天生乐子人能好好开解开解他。
但这哥不知道哪根倔筋又上来了,就算是被他冷战都绷住没开口。
行啊你不和我讲实话我也不告诉你我能看到东西了,两人一个比一个倔,倒是有了刚开始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在。
然而周妄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不知道怎么去爱的周妄,病房门被推开一道手掌宽的缝隙,一个小巧精致的雪人被从外面推了进来。
一遇上房间内的暖气,雪人微微融化,用作眼睛的黑芝麻被雪水浸湿,竟然可怜兮兮的留下两行黑眼泪。
顾翎最开始没有注意到。
直到门外的人每做一个雪人,都会抬手敲敲他的门。
就像是每一个小雪人挤挤挨挨进门前都礼貌问候一样。
门外的人并不知道他已经能看到,做这样的事情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
但尽管顾翎“看不到”,周妄也想让他拥有。
门缝的雪人还在继续制作,像什么可爱的冰雪加工厂一样,最开始进来的黑芝麻眼雪人已经被挤趴下,用作胳膊的牙签都摔在了地上。
只是几分钟时间,顾翎眼前的雪人们就从门缝里堆进来一长排,看起来他不让外面的人进来,他就会一直做这种诡异又可爱的东西一样。
顾翎实在没忍住噗嗤了一声,然后又努力绷住,这才朝门外道:“怎么回事?敲门干什么呢?”
门外,顾念哭唧唧的捂紧自己养头发的最后一袋黑芝麻丸,才没有让那个大变态抢去给顾翎做雪人眼睛。
周妄听到顾翎的声音才从半蹲的姿势起来,他指尖带着一点冻红,旁边还有001专程拿上来的两大盆雪。
周妄推门,不小心碰倒了一个。
他又弯腰扶起,来回走了几趟将所有雪人都堆在了顾翎最常去的窗户边。
于是所有黑芝麻眼遇见暖气都开始流泪,顾翎想尽了毕生伤心的事情才忍住了胸腔里的爆笑。
再配上周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那种奇异的反差萌直接冲淡了两人这几天无声的隔阂。
周妄走到床边抱起他,又来到窗台,他抓着他的手从第一个雪人摸到第十一个雪人,然后告诉他道:“出去会感冒,我把冬天搬进来给你看。”
顾翎侧目:“手不冷?”
周妄:“还好。”
顾翎长长的哦了一声,忽然抓起周妄的手掐了掐,透骨的冰凉传来,周妄立刻撤开。
顾翎假装颓丧:“你现在连我的手都不肯摸了,我们的爱情来得快,走得也快。”
周妄皱眉:“不要乱说。”
顾翎也就是逗他,这人顶着一张得天独厚的脸,不多做一点表情怎么对得起女娲辛苦捏一场。
和周妄玩了没多久的雪人就又被塞回了床上,周妄正要再叫冯章过来的时候,一直在门外的顾念就叫道:“里面那个,我哥来找你了。”
顾念这么叫肯定不是对着顾翎,所以周妄回头了一瞬。
然后起身准备出去,顾翎眼眸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周妄朝他道:“有点事要和顾家少爷沟通一下,你在这等我。”
从A市回来,周妄就一直没有再联系顾燧。
但顾家曾经的家庭医生在顾燧手里,如果家庭医生和周重元弥留之际说的如同诅咒的话语一样,那就证明周重元并不是胡言乱语。
周妄当时并没有全然相信周重元,自欺欺人一样等待着最后的对峙。
周妄推开病房门走出去,没发现顾翎在他身后裹上外套,悄悄穿起了鞋子。
顾燧和周妄带走了门外的人,除了主管医生冯章没人知道顾翎已经恢复视力,也因此对他少了几分防备。
顾翎手插在大大的羽绒服口袋里,他在这里周妄不会走远,于是顾翎在同楼层的走廊里转了两圈,最终停在某间有杂音的实验室门口。
他抓了抓头发,抱着手臂靠在没有关严实的门边,果然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周妄:“认识周重元吗?”
顾家曾经的家庭医生名叫季晓,看起来是一个戴着眼镜有点木讷的中年知识分子模样。
他瑟缩的点了点头:“认、认识的。”
周妄笑了一声:“他死了。”
季晓明显一愣。
周妄:“两周前死的,死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样了,你想看看照片吗?”
季晓连忙颤着嗓音道:“不不、不了!”
接下来是顾燧的声音:“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这么一段时间够你想清楚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季晓的声音充满恐惧:“我、你们,你们别吓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周妄啧了一声。
紧接着是一声拳头锤击到肉/体的声音,001也不太像是顾翎面前的善良001,“你要感谢是我让你说话,换旁边的保镖就不一定还有这个待遇了。”
002活动了一下指骨。
顾燧声音低沉:“我还有几分耐心,但你在A市待过,该明白A市的周家都是些什么人,我带你来见周妄,不是再听你说自己年龄大不记事的。”
季晓听起来崩溃极了,他语言凌乱道:“那是顾晋南的孩子,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没办法啊!”
周妄:“还在撒谎。”
他冷声道:“你是医生,你给顾翎与顾晋南做过无数次身体检查,你不可能不知道,顾翎和顾晋南并没有父子血缘关系,充其量只是远亲。”
季晓面色白如蜡纸。
顾燧语气冰冷极了,他听起来很少说这么长的话:“你以为顾翎是谁家的孩子?他是顾晋南偷的我家的孩子!他趁着护士换班,从重症监护室将临床垂死的男婴换走了我还活着的弟弟,就连脚环都做的天衣无缝,所有人都以为最小的孩子先天不足死了,就连我母亲都因此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
这么一段时间,已经足够季晓弄清楚顾燧的身份。
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原来A市的顾家并不是真正的富豪,隐藏在背后的还有一个S市的本家,这里才能真正被称作庞然大物。
只是知道的越多,他就越不敢说出真相。
他怕极了,这群人对顾家那个孩子有多看重,知道真相的时候就会有多么恐怖。
顾晋南是一死干净了,但他还活着啊!
周妄突然开口道:“七年前,顾翎坠楼,顾晋南明知道那个保姆有问题,但他依旧默许了他被伤害,对吗?”
季晓浑身一震。
周妄步步紧逼:“顾晋南那么精细的养着顾翎,不会让他受这么严重的伤,我猜猜,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心脏支撑不住了。”
季晓表情恐惧的看着周妄。
周妄忽然狞笑了一瞬:“怎么,你是让我把你的话说完吗?”
周重元最后的话语骤然闯入脑海,让周妄头痛欲裂。
【……你喜欢的人,被他“父亲”,当做了一个器官备用容器,最想要顾翎死的人不是我,正是A市人人称赞的“单身好父亲”啊……那个漂亮孩子,从来没有一天,被当做一个“人”对待过……怎么样,周妄,你痛快了吗?】
空气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季晓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样,他颤颤巍巍,捂着剧烈疼痛的肚子艰难开口道:“……你,都知道了?”
周妄:“再听你说一遍我也不介意。”
顾燧脸侧咬肌浮动,狠狠按压着什么火气一样。
门外,顾翎微微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发出无声的一句“我靠”。
季晓带着恐惧哭腔的难听声音闯入所有人的耳朵。
他最终颤抖着朝周妄道:“顾、顾少爷坠楼,顾晋南的确知道,他不仅知道,当时也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保姆动手的。”
季晓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愿面对的事情一样。
当年周重元与顾晋南结识,周重元利用顾翎来打压周妄,而顾晋南养着顾翎,原本不想周重元来插手顾家的事,但他年轻时吸/毒/嗑/药,早已经给身体埋下了很严重的健康隐患。
在顾翎长到五岁的时候,顾晋南其实已经过了那个报复的劲儿,他嫌麻烦心里也害怕被找过来,就想找个地方直接遗弃这个本家的孩子,正好也给自己扫干净尾巴。
但那时,他突然查出了严重的心脏病。
第一个接诊他的医生,就是当时还年轻的季晓。
季晓的研究方向很小众,比起当时绝大多数的保守治疗方案,他更倾向于直接换心,但心脏是一个人最重要的器官,就连肾脏肝脏的来源都很紧缺,更别说维持生命体征的心脏。
顾晋南知道了这个办法,询问他有没有可能排到合适的器官供体。
季晓告诉他希望不大,要有供体,也要能配的上,按道理来说亲属之间是成功率最高的,但很明显,这是一个挑战人性道德的医学概念,所以除非供体死亡,否则就算是供体本人愿意奉献,心脏也不被允许供出。
季晓问他还有没有亲人,顾晋南怔怔摇头。
随后又动作一顿,眼睛里迸射出疯狂又贪婪的光,他忽然抓住季晓的胳膊:“有!还有一个!我有个小侄子,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说不定哪天就直接死了!他死了我就能活了!”
说到这里,季晓已经不敢再看周妄和顾燧的脸色。
他只能低着头,僵硬又麻木的陈述着很可能已经被知道,再隐瞒也毫无意义的真相。
“顾晋南表现的很激动,我那时候也刚好对这个方向感兴趣,他给了我一大笔钱,助力我建成了自己的研究室,条件是随时观察他和他‘儿子’的身体状况,以便在未来某个时间,将已经成熟的供体器官取出。”
“可是那个孩子长的越来越好看,性格也越来越好,我亲眼看着他长大,他每次见到我都会叫我季叔叔,检查身体的时候也很乖,就算不喜欢体检抽血也会忍着不反抗……我开始睡不着觉,思考我帮顾晋南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学医的初衷又在哪里。”
季晓抓住头发痛苦道:“转机就发生在那孩子十五岁的时候,顾晋南已经很不耐烦了,他越来越觉得药物治疗没有效果,无数次催促我更换心脏,但我硬生生往后拖延了两三年,直到那个孩子十五岁‘意外’从楼上摔下。”
顾晋南等到了最好的机会,既不是他亲自动手,又能够收获最好的结果,所以他几乎是对周重元感恩戴德,知道他买通顾家的保姆也视而不见。
他恨不得顾翎直接去世,好方便他维持自己的生命。
季晓:“但小少爷从楼上摔下来并没有死,顾晋南虚情假意的把他送到了医院,我跟着去做的手术,他当时处于一个很危险的状态,随时随地都会失去生命体征,我被顾晋南出资扶持了很多不能外传的实验,在他的催促和威胁下,终于决定要帮他完成换心手术,那时候,是顾晋南最好的一次机会,也是最合适的一次机会。”
实验室内传来玻璃容器碎裂的声音,顾燧掌心满是鲜血,一张冷漠疏离的脸僵硬的厉害。
顾翎听到他问季晓道:“所以你最后为什么还是没有做。”
季晓缓缓抬起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指向一直诡异沉默的周妄。
“是他。”
顾燧顺着他的方向看向一旁垂眸不语的男人。
周妄像是在出神,被季晓这样指着也没有说话。
透过门的缝隙,那个中年医生带着颤抖的语音闯入顾翎的耳朵。
“是他……他当年还患有失语症,与那孩子关系也好,知道他出事情直接跑来了医院,谁都叫不走他,周重元也来了一次,他直接比划说要不你就在这里当场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就能把我带离他的身边了。”
季晓抖着手指指着周妄:“他……他不正常,当时小少爷生命危急,他是真的也不想活了,所以让他爷爷杀了他,但周重元更喜欢看见他半死不活的模样,所以周重元最后走了,任由他在病房外自生自灭。”
“那孩子昏迷了整整半个多月,他就在外面守了半个多月,渴了直接去喝凉水,饿了就拜托护士给他把饭带上来,护士忘了他也就不吃了,他没有离开监护室超过三分钟过,就连睡觉也只在走廊的椅子上眯一会,只要一点动静他就立刻醒来。”
季晓想起这些直接崩溃了,嗓音也高了起来:“整整半个月,我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别说转移病人了,就连每天进去几个医生,又有几张陌生面孔他都一清二楚!所有人都放弃了只有他还在坚持!直到那孩子奇迹一般清醒过来,让他走,他才终于离开了医院!”
顾翎在门外怔怔的发着呆,他不太想再听下去,将手从兜里伸出来慢吞吞走回了病房。
打开门,温暖的热度扑面而来,顾翎走到窗边,只是这么一会时间,那十一个小雪人就融化的只剩下了一半身躯。
但仍然顽强的挤挤挨挨在窗台上,和制作它们的主人一个倔样儿。
顾翎看了几眼,给雪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挪到了冰箱里,冻得直朝掌心呵气。
红通通的手心中,忽然落下一点透明水渍,顾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抬手直接捂住了眼睛。
谁比谁更笨,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原来看似平静的成长轨迹,早已经在脚底布满了暗刺荆棘。
他却一次也没有踩到,有人先他一步,拔掉了棘刺,填平了陷阱,哪怕被陌生的他喝退,也仍然坚守了半年,直到知道他能修养出门。
而顾晋南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间,他继续“兢兢业业”养着他的供体心脏,却没有等到第二次机会就被周妄逼到破产,最终死在了无人问津的医院里。
一个小小的曾经为难过周妄的保安怎么值得他亲自跑一趟贫民区?
那是周妄不甘心的最后一次回首,顾翎敲开了他的门讨好着借食物,周妄抬头看见他,只是一眼,专属于少年月光的妥协与盛大的保护欲又随着本能重新迸发。
哪怕那个时候他们都还不知道。
命运纠缠相爱的齿轮已经开启。!
第57章 永恒
季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顾燧带走的,顾晋南曾经妄图换取顾翎心脏这件事,顾燧没有告诉顾念,也没有告诉已经饱经痛苦的父亲母亲。
就如同当初顾夫人产后抑郁,而其余人过了许久才发现顾燧也产生了心理障碍一样,他选择将最痛苦的事情埋葬在自己的心底,以此来保护家人的状态。
但顾燧已经不是那个情绪不知如何排解的小孩子,成年人更加会伪装,以至于他再次拿着文件来找顾翎的时候。
顾翎根本看不出来他曾经在实验室失控的捏炸了一个玻璃容器。
依旧是那一堆文件,甚至比上一次更厚。
顾翎垂眸看了看,听见坐在一旁的男人和他道:“抱歉。”
顾翎缓缓抬眼,看向声源,顾燧沉寂冷淡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这是我一直欠你的一句话。”顾燧旋开黑色钢笔,“我曾经亲眼目睹顾晋南开车撞我怀孕的母亲导致她早产,我母亲善良,我却不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我恨顾晋南。”
他将笔尖朝着自己,笔头递向男孩,“顾念曾劝我不要迁怒你,但当时的我做不到,我满心都是对你的厌恶和排斥。”
顾燧抬起眼睫,直直的看着顾翎:“我现在依旧恨顾晋南,而且更恨,他如果没死,我一定会让他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顾翎安静的与他对视,“顾晋南开车撞了顾夫人,这就是他和顾家最深的恩怨,对吗?”
“对。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顾燧点到即止,“但是你和他没有关系,他不配拥有你这样的乖孩子。”
顾翎糯糯哦了一声,笔尖挪到纸页上,顾燧伸出一根手指,他的手指与周妄一样,都比普通人大一圈,因此戳在顾翎白净手背上为他定位方向时,也尤其显得有家长气势。
“这里,一共需要签三次名字,这是第一次。”顾燧道。
顾翎笔尖在纸上快速划过。
顾燧:“这次不问了?”
顾翎:“没什么好问的,大人做事总有大人的道理,小孩子听话就好,你说是不是,”
他签完最后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合上钢笔微微启唇叫道:“大哥。”
顾燧浑身一滞。
“应该是这样叫你吧?顾念不是说了,这一辈顾家的孩子都得喊你一声大哥。”顾翎递还股权合同。
顾燧深吸一口气:“是。”
身后助理连忙收起已经生效的资产转移证明,然后见自己生人勿进的上司努力牵起一点唇角,然后手指生疏抬起,揉在了那个漂亮男孩的发顶上,因为手感太好又微微按了两下。
“好好养病,等你好了大哥来接你回家。”
回家,对以前的顾翎是一个很陌生的词汇。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似乎很多人都在和他说这件事。
周妄带他回家,顾燧带他回家,顾念整天叽叽喳喳的想要拐走他,还有那对长辈,望向他的眼神也总是充满着小心和殷切。
他们都想让他回家。
放在顾翎面前的,是前所未有的更多被爱的选择。
这个世界在千丝万缕的拉扯着他。
晚上,周妄才从外面回来,他和顾燧一个比一个变态,如果不是顾翎白天听到他们在讲什么事,此时真的会以为周妄只是去忙了一个小工作。
周妄一回来就发现窗台上的雪人不见了,他问了顾翎一句。
顾翎给他指了指冰箱:“喏,你的冰山小人们都在里面好好待着呢。”
周妄侧目:“你放的?”
顾翎:“那不然还能有谁?”
周妄语气不太认同:“手会冷。”
顾翎语气幽幽:“冬天会融化,外面的冬天我不管,但这是你给我做的冬天,我要把它们都保存好了,将来还要再带回A市。”
周妄站在门口位置等身上的冷气都散了,又脱了冰冷的外套才走过去抱住顾翎。
顾翎在他胸前歪头:“你最近讨抱抱的次数有点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