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桎梏的,会想要摆烂,无可厚非吧。
沈贺白忽然间为着自己自以为是的判决而感到惭愧。
“你,不可以摆烂啊。”他轻声说。
竞赛的日期迫近,沈贺白被老宋抓着补课,最近早出晚归,与周羡青同进同出的时间少了,周羡青只好自己去接周偲偲,顺带出席一下周偲偲的家长会。
家长会结束之后,老师拉着周羡青出去聊了会儿。
“周偲偲小朋友什么都好,热情大方,活泼可爱,就是有时候总喜欢跟人攀比家里的情况,哦我说的不是钱财名利方面,你是她哥哥,你应该懂我意思吧?”老师啼笑皆非的说。
周羡青扶了一下额头。
“我大概懂。”
“小朋友有想象力固然好,但......吹牛吹的太离谱,对你应该也是一种压力吧?”老师说。
周羡青心想,谁说不是呢?
他经久不给周偲偲当家长了,从办公室折回教室,甫一进门,就听见周偲偲那小鬼又在没人看管的地方扯着她那小嗓门在跟人对跳。
“我哥哥敢一个人去外地!!!”对面的小孩儿大吼。
“我哥哥也敢一个人去外地!!”周偲偲站到了板凳上,双手叉腰。
对面那小孩儿不甘示弱:“我哥哥敢倒立洗头!!!!”
周偲偲:“我,我——”她的小脑袋瓜子显然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东张西望了半天,一时没想到更厉害的刺耳,面红耳赤的冲口而出:“我哥哥敢吃屎!!!”
周羡青:“????”
显然,沈贺白跟周偲偲在一块儿的时候对于周偲偲的“天性”毫不压制,几天不见,这小鬼狂野了不少。
这语出惊人,都别说周羡青本尊了,对面那小孩儿,还有后面跨进门来的班主任都给整不会了,随后用震惊又有点儿同情的眼神望向周羡青。
周羡青拳头梆硬。
他觉得老师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他可不能再这么纵容周偲偲胡几把妖魔化他,他捋起袖子上前去就掐住了那小鬼的后脖颈,咬牙切齿道:
“这,个,我,可,不,敢!!”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亲哥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怨气,周偲偲难得的打了个哆嗦,“那——”她显然还没放弃,乌溜溜的大眼睛直转悠,片刻后掷地有声道:“我哥敢亲审褐碑!”
周羡青:“?”
审褐碑这个名字一出,立马就把对面那小孩儿震慑住了,露出了敬佩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周羡青也给镇住了。
他感觉自己着实是看不懂现在的小学生都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周偲偲就在不停的对周羡青发出诘问。
“哥哥,你又不是小学生。”
“你也不翘课,也不做坏事。”
“你应该不怕审褐碑对吧!”
周羡青面如死灰。
他觉得自己迟早死在周偲偲这小鬼的手上。
“我都不要你去吃屎了!”周偲偲见他迟迟不回应,怪焦灼的,“你去找审褐碑亲一下又怎么了嘛!”
“我为什么一定要亲他!”周羡青炸毛。
“那你为什么不敢亲他!”周偲偲比他还理直气壮,“你亲他说明跟他关系好嘛!妈妈也经常亲我啊!”
周羡青:“......”
周羡青:“我可以找到他,然后打他一顿!”
周偲偲盯着他看了两秒。
“哥哥你在害怕!!”她大声指责说:“我以为你很厉害呢!!你怎么变弱了!!呜呜呜!!”
周羡青:“......”
众所周知,身为一个兄长,在妹妹面前,什么都可以被污蔑,唯独不能被说“不厉害”。
周羡青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败给周偲偲了。
亲审褐碑。
他妈的,这要怎么亲啊!!
审褐碑本尊最近每天回来的都怪晚的,大抵是在学校里被老宋折磨的不轻,老年人作息的他基本不跟周羡青闲聊,洗洗就直接躺平睡觉。
这种事儿当然不能公开在学校里说,周羡青几次三番的想打开话匣子,但每次注意到沈贺白那庄重肃穆说一不二的自律眼神,就又气馁了,他也总会回想起那天属于摆烂鬼和卷王之间不欢而散的谈话。
沈贺白肯定不稀得搭理自己。
但说到底,这事儿是他有求于对方,没道理强求对方怎样怎样,毕竟如果惹的沈贺白不高兴了,不让自己揩油,他也不可能霸王硬上弓啊!
得迁就,一定得迁就。
周羡青在床上徐缓的翻了个身,免得动静太大吵醒他的宝贝下铺。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迁就呢?
......
翌日清晨,周羡青的闹钟叫魂似的响了。
他痛苦的睁开眼,再次按掉闹钟。
这已经是响的第六个闹钟了。
为了逼迫自己早起,他每隔五分钟给自己设了一个闹钟。
周羡青痛苦的坐起来,看了眼手机。
六点三十五。
他悚然一惊,跳下床换了一副就拔腿往外奔。
沈贺白六点出去晨跑,这个点感觉他应该已经绕着外面的林荫道跑一圈半了。
周羡青一路追一路找,终于在路边看到了他熟悉的身影。
“沈贺白!”他大喊一声,加速追上去。
沈贺白的额头上布了一层薄汗,呼吸平稳,听到他的叫声眼神也没斜一下,怪冷酷的。
大少爷有点儿尴尬,就在旁边匀速陪跑,同时头脑风暴。
印象中,成功驱使沈贺白的案例只有姜女士使用钞能力的那次,周羡青犹豫了一下,横目道:“哎,沈贺白,给我亲一口,我包你一个月零花钱,怎么样?”
沈贺白斜了他一眼,就差把“你有病吧”四个字挂脑门上了。
周羡青臊的不行。
“你别想太多,我没别的意思。”他说:“是我妹,我妹让我来亲你,就你那个审褐碑,对,你不是小学生天敌吗?你得带着那个面具,给我拍张照,拍完就OK。”
我说的够清楚了吧,非常的客观,非常的迫于现实,你应该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大少爷有点儿泄气的在内心腹诽。
片刻后,他听沈贺白轻飘飘道:“行啊。”
周羡青眼前一亮。
“那你一个月要多少——”
“不用。”沈贺白说:“晚十熄灯就行。”
周羡青:“?”
怎么回事?兜兜转转这么久,沈贺白还没有放弃纠正自己的作息?
这人控制欲会不会太强了点啊!
“这么早?”大少爷的反骨上来了,“你怕不是要我死!”
沈贺白破天荒的停了脚步,双手叉腰,幽幽的看他一眼。
“是吗?”他说:“那感觉你也不是很想亲我。”
“......”
请问亲一个男孩子的脸颊是什么体验。
周羡青也不知道大数据是怎么捕风捉影的,深更半夜跳出了这样一条消息。
他原本稍稍平息的心绪又一次翻滚起来,唇边又浮现出沈贺白脸颊的质感。
柔软,温热,有一些细小的绒毛的质感,是青春期荷尔蒙的象征。
这时,他感觉床震了一下。
又震了一下。
周羡青的思绪被打断,他看了眼时间,刚过零点。
这个点沈贺白翻来翻去的干嘛呢?
该不会也睡不着吧?
他忽然就有点儿乐,他被迫十点熄灯,过去两个小时了,沈贺白还没睡着,这应该就不赖自己了吧?
戏剧效果拉满。
周羡青躺在那儿,忽然萌生出了起夜的欲望。
他摸黑爬起来,从上铺爬下去。
他有点儿困,眼前又是一片漆黑,脚下倏地踏空。
“哎哟!”周羡青的心随着身体直往下沉。
“呼啦”一下,他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黑暗中,大少爷摔了个七荤八素,但却不怎么疼,因为身下有个肉垫,正稳稳的托着他的肩膀。
大面积的身体接触让周羡青的心脏疯狂的跳动了起来,两个人的体温仿佛有着过多的加成,他的耳根几乎要烧着了,白日里那些奇怪举动带来的旖旎遐想开始疯狂滋生。
“你果然没睡啊?”他憋了老半天憋出一句。
沈贺白在他的耳边呼出一口气。
“你不会开灯么?”
黑暗中他看不见沈贺白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出对方脸上的无语和无奈。
“不是你不让我开的么?”大少爷说。
沈贺白默了两秒。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
“开玩笑,我甚至可以一直都这么听你的话。”周羡青说。
他这话没过脑子,先过了嘴,说完之后,他才在心里“咯噔”一声。
沈贺白大概也是被他这话给整不会了,半晌除了呼吸,什么声儿也没。
这氛围寂静如死,唯有温度节节攀升。
周羡青遭不住了,一撑地面爬起来,他的掌心擦过沈贺白的身体,纠缠的过程中,对方的睡衣下摆被掀起来了,腹部肌肉硬邦邦的擦过他的手心。
周羡青脚下一个打滑,跟踩了旱冰鞋一样就冲去了洗手间。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周羡青变得很乖,非常乖。
沈贺白原本以为他会对“晚十熄灯”计划负隅顽抗一下,即便不反抗,阴阳怪气一番也是肯定有的,但如此温顺,跟在他后面同进同出,甚至还开始写作业了,简直都有点儿不像周羡青了。
“我青哥最近中什么邪了?”灵敏如王伟哲疑惑极了。
“我跟你沈哥打赌打输了。”周羡青一边埋头啃数学题一边说:“我是个守信用的人。”
“你俩打什么赌了?”崔星在一旁懵逼。
“期末考数学不上100分你就原地变猪?”孙志成说。
周羡青:“......”
周羡青:“差不多吧。”
沈贺白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我靠,这赌的够大的。”王伟哲鼓起掌来,“青哥,你加油。”
就在期末考试之前的两周,孙志成和沈贺白代表京华中学出去参加了市里的竞赛。
身边的桌子空了一天,周羡青深感不习惯,他趴在桌上嘴里叼着笔,脑袋下面枕着数学卷子,心想之前他做完一套题都会扔到沈贺白跟前让对方批改,不知道还以为沈贺白是他请的私教呢,沈贺白也没什么二话,稀里哗啦改完,就把打满了叉的卷子丢还给他,顺带将自己的标准答案也送过去,这一来一回的互动还怪充实的。
有关竞赛的结果,周羡青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有怎样的预期。
他自然是希望沈贺白好的,但是如果沈贺白真的考的特别好......好到直接被保送去少年班的话,上次他顾念的问题就会明晃晃的摆到眼前来。
一股酸涩感涌上来,让他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周羡青换了个趴姿,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周羡青被揪醒了。
“干嘛?”
“放学了。”
有人轻声说。
周羡青愣了一下,微有疑惑的抬起头来,他的视线里模模糊糊的,发现教室里不知何时居然空了。
他转过头,看见沈贺白正站在他身边,弯着腰看他。
那张脸在眼镜后面斯文,俊秀,带给人以莫名安宁的感觉。
周羡青醒了。
他坐直了身体,讶异道:“你比赛比完了?”
“嗯,早就完了。”沈贺白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放学也有一阵子了。”
“那你还待在这里!”周羡青弹跳起身。
“看你睡得太熟了,就想等你一会儿。”沈贺白歪了歪头,“但你好像没有要醒的意思,想想还是把你叫醒比较好。”
周羡青:“。”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耳尖。
“你考的怎么样?”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有些迫切。
“还行吧。”沈贺白说。
还行?还行是多行?
周羡青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两句,却又觉得无从下口,急切的好像自己别有居心似的。
“走吧。”沈贺白已经替他拎起了书包。
“哦!接偲偲。”周羡青一拍脑袋跳起来道。
“偲偲上午兴趣小组,下午不上课,姜阿姨跟你说过的,忘了?”沈贺白说。
“哦......”周羡青抓了抓头。
“走吧。”沈贺白说。
他跟在沈贺白身后走出教室,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道路两边的路灯亮起来,影影绰绰,周羡青的脚步满了些许,他错开步伐,望着沈贺白的背影。
他不希望沈贺白离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马上高三了,你想过考大学的事了么?”沈贺白忽然道。
“啊?”周羡青一愣,垂目道:“如果可能的话,想去宁大的音乐专业,Shadow的主创就是宁大的。”
“挺好。”沈贺白说。
“你这是什么语气?怎么好像不觉得我能考上似的。”周羡青眯眼。
“没有啊,单纯觉得你有志向,是好事。”沈贺白说:“照目前的努力状态来看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哎哟!”
大少爷出其不意的从后方扑了上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沈贺白微微一怔,侧目,就看见周羡青的一双笑眼。
“我是不乐意当学霸,我要乐意当,你不见得能比得过我。”他说。
沈贺白扑闪了一下眼睛。
昏黄的灯光在他的眼尾和耳梢流淌,柔焦了淡淡的粉色,他有些不敢直视周羡青过于明亮的瞳孔,转过眸子,望向前面。
前方是十字路口,斜对角是一处剧场,剧场上的巨幕海报正在宣传法语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沈贺白往前走了两步,驻足。
“喂,绿灯了。”周羡青勾着他的脖子说。
“哦。”沈贺白后知后觉,迈腿。
周羡青用余光瞥他,忽的反握住他的手,止住了他前行的脚步。
沈贺白一愣,大少爷手劲儿不小,他踉跄着被掰扯回来。
“怎么了?”他问。
“我之前就想看音乐剧,但是王伟哲和崔星他们那群货非说看不懂,他们只看Livehouse。”周羡青说:“所以一直没人陪我看,你喜欢看音乐剧么?”
沈贺白犹豫了一下。
“从来没看过。”他低声说:“但是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我都很喜欢。”
“你怎么专门喜欢悲剧啊?”周羡青打趣儿道,随后一扯他的手腕,“趁现在没事,走啊,陪我去看一场。”
“现在?”沈贺白愣住。
“两个小时,不会耽误你睡觉的!”周羡青说:“好不好嘛?我请你看!”
他身上散发着的热烈的气息让人完全无法抗拒,沈贺白的脑子有点发蒙。
“求你了。”周羡青拉着他的手晃了又晃。
大少爷褪去了趾高气昂,过于俊秀的脸孔在霓虹的光影下璀璨无比,沈贺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微弱的点了一下头。
“沈贺白。”周羡青望着他,莞尔,“我真是爱死你了。”
周羡青在网上买票买的不要太熟练,工作日的票并不吃紧,他挑了两个中后排的位置,领着沈贺白入场。
沈贺白很安静,但进场后就一直在东张西望,眼神异常明媚。
周羡青一直注视着沈贺白的反应。
他能看出来,沈贺白是想看音乐剧的。
但内敛如沈贺白,质朴如沈贺白,当然不会明说。
但周羡青能体会得到。
他不欲打破沈贺白脆弱的自尊心,但也想给沈贺白以快乐。
一如沈贺白这么久以来,想尽办法的给自己找一个振作起来的借口一样。
场内的灯光骤熄,乐声叠起。
宛转的罗朱爱情以最绚烂的姿态在舞台上呈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沉溺其中。
待到谢幕时,场上的前排观众都冲台了,上前去与美丽的舞者们握手。
“要一起冲台吗?沈贺白!”周羡青兴奋道:“别不好意思,走啊,我带你去!”
他的手被沈贺白握住。
周羡青拉了一下意欲奔跑,却没有能走得动,沈贺白站在原地,目光没有落向舞台,而是定定的落在他的脸上。
周羡青有些疑惑。
他只知道手被沈贺白牵的很紧。
就好像,牵着的目的并不是要他引着自己去冲台,而仅仅是牵手本身。
剧场的后半部空旷,所有的人都在前排狂欢歌舞,周羡青看见沈贺白动了动嘴唇,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乐声里。
周羡青不是唇语专家。
沈贺白的那短暂的唇形在他的脑海里逡巡不去,他似乎读懂了,又没有太懂。
或者说,他不想懂。
他怕自己读出的意思只是自己想要让对方表达的意思。
音乐剧结束之后,他们回家,洗漱,补作业,熄灯,谁都没有再提,相安无事。
睡前,周羡青想,应该是他想多了。
他是疯了才会往那么离谱的方向遐思,他又不是青春期的恋爱脑小女生。
心脏像是烙铁被浇了一盆冰水,他有些沮丧,也累了,闭目睡去。
市里竞赛的成绩在一周后公布,公布之前,一群没资格参加竞赛的人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我有预感,沈哥和志成都会飞升的!”王伟哲舞动拳头,兴高采烈的说:“青哥你觉得呢?”
周羡青也不知道王伟哲这二货为什么非要拉自己一起当预言家。
“嗯,你说的都对。”他含含糊糊的应道。
“青哥!咋回事!你这是对沈哥没信心还是对志成没信心啊!”王伟哲唧唧掰掰的嚷嚷。
“要我说,你有这个闲工夫烦他们,不如把英语完形填空抄一下!下节课是娟娟姐的课!”周羡青说。
这话有威慑力。王伟哲如大梦初醒,蔫了吧唧的坐回去了。
周羡青撇撇嘴,抓着笔,在草稿纸上涂了个圈。
他倒不是不想捧王伟哲的哏,只是他.......一想到沈贺白有可能会提前离开,就提不起兴致。
他望向沈贺白的侧脸。
你是怎么想的呢?
你的想法一定和我相反吧。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邻近下课的时候,老宋在教室后门处冒了头,招了招手,把沈贺白和孙志成一同叫了出去。
他自以为自己动静很小,实际上全班人都注意到了。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目送两位当事人离开。
“搞毛啊这么神神秘秘的。”王伟哲后仰了椅子,跟周羡青小声逼逼。
“不用想,肯定是竞赛结果出了呗。”汪依依说。
“以往不都是直接公布的嘛。”崔星疑惑道:“还有这流程?”
“也许有,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周羡青低声说。
他埋头去做卷子。
眼睛虽然盯着题目,但心思乱做一团乱麻。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沈贺白和孙志成一起回来了。
沈贺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孙志成,神色复杂,呼吸一起一伏,进了教师大门,他用力搂了一下沈贺白的肩。
沈贺白笑了笑,若无其事的坐回座位上。
他这副淡定从容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周羡青听见王伟哲他们似是松了口气,大抵是为本班的荣誉保住了而欢腾,但他的心底像是坠了一斤的土石,沉到底部去了。
沈贺白从底下朝周羡青伸出手。
“干嘛?”周羡青起初没注意,但他的手半天没缩回去,不免有些疑惑。
“早上的课练,做完了给我看。”沈贺白说。
“干嘛给你看。”周羡青莫名的Emo,将脸瞥到另一侧,小声嘟囔。
“你不给我看怎么知道对错?”沈贺白说。
“一时的对错有什么意义么?”周羡青说。
“你不知道对错,怎么提高?”沈贺白说。
“一张课练就能提高了?”周羡青横目瞪他,“后面高三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你又不可能一直管我!”
他说完这句话,过了两秒自己才反应过来,愣怔在原地。
沈贺白似乎也有些懵。
周羡青后悔到不行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儿兜不住了。
他不应该这样的,他应该满怀期待的祝福沈贺白才对!
太拉垮了,怎么会搞得这么拉胯。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恨不能时光倒流,或是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至少管你到高中毕业吧。”他听见沈贺白淡淡道。
周羡青倏地睁开眼。
“刚才,我和孙志成知道了竞赛成绩。”沈贺白低着头,慢慢的整理着错题本,“二班的董海全市第一,我和志成并列第二,老宋说他们去看过卷子了,我大题步骤比志成详细,总分比他高零点二分,但是四舍五入的话结果一样。”
“然后呢?”周羡青茫然道。
“少年班现场给了两个名额,一个在二班的董海身上,另外一个就在我俩之间选。”
二选一?
周羡青垂目。
他知道孙志成一直都很想走竞赛和少年班的这条路,所以从高一努力到现在。
若是沈贺白不空降,这个名额妥妥是他的,不会有任何疑虑。
但现在......
“那志成他岂不是——”
“我让志成勇敢冲。”沈贺白说。
他默了老半天,蹦出一句,“啊?”
“啊什么?”沈贺白说,自顾自的从他胳膊肘底下抽出课练本。
“不是......”周羡青对这个信息量有点消化不能,“你这......让啦?这也能让?”
“为什么不能让?”沈贺白头也不抬的说:“我跟志成关系不错吧,没必要为了一个名额争得你死我活,而且竞赛题我看了,还好,参加高考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一年而已,都一样。”
这话简直凡尔赛到极点了。
周羡青的脸皱成一团。
“不是......虽然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但是——”
但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你不是很卷吗?
你不是为了这场竞赛好几天跟老宋整到半夜。
你明明就......明明就很在意这个机会!
“不对。”周羡青冲口而出,他一把抓住沈贺白的手,将他往门外拽,在门口,他们撞见了秦凯娟。
“唉?自习课,你俩做什么去?”秦凯娟讶异道。
“上厕所,憋不住了娟娟姐。”周羡青匆匆道。
他将沈贺白拉进洗手间,“砰”的带上门。
洗手间里空旷,安静,周羡青皱眉道:“沈贺白,你老实交代,突然变的这么谦让,到底是什么缘故?”
他难得尖锐,咄咄逼人。
“缘故?”沈贺白说:“我以为你知道。”
他挑了挑眉,神色轻松。
“我知道?”周羡青说:“我知道你个鬼!”
沈贺白没接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周羡青与之对视良久,脑海里闪过一些不寻常的念头,唇角有些发麻。
“不会吧?”他喃喃说:“你没这么蠢,你不可能......这么不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