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顾钰的手,大概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抿了抿唇,缓缓道,“欢迎回来。”
程青君第一次见顾景云这样的情态,因为过于震惊,一贯冷静的神情也有些维持不住,在一边收拾仪器的事情总是忍不住看一眼顾景云。
顾钰的记忆尚且有些混乱,但他很清楚顾景云在紧张些什么,于是他笑了笑,“大哥之前可跟我说好了,只要我提出的计划完整具有可执行性,就给予我改革的权力。”
顾钰的眼神亮晶晶的,“我可是已经做好从大哥你这里获取权力的准备了。”
“嗯。”顾景云勾了勾唇,原本紧绷的情绪缓和下来,他低头看向顾钰,“我等你来拿。”
顾景云:“我非常希望这场革命的胜利者是你。”
顾钰平静道:“即使失败我也会再次对旧有的制度发起挑战的。”
这次失忆倒是让他难得回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从前的失败,也让他得以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S级这个群体。
上一世离他太久了,久到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再次陷入了从前曾经踏入过的深渊。
“我想,现在就可以召集人员,完善我的计划,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顾钰穿上顾景云递给自己的白色大衣,随即转头对程青君道。“程教授,我需要你的帮助。”
程青君点点头,跟上顾钰的脚步,房间内只留下了顾景云与副官西格尔。
顾景云看着顾钰的衣角消失在拐角,轻轻叹了口气,“就急到连哥哥都顾不得了……”
西格尔很有眼色地没有接这个话。
倒是顾景云,虽然刚刚叹完气,却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不过顾钰确实活泼了不少,是吧?”
西格尔:“您说的活泼是指刚刚顾钰少爷说要从您手中夺取权力这件事吗?”
“在以前,我们通常称这种行为为篡位。”
餐厅内。
尤娜坐在尤金对面,抱着胸,仿佛盯着犯人一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吃饭。
尤金垂下眼帘,松开手中勺子,声音很轻,“顾医生在之前已经给我治疗过了,就在几天前。”
尤娜的视线落在尤金脖颈水色已然漫涨到快四分之一处的宝石,随即移开,“那就等顾医生的身体恢复好之后再请他给你治疗一遍。”
尤金:“”没用的……”
尤娜拿起一边的公筷,夹给尤金一条鱼,径直打断了他的话,“吃饭!”
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水里扔了块石头。
“顾医生不是救世主,他的能力只是缓解死亡来临的时间而已,治疗的前几次或许很有效,但是随着次数的增多,我们的身体会逐渐产生抵抗力,走向崩溃的时间会越来越短。”
随着顾钰治疗的S级越来越多,这种情况早已被发现,并且进行统计了。
而且每个S级的情况都不一样,或许有那么几个幸运儿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但寥寥无几,目前系统给出的数据显示犬类的兽人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甚至部分在接受顾钰的治疗后反而会延缓崩溃的时间。
而尤金并不在其中。
他甚至在接受顾钰的第一次治疗之后就已经出现了精神力状态更加不稳定的状况。
仅仅在几天的时间内,拘束器内原本被清空的水色又漫涨了上去。
这几天尤金都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在系统当中,他的名字是被标红的,就连位置也是被随时标注,然后被发送给所有人的智脑。
这意味着他的危险性已经到了最高,随时都有暴走的风险。
尤金现在已经被安置在了单人宿舍,如果拘束器之中的水色仍然按照现在的速度涨下去的话,再过两天他就会被限制行动。
尤娜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她原本就是个脾气暴的,面对尤金的自暴自弃,怒气显然已经被挑动了起来,当即拍桌起身,好在身边的同伴连忙拍着她的肩安抚她。“你再生气也没用啊,唉唉,动手也没用啊,别动手啊姑奶奶!”
利未安森跟诺兰对坐,安静地看着这一幕,阿斯莫德异常厚脸皮地在利未安森身边坐下,大大咧咧地抬起左腿踩在座椅上,手搭在利未安森肩膀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什么热闹呢?”
只是阿斯莫德原本轻浮的笑意在看到尤金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这些S级大都是知道尤金如今的境遇的,而尤金的今天,何尝又不是他们的未来呢?
尤娜的情绪异常激动,如果没有同伴拦着,她现在大概已经提起尤金的衣领了,尤娜大声道,“我最讨厌你这个人,最讨厌你这个表情!最讨厌你这个语气!!摆出一副自以为是谁都不需要的样子,性格阴沉又不讨喜,我才不想有你这样的弟弟,才不想有你这样的家人!你以为我会为讨厌的人感到难过吗?你想死的话就去好了!”
她分明说着讨厌,最后一句却已然带了哭腔。
尤金盯着地面,声音在尤娜的映衬下越发低了,“对不起。”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那刻,尤娜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几乎是吼出声的,“我最讨厌你说对不起!”
尤娜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可颤抖的肩膀与细细碎碎的低泣仍然暴露了真实的她。
你要如何拯救一个向死而生的人呢?
对S级来说,比起未知的、不知会在何时降临的死亡,他们更害怕失去,大概是因为能够牢牢握住的东西本就不多,所以才会越发珍惜。
在这世界上所有的失去当中,失去物质方面的东西是最无足轻重的,与之相较而言重要一些的是失去尊严,但也没有重要到哪里去,在被认证为S级的那天,他们的尊严就已然所剩无几,失去也无所谓了。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失去是失去身边的人。
S级极少有家人的概念,他们的社会关系简单到一目了然,无非就是上级与同伴。
尤娜经常会想,她的父母是不幸的。他们生下的两个孩子都是S级,一个也不能留在他们身边,而这又何尝不是她的幸运呢?
这大概是上天残存的一点怜悯,让她身为S级,却仍然能拥有家人,可现在,她唯一的,与她血脉相连的弟弟也要离她而去了。
医务室内,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
尤娜身上披着不知道谁的外套,坐在医务室的床上,低垂着头,伸出手,安静地等待着同伴给自己上药。
刚才她情绪过于激动,无意识间半兽化,尖利的爪子刺入手心,留下了几条很深的伤口,一直血流不止。
阿列克斯抱着胸,靠在医疗室的门口,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尤娜。
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在尤金几乎只有死亡这一条路可走。
其实尤金这样的状况并不少见,很多情绪过于敏感的S级通常会更快地走向死亡,处于环境压抑的情况下会更严重。
房间内安静得有些压抑。
同伴给尤娜涂完药,包扎好,见她怔怔的,一副失神的模样,忍不住道,“你这个样子,只会让尤金更难过。”
“他现在并不快乐,如果一个人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感到痛苦的话,死亡或许是更好,更温柔的结局。”
尤娜因为哭过,现在的嗓音还带着嘶哑,她的双马尾松散了许多,这让她没了往日的骄傲与任性,显得有些可怜。
她握紧了拳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一字一句回应道,“我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尤娜……”同伴斟酌着语句,“他们的性格不适应军队,一开始检测报告上就写明白了的,你总该明白这一点……而且你之前应该也是知道的”
在军校毕业的时候,根据各项数据与平时的行为评估会给每个S级出一份详细的报告,其中在武力值之外,S级的性格是军队最看重的。
尤娜在性格这一项上的分数拿到的是80,她是偏好杀戮的类型,虽然不是喜爱战斗的类型,但她并不排斥战斗,甚至能在其中感受到兴奋与愉悦。
尤金的评价则是会因为杀戮而痛苦,在这一项上的分数极低。
性格分数低的S级会最先死去,这几乎是军队里人人皆知的规则,他们活不久,所以比较危险的、会损耗人员的任务会优先叫他们去,以保证军队里其他S级的数量。
“我知道,但是我不明白。”
尤娜打断了他的话,“尤金跟我讲过很多次类似的话,我也从其他S级那边听到过类似的话,说因为这个世界感到痛苦,他们是讨厌这个世界吗?”
“或许是的。”
她站起身,外套也掉落在地上,尤娜不管不顾,质问着,“可明明他们根本没有好好地、完整地看过这个世界,他们凭什么要放弃?他们只了这世界的一角,他们去看过雪山吗?去看过海边吗?去看过这个世界的全部吗?没有的话凭什么说这个世界让他们痛苦?”
“他们也没有尝试过做杀戮之外的事情,或许能让他们感到快乐的世界就在杀戮之外呢?”
性格分数低的S级接到的任务最多、最危险,军队希望他们能够死在任务之中,这样就能够最大限度发挥他们的力量。
“我想不明白,因为那所谓的报告,所谓的大家都知道的规则,所以军队就默认他们已经是死去的吗?”
阿列克斯放下手臂,他将视线从智脑上移开,蹙眉,“尤娜,你这样的情绪状态很不好,控制一下。”
刚刚系统已经给予好几次警告了,阿列克斯担心尤娜会因为尤金的事情也变得不稳定,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不稳定就意味着死神的来临。
“你得试着接受这一切,尤娜,冷静一点,不然你也将步入尤金的后尘。”
尤娜大声道,“这一切明明都是错的,哪怕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这也是错的,就像顾医生说的那样,我们需要改变。”
“而顾医生也正在改变了,我相信他会给我们带来好的改变。”
“我不是接受不了尤金的死亡,我只是接受不了他因为被迫杀戮而死去,更接受不了他在黎明来临前死在黑暗里。”
“他只是不擅长杀人,因为杀戮感到痛苦而已,这有什么错?所以我要他活着,哪怕痛苦,也要咬着牙忍住痛苦活着。”
会议室内,长桌两边坐满了人与投影,这是一场线上会议,难得地聚齐了军区几大家族的代表。
顾景云也坐在下首,他虽然穿着军装,但是并未带着任何功勋徽章与肩章,只是在胸前别了一枚小小的,流云状的家族徽章。
这代表着他出现在这里的身份并非是军区的总指挥官或者是总司令,而是作为顾家的一员出席。
虽然S级是属于军区的力量,并不归属于任何家族,但军区内的制度更改,尤其是对于对待S级的制度更改,都要向军区内各大家族组成的议会汇报,并且给出详尽的理由,不然即使是军区的掌权人也会被驳回。
顾景云这些年可是在这些家族身上吃了不少闭门羹,受了不少气。
他是个热衷于改革的总指挥官,而军区内的那些家族几乎全是守旧派的老古板,本来就不看好顾景云,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在前期,顾景云手段尚且稚嫩,基本每次召开家族会议的基本流程就是他提出意见,然后被驳回,然后再次修改,再度被驳回,再修再驳回。
后来顾景云学会了趁火打劫,卡在每次前线需要他的时候再召开家族会议,这时候那帮老古板除了顾景云没人可用,基本上都会捏着鼻子给通过。
不过这次家族会议的主角也并非他,而是顾钰。
顾景云难得当那个驳回别人意见的角色,多少感到些不自在跟新奇。
顾钰坐在长桌的首位,仔细听着其中一位的发言。
“虽然这次对面那个叫希望的人工智能很狡猾,但是它的计划确实也有可取之处,比如让顾钰直接担任指挥官,这样做可以及时平复S级的精神暴动,也可以直接进行治疗,节省出一个医疗兵的配置。”
“至于运算问题,我们也有人工智能不是吗?有这样一支不死军队的存在,再加上利未安森的参与,我们甚至可以腾出手来与联邦对抗。”
直接抄作业又有什么不好的呢?怎么说也是那个人工智能计算了无数次得出的计划,虽然最后被破解了,但其他势力那边又没有利未安森。
顾钰在他讲完之后才开口,“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希望已经失败了,不是吗?”
“它的失败是因为利未安森……”
“只是表面上是,利未安森只是催化剂而已,即使按照希望所计划的继续下去,最终导致的结果只会是S级的全员崩溃。”
顾钰有条不紊道,“它这样并非长久之计,只是存在于理想里的状态而已,希望虽然有了自我意识,但它到底不是人类,没有考虑到最重要的一点——S级的心理问题。”
“诸位,我希望在接下来的讨论中,不要忽视这一点,S级并非武器,也并非野兽,如果能将他们当作军人看待的话,我觉得我们的进展会快很多。”
“而且,我希望我们能够忘记,或者说直接屏弃掉我的治愈能力,再来讨论。”
顾钰将手放在桌上,十指交错,眼珠微微抬起,这样的神情使得他整个人显得格外凛然。
“我清楚,你们如今能够容忍我坐在上首的位置大部分是因为我的治愈能力,;另外一小部分是因为我的兄长,因为他,你们才能勉强耐下心来听我讲话。”
“可是,诸君,我的野心或许要比你们想得要更大。”
程青君就坐在顾钰的左手边,就在刚刚,他恍惚从顾钰身上看到了顾景云的影子。
他清楚记得,顾景云在当上总指挥,在会议上被军区一群老油条围攻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冷淡,强硬,对自己极具自信。
不会因为旁人的话语而有丝毫的动摇与迟疑。
“现在已经不是继续治愈S级的问题了,我想诸位其实也早就发现了,我的治愈能力挽救不了所有人,系统给出的数据大家手上应该都有一份,我可以消除他们负面情绪所导致的压力累积,但是无法阻止他们再次陷入负面情绪。”
“以尤金为例,在五天前我就已经给予过他治疗,但是仅仅五天而已,他拘束器内的水色再次到达了四分之一,崩溃的速度在加快。”
“这种时候不应该继续执著于治疗,而应该从根源着手,进行真正的心理治疗,让他们不再那么紧张,使得他们的情绪转向积极的一面。”
“至于具体措施,我已经整理出来了,待会儿会发到各位的信箱当中,请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会议室内的几人对视一眼,陆陆续续提出了疑问。
“请问你所说的,真正的心理治疗是什么?”
还有人提出质疑,“从根源解决之后,接下来不还是要依靠你的治愈能力吗?只是他们减缓崩溃而已,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停止不是吗?”
“顾医生是对现有的心理医生体系感到不满吗?”
顾钰一一解答,“真正的心理治疗指的是关注他们的内心,而不是专注所谓的数据,在我看来,以前的心理治疗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测数据,审问他们而已,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
“在他们心情舒缓的情况下,拘束器内的数值其实是可以自行下降的,另外,在此之前早就有过关于这方面的记录与论文,只是大家似乎都没有重视起来,只认为是偶然而已,因为自行下降的样本过少,但确实是可以做到的。”
这一点让顾钰颇为无奈,样本过少是因为S级所处的高压环境与制度使得他们过于压抑,最好的情况也只是增长缓慢。
能够做到自行消减的为数不多几乎个顶个的都是嗜好杀戮的,能够从血腥之中获取愉悦的变态,这样的人过于不稳定,也活不长。
死循环而已。
“而且,科技仍然在进步,接下来的研究重心也应当偏向消减,而并非压制,既然我的能力能够治疗他们,那么也一定能找到其他的人或者物质来做到这一点。”
“另外,是的,我不仅对现有的心理医生体系感到不满,也对现在对待S级的方式感到不满,只有武器才会被限制出现的地方,而他们生而为人,本就不该被限制自由,他们至少应该拥有走出军营与离开前线的权力。”
“这不符合现有的制度,S级离开军队是严重违反规则的。”
顾钰:“所以他们不会违反规则,也不会违反制度,因为我会重新制定新的规则与正确的制度,这也是为什么我召开这个会议,先生。”
“而且他们也应该拥有完整的,身为帝国公民的权力。”
有人懒洋洋地举手,投影里,他正歪倒在沙发上,背景一片灯红酒绿,声音也吊儿郎当的,“你的意思是要为S级争取公民的完整权利吗?也包括参政权?”
顾钰点点头,看向他,认出他是宋家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大少爷,“也包括参政权。”
宋家大少爷闻言笑了一声,“你认真的吗?我简直要怀疑我的耳朵了,不然怎么会在家族会议上听到这种笑话。”
顾钰也不生气,只是异常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然后问道:“这一次听清楚了吗?”
宋大少没出声。
于是顾钰直视着他的双眼,再次问了一遍:“请问这一次听清楚了吗?”
在场其他人谁也不插话,只是静静看着,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宋大少也撑不住,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听清楚了清楚了。”
顾钰这才放过他,继续回答其他人的提问。
顾钰在应对疑问时格外游刃有余,在召开会议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有数据支撑,而并非揣测。
所以,尽管部分人对顾钰所提出的东西感到不理解,并持反对意见,但到底也没有说出为什么反对,他们也没有数据能佐证,最终也只能败下阵来。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天,从早上到黄昏,仍然没结束。
他们每次提出的驳回都被顾钰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回去,并且给出详尽的例子与数据说明为什么。
帝国的历史太久了,所以记录也格外繁多与详尽。
详尽到那些人提出的每个刁钻的假设都曾经发生过,详尽到顾钰能够采集到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是当前的制度出了问题。
他甚至还做了数百个表格来证明越严苛的制度越会导致S级崩溃时间提前,每回答完一个问题,就会立刻问道,“还有问题吗?”
直到会议室内安静下来,再也没人提出质疑与反驳。
顾钰环视一周,看过每一个人的脸,最终站了起来,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在这片寂静里却掷地有声。
“所以,我要做出改变。”
如同一个宣告。
一天的会议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但底下的人至少可以稍微出一会儿神,而顾钰身为被所有人围攻的主角,是一直没有休息的。
顾景云恰到好处地说了暂停,“今天讨论不出结论了,不如明天吧。”
他微微笑着,扫视了一圈,其实结果已经显而易见,胜利是属于顾钰的,顾景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再拖下去,让顾钰因为疲劳出现什么纰漏,被人抓住失误大做文章。
于是会议散去,人一个个陆续走了出去,投影也一个个被关掉。
会议室内只留下了顾景云与程青君。
程青君:“顾钰做的可比第一次召开家族会议的你要好多了。”
顾景云挑了挑眉,也不生气,“那是自然,毕竟是我的弟弟。”
“这一次还多亏了你帮他整理数据。”
程青君:“大多数都是他自己来的,很多问题我都想不到,他自己后期补上的,我只是提供了技术支持。”
“经过这一遭,顾钰可是要插手你的权力了。”
顾景云耸耸肩,当久了军区的掌权人,一直都得保持严肃肃穆的模样,他难得这样放松地跟人谈话。
“我又不在乎,只要能让帝国变得更好,哪怕他带着那群S级脱离军区我也乐见其成,你又不是不知道军区里有多少人心怀鬼胎,就跟蛆虫一样密密麻麻的,目光短浅到只能看见自己面前的那一点利益,我是真心认为顾钰带着S级从军区脱离出去可能会更快达到目标。”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以一种轻蔑的语气继续道。
“他们就是这样欺软怕硬,在你让步的时候步步紧逼,得寸进尺,在碰到硬骨头的时候就一下子软下来了,看着S级都跑没了,别说给出公民权了,给舔鞋底也照样干。”
程青君笑起来,“这就是你这么多年跟那群守旧派打交道得出的经验?”
顾景云:“我可没那么多耐心跟他们一点点讲道理。”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被他们说激进。”
顾景云:“也是因为这样,我永远做不到顾钰能做到的事情,能够正当地在明面上拿到权利,对现在的帝国来说显然更好,也能避免多余的牺牲。”
改革总是艰难的,尤其是在这个整体风气守旧的国家,更是艰难。
尤其顾钰做的事情的是打破已经延续了多少年的规则与歧视,为一直饱受压迫的群体争取权利。
而但凡涉及到争权夺利,事情的难度又会再次上升一个等级。
纵观历史,类似的道路总是充满着鲜血。
S级的困境在于他们的声音无法被听见,他们的痛苦没人在乎也没人感同身受。
即使有人想替他们争取也无能为力,因为在他们之中,没有人身处上层——位于底层的声音是很难被身居高位的人听见的,或者他们听见了,只是不在乎,毕竟饱受煎熬的人并不是他本人。
顾景云是个很有能力的领导者,这一点从那些家族虽然都跟他不对付,但从来没提过让他下位就看得出来。
只是他面对的东西太多了,战线的延长与虫族的进攻,再加上军区的内斗就足够让他头疼了。
S级的事情在他要解决的列表里并非最紧急的,却是最难做到的,可是说是沉疴已久,积重难返,迟早有一天做出改变,但谁也不知道那一天是什么时候,只能等待着。
只是随着时间越拖越久,那改变就必定伴随着众多人的鲜血。
在顾景云的预想之中,迫使那些守旧派做出改变的,也只能是一次次地爆发冲突与压制,直到再也无法压制下去,最终迎来最大的那场爆发。
顾景云想起顾钰在会议上说的那些话。
“即使没有我,S级也迟早会做出改变的,我只是不想等那么久,拖得越久要牺牲的人跟东西就越多,我不想看到我认识,我在意的那些人被无谓地牺牲。”
“当然。”顾钰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停了一停,看过会议上所有或认真或不认真听着的人,含着笑意道,“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做出牺牲的人,包括在座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