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祠堂,他意识才清明了几分。
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
想着在门口时林苋禾那不正常的沙哑,他恍然明白了几分,只怕在最开始,和他进去的就不是林苋禾本人。
而与唐霜意的后知后觉不同,在进入的一瞬,林苋禾便察觉到了不对,他敏锐的五感让他迅速和身边人拉开距离。
而原本站立在原地的人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哐!”很大声的,门一下子被风砸了过来,林苋禾回头,大门已经紧闭。
而再次回头时,面前空无一人的祭坛已经多出一个人来。
在昏暗的光线下,林苋禾看到一个女人跪坐在蒲团上。那人黑发如瀑,听见动静,半晌才缓缓转头。林苋禾的眼睛几乎被那人的唇吸引住了,艳红的唇色如血般鲜艳。一阵寒意由他的脊梁骨一直传至脑海,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僵硬了起来。
祠堂内的气氛异常恐怖,压抑的氛围让林苋禾的心理状况变得更加紧张。他的心里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有无数鬼魂在暗中盯着他。半明半暗中,林苋禾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她们才是小镇真正的住民,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野芹温柔地抚过其中一个牌位上的名字,手指轻轻滑过上面的字迹。在蜡烛的黄色光芒下,她的指尖显得苍白而柔软。她今天仍然盛装而来,身着华丽的红色长袍,嘴唇鲜红如血,脸庞洁白如雪。
祭坛上的蜡烛燃烧着,发出微弱而温暖的光芒,将她的脸庞照亮,同时也映照出了一丝可怖的氛围。她的眼眸中瞳孔占据的面积或许有些多了,甚至有些扩散,很难不让人多想。
林苋禾看着眼前这惊艳而又诡异的一幕,心中却逐渐平静下来。
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狼人杀?
狼人阵营和好人阵营?按照规则,狼人阵营可以杀死好人阵营的成员,而好人阵营的目标是找出并投票处决狼人。最后,只有其中一个阵营幸存下来获得胜利。
但是,他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如果……林苋禾微低头,和野芹四目相对。
野芹?这个从出现就表现出异常的选手……按照他的推定,野芹很大可能是属于狼人阵营。
而好人阵营和狼人阵营这样的叫法,让他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误区。
这个游戏中,到底哪个阵营才是真正的“好人”?他现在思维有些混乱,似乎真相只离他一线之隔,但却摸不着。
野芹只冷静地看着林苋禾,她并不在意林苋禾的想法。反正她今天呆在这里,也只是为了将林苋禾留住,毕竟……野芹用指甲划拉了几下论坛,发出刺耳的噪音,不过这并不影响野芹陷入自己的思维。
她和其他生死都陷在这个副本的人不同,她离开过,所以……在有些方面并不能和她们达成共识,她更想看看那群被她们镇压虐玩、无法翻身的村民们究竟想做些什么,才会又一次过来冒险。
反正不会更差了。
现在……她隐隐约约有些感应,她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但死于此,死于河中,也和那些冤魂永久纠缠,也能感知她们的情绪。
她改跪为坐,眺望紧紧关着的门,似乎是在看向那外面的风景。
唐霜意……大概还被困在密林中,野芹挑眉,那些村民们还真是没什么本事,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只敢这样使一些小动作。
她没有感知错误。
唐霜意出了祠堂也没敢停下,他跑得急,心跳如雷鸣般在胸腔中回响,每一次跳动都仿佛是一次死亡的警告,汗水和之前的雨水已经完全将他的衣物浸透,恐惧从他心底蔓延开来,让他无暇思考。双脚不由自主向村里的方向跑,但进入密林开始,他似乎被某股无形的力量所阻拦,无论他如何努力,都跑不出去。
绝望之中,唐霜意的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团白色,似乎是一道身影在丛林中晃动。他的心神一震,背后不禁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就在他转身欲再换方向时,却发现丛林中的树木变得扭曲而恐怖,仿佛是一群鬼魂在向他伸出残缺不全的手臂。那些虚幻的人影不断在树间闪动,发出尖锐而嘲弄的笑声。唐霜意感到自己的双腿仿佛被钉死在了地上,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恐惧在唐霜意心中愈发蔓延,他嘶哑着喉咙呼唤着救命,但声音却被丛林中的尖锐笑声彻底淹没。
幸运的是在他的某一次尝试中,他终于从这鬼打墙的境地逃脱。
但并不是什么好的结果,这唯一留给他的生路通往岸边。
眼前是一片水波汹涌的大河,唐霜意感知到了几分不妙,他急忙转身,却感到自己的腿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一把,失去平衡的他猛然间掉入河中。
冰冷的河水顷刻间就将他吞没,窒息感和无助感蔓延在他心中。
沉入水中的瞬间,唐霜意的思维陷入一片混沌,无法分辨方向。他的身体在水中不受控制地挣扎着,试图找到上浮的方法。水在他的眼前、耳边、嘴里涌动,让他感到恐惧倍增。
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让他感到窒息。思绪在绝望中变得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游。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身下还似乎有人死死拽住了他的腿,妄图将他拉入更深的深渊。深邃的黑暗中,绝望裹挟了他。
但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他感觉到了莫名的亲近感……来自于这片水……
水流的冲击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失重, 将他往下拽去。
完全陷入水中的状态,已让他完全无法睁开眼,但在如此窒息的境地,他偏偏更能感受到水中微细的振动, 仿佛这些水本就与他血液交融, 他是其中的一部分。他感到自己与水紧密相连, 像是回到了某个遥远的故乡, 找到了自己的栖息地。他似乎能感受到这片湍急的河水和他的身体本就同出一源, 仿佛他与这个世界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但好像也并非这么安静祥和。
水面上波浪翻滚, 形成了一幅阴森的画面。倒映在水中的太阳变得扭曲而怪异, 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凝视着水面。那是极压抑的场面。
翻滚中,水底传来阵阵低沉的□□声, 如同来自地狱的哀嚎。模糊的身影在水中缓缓浮现, 各种丑陋的面孔交织在一起, 令人不寒而栗。这些扭曲的人脸似乎被黑暗笼罩, 发出阵阵凄厉的呼唤, 她们试图将唐霜意拖入深渊, 吞噬他的灵魂。
恶意如浓烈的瘴气一般弥漫在水中,令人窒息。那之前甜蜜的感觉也被完全打破,唐霜意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他, 他无意识地挣扎着,但却似乎被无尽的黑暗所束缚, 无法逃脱。
整个场景顿时变得更加恐怖, 水中的黑雾开始翻滚, 形成了形形色色的怪异图案。那些鬼魂的嘴巴张开, 发出尖锐的尖叫声,仿佛要将他撕碎。
一道黑色的漩涡正在水中形成, 仿佛通往地狱的门户。意识早已模糊的唐霜意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坠入深渊。
而岸边站着刚刚追击的男鬼,他似乎不敢往前一步,生怕有任何一滴河水沾他身上,只敢远远眺望。
突然所有的黑雾被莫名地隔绝在一圈光外。
着长袍,戴水纹冠的男人突兀地出现,他手掌翻动,岸边的鬼魂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然后如同被碾碎般消失。
河神用神力包裹住唐霜意,形成一道圣洁的光芒。周围的鬼魂不甘心地嘶吼着,它们试图靠近,但却被河神的神力阻挡住。
“一切都快结束了,先回去吧。”声音温柔却有力。
不甘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被河神护住的人,但最终妥协了,那恐怖的压迫感褪去。
河神将已经昏迷的唐霜意托举到自己的怀中,他轻轻摸了摸唐霜意的额头,动作轻柔小心。
河神抱起唐霜意,朝着水岸走去,河流自动给他划出一条路,从中间断开。
唐霜意似乎习惯性地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放心地在河神的怀中沉沉睡去。
被放到地上时,唐霜意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他朦胧中看到一个熟悉而亲切的面孔,让他感到安心和宁静。
而河神似乎并不在意唐霜意是否意识清醒,他静静地凝视着唐霜意,那目光仿佛在透过唐霜意如今的样子,回望过去那段有着特殊羁绊的岁月。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河神长时间地注视着唐霜意,但最终他长叹一口气。
他眼神中的复杂情感渐渐消散,神情重新变得冷漠,如同世俗意义上的神祇。接着便不再犹豫,转身投向大河。
唐霜意半睁开的眼睛中,只看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想要说些什么,但体力不支,最终昏了过去。
而在唐霜意昏迷时,整个村庄也并不平静,似乎一直到今天,这个副本才算真正启动。
在密林中,陈江月三人正在飞奔,这过分安静的丛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突然,一阵凄厉的笑声从树林中传来,让他们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们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身着一件破旧的白色连衣裙,脏乱的头发垂在脸上,挡住了她的面容。她手上紧紧抱着一个垂着脑袋的娃娃,悄悄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很熟悉的身影,面前孩子的模样和任务者16重合,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大,但实际上不知道几岁的小孩,只不过今天她不再穿着哪件好红色的小裙子了。
小女孩儿慢慢抬起头,露出了她那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人偶一般,空洞而无神,却仿佛能透视灵魂。
她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不符合外表的阴森笑声:“叔叔,留下来陪我玩吧。”
甜美可爱的声音,此时却有种故作天真之感,让人更觉恐怖。
商心慈看了陈江月一眼,没有和他说话,从女孩儿出现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今天是去不了祠堂了。
这样的场景在密林中不断上演,似乎……所有“人”都不想让他们进入祠堂。而唯一进去的一组人,林苋禾还更像是托了唐霜意的福,但此刻也被困在祠堂内部,还未找到脱身之计。
夜幕升起时,唐霜意还未从昏迷状态醒来,他感觉头重脚轻,眼皮沉得不行,而被拖住的众人都自顾不暇,也没法抽出空来寻他。
直到因为干硬的床板咯得他腰疼,他意识才清明起来。
不过还未等他睁开眼,便感知到身旁有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呵斥。
唐霜意努力想睁开眼,但眼皮实在太重。
他的面前,一个壮汉正用刻薄难听的语言训斥着对面的女人,女人低下头,喏喏不敢回应。但这样的顺从并没有愉悦到男人,男人的面容因为激烈的言语变得扭曲,充满怒意的眼神仿佛能将人吞噬。他的动作也变得骇人起来,他猛地拍打桌子,发出一阵震耳的巨响。气氛变得更加紧张,窒息的压迫感充满这个房间。
在女人又一次退让时,男人一脚踹到了她的肚子上。
在矛盾进一步升级前,房门被哐的一下撞开,一个女孩儿闯进来。
她看见蜷缩在地上的女人,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双臂紧紧地搂住母亲,尽力保护她免受更重的伤害。不过男人并没有因此留手,反而因为女孩儿的反抗更加生气,抬起的脚没有留力直直踹到女孩儿背上。
疼痛让女孩儿的身子微微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闹剧终于结束……不过睡在床头的唐霜意早因为体力不支而昏睡过去,并没有看到这惨烈的一幕。
唐霜意再次睁眼,经过长时间的休息,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清明。他睫毛微颤,眨了好几次眼,然后便看到了积着厚厚灰尘的木板。
他强打精神坐起来,然后环顾四周。
这里不熟他一直住的木屋,但很诡异的熟悉,就像是……他以前住过。
唐霜意捏紧了被子,记忆回笼,面前的景象和之前在唐数家中居住的房屋没有任何区别。
“吱嘎”,房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走进房间。唐霜意抬头看向走进来的人,看清女人的脸的瞬间,唐霜意的眼睛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这个女人……和他之前副本中见到的那个扮演他母亲角色的女人一模一样。
不,也不能说一模一样。
女人形容狼狈,但和他曾经见过的女人相比,她身上又多了不少生气。
她的衣服应该是在地上拖行而破裂的,遮掩不住她身上布满的淤青和伤痕,而其中一道创口还在流血。她脸上也有明显的淤肿,鼻子歪斜,嘴唇破裂。她的手臂和腿部也被虐待得扭曲变形,骨骼错位。
女人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地走进来,她将手中的碗放到桌上,然后没有多看唐霜意一眼又径直离开。
唐霜意的内心充满了震惊和困惑,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错乱。
不过很快,他就再次冷静下来。
与其说是幻觉……他感觉自己更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
唐霜意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迫切想知道这个女人和那个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副本中的女人究竟有什么区别。
屋子里安静下来,好长时间不再有人进来,唐霜意冷静了好半天,最后踩上鞋往外走。
他试探性地推开门,院子里一个脸上挂伤的女孩正在挑拣豆子晾晒。
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所以唐霜意在一下子看到女孩儿时也没有过分失态。
挑拣豆子的女孩儿正是唐数。
唐霜意默默坐到唐数身旁,静静观察着她。唐数只分出了一个眼神,“弟弟你醒了?”然后就把注意力再次放回篮子里。
唐数双手不停地抓取豆子,细心地检查每一颗豆子,把不合格的一一剔除,然后把好的豆子摆放整齐,晾晒在阳光下。
唐霜意坐了一会儿,没有开口,他估计他暂时无法离开这里,准确说是跳出这段回忆。他伸手拿起一个篮,开始和唐数一起挑拣豆子。唐数也没有说话,默许了唐霜意的帮助。
直到喜庆的吹奏乐打破沉静。这很明显是喜宴时吹奏的音乐,然而这首音乐中却又带了几分诡异的意味。唢呐声在高亢和低沉中变得过分频繁了,就好像喜乐和丧乐同奏。
“这是?”在这副本呆过的日子让唐霜意对这种声音感到厌恶。
“野芹出嫁。”唐数停下手中的活儿,眼珠很缓慢地转了一下,然后转头盯着唐霜意,她搭上唐霜意的手。
冰冷的触感让唐霜意哆嗦了一下。
不过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个了,他抬高声音:“野芹?”
“是啊……”唐数勾起一抹笑,“弟弟,你想去看一眼吗?应该……就快经过我们门前了吧。”
唐霜意几乎是被唐数半拖着出的家门, 很巧,喜轿正在经过他们家。
轿子最前面的站着的人戴着一个白色面具,手腕上串着佛珠。而抬轿人和奏乐人与纸人无异,表情僵硬, 虽是抬喜轿但感觉与抬棺似乎也没有太大差别。为了庆祝这档美事,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嘴角上扬幅度完全一样的微笑。
唐霜意和唐数的突然出现似乎并没有引起他们半分注意。
连续两次来到这个副本, 唐霜意也并非不明白这所谓的婚礼, 想到前一夜晚上乱转时所见的棺材女鬼……
但野芹……他脑子很少有像现在这样转得快。
他现在很明显身处一个副本中的副本, 这一切都是本身副本的衍生, 他应该要做的是找到这里的破绽然后逃出去。
所以现在所看到的人物……唐霜意舔了舔下唇, 他不清楚这只是他个人的幻觉还是其他。
按照林苋禾他们所说的,狼人杀规则只是表层规则, 或许破解完毕也未必能离开, 因为主世界宣布规则时很明显留了一手, 没有真正说过破解即可离开。
再说这个副本明显诡异, 比如分属于无限流系统的任务者和修复bug系统的任务者居然同等获得一样的规则。
种种异常似乎都在指出一点, 这个副本真正的规则只怕并非狼人杀。毕竟主系统最开始定义这个副本是娱乐局。
唐霜意略微心不在焉, 他的任务大部分是按部就班扮演角色就可完成,并不需要让他自己去处理问题,所以遇上如此奇怪且难缠的任务, 他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里外副本同时出现的野芹究竟是这个副本本身就具有的NPC还是……和他一样?只是莫名被牵扯进了这个里世界副本?
不过他的思考很快被迫终止。
很轻的一道风吹过来,却又足够掀开喜轿的帘子。
野芹的头缓缓地转过来, 她丝滑柔顺的长发此刻凌乱地垂在脸前, 挡住了她大半个脸庞。却又恰好露出了那一双瞳孔。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几近透明, 宛如死人一般,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 形成一道弧线,更加突显了她的诡异。在如此苍白的脸上,嘴唇却是涂着一层艳红的口红,与她苍白的肤色极不相配、异常扎眼。
她突然扯起嘴角,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然后眼睛转动几下,最后停在唐霜意身上,正好也唐霜意对视上。
食欲很明显地写在野芹的眼中。
“弟弟,别怕。”冰冷的手抓住了唐霜意的手腕,指尖在他手腕上轻轻点了两下。
野芹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旁边的唐数,她冷笑了一下,然后头缓缓转回去。
帘子再次遮住了喜轿里面的场景,但跳得过快的心脏在告诉唐霜意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唐数用唐霜意完全无法摆脱的力量将他带回家,她头微垂,不和唐霜意对视:“弟弟,不要乱跑。”好像她刚刚强硬将唐霜意带出去就为了说这一句话。
回到院子,唐数坐回刚刚的位置,然后主动将一筐豆子推到唐霜意面前,“这是我们今晚的晚餐。”还不等唐霜意动作,外面突然传过来很浓的烟味儿。
火光映衬着屋子发红。唐霜意远远地望着火势蔓延的方向,那里正是喜轿所前往的地方。火势异常猛烈,火光冲天,熊熊燃烧。
尽管唐霜意与火场相隔甚远,但他依旧听到了从喉咙里挤出的惨叫声。
“纸遇火,总是会烧得很旺的。”唐数眼睛转动了一下,然后扯出一个笑:“不过结婚嘛,红色总是喜庆的。”
唐霜意没有接唐数的话,他手微颤地帮唐数捡着豆子。
很奇怪,白日格外的短,没有任何过渡的,天一下子暗了下来。
“你该睡觉了。”唐数站起来,然后不知从何处端来了一碗水。
“睡前喝一点水,润润嗓子。”
碗中的水很清亮,但唐霜意从心底抗拒,但唐数并没有缩回手的意思,只一个劲地把碗往唐霜意面前推。
他没得选,唐霜意抿了抿唇,然后接过碗一饮而尽。
他原本想在唐数面前喝完,之后想法子催吐,但刚喝下肚,困意就席卷了他。
恍惚间,他就爬上了床。
唐数颇为开心地眯了眯眼,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唐霜意的背。
看着唐霜意闭上眼,她便站起来小心退出去,并合上了门。
夜半,刀磨砂石的声音不绝。刀刃摩擦的声音刺耳且令人生寒,唐霜意睡得不太安稳,他感觉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正在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
过分嘈杂的声音终究还是把他从睡梦中拉起来。
细微但不停的磨刀声让唐霜意备受折磨,他硬挺在床上,手心生汗,但生不出勇气开门查看。
就在唐霜意以为磨刀声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磨刀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剁肉和剁骨头声。
湿润而沉闷的声音和沉重的敲击声交织,唐霜意似乎能看到鲜血和肉块被残忍地撕裂、碎裂。每一次的撞击都似乎是在剥离着某个人的皮肉。利刃重重地砍在骨头上,发出一阵阵的震颤。
唐霜意紧紧裹着被子,但并不能抵挡寒意。恐惧完全占据他的心神,让他无暇去思考副本种种规则间的联系。
每一次声音的落下,都让唐霜意越发紧张,利刃剁下的声音像是一把刀子在他的心脏上划过。他全身轻颤,甚至想将头都埋进被子里,试图将外界的恐怖排斥在身外。
他睁大眼睛望向窗外,但漆黑的夜色中,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有规律的剁肉声此刻似乎成了催眠曲,也或许是那碗水的功效,他在恐惧中又一次陷入了梦乡。
过分咯人的床,整夜未停的剁肉声让唐霜意睡得并不安稳。
“起床。”似乎是闭着嘴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沉闷不清晰。
在这样陌生且诡异的环境,唐霜意睡得浅,几乎是人刚来,他就睁开了眼。
一张几乎完全是拼图的脸挤到他眼前。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唐霜意面前人的不对劲处——这是一个缝合怪物。
而且很快,唐霜意就想起来这人是谁——在他第一次进这个副本时扮演他父亲的男人。
不过很显然,“父亲”是个诡物。
“父亲”的身体仿佛由无数块皮肤和线缝制而成,每个缝线都紧紧地拉扯着他的皮肤和肌肉,让人感觉仿佛他随时都会散架开来。
他的脸上布满了各种疤痕和缝合痕迹,尤其是在他的嘴巴周围。唐霜意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嘴巴是由几块破碎的皮肤拼接而成,仿佛是一个拼图游戏里的碎片。
“父亲”的眼睛也像是随意填上的,两个眼眶里的眼球并不对称,就像是从两个不同个体身上摘取再填上。
他此刻和唐霜意说话,便做出了略微前倾的姿势,这个姿势让他奇怪而扭曲的身形完全暴露,有些地方甚至还露出了线头。
唐霜意感到自己的胃里一阵翻腾,他只能勉强忍住不去呕吐。这种荒诞和恐怖的感觉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唐霜意全身发软,他试图往后缩,和怪物拉开距离,但身体却异常沉重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陷阱里。心跳声愈来愈快,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在男人又一步向前时,唐霜意已经退无可退,他想要大声呼救,但声音却被恐惧所束缚和禁锢。
哪怕从醒来开始,他就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的噩梦中,但如此近距离地去接触一个怪物,还是难以让他接受。
怪物似乎已经忍耐到极限了,它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触唐霜意。
唐霜意看到那双手的指甲缝里还带着黑色的泥土块和红色的血块。
“吱嘎——”门摇晃了一下,然后光一下洒进屋子。
门被推开了。
唐霜意先是嗅到了很浓烈的血腥味儿,然后才抬头。
唐数进来了。
她手中拿着一把血迹斑斑的菜刀,刀上的血迹还在滴落。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