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谢印雪却放下筷子,不疾不徐道:“这道菜不是我点的,我不做评价。”
“那就是没有问题。”
丘禹行却觉得谢印雪在故弄玄虚,为了就是击碎他的心理防线,诱哄他与其做交易。
但他绝不会做与谢印雪交易的第一人——因为他们还无法确定,谢印雪就是摆渡者npc,如果他是这次游戏副本的大boss呢?
退一万步讲,纵然谢印雪是摆渡者npc,与他做交易也要慎之又慎。
为什么?
因为所有和摆渡者npc做了交易的游戏参与者,都没有好下场——他们全都死在了后几次游戏副本中!
与摆渡者npc做了交易的游戏参与者,会在后面游戏副本中被游戏针对,难度直线上升,极易死亡,所以与摆渡者npc做交易只是个饮鸩止渴的法子,绝不是生路。
他们将与摆渡者npc有关的所有消息几乎都“大方”的告诉给了新人们,除了这一条。
毕竟他们需要善心又好骗的新人去和摆渡者做交易,换取通关线索,这样他们就能依靠新人换来的这些线索轻松通关。
就算与摆渡者npc做交易会在后面的游戏里死去,但在这个副本中还是可以活下去的,下个副本大家也未必还能撞在一起,届时新人就算发现他们被骗了,也没有机会寻仇。
这就是他们能够通顺利关数次游戏副本的法子。
不过他们要利用新人确认谁才是真正的摆渡者npc为了自己铺路,就不能将这么严重的后果告诉他们,否则新人也会慎重考虑是否要与摆渡者npc做交易,这种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
而谢印雪听着丘禹行仿若拒绝的话语,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他用手背撑着下巴,抬眸凝望丘禹行道:“我记得你不是新人对吧?”
“我有些好奇,你第一次进入游戏,是在什么情况下的呢?”
“这和这场游戏无关。”丘禹行冷冷道,但说完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你愿意把这道菜问题哪里有问题告诉我,我就跟你讲讲我第一次进入游戏时的事。”
“不用了。”谢印雪轻叹一声,“你也说了,之前发生的事,和这场游戏无关。”
话被谢印雪堵了回去,丘禹行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还憋屈。
这时老管家催促的声音也响起在众人耳畔:“阿七做的菜品合不合诸位口味呢?诸位是否觉得这菜有哪里不妥?”
“我觉得……”丘禹行皱着,额角渐渐渗出汗,盯着面前的白米饭想找出这道菜的问题到底在哪。
是谢印雪在诈他,还是他没看出来?
“丘先生觉得有问题吗?”老管家的脖颈转向他,脸上是诡异的怪笑,目光阴冷,“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实在不知道问题在哪,我可以帮你。”
谢印雪也在这时开口了,他直视丘禹行的双目,像他刚刚嘲讽那些女生没用一样,语气轻慢,神情不屑,像是在看一只将死的蝼蚁般说道:“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
柳不花:想康康。
萧斯宇&吕朔:会死。
柳不花:知道,但还是想康康。
萧斯宇&吕朔:lsp没救了。
第15章
别说丘禹行本就不想和谢印雪做交易,他就是想,看到谢印雪用这样轻蔑倨傲的姿态和自己说话,也会血气翻涌生出逆反心理的。
所以在旁人看来,谢印雪都这样给丘禹行台阶下了,他却还是没有要请谢印雪帮忙的意思。
高巧在一旁都看急了:“你倒是答应啊,先活下来再说!”
丘禹行拼命摇头:“不,我不需要!”
他不能做第一个交易人,如果谢印雪不是摆渡者,那他和谢印雪做了交易就会死;而就算谢印雪真是摆渡者,他在谢印雪的帮助下能成功离开饕餮宴副本,以后也会因为难度加大而死在别的副本里。
他们一直在等待新人点到荤菜,然后怂恿他们和谢印雪做交易,却不曾想过——如今点到荤菜和被怂恿与谢印雪做交易的人,竟是自己。
还有纪涛和卫刀,他们始终不说话,是不是也想利用自己做探路的第一人?!
凭什么……凭什么纪涛和卫刀能在一旁看戏?凭什么今天第一个点到荤菜的不是这些傻子一样的新人?他绝对不能如他们所愿……他自己一个人肯定也能想出解决的法子!
丘禹行浑身的神经宛如绷紧的弓弦,可越是焦急,他思绪就转得越发缓慢,找不到那条生路到底在何方。
吕朔和萧斯宇见丘禹行如此固执,都有些不明白了,心中也生出些怀疑:能求摆渡者帮忙活下来的事不是他们自己说的吗?那为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丘禹行却依然不肯向摆渡者求助呢?
和摆渡者npc做交易,真是一条生路吗?
丘禹行近乎癫狂的神情落在谢印雪眼中,他缓缓垂眸,望着眼前象牙白的饭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从来都只适用于一部分人。
还有些人,他们越逼近死亡,心中便越会生出无端的恨意,不甘心自己死了其他人却能活下去,非要拉人陪自己一块死,毫不给旁人活下去的机会。
而留给丘禹行思考的时间也不多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厨师阿七拎着一根像是铁水管的一根东西走到了丘禹行身旁,并且握着铁管高高举起了双手。
“这、这饭……”
丘禹行骇然地盯着厨师阿七,他知道只要自己说出的问题不能让厨师阿七信服,这根管子或许就要砸到他的脑袋上了。
于是丘禹行深深吸了几口气,只能决定堵一把:他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说不好的话必然会死,那不如说没问题,这样的话他还有一半的机会活下去。
昨天夏朵一选到了荤菜没死,或许他也会没事的。
可惜就在丘禹行刚做好决定的那一刹,厨师阿七的铁管已经重重的砸了下来,坐在他旁边的卫刀和纪涛瞪大眼睛,严芷也一度抛下了杂念,死死拽着陈云的胳膊闭眼不敢看这一幕——
“这饭没有问题!”
丘禹行闭上眼睛,心惊胆颤的尖声喊道。
话音落下之后,预期的疼痛没有袭来,周围也没有任何声音,丘禹行颤抖着睁开双目,便看到厨师阿九手中的铁管恰好停在距离他头顶仅有一厘米的地方。
自己说对了?
丘禹行望着厨师阿七怔怔地露出笑,谁知厨师阿七也弯起了眼睛——他也笑了。
紧跟着,厨师阿七还做了一个所有人,包括谢印雪在内都没有想到的举动——他摘下了脸上铁质的沉重面罩。
而面罩底下,是半张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面孔:厨师阿七的下半张脸没有鼻子,他长满利齿,像是鳄鱼一样的嘴巴占据了面孔除眼睛以下的所有部位,长满了白色脓包和疱疹的舌头耷拉在嘴巴外,滴滴答答地淌着腥臭的黏液。
这下子,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厨师们说话时声音总是格外嘶哑,否则为什么他们都要戴着那样厚重的面罩呢?
陈云睁大眼睛,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怕多吸一口这股臭气她的舌头也会变成厨师阿七这样。
但接下来厨师阿七做的举动,却叫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喉咙,发出惊声高呼——
阿七把手中的铁管,直直插进了丘禹行的眼眶中,并像搅拌冰淇淋那样转动翻搅,丘禹行撕心裂肺的惨叫刺得所有人耳朵生疼,可阿七却像是听不到似的“嗬嗬”怪笑,他从桌上拿起一只碗,然后把里头的米倒干净,将碗抵到铁管下方,丘禹行被搅得稀烂的脑浆,就这样顺着铁管汩汩流入了象牙白的饭碗内,满满及壁沿,乍望过去如同一碗盛满的米饭。
如此,便是所谓的《人头饭》。
高巧脸色巨变,“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草!我草!!”吕朔和萧斯宇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叠声骂着脏话,“这他妈是在干什么?!”
严芷和魏秋雨望着这惨烈的一幕早已呆滞得说不出话——毕竟如果不是陈云拦住了她们,或许被阿七这样折磨死去的,就会是她们了。
夏朵一却是冷冷地勾起唇角,露出个笑容。
谢印雪望着满目的血色轻抿唇瓣,神情漠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也瞧不出喜怒哀乐等丝毫的情绪。
厨师阿七仍然对他们爱答不理,抄起装着脑浆的碗往自己嘴中倒去,舔干净头骨碗中最后一滴血后,他又直接对了铁管吸吮脑浆,像是喝瓶中酸奶般吃得满腹撑胀,末了还打了个饱嗝。
至此,谢印雪终于弄明白了,阿九告诉他那句厨师们的晚饭在子时开始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们都猜错了。
游戏参与者是荤类食材没错,可他们不是自己点出菜式的荤类食材,而是厨师们饭菜的食材!饕餮宴上的荤菜所用之肉虽是真肉,但饕餮宴上出现的荤菜相对应荤类食材,会在子时后被厨师从游戏参与者身上拿走并吃掉。
所以,当“贵客们”点到了荤菜,厨师便可以大快朵颐,反之就得和游戏参与者一样,共同吃素——游戏参与者们的饕餮盛宴,也是厨师们的饕餮豪餐。
这场针对丘禹行的酷刑没有持续太久,在他的惨叫消失后,老管家就让小厮抬走了他的尸体和椅子,吃饱喝足的厨师阿七也离开了,只有原位上残余的一些血迹和白色糊状的脑块,在证明这里曾经有个人死去。
圆桌旁的众人怔怔愣愣的,迟迟无法从方才人间炼狱般恐怖情景中回过神来。
“问题……”
许久之后,卫刀才找回自己声音,他看向谢印雪,颤声问他:“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碗不对。”
谢印雪的目光锁在眼前的盛饭的碗上,屈指敲了敲碗身说:“这碗色泽呈象牙白,是人骨的颜色,且其触感、敲击的声音,也能佐证这是人骨。”
“将米倒尽之后,还可见碗壁内有几道线状的裂缝纹样,而这,是颅骨骨缝。”
说着,谢印雪举起自己面前的碗,将碗内的饭粒悉数倒出后朝向众人,大家便因此瞧见谢印雪的碗碗壁内的确存在骨缝。
而他们依葫芦画瓢把自己的碗倒干净后,也同样看到了碗内的颅骨骨缝。
谢印雪目光平静,温声细语继续为众人解惑:“骨缝内有血的腥味,用以盛热饭,腥味便受热意蒸腾散出渗进饭中,你们刚才吃饭,都只吃了最顶上的一口米,可能尝不出饭中这股血腥味,但若多往下多吃些,就能吃出腥味来了。”
这是众人进入游戏后,第一次听到谢印雪说这么长的话,可是他吐出唇齿的每一个字,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因为游戏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然而这机会是这样的渺小,又容易错过。
昨天饭刚被端过来还没上其他菜时,高巧就一口气干掉了小半碗饭,后面再吃菜她就撑得想吐。
而今晚大家都知道了后面还有十几道菜,为了腾出肚子,所以众人几乎都只是挑着饭尖上的米吃了一口,连高巧都没多吃,可偏偏就是因为没有多吃,他们没人尝到靠近碗壁那些米中含有的血腥味。
一碗饭掺有血腥味,就是不合格的饭。
丘禹行如果知道饭的问题所在,他就不会死,偏偏他不知道,他也没向在场唯一知道答案的谢印雪请求帮助。
戴月望着谢印雪,突然问他:“你也没多吃,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闻到了。”谢印雪回答他,“血的味道,我很熟悉、咳咳咳……”
一句话没说完,谢印雪又蹙眉捂着胸口咳喘起来,众人这才记起谢印雪似乎经常会咳出些血来,那血腥味于他而言,的确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你既然早知道饭有腥味,那你怎么不救救他?”严芷现在开始质问谢印雪了,怜心大发的模样让人完全想象不到,明明刚才希望丘禹行点的《人头饭》是荤菜的人也是她。
“我救了。”谢印雪抬眸看了严芷一眼,神色清冷道,“我给了他向我求助的机会,是他自己不要的。”
严芷不依不饶:“那楚丽呢?”
“我也尝试着救过她。”谢印雪觉得严芷的话很好笑,他反问她,“你呢?你有尝试过吗?”
严芷不说话了,因为她当时吓得根本不敢出门,跟罔提去找别人来救楚丽,唯有陈云跑出了后罩房向旁人求助。
“我们就不能互帮互助,一起活下去吗?”魏秋雨咬了咬下唇,小声嗫嚅,而这句话其实也是严芷刚才想问的。
吕朔和萧斯宇都会公布他们推测出的线索帮助大家,她们这边也有陈云在出力,再说昨晚谢印雪救楚丽的时候,也没有索取任何报酬啊。为什么到了丘禹行这里,他就要谈代价,可以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真是可笑。”
谢印雪闻言终于笑了起来,他脸色苍白如纸,刚咳出的鲜血在唇间洇出湿润的殷红,为这抹笑平添几分艳色。
众人的目光不由也凝到了他清冷精致的面容上,下一瞬,他们便瞧见青年用手撑着桌面起身,站直身体时还不稳地晃了两下,他睨望的视线在每一个人面容上逡巡,声音字字句句清晰可闻,扣问众人:“眼下坐在这里的,谁不是快死的人?”
“若不是这个游戏,我们本该在昨日进入游戏前就死去。”
“如今我们在这里多活的每一日,都是这个游戏给予的施舍,只能接受,不能索取。”
谢印雪冷冷地勾着唇,神情含笑,如波的眸光中似有绵绵情意,精致如工笔细细描勒出的面容如神佛慈悲,连声音都是那样轻柔,可这一切,却偏偏在展露着他无心无情的冷漠:“而我若愿意救你们,让你们可以多活几日,便是我的施舍——”
“我若不愿,你们又能如何?”
作者有话说:
npc:其实我和阿七长得不一样。
谢佬:没什么区别,都丑。
npc:?
第16章
入夜后的秦府别院,在分外明亮的烛光映射下没有半分夜晚的阴暗恐怖,反而显得那样热闹。
但实际上,此刻内院之中众人都像是被拔去了舌头般沉寂,无人有胆搭腔。
夜晚猎猎作响的风声吹动着谢印雪的袖角和衣摆,将他油尽灯枯般孱弱单薄的身体勾勒得越发明显,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像是病入膏肓,即要将行就木的病人,却比周遭身穿寿衣仿佛在给人送终的小厮管家们更能震慑得众人噤声不敢言语。
是啊……
别说谢印雪是卫刀刚进游戏就告诉他们,可以请他帮忙但是却需要付出些代价的摆渡者npc,就算他不是——他只是个普通的游戏参与者,他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去救助其他人。
正如他所说的【施舍】。
游戏对他们是施舍,谢印雪的救人的举措,并不是因为他心生怜悯,而是因为他也在施舍。
这个词是如此刺耳,偏偏却又这般贴切,是眼下无可反驳的事实。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游戏对参与者之间发生的任何事都视若罔闻,在阿七吃饱喝足离开后就自顾自的继续上菜:“第二道菜是谢先生点的《火山下大雪》,由厨师阿九制作,请诸位品尝。”
话音才落,那位生着苍色竖瞳的厨师阿九便和端菜的小厮一起从后院朝着众人走来。
谢印雪仍未坐下,双手撑着桌面站立,缓缓抬眸睨向来人。
竖瞳厨师却垂着眼睛,直至走到老管家身旁——在谢印雪正对面站定后他才掀起眼帘,幽沉的眼底像是蓄有万年难融的寒冰,藏尽了无边无垠的淡漠,可偏巧正正迎上谢印雪双眸的目光却平静无波。
“原来今晚为我做菜的——”谢印雪眉尾轻抬,忽地笑了起来,“是阿九你啊。”
谢印雪其实生得极美,是那如金风玉露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的绝尘之姿,只是他脸色常年苍白,唇无血色,恍若他肩上初春新绽的梨花,才予人一种羸弱伶仃的错觉。
偏生这又会叫每个人见了他的人在心中不禁遐思亵想:他若是唇红颊粉,眸光涟涟,那又该是何等的绝艳之色?
如今谢印雪笑了,眉宇间流动着缱绻温柔,就好似他见到了相思许久的情人,可心思慎密的吕朔却不知为何从他脉脉含情的嗓音中听出了点点森寒的杀意。
而竖瞳厨师听着他的声音,点点头,回道:“是我。”
旁的厨师送菜过来时向来不会多话,就算开口了,说出来的话也无人想听。现下竖瞳厨师虽出声了,且惜字如金,却是在认真回答谢印雪的问话。
说罢,他还代替小厮从红布底下亲自抬出菜盘,不像其他厨师那样直接将菜置于圆桌中央,而是如同独独偏心谢印雪一般,走近青年后把菜放到了他面前。
谢印雪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这盘红白相间的菜品上——《火山下大雪》这道菜名字听着稀奇,实际上就是一堆切成片的番茄上面洒了些许白糖。
他整了整衣袖重新入座,起筷尝了一片沾有晶糖的番茄,凉润的番茄入口芳香柔软,微微的酸度也被白糖中和,连味道都是这样的好,和昨日阿九煮成的珍珠米饭一般臻于完美。
只可惜,是盘素菜。
谢印雪在心中惋惜:毕竟若是荤菜,他就可以确定【你我皆为鱼肉】真正的意思了,虽说素菜于他而言也不是没有挑出错处从而撤菜的途径,但阿九白日里可是为他做了一碗香梨甜汤润喉呢。
所谓吃人手短,拿人手软,更何况那碗甜汤用以润喉的功效确不错。
而众人见谢印雪都坐下动了筷子,就想着或许他方才被严芷、魏秋雨激起的不悦已然翻篇,也都默默的开始品尝这盘番茄。
老管家继续发问:“阿九做的菜品合不合诸位口味呢?诸位是否觉得这菜有哪里不妥?”
因为是安全的素菜,众人也没想过要发表什么评价,纷纷摇头。
但谢印雪却迟迟不曾出声,他用右臂手背撑着下巴,身体略微前倾,面庞微抬,像是示弱又似蛊惑,以这样的姿态仰望着近在咫尺的厨师阿九,倏而从唇间吐出一截殷红的番茄皮。
竖瞳厨师瞧见那抹殷红的刹那,眼底的平静被殊色打破,掀起了一圈名为愕然的涟漪,他滞了几秒后才朝谢印雪伸出右手,青年便将那一截番茄皮吐到他掌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番茄皮被青年抿在唇间许久,它并不冰凉,反而带着稍许温热。
“不错。”
谢印雪睨着竖瞳厨师,终于给出了他的评价。
只是不知道这句“不错”是在夸这盘番茄的味道,还是指阿九对他这样妥帖的伺候。
而谢印雪还如同没玩够似的,眼笑眉舒问住要转身离去的竖瞳厨师:“阿九,我的喉咙依旧有些不舒服,可以劳烦你明日再为我做碗香梨甜汤吗?”
竖瞳厨师在垂花门处顿住脚步,身后是前院阴冷昏暗,他凝望着内院中央浴在明灯银月下的青年,眼底方才漾开的一圈涟漪终于撞壁,回荡起万千波澜,将苍色眼瞳衬得越发幽沉难辨。
他回谢印雪道:“好。”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只有吕朔还在深思谢印雪方才的一举一动,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点什么,因为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谢印雪刚刚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可到了最后,场上也没任何事发生,那谢印雪到底想干什么?
吕朔想不出来。
他本来还想和萧斯宇讨论一下,结果老管家开始宣读下一盘菜的菜名后,他就把这个打算抛之脑后了——因为万众瞩目的《裸体美人》来了。
众人都想看看这盘菜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搞黄色……哦不,是不是荤菜。
谁知菜被端上来后众人伸头一看:这竟然也是盘素菜!
还他妈是去了皮的油炸花生。
柳不花第一个动筷,他尝了一口,失落道:“就这?”
其他人也想问:就这?
“……开心点,起码是素菜。”吕朔拍拍柳不花的肩膀。
萧斯宇也是这样觉得的,毕竟美人可以以后再看,现在还是保住命为妙,他巴不得后面再无荤菜,全部是素菜才好。
不过也许是今晚丘禹行被虐杀的情景已经让游戏满意了,又或许是因为早上吕朔和萧斯宇将自己推测出的线索告诉给了众人的缘故,剩下的游戏参与者们点菜都慎之又慎,所以后面的十道菜上完,都没有再出现过一道荤菜——今晚就只有一盘荤菜,也只有丘禹行一个人死去。
十四个人,如今还剩下十二个。
说实话,这次的秦府别院饕餮宴副本伤亡程度是卫刀参与过的所有游戏副本中,人数最少的一个。
虽然迄今都没有新人试探出谢印雪是否就是摆渡者,也没人从摆渡者npc那交易换取到有决定性作用的通关线索,可这一批的新人天资都很高,男的聪明譬如吕朔、萧斯宇,女的慎重如陈云,连大大咧咧热心好善的高巧都极为好运,这些新人还直接推出了不少有用的保命线索,反而是他们这些老参与者死的死、伤的伤,损失惨重。
夏朵一撑到饕餮宴结束就再也忍不住伤口的疼痛,脸色难看满额冷汗的伏在桌面上,又是戴月叫了高巧、吕朔帮忙,将她抬回西厢房去的。
谢印雪目送他们离开,自己也起身慢步走向正屋。
柳不花跟在谢印雪身后,听着青年淡淡的说了一句:“带皮的番茄可真难吃。”
倘若吕朔还在这里,那么听到谢印雪这句话的他,一定能弄明白谢印雪在宴席间的杀意从何而来——厨师阿九做的那盘《火山下大雪》其实根本就不合谢印雪的口味,但他什么都没说。
如果谢印雪说了,这盘菜或许就会被撤下去。
至于撤菜的结果,谢印雪推测是:死。
不过死的不是游戏参与者们,而是厨师。
在秦府别院中,厨师们可以将“贵客”当做食材杀掉,那秦老爷所宴请的“贵客”,自然也可以因为吃菜吃得不尽兴,肆意对厨师下手——只要理由能叫众人信服,无论菜品是荤是素,撤菜之后都逃不了“死”的结局。
这样,才能解释那句:【你我皆为鱼肉】。
但在谢印雪看来,任何猜测未经证实,那都有可能会被推翻,所以他今晚是打算挑个厨师试试撤菜的真正结果。
谁知只有丘禹行点到了荤菜,旁人都没点到。
这些人没有遇险,便不会向谢印雪求助,而谢印雪想着那个竖瞳厨师又是为他炖甜汤,又是给他透露这么多消息,自己如果翻脸不认人撤菜杀了他,那未免也有些太渣了。
他虽不是什么大善人,可也不是卸磨杀驴的大恶人。
于是谢印雪最终决定:还是等明日再挑个看不顺眼的厨师下手吧,虽然从阿七的“尊容”来看,这些厨师长得应该都挺丑,没一个他能看得顺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