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壮宽阔的肩背没入血红的池水之中,墨色长发散在肩颈处,宁沉找了个好地方靠墙闭眼,尝试感知远处很久没有启用的傀儡马甲。
流云宗。
宗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前有大师兄被魔尊抓走后平安归来,再有大师兄带队进秘境结果秘境忽然越级但众人依旧全身而退,最后是发动全修真界围殴魔尊不成,反倒是诸多修仙门派自家的宗主长老重伤而归。
发生的事情太多,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哦对了还有大师兄被魔尊抓走之后就带回来的小孩。
一说起这个小孩他们就烦!
流云宗众弟子们一开始其实是不知道这个混血半魔小孩居然是有魔族天赋的,阿朝又生得一副乖孩子的样子,于是一开始许多弟子们修炼摸鱼就会过来逗小孩玩。
更可恶的是,阿朝刚来流云宗的前一周从来没有显露过回溯的痕迹,以至于弟子们日常摸鱼摸了一个星期——
然后一周之后被宗内长老们逮着看完了整场回溯,连哀嚎都来不及,就被罚修炼时间超级加倍。
有的弟子一周溜出去十几次,十分荣幸地被捉去了刑堂,和他们大师兄跪一块儿。
罪魁祸首坦然面对他们幽怨的视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别看我,谁让你们不好好修炼偷溜出去玩,溜出去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你们跑了多少次?”
弟子们:“……”
有人悄悄往谢停云身边挪了一点,小声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也在这?”
谢停云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偷偷把魔尊放走,所以师父生气了,该有的惩戒还是要做样子,于是只好简略道:“因为犯了大错。”
旁边跪着的弟子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们的劳模大师兄,平时刻苦又努力不说,根本就没犯过什么错。
而且就算犯了错,就凭师父对他的溺爱程度,大师兄一般都不会有什么惩罚。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大师兄进刑堂跪着,可见师父这回可能是真的很生气。
宁沉睁开了眼。
他这具马甲此时正在自己的洞府里闭关,周围只有一张床榻和一个桌子,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这具身体是原身特地修炼了一段时间的傀儡术后精心制作出来的,精心主要体现在这个傀儡无论是外形还是流畅度还是灵力使用都堪称完美,连道灵真人那个老东西来了都不一定能看得出破绽。
毕竟人家没有原主这么高的修为,看不出也是正常的。
但是原著里,这具马甲现身帮助被欺负的男主时脸上是戴着面具的,谢停云感激马甲出手,不会去探听人家的隐私,也猜测马甲这么做大概率是怕那些欺压他的人认得他的脸报复,所以戴的面具。
其实是真实原因是幻化出来的傀儡术就是傀儡师本人的真实面容,魔尊不可能让谢停云看见自己的真实面貌,所以才戴的面具。
宁沉随手用灵力起了一个镜子,看见了自己那张熟悉的脸。
这具马甲的脸随着主人的变化,面容也变成了宁沉真实的脸。
锋利的长眉斜飞入鬓,眼眸从暗红色变成了纯然的漆黑,反倒让人看不清楚他真实的情绪,只觉得威慑非常。
还是自己的脸看着顺眼。
大号露面一直都用着易容障眼法,那张普通的脸宁沉看都看腻了,此时换回了自己的脸后,终于舒服多了。
宁沉在脑海之中问系统014:“有积分了吗?”
014道:“还没有,距离不太够,您离男主再近一点呗。”
宁沉抬手挥散了灵力化成的镜子,决定就这样出门找谢停云玩去。
反正这里没有人认识他,宁沉用自己的脸怎么浪随便放飞都不会有负担。
顺便监督一下谢停云,看他到底有没有遵守承诺,不受伤不接任务好好休养。
宁沉都想好了,要是谢停云没做到,宁沉干脆直接开大号过来把谢停云劫走,把他掳到魔宫,就在自己眼皮弟子下盯着养伤,养好伤和宁沉打一架,打完才把谢停云放回去。
宁沉心情好好,哼道:“走,赚积分去。”
路痴果然不能太过相信自己。
宁沉一出自己的洞府就开始茫然,往外走出几里地就开始把自己绕晕,别说去找谢停云,他现在甚至连自己的洞府都快找不到了。
反正那洞府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回去的必要。
不过好在宁沉站在这里,还能够看到远处刑堂的标志,于是照着方向摸索着走了过去,途中宁沉逐渐走到了人多的地方,于是抓住一个弟子问道:“你们大师兄呢?”
被逮住的弟子总觉得他这个问法有点奇怪,毕竟眼前的人一身弟子素服,虽然身量高大,眉眼桀骜,看着很是不好惹的样子,然而修为也才金丹期,按理说也得叫谢停云一声师兄来着。
不过弟子也没有往深了想,只是回答道:“大师兄被宗主罚去刑堂了,你往那儿走到尽头,右拐再右拐,走进去就是了。”
宁沉脸色一沉,嗓音不自觉低沉了下来:“被罚去刑堂了?为什么?”
弟子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好像和魔尊有关来着。”
“……”
宁沉道了谢,往刑堂方向走,面无表情地心道:“道灵那个老匹夫,早晚等着死吧!”
宁沉怒气冲冲地赶到了刑堂,然而刚想闯进去,却想起自己的马甲此时还只是个金丹期的小弟子,不是魔尊天骁,他若是直愣愣地闯进去,不仅没办法把谢停云掳走,估计还得被长老们抓着一起关进去。
宁沉当机立断切了大号,本体从血池中霍然起身,鲜红的池水滴滴答答顺着线条流畅优美的肌肉滴落。
然而宁沉甫一站了起来,又忽然顿住了。
他想:谢停云是因为和自己牵扯不清,所以被老匹夫关进了刑堂。
那就算此时宁沉切本体闯过去把谢停云抓回来放在眼皮底子下看着,最终谢停云都还是要回去的。
这一次,谢停云靠着双面伪装的说辞混了过去,还是得被老匹夫罚。
下一次呢?下一次谢停云再从他手下安然无恙地回来,岂不是更惹人怀疑?
谢停云为了洗清嫌疑已经赌过一次命了,下次总不能故技重施吧。
宁沉忽然意识到,他和谢停云在修真界的眼皮底子下走得太近,反而是对谢停云的阻碍。
在这一刻,宁沉无师自通地想明白了谢停云所说的考量。
谢停云是流云宗的大师兄,是整个宗门的招牌,谢停云可以和魔族牵扯不清,可是表面功夫得做足,因为他的师门不能扯上勾结魔族的罪名。
这样束手束脚的感觉糟糕极了。
宁沉面无表情地踏出血池,周身涌出的魔息卷走他身上的湿润水汽,他把外衣往身上一披一系,匆匆就往外面走。
虽然不能把谢停云劫走,但是宁沉可以先用本体上门把老匹夫打一顿,以消心头之恨。
然而就在此时,马甲那边却传来了波动。
原身的傀儡术能够做到精湛无比,让马甲看起来如常人无异,甚至能够使用截然相反的力量体系,与之相对应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只有在本体控制之下,马甲才能够做出新的动作和反应,否则便只能待机,要不然这局马甲也不会假借闭关修炼之名在洞府里呆到现在。
虽然宁沉离开之后马甲只能待机,但是马甲那边如果遇到周围情况变化是能够给予本体感知的,就像现在这样。
宁沉切回马甲,才发现他已经被刑堂外巡逻的弟子们包围了,大概是看宁沉在刑堂外站久了,以为他要做点什么坏事,于是上前严肃地想要请他离开这里。
宁沉敷衍地应了一声,他往刑堂里那扇不透光的窗户看了一眼,又压低声音说道:“能不能问你们个问题,谢……大师兄要被罚到什么时候?”
巡逻的弟子们摇摇头,说道:“宗规不允许,抱歉。”
谢停云在刑堂内跪得板正又笔直,清瘦的脊背像是拔节的青竹。
外面忽然传来喧嚣声,谢停云垂眸盯着面前的地板,想的却是天骁要他安好、要他自由的要求。
现下谢停云显然一条都没有满足。
不过他这次被罚跪了七天,只要天骁来得晚一点,应该能够蒙混过关。
谢停云身边的师弟们在刑堂里跪得背疼膝盖疼,差点长成了萎靡的蘑菇,此时哪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更别说此时外面似乎还起了什么争执。
这一看,便看见宁沉面无表情地站在刑堂门外,被一堆巡逻弟子们包围劝诫。
有弟子诶了几声,悄悄过去戳谢停云,说道:“大师兄快看!是新面孔!好陌生的脸,但好好看啊,我都没有在宗里见过他,估计是新来的?”
“有可能,要不然也不至于不知道刑堂外不能凑热闹的规矩,现在还得被巡逻弟子赶走。”
“应该是新来的。我在宗里三年了,这个样貌……我要是见过,肯定记忆犹新。”
谢停云身旁的小弟子秉承着好东西当然要分享给其他人的心情,一直在撺掇谢停云,道:“大师兄,你要不要看一眼,很养眼的,巡逻兄弟们能不能别赶他走啊,他在这站着不走的话,我感觉我又能继续跪下去了。”
谢停云无奈地应了一声,他怀疑自己要是不凑这个热闹,这群师弟们能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一整年。
为了耳边的清净着想,谢停云非常敷衍地往外看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谢停云蓦然顿住了。
他看见那个人身量颀长地站在天光之下,锋利桀骜的眉眼微低,眼眸像是藏了星辰,抬眼的时候能在一片幽深之中看见极亮的锋芒。
那是一张无论到了哪里,谢停云都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那个人褪去一身伤痕和血污,终于安然无恙地站在天光之下,那是谢停云无数午夜梦回时才会发生的画面。
谢停云在梦中每一次见到他,都会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
他不敢伸手去触碰,因为一旦伸手梦就会碎。
那人吝啬得连在梦中都不肯让他接近。
周围的弟子们看见谢停云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了然道:“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好看吧大师兄?”
谢停云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到了这个时候,他甚至在想这该不会是在刑堂里跪太久了,不知不觉睡着之后才会出现的幻觉。
宁沉无意间抬眸看了过来,隔着一扇模糊漆黑的窗,和谢停云一眨不眨的视线擦过,随后又收了回去。
宁沉的眉间带着隐秘的烦躁,像是遇见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心情不佳,但同旁人说话的时候依旧不会带上情绪,那是一种有礼貌的冷漠。
即使谢停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宁沉了,谢停云也能在下一刻恍然意识到:
一般宁沉要是摆出这幅表情,大概率是“行了知道了世界毁灭吧”的意思。
这个表情过于生动鲜活,以至于谢停云甚至有些想笑,但他牵了牵唇角,却一点也扬不起来。
眼看宁沉被围了半晌,索然无味地转身离开,刑堂里的弟子们还怪不舍的,刚想就地解散各自跪回各自的位置,就见他们就连跪着也如同松竹一般清雅板正的大师兄蓦地起了身,因为在冰冷的地板上跪得太久,膝盖生冷发疼,以至于不得不踉跄了几下。
如果他们眼睛再尖一点,一定能看见谢停云颤的指尖正颤抖不休。
然而他们只看见谢停云身形微晃地站了起来,随后毫不犹豫地闯出刑堂的禁制和大门,像是再晚一息都会来不及一样。
徒留一干师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停云离开的背影,还有被他们大师兄轻轻松松抬手破了个洞的刑堂禁制。
谢停云从来都克己复礼,从一进门就属于经常被宗里长辈们挂在嘴边夸耀的例子,恪守宗规,君子端方,待人从来耐心有礼。
他们这些底下的弟子们也属实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看见大师兄被罚进刑堂罚跪,甚至还在罚跪期间就不管不顾地离开。
方才撺掇谢停云的师弟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这才喃喃道:“……这个我们大师兄是真喜欢啊。”
谢停云踉跄走了几步,膝盖已经缓了过来,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方才赶走宁沉的巡逻弟子们看见谢停云擅自离开也不由得惊了一下,为难地说道:“大师兄……”
谢停云的眼神没有从宁沉的背影上离开,他嗓音微哑地说道:“抱歉,就这一次,属实报告即可。”
若是谢停云想要离开,就凭他们这些巡逻弟子,也不可能拦得住谢停云。
宁沉听见了动静,似乎是想转过身来。
那一刻,谢停云甚至私心有点想宁沉不要转过来,不要看见他,这样谢停云就能多一点时间思考他到底要以什么样的神情姿态来面对宁沉。
宁沉转过身来,看见谢停云从刑堂里冲了出来,属实有些意外。
刑堂难道是能随便进出的?要是能随便进出,刚才这群人为什么还要把自己赶走。
宁沉没想明白。
然而现下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有些近,近到宁沉可以听见谢停云略微混乱的呼吸,低下头能看见谢停云细微颤抖的瞳孔。
谢停云的神情不太对。
这是宁沉瞬间得出来的判断。
不过,见到曾经救过他的同门,这个反应……好像也说得过去?
不对啊,马甲出现在谢停云面前都是戴着面具的啊,谢停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宁沉对上谢停云的视线,有一瞬间心中不知为何动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见谢停云有些生涩而笨拙地说道:“你、你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谢停云像是硬生生止住了原来的话头,转而生硬道:“你是不是那个,我被同门欺负的时候出面救了我的人?”
宁沉大为震撼:“你怎么知道?”
谢停云勉强保持理智,低声说道:“……你的手背上,有一道很浅很浅的疤,当时替我挡石头留下的。”
宁沉恍然低头,看到手背上当真有道很浅的白痕,于是懂了。
“……”宁沉道,“行吧。”
谢停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手背在身后掐住颤抖的指尖。
不能说……现在不能说。
宁沉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为谁而来,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诸般所求。
不知道他用了谢姓,取名为停云,甚至不认识他为了斩断前缘一点点捏出来的这张脸。
他和从前那个沉默而阴郁的小孩一刀两断,可宁沉只认识那个喜欢往他旁边黏的沉默小孩,不认识谢停云。
他怎么说?
他不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
没胆子跟着大师兄逃刑罚的弟子们:家人们,这个我们大师兄是真喜欢啊!
宁咪忙着惊叹小谢记忆力真好,而小谢已经在忙着绞尽脑汁想办法把还蒙在鼓里的宁咪拐回家了。
刑堂长老们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迅速赶到了现场。
当他们看见擅自逃罚的谢停云甚至还直愣愣的站在刑堂外面和其他弟子叙旧的时候,终于有些绷不住了:“谢停云!”
谢停云恍然回过神来,不由得啊了一声,才彻底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他的脑子估计被全身沸腾的血烧坏了,刚逃了刑罚,还堂而皇之地待在原地,这不是等人来抓是什么!
宁沉皱眉,说道:“他们要把你抓回去?”
谢停云嗯了一声,来不及解释这么多,拽着宁沉就往偏僻的角落跑。
宁沉被他拽得猝不及防,趔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跟上去。他看着身后差点气厥过去的刑堂长老们,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说道:“谢……师兄,你居然就这么逃了?”
“嗯,”谢停云极力按捺住自己的紧张,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宁沉面前会紧张,道:“我是第一次逃罚,可能逃得不太好,见谅,我尽力不让他们追上。”
宁沉:“……”
宁沉开始怀疑谢停云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怎么总觉得自从马甲和谢停云见面之后,谢停云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宁沉回味了半晌,颇为新奇地想:“他好像很紧张啊。”
赶到刑堂现场的不止刑堂长老们,道灵真人伤势未愈,居然也跟着出来了,宁沉一看见他就生气,然而还不等他使点绊子,就被谢停云拽着七拐八拐地甩丢了身后的人。
“不是,”宁沉不可思议道:“……这也行啊?”
谢停云在流云宗长大,而且记忆力很好,走过的路基本都能记得,对流云宗的地形可谓十分熟悉,因此利用地形甩掉长老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对一个路痴而言是一个巨大的震撼。
谢停云缓下脚步转过身来,对上茫然四顾认不得这是哪里的宁沉,喘匀了气后说道:“好了,他们应该不会死追,应该会先把刑堂的禁制修补好,所以我们还有一点时间。”
谢停云一路跑过来,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然而他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整个人连眼角眉梢都带着柔软的笑意。
谢停云微微弯了弯眉眼,轻声说道:“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你似乎闭关很久了,那次你帮过我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我想找你都找不到,还是一个同门告诉我你闭关了,我才作罢的。”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宁沉低下眼眸,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谢停云的眉眼间,一时之间竟是没有说话。
于是谢停云又道:“可以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吗?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呢。”
他想了想,说道:“你闭关这么久,应该也没有见过现在的人间是什么样的吧?去看看吗?山下的人都很热情的。”
宁沉盯着谢停云,还是没说话。
半晌后,谢停云率先选择挪开目光,尽量装作不紧张的样子,低声道:“你不喜欢吗?那好吧,要不然我带你去看看宗里的武器库?那里放着师父攒了半辈子的法器,也许会有你趁手顺眼的,看上的直接顺走就行,其他交给我——去吗?”
宁沉“……”
宁沉眸光复杂地盯着谢停云,低声道:“抱歉,刚才有点反应迟钝。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
谢停云略微遗憾地说道:“真的不去吗?那里有很多珍藏的法器呢,我猜你会很喜欢的。”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暗沉下来的天空,道:“改日吧,现在天色不早了。不过,你就这么从刑堂跑出来,没问题么?”
谢停云不以为意。
逃了刑罚,大不了下次翻倍罢了,只是跪着又不是其他,很简单的。
而且他甚至连看上师父宝库里什么东西都能直接顺走,哪里会有什么问题。
宁沉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嗓音低沉道:“是不是对你有恩的人,你都是这么对待的?”
谢停云一怔。
他没有想到宁沉会这么问,有些意外,也确实有点心虚,于是迟疑道:“……那当然是要看人的。承什么恩,便还什么人情,不是吗?”
宁沉点了点头:“也是——所以,你这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谢停云清了清嗓子,说道:“对。”
宁沉更不爽了。
马甲当时出手赶走背地欺负谢停云的高阶同门,甚至还是马甲暗中操作的!
原主操纵马甲干完坏事又来个英雄救美,就替谢停云挡了个石头,居然能被谢停云这样对待?
谢停云对他都没这样的态度!
这种滴水之恩居然也能得到谢停云的涌泉相报,宁沉心里一下就不平衡了。
宁沉又是喂丹药,又是下水捞人捞指环,折腾了好几天谢停云对他才从敌对冷脸变成了温和的态度。
这马甲就能因为挡一块石头就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啊?
难怪谢停云这么好骗呢!
宁沉不肯承认自己对谢停云那点微妙的占有欲又作祟了。
……换谁来都不乐意的吧!
就因为宁沉的身份是他的宿敌,所以谢停云才特殊对待?
谢停云敏锐地感觉到宁沉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显然有些手足无措,茫然道:“……你不喜欢吗?”
说到这里,谢停云抿了抿唇,低声道:“抱歉,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值得这些,打扰到你了吗?”
“……”宁沉更痛苦了。
他暗自咬牙半晌,勉强挤出来正常的语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大、师、兄、啊,不就是一点小恩小惠而已,你怎么就一副恨不得以身相报的样子?还值得,哪里值得了?”
谢停云一紧张就听岔了,晕头转向道:“你是希望我……吗?”
然而他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小声道:“不可以换别的吗?如果真的不行的话……我、我需要一点时间。”
那四个字谢停云有些说不出口,这显然有些挑战谢停云的三观和从小接受的君子礼仪。
谢停云发蒙的脑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怪异,他总觉得宁沉是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
谢停云对男子与男子之间的事情所知不多,以前其实也有人因为他这张脸说过许多恶意下流的话,但无一例外都被谢停云一剑抽翻了,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些东西。
若换成其他人,谢停云早就一剑抽过去了,但站在他面前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啊。
那个从来散漫而锋利,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宁沉。
能提出这种要求,他该不会被夺舍了?还是说……眼前的人是假扮的。
谢停云像是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冷水,呼吸骤然顿住。
宁沉:“……”
宁沉简直大为震撼,火气快要烧穿天灵盖了:“你还真敢应啊?!”
谢停云:“……”
好了鉴定完毕,是真的宁沉。
谢停云很少见宁沉这么生气的时候,但是这个神色和语气,他不可能会认错。
宁沉按住突突跳的额角,语气恐怖得如同罗刹:“我说的是,就一点小恩小惠,你怎么就一副恨不得卖身的样子,不是说要你真的以身相报!”
谢停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嗯。抱歉,我听错了。”
宁沉信不了一点,上前掐住谢停云的下颌,逼他抬起头来,嗓音低沉地威胁道:“说,要是别人以恩挟报要你行卖身等龌龊之事,你怎么做。”
谢停云神色冷了下去,道:“我不会放过他。”
宁沉终于觉得自己顺过气来了,满意道:“这才对。”
谢停云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是真的听错了,整个人放松下来,也就是这个时候,谢停云也觉得自己方才那个尝试理解并答应的举动有些不太合适,于是笨拙地找补道:“我不会答应别人这般难以启齿的要求的。你信我。”
宁沉眉头一皱,终于抓住了重点:“什么叫你不会答应别人这样的要求,难道不是不会答应任何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