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 就见金丝雀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过来。
他脖子上的血痂已经脱落,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大家都没事。”
少年将盆子放下:“一号……小黑在外面侦查情况, 蓝蓝在水槽里休息, 阿紫在门口生火做饭。”
“至于其他人的话,都在这里了。”
金丝雀顺势一指地面,温辛跟着看了过去。
团子们会怕温辛睡不好,给他掖被子调整睡姿,顾虑着伤口不能透气,时不时将被子拉起来一会儿。
许强他们可没那么好的待遇。
昨天晚上他们被扔在地上时是什么样子, 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
横七竖八,歪歪扭扭。有的人以头抢地, 有的人弯成麻花,有的人一脚踹在了另一个人的脸上。
鞋印子堪称清晰。
温辛嘴角抽动了一下。
不清楚昨晚是什么情况,但就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让其他人躺地上什么的,属实有点不太好。
他连忙翻身下床, 检查了一下寸头男他们的情况。
发现几人身上并没有丧尸的牙印或抓痕, 呼吸也还平缓, 温辛瞬间松了一口气, 将人扶起来,往床上放。
还好床够大,横着放也不怕挤。
只是在扶起其中一个人的过程中,温辛过于迟钝的大脑突然一动,清醒了几分。
他发现金丝雀的话里少提了一个团子,而且说话的时候声音毫无起伏,情绪相当低迷。
回头一看,不止是金丝雀表现出了异常,以往多话的绿团子更是沉默寡言。
除去他刚醒来的那几分钟叫了几声,剩余时间绿团就蹲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闪亮的兽瞳失去了平日里的张狂自信,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透着股说不出的偏执和哀伤。
温辛下意识蜷了下手指。
这一缩手,就叫他同时感受到了粉红色毛发的柔软,与绿色鳞片的坚硬。
冥冥中,一抹不好的猜测从脑海中划过。
温辛深吸一口气。
他尽量毫无异样地将所有人都搬上床,接过金丝雀递来的湿毛巾,将脸擦洗过一遍。
等做完这些之后,他也平复完了心里的剧烈波动,恢复到了相对冷静的状态。
温辛便带着这种不会再刺激到任何人的状态,将猝不及防的绿团一把捞起。
又一伸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绿团毛绒绒的脸颊。
绿团冷不丁吃痛,低吼一声。
抬头一看温辛忍俊不禁的表情,它顿时怒了:“喵嗷!”
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
温辛像是听懂了绿团子的抱怨,眼睛微弯,笑得无辜又灿烂:“好不容易看到我们家阿绿这么深沉的样子,觉得挺稀奇,忍不住就动了手。”
“……”
听完解释的绿团霎时间更生气了:“喵喵!”
温辛你个大混蛋!
被这么一刺激,绿团子脸上的伤感一扫而空。
温辛等它肆意地囔囔了好几声后,才笑着柔声哄它。
“是我的错,阿绿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他说话间揉揉绿团的脑袋,又挠了挠绿团的侧颊。
整个手掌抚住团子的后颈,顺着脊椎骨,温柔而不失力道地往下摸。
顺毛效果立竿见影。
在温辛的抚摸下,恼怒的绿团子没一会儿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软软地瘫下身子,将下巴搭在他的大腿上,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声。
它恢复能力惊人,昨晚被子弹打出来的痕迹连伤都称不上,没几个小时就消散了,可以放心地让温辛摸。
看绿团这么舒服,温辛也忍不住柔和了目光,从头抚摸到尾巴尖尖,连收了爪子的肉垫也摸了两下。
安抚好了绿团,他再回头看向旁边的金丝雀。
对上那双温润澄澈的眸眼,金丝雀抿了抿嘴唇,想着要怎么给青年说昨晚小狐狸离开了的这件事。
岂料对方一出口,就是语出惊人。
“小七离开了,对不对?”
金丝雀立时没忍住:“你怎么会知道?”
见少年没有反驳,温辛心里大概就有了数。
刹那间,他脑子里好似在翻江倒海。
诸多念头混成一团,一半是对小狐狸独自离家的莫大担忧,一半是对小狐狸为什么要离开的疑惑。
这些思虑只发生在半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里。
温辛定下心,继续问:“小七离开,是因为它昨晚突然对大家发起了攻击,对么?”
金丝雀过于震惊,一时间忘了回答。
但他把所有的惊讶都写在了脸上。
温辛的猜测得到肯定,闭了闭眼睛。
他压下忧心,努力去回忆以往那些不曾注意到、或是没有刻意留心过的细节。
小七进入成长期,小七身体难受并开始嗜睡。
小七突然毫无征兆地攻击周围的人,小七顾不上和他道别连夜离开。
温辛将这些凌乱的线索拼凑在一起,组合出一个残酷离奇的真相。
——成长期会让小七失控,这种失控无法压制且极其不稳定,严重到会危及大家的性命,所以它不得不马上离开。
然而知道情况是一回事,接受情况又是另一回事。
温辛尽量让自己从容地看待这次的意外事件,但很难做到完全平静。
他问:“小七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它最后会去什么地方?”
金丝雀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它只说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这样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了。”
听到这话,温辛胸口一阵起伏。
这只笨狐狸。
身边没有人照料,出了事又该怎么办?
这本不该是一只还没长大的狐狸崽该去承受的事情。
想到这里,温辛已经反射性地迈开腿,往门口走。
可是没走几步,他就被迫停了下来。
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整晚,以小狐狸的速度,早就跑没了影。
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一只傻乎乎的小狐狸。
温辛揉按眉心。
几乎把皮肤都按红了,才勉强压下自己的急切。
他只能安慰自己。
——小七会幻术,一般人打不过它,也伤害不了它。而且小七在来到这个家之前还和阿九流浪过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傻到看见一个人就无条件地相信。
温辛心急如焚,没注意到怀里的绿团抬起脑袋,正在偷偷地打量他。
原本,绿团对自己要离开这件事,始终都有点耿耿于怀。
但现在,它的烦躁焦虑,突然就在温辛着急的眼神中得到了释怀。
鳞树蝰心想。
人类能够急到这种程度,就表示把它们实实在在地放在了心里。
即使有一天它们回不来了,人类应该也不会把它们给忘记。
当然,人类的记忆力没有变异体好,鳞树蝰是知道的。
只要温辛能记得它们二十年、十年、五年……
哪怕只有短短一年,鳞树蝰都觉得非常满足了。
毕竟这是它想要去保护的人类啊,不能苛刻他。
“喵~”
被绿团伸着脑袋蹭下巴,温辛回过神来。
他心急的同时,又想起自己的手里还攥着东西,缓缓摊开了掌心。
如果说粉红色毛发,是小狐狸临走时给他留下的纪念物。
那么另一枚绿色的鳞片,又将意味着什么?
温辛咬着腮帮子,只觉得怀里的绿团突然有千斤重,让他有点抱不稳了。
绿团也不想动,它怕和温辛说别离。
但发现温辛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鳞片上,它经不住精神抖擞,转过头朝金丝雀喵了两声。
金丝雀满眼复杂。
终究还是依着鳞树蝰的意思开了口:“这块鳞片是阿绿一大早在土坡上发现的,它觉得非常好看,所以带回来给你当纪念品。”
话没说完,金丝雀自己都感觉有点荒谬。
只听过蛇蜕皮,没听过蛇掉鳞。
而且这一块荒凉无比,到底去哪里能发现一块完整无缺的蛇鳞?
谁知道眼前的青年微微一怔,继而了然地笑出了声:“原来是这样。”
金丝雀:……真信了??
这说辞漏洞百出,温辛怎么会信。
他只是看见了绿团期颐的眼神,忍不住就这样说了。
说完之后,才发现绿团的猫咪脸皱巴巴,一点都不像满意的样子。
温辛眨了眨眼睛,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忧思和伤感,仔细回顾了一遍金丝雀所说的话。
很快,他就发现了那段话里的关键句。
——阿绿觉得非常好看。
温辛低下头,比刚才还要认真地打量起手里的鳞片。
他没有立马顺着绿团的心思去夸奖,因为那样的敷衍,不会是绿团子想要的。
只是稍微一看,他就发现了这块鳞片的不凡。
每一个边角弧度都像是被精心打磨过,顺滑却不失锋利。鳞片薄厚适中,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格外突出。
最重要的是颜色。
温辛撸过这么多次猫,对绿团的身体很熟悉。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靠近心脏那一块的毛发,才能同时汇集三种不同层次的颜色。
温辛心念一起,抱着绿团来到了窗户边。
阳光灿烂而温暖,他将鳞片平放在阳光下,顿时反射出一片瑰丽的光泽。
除去身体自带残缺,大多数的变异体都有着正常人的色觉,鳞树蝰也是。
它清楚地看见这五彩缤纷的光彩,经不住一愣。
以前逃亡的日子,它不能出现在阳光下,不然很容易就会暴露自己。
后来到了温辛家,它晒着太阳就想睡觉,从未在这样的场景下注视过自己的鳞片。
绿团看得有些出神。
下一秒,它听见同样出神的温辛,朝它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声。
“这块鳞片真的很漂亮。”
瞬间,绿团浑身一抖,精神振奋!
温辛不知道的是,为了选出这一块堪称完美的鳞片,绿团在自己的身上挑挑拣拣了大半天。
他想着这是绿团为了离开才留下来的纪念物,难受的感觉一下子充斥了整个心脏。
结果下一刻,激动的绿团一跃而起,嘭的一下撞到了他的下巴。
“嘶!”
温辛受不住冲击,往后连退好几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怀疑这是绿团对他的伺机报复,报复自己刚才掐了它的脸。
直到一连串雀跃欢快的猫叫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喵喵,喵喵!”
我就说嘛,我的鳞片这么好看,你怎么可能不喜欢!
绿团蹭着温辛的脸颊,蹭着他的下巴,尾巴朝上翘起,激动的不得了,音量一下子高了好几个分贝:“喵喵喵!”
温辛,温辛,你是我见过最有眼光的人类了!
温辛不知道绿团子为什么会这么兴奋,但他很高兴对方能恢复心情。
也就这么任着宠着,让绿团在自己的胸口上留下了好几个猫爪印。
等到绿团稍微平静一些,他才抱着自家团子,不舍地亲了亲对方的额头。
“……什么时候能回来?”
绿团动作停住。
温辛捧着它的脑袋,不让团子有逃避回答的可能,轻声说:“我已经错过和小七的道别了,阿绿。”
“你要走,不能连这个念想都不给我。”
“如果你不方便回来,我可以去找你。”
青年笑道:“哪怕找回来的是一具尸体。”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温辛的语气很平和。
但他的瞳孔在止不住地发颤。
绿团对上温辛压抑着悲痛的眼睛,这才发现,人类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半晌,它低下脑袋。
鳞树蝰不觉得自己挺不过进化的痛苦。
只是面对在意的人类时,骄傲自负的蛇也会变得小心翼翼。
它轻轻舔舐温辛的额头,仿佛这是一种秘而不宣的承诺。
“喵。”
不用你来找,我会回来找你。
“喵喵。”
我向你保证,等到那个时候,再也没有任何生物、任何事情、任何危险能够伤害到你。
“喵。”
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最安全的人类。
大概临近中午的时候,绿团不见了踪影。
它走之前效仿小狐狸,在温辛的衣服上扯下一大块布料。
当着温辛的面,非常光明正大。
温辛可算知道自己的袖子为什么会缺一块了。
他又是无奈好笑,又是心酸得想叹气。
最后干脆从捡回来的行李箱中,翻出两件自己的换洗衣服。
“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绿团恍然大悟:嘿,对哦!
最后温辛的换洗衣服它要了,扯下来的那块布料也不愿意丢。
在它离开之后,温辛对着绿团子最后停留过的地方,默不作声地凝视了很久。
他转过身,看着神情不一的其他团子,只字未提它们什么时候离开,只是笑着道:“吃饭吧。”
许强等人两个小时前就已经醒了。
他们试图复盘昨晚上的经过,但小狐狸临走前为了不暴露大家的身份,已经给他们下达过遗忘的暗示。
于是许强他们最后也没能想起鳞树蝰来。
只能通过现场的蛛丝马迹,比如一些缠绕在巨型丧尸身上的勒痕,分析出有一条巨大无比的变异蟒蛇或是变异蚯蚓路过这里,并顺手救下了他们。
许强几人:“……”
该说不说,这分析就突出两个字:离谱。
因为过于不切实际,他们也没好意思把这一些猜测告诉给温辛。
再回顾这一路上的情况。
救援过晚,行踪暴露,遭遇伏击,车子还坏了。
许强他们一阵心梗,只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惨遭滑铁卢。
如果再不做点什么补救的行为,回到A市后,分分钟要被温劲风炒鱿鱼。
他们找回了之前的地图:“这里离A市有很长一段距离,不可能徒步走回去。”
“现在我们只能冒险去一趟旁边的Z市,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一辆还没报废的车,或者找到官方的救援组织,让他们顺带捎上一程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0 23:55:30~2023-04-11 23:5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小乖哦 66瓶;nana 19瓶;白星 18瓶;无痛死亡 10瓶;生椰拿铁真的好喝、菓子哥、棒打鲜橙 5瓶;默甘回首 4瓶;百香果121、猫九&、黄瓜依依、酸甜麻辣小龙虾、xinin 2瓶;霄樂、23630833、32394317、疏影、十九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既然要动身去Z市, 那就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如今的Z市几乎沦陷,只有官方的救援队还在努力搜索着幸存者。
众人就城市路线分析了一下,觉得双方能撞上的可能性不大, 便没把获救的希望放在上面。
午饭结束后,寸头男带着文力和另一名成员在乡镇里搜索。
越野车里的行李只找回来了小部分, 大部分都在颠簸中受损。
脏了的衣服洗一洗, 还能套着继续穿,那些暴露在外沾上了丧尸血的食物, 显然是不能再吃了。
还好两桶饮用水都放在后备箱里,没有被糟蹋。
除了搜索可用物资外, 他们也得找一些工具, 方便带走这些宝贵的水资源。
没准运气好,还能找到车。
温辛也被分派了任务,和许强一起去勘测之前被丧尸包围的现场。
接过对方递来的本子和笔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等看到许强从包里拿出一个个标准样式的透明小瓶子,温辛心底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什么情况会带上实验专用的无菌瓶?
许强注意到了他的疑惑,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们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很奇怪?”
说话间, 他已经干脆利落地掏刀下手,从巨型丧尸的各个部位切割下一小块血肉, 再分装进无菌瓶里,贴好标签。
许强解释道:“基地里有个生物研究部,专门用来研究丧尸病毒,看看有没有可能研发出丧尸疫苗。”
“前不久研发陷入了瓶颈,生物研究部的人就让我们出门的时候多注意一下四周, 如果有什么特殊丧尸就采集些样本带回去, 没准对研究有帮助。”
有希望研发出丧尸病毒的疫苗?
一听这话, 温辛经不住有些惊喜, 心里的沉闷也消散了些。
许强拿出卷尺,大致测量了一下巨型丧尸的身高,还有各部位的异变程度。
测完之后,他用力地搓了一下脸,愁眉苦脸:“但谁知道真能碰到这样的怪物啊。”
“你看这肌肉强度和硬度,拿把加特林来都不知道能不能对付。”
温辛记录下数据,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们之前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丧尸?”
许强啧了一声:“当然没有,之前的丧尸再厉害,那也是人变来的。人最高不会超过3米,它就不可能超过这个极限。”
温辛没说话。
他看了看地上的巨型丧尸,目测这家伙至少都有4米高了。
“……所以我说的是之前,之前!”
许强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起来:“要是丧尸能够基因突变,或者升级进化,那就真的太操蛋了。”
丧尸病毒的来源都还没摸清楚,又遇上病毒升级,这跟把人往绝路上逼有什么两样?
每到这种时候,许强都希望能像电脑一样,把所有的病毒一键格式化。
可现实终究不是电脑,格式化掉的不止是丧尸,还有活生生的人命。
温辛的心情跟着沉重起来。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我们行踪暴露的原因找到了吗?”
在温辛看来,巨型丧尸长时间地埋伏在这,需要有人近距离操控。
可惜昨晚的情况过于混乱,他来不及注意周围有没有可疑分子的存在。
要是顺着他们暴露行踪的方向去追溯,没准能够发现一些线索。
许强眉宇下压。
这个问题一直是他们的心头病,毕竟谁也不愿意相信会被自己人背叛。
最终,他迟疑地回答道:“我们来的时候只汇报过三次行踪,最后一次才是更改路线的紧急联络,当时借用了一个广播电台的无线电发报机。”
“不排除有被人监听的可能,但可能性很小。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了,分秒必争才能在联络时多说两句话,我们甚至对消息能不能顺利传出去都不抱希望。”
温辛记录完数据,轻轻拍了拍神情阴郁的许强。
回头时,他看见金丝雀有些心不在焉,便把本子和笔交给许强,朝着少年走了过去。
“心情不好?”
少年回神,对上青年微微弯起的笑眼。
金丝雀有点意外。
要论与小狐狸和鳞树蝰分别时的伤痛,温辛完全不会比它们少。
但是对方的心情看起来又恢复得那样快。
温辛见少年不答话,便主动问:“你是不是在想小七它们?”
金丝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经不住问:“你想它们吗?”
出乎意料的是,青年很大方地承认了:“想啊,怎么可能不想?”
所以真的是在强颜欢笑……
少年的脸皮瞬间绷紧,一抹苦涩从眼中划过。
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对方,自己马上也要离开了。
相处这么久,包括他在内的团子们早就知道了温辛喜欢热闹。
不然,也不会在明知道它们很危险的前提下,仍旧毫不犹豫的将它们给捡回了家。
而现在,这个热闹的家正在一点点地变得萧条冷清,对温辛来说,又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看着少年满是纠结和犹豫的脸,温辛却是噗呲一声,笑了。
“你在担心什么?”
温辛一针见血地说:“难道是担心你们离开之后,我会吃不饱穿不暖,走路会摔跤,搬东西会砸脚,到了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要说吃不饱穿不暖,金丝雀还真这么担心过。
对变异体来说,只要能够吃饱,就有了维系生命的能量,可以继续存活下去。
但听到后面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来这里这么久了,他从来都没有看见温辛哭过。
哪怕是魔鬼式训练的那段时间,温辛被教练按着压腿,手撑着地面,肌肉绷紧,痛得仰头直哼哼,眼眶也没有红过一次。
这分明是一段自我调侃的话。
温辛的语气里也确实带着一点揶揄,更多的是明朗轻快的笑意。
看少年真就犹豫了一下,他觉得好笑,伸手指点在对方的脑门上:“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博物馆里的天价文物,还是易碎的琉璃花瓶?”
金丝雀唔了一声,捂住额头。
也不敢说,他觉得把对方当成这两者都不为过。
温辛保准得生气。
“阿九。”冷不丁的,青年换了一个话题,“你会不会讨厌小七?”
这个问题简直戳到了金丝雀的心脏。
他的表情当即就是一僵,良久之后,才缓缓地抿紧了嘴唇。
然后坚定地摇了下头。
“我不会讨厌小七。”少年抬起清亮的眸子,坦坦荡荡,“没有它在的话,我早就死了。”
当初在基地里的时候,小狐狸是唯一会护着他的变异体,让没什么本事的他也能够活到现在。
这样好的小狐狸,他宠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怪它。
许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约莫是看他们俩谈心,不好意思偷听。
温辛便和少年一起坐在了旁边的石墩子上。
即使金丝雀之后也要离开,他也不想对方临走时还带着心结。
“那你今天上午在想什么?”温辛问他,“我看你一直在盯着小七留下的东西发呆。”
小七留下的东西,就是金丝雀从小狐狸胸口拔下来的那一大撮毛。
后来紫松鼠看到了,怕毛发散掉,就帮他和温辛拿细绳子扎了起来。
又觉得不美观,往里面填充了一些从被子里扒拉出来的棉花,加上临时收集来的材料,制作成了一只小狐狸的模样。
柔柔软软的一团捏在手里,还挺可爱。
面对温辛的询问,金丝雀第一反应是闭口不谈。
因为今天一整个上午,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想法触及到了他长久以来的心结,是他自认为最不堪的地方。
封闭内心的铁壳子没那么好软化。
哽在心口的话没那么好说出口。
但这不是温辛第一天软化他。
也不是温辛第一天花心思和他促膝长谈。
在青年充满了鼓励的眼神下,金丝雀紧绷的脸颊一点点地松开。
他颤抖地张开嘴,单单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做了足足五分钟。
温辛依旧鼓励地看着他,一如既往,时刻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