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妃一开始以为光帝只是新奇,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堂溪涧一点点长大,光帝对于水沂映的执着却未减半分。
这让颖妃不由产生了危机,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她还是怕皇帝哪日来了兴致,不管不顾地把水沂映纳入后宫。
那么他们的谋划又有何意义?
于是她和陈家再次设计。
陈父在外买通水家下人,将逆王之物悄悄藏于水靳会客之处略显隐蔽但又有可能被发现的地方。
后来会客时果然被人发现,告于陛下。
光帝想起曾经被血亲背叛之事,瞬间大怒,将水靳下狱。
颖妃则和五皇子生母景妃联合,派了人在宫内宫外散播“圣女”不洁的消息。
恰逢天下大旱,于是这谣言就像一把火瞬间点燃。
加上大巫在光帝病重时的一番言语,水沂映彻底没了翻身之地。
观星台的大火烧了三日。
那三日,有人悲自然也有人喜。
颖妃和景妃两家是姻亲,景妃娘家又无颖妃的实力,因此处处攀附。
颖妃那日特意请了她来吃酒,欣赏观星台烈火焚烧的风景。
“这次的事妹妹出了不少的力,尤其是你身边那个小太监,姓什么来着?”
“李。”
“好,那我便赐他一个恩典,改日将他调到八大局。”
“那我就替他多谢姐姐恩典。”
“你我姐妹,何须多言。”
堂溪涧知道这些事后,只觉得身体里像是被人塞进去一团永不熄灭的火。
可他怎么也发泄不出去。
他痛苦,叛逆。
可光帝从没来看过他一眼,每次都是让太傅或派太监来训斥。
直到十二岁那年的宫宴,他故意打碎了外族进贡的礼品。
光帝终于第一次看向了他,然而眼中却只有愤怒和厌恶。
他那么愤怒,仿佛他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堂溪涧以为他又会让人打自己,然而这次却没有。
他找人拖来了柳姑姑,说她教不好皇子,当年就不应该将堂溪涧交到她手里。
堂溪涧瞬间慌了,想要上前。
然而光帝却让侍卫按住他,然后当着他的面打了柳茹五十大板。
板子一声声落下,很快柳茹的身上便红了一片,她发不出声音,因此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板子一声声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明明没有打在他身上,他却比任何一次都痛。
“不要!”
堂溪涧拼了命地挣扎,身旁的侍卫不知是跑了神还是故意放水,竟真被他挣开。
堂溪涧连忙跑过去扑到柳茹身上,光帝早已离开,因此没人阻止,于是堂溪涧生生挨下了剩余的板子。
等那些侍卫打完了板子,他浑身是血地爬起来想要扶起柳茹。
然而却怎么也扶不起来,堂溪涧低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没了呼吸。
光帝本就因水沂映的事心中有愧,经此一事,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将堂溪涧教好,更加不愿见他,于是将他扔到了最偏远的离桧宫。
至于其他的,也没有再过问。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堂溪涧不受待见,但毕竟是皇子,内务府和敬事房选了又选,终于挑个一个别人挑剩下的小宫女和一个据说在刀儿匠就不服管教的小太监送了过去。
堂溪涧睁开眼睛,入眼处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已经分不清是天还没亮,还是亮了又暗。
但无论是什么,如今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他还记得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副画面是自己死死抱着柳姑姑的尸体。
然而一旁的侍卫却要把她拖走,死去的宫女太监不能呆在宫里。
他们自然不会给她好好安葬,无非是卷一张破席子丢到乱葬岗里。
堂溪涧怎么会愿意柳姑姑落得如此下场,因此拼了命想要把她的尸体夺回去。
然而他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又刚挨了十几大板,哪里争得过他们。
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柳姑姑的尸体抬了出去。
柳姑姑的尸体彻底在他眼前消失的那一刻,堂溪涧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再次睁眼时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很冷,身上的被子又湿又潮,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身上的伤也没有处理,因此堂溪涧似乎还能感觉到有血一点点顺着伤口渗了出去。
他大概会死在这儿吧,堂溪涧有些厌倦地想。
反正这偌大的皇宫也没有人希望他活下去。
想到这儿,堂溪涧再次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杯温热的茶水突然递到他唇边。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喝过水,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因此这杯水就像是久旱逢甘霖。
他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连忙喝了起来。
一杯水很快喝尽,这时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还要吗?”
堂溪涧努力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这才发现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宫服的小太监。
小太监看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手里握着茶杯,正望着他。
原本消沉的死意竟然因为一杯热茶而奇迹般地消退了下去,堂溪涧望着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小太监见状,连忙一杯杯给他倒起了茶。
这宫里冷冷清清,看起来连炭火也没有,堂溪涧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茶。
小太监和他从前见过的宫人都不同,没有什么尊卑的观念,对他不叫尊称,甚至还直接掀开他的被子查看他的伤口。
堂溪涧还没来得及发怒,就听他自顾自地说道:“怎么这么严重?你这伤口得赶紧用药止血,再流下去你会死的。”
堂溪涧没力气去纠正他一句话里有多少的大不敬,只是厌倦地说道:“死就死吧。”
“那怎么行?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消极?都是些皮外伤,只要涂些药就好了。”
堂溪涧转头看向他,面前的少年看起来还没他高。
因此小小年纪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显得有些可笑。
但堂溪涧并没有心思笑话他,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听那小太监继续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父母一定很伤心。”
堂溪涧听到这儿,终于有了几分反应。
他又想起了那场大火,他的母亲抱着他,手指几乎要陷进他的肉里。
哪怕当时年纪尚小,但他也能感觉她的不舍和伤心。
“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明明那个年纪根本记不住什么,然而那道声音却好像穿透了时间,重新钻进他的耳朵里。
“活下去。”
堂溪涧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握紧,是的,他要活下去。
凭什么作恶者可以享乐无忧?而他的亲人却长埋地底?
堂溪涧的心底突然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他不能死,他死了只会让他们得意,他必须活下去。
那小太监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然而堂溪涧已经听不见了。
他只是艰难地一点点转过身,伸手握住了小太监的衣袖,“救我。”
小太监愣了一下,把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然后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吧。”
小太监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药和食物,在他的精心照顾下,堂溪涧很快便恢复好了身体。
重新回南书房那日,众皇子的脸上各有表情。
有幸灾乐祸,也有难以置信。
然而堂溪涧已经不在乎他们的神色和言语,只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开始上课。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过去。
堂溪涧知道了小太监的名字,祝卿梧。
他没想到小太监也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宫里的太监都叫什么小桌子,小凳子,堂溪涧不想叫他小卿子或小梧子,于是选了最后一个字,叫他阿梧。
小太监说他没礼貌,堂溪涧听得稀奇,如果是别的小太监肯定立刻下跪道谢,只有他的小太监如此特别。
小太监确实特别,从不给他行礼,也不叫他殿下,吃饭时还会带着那个傻乎乎的小宫女和他坐在一起。
无礼至极,却又无微不至。
功过相抵,所以堂溪涧便算了。
反正他在这皇宫中也不算什么正经的主子,他的小太监又何必那么正经。
开始时,堂溪涧只当他是一个没什么规矩的小太监,直到他生辰那日。
从前柳姑姑在还会为他煮一碗长寿面,而如今这偌大的皇宫,应该没人会再记得他的生日。
可是他没想到回到宫中时,小太监却为他精心准备了长寿面和一盘糕点。
离桧宫的日子艰难,因此堂溪涧知道这份糕点做成得有多不易。
而且……
堂溪涧看着面前的牛乳糕,突然想起那日颖妃来看三皇子时亲手做了一盘喂给三皇子吃。
堂溪涧知道颖妃是特意来表演给他看的,但还是配合地陪她做了一出艳羡的戏。
他没想到这一切会被祝卿梧记在心里。
这皇宫中如今还会在意他一举一动的人,也只有他的小太监一人而已。
祝卿梧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满脸兴奋地拍着手对他说:“殿下,生辰快乐!”
不知为何,堂溪涧突然很想抱一抱他。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殿下?”
小太监有些奇怪地叫道。
堂溪涧想,既然他如此有心,那么守不守规矩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于是他说道:“你不必总是唤我殿下。”
“那我叫你什么?”
“像我唤你一样,你可以唤我阿涧。”
阿梧,阿涧。
他的生命好像因为小太监又生出了一个新的支点,终于不再是荒芜一片。
堂溪涧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读书习武,沉默地度过一年又一年。
终于,在他十四岁那年,经过余至和外祖众门生多年以来不懈的努力终于找到了证据,证明当年的一切皆是陈家一手酿成的惨案。
光帝知道自己错了,但为了帝王的脸面终究还是没有翻案,只是将水家的人从流放之地召回,并斥责了陈家,又冷落了颖妃几天。
但外祖和外祖母已经病逝,水家人丁寥落,再不复从前。
余至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如今的结果,于是特意向光帝求了一个恩典,堂溪涧毕竟是水家嫡系唯一的后代,水靳在天之灵也定然希望他可以成才,所以想要请人教他骑射。
虽然宫中有专门教皇子骑射的外谙达,但多一个人也什么,于是光帝欣然同意。
堂溪涧再次见到余至时发现他的两鬓已是斑白。
他只比母亲大一岁,如今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但为了水家的事多年奔走,竟已苍老至此。
“又长大了。”余家虽娶了陈家幼女,但两人成亲十年一直没有子女,听说最后是陈家那位小姐受不住,先提了和离。
而余至一直到今日也没有再成亲。
“余先生。”堂溪涧回道。
“这是袁最,今后他会教你骑射。”
余至话音刚落,就见袁最向他行了一礼。
堂溪涧一愣,立刻行了回去。
“六殿下应当不认得我,但我认得六殿下,当年在下的弟弟被陈家那个孽畜活活打死,家父申冤也遭不测,是您的外祖慷慨挺身才为我们袁家讨回了公道,以至于后来……”
后来的结果是什么大家都知道,因此他也没有再说下去。
“我当年因体弱,一直寄养在寺庙里,并未入族谱,因此无人知道我与他们的关系,我如今是三品参将,殿下,我会一生护您,肝脑涂地。”
堂溪涧望着他们,再次为自己曾经想要轻生的想法而羞愧。
这么多年,无论是余先生还是外祖当年的门生,如今的朝臣,皆不遗余力地帮助水家,帮助他。
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他需要那个位置。
十六岁那年的猎场事件后,不知是这些年积攒的愧疚太多,还是当时太子和五皇子正如火如荼地争夺皇位,光帝需要有人压制他们,因此终于看见了他。
彼时边关外族来犯,陈太傅得了皇后的授意提议他领兵出关。
战场上瞬息万变,与死神并肩,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光帝难得有些犹豫,为他的安危考虑起来。
而堂溪涧干脆如他们所愿,自请出关。
光帝最终同意,任命他为副将,跟随袁最出关。
袁最此时已是将军,身经百战。
虽然是堂溪涧的骑射师父,但比起三皇子和太子,堂溪涧既无朝中势力,也无母家助力,况且战场上刀剑无眼,能不能保住命都不一定。
谁也没有想到堂溪涧会以十六岁的年纪退敌千里,深入敌营,俘虏了外族的首领。
光帝龙颜大悦,没想到他竟真的有领兵之才,就在皇帝早给他封赏的时候,他却自请留在塞外,一副只想老老实实当辅佐之臣的模样。
光帝更感愧疚,不知是不是年迈开始顾及亲情的缘故,堂溪涧出关的前一夜,竟突然单独召见了他。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光帝遣退众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涧儿,其实这么多年朕一直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
“别怨朕,这个位置会让人身不由己。”
堂溪涧看着不远处一身明黄色龙袍,头发花白的老者,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儿臣明白。”
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涧儿……”光帝眼中的愧疚更甚,缓缓说道,“这些年一直将你挂在柳茹的名下,委屈你了,正好纳兰氏无子女,年纪也合适,从今以后,你就挂在她的名下吧,她身份尊贵,等你年岁再长,娶亲之后便封为亲王,这是……”
光帝嘴唇颤抖,似乎很难将那个称呼说出口,“父皇现在唯一能给你的补偿了。”
堂溪涧神色依旧淡淡,“谢父皇。”
堂溪涧出去时,脑海中突然那日想起纳兰贵妃来找他时的话。
“六殿下刚立奇功,不趁热打铁,反而自请戍边,大节大义,令人称叹。”
“娘娘言重。”
“有大舍必谋大得,不知六殿下的‘得’是什么?”
“先君臣,后父子,臣之本分,无所谓得舍。”
“是吗?看来殿下心中真无所怨,不怨水家流放,不怨你母亲葬身火海,不怨多年欺侮,不怨陛下?”
堂溪涧闻言沉默了下去,只是挑眉看向她。
“可我有怨。”
“那娘娘所怨是什么?”
“六殿下应当知道我怀过孕,是个男孩,本应是你的十弟,但……”
纳兰贵妃说到这儿,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我宫中的花蕊中被人放了麝香,不过六个月,我便滑了胎,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怀过孕。”
“娘娘为何告知我这些辛秘?”
纳兰贵妃仰头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笑道:“你之前于猎场救了陛下,如今又立下战功,却又不参与党政,只是一副尽心国事的做派,陛下定然对你愧疚,想必很快就要重新再论你的名分了,你的母亲早逝,而我无子,你我合作,最为合适,若他日……”
纳兰贵妃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你无论是正生母名分还是追封,我都不会干涉。”
“那娘娘所求是什么呢?”
“六殿下,若你他日登基,娶我纳兰家女子为后。”
堂溪涧闻言沉默了下来,意料之中的答案。
自古女子入宫便是为母家图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很公平的合作,但不知为何,堂溪涧还是犹豫了一瞬,他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阿梧穿嫁衣的身影。
真是荒谬。
“六殿下意下如何?”
堂溪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当日害娘娘腹中孩子的是谁?也是颖妃吗?”
纳兰贵妃笑了笑,“无论是颖妃景妃还是皇后,她们都该死,这点我和殿下同求。”
堂溪涧在边关待了四年。
这四年里,三皇子和太子明争暗斗,各朝臣和皇子划分两派,分庭抗礼。
堂溪涧虽在边关,但余至如今已是文官之首,所以他偶尔也能得到一些消息。
太子身后有大皇子和四皇子,但大皇子是长子,虽表面归顺,心却不齐。
三皇子和五皇子是姻亲,五皇子自然助他,加上陈家助力,他们争得如火如荼。
光帝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内心已很是猜忌。
于是多番打压他们母族,一点点卸掉他们朝堂上的手臂,让他们可以继续斗,却不至于越过他的头上去。
直到建昌三十五年,光帝大寿那日,群臣共贺,天下同乐,却有人举报三皇子在府中行巫蛊之术。
光帝大怒,太子立刻带人前往,最后从三皇子的府中搜出两个被针扎的小人,后面赫然印着光帝和太子的生辰八字。
光帝震怒,当即将三皇子下狱,褫夺颖妃位分,关于冷宫。
陈家上下嫡系处以绞刑,其余流放三千里。
光帝因为这件事大病一场,太子不知是否得意太过,竟于在侍疾时在宫中强要了一个容貌昳丽的宫女,行秽乱之事。
光帝知晓此事后并未立刻作出处罚,而是秘召堂溪涧回京。
堂溪涧接到秘旨,却并未立刻出发赶往郢都。
直到太子发现光帝已经知晓所有的事情,于是突然发难,将朝中重臣和光帝困于乾明殿想要逼宫,他才神兵天降。
光帝拖着病体坐起身来,满是欣慰地望着他,“涧儿,好孩子,你回来了,今日你有大功,是父皇对不起你,父皇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堂溪涧闻言,行至他身前,用龙床上明黄色的床幔一点点将剑上的血擦干。
“不必了父皇。”堂溪涧说着,将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儿臣自己来取。”
“你!你也!”光帝惊惧不已,看着不远处跪了一地的人,连忙说道:“救驾!来人救驾!袁最救驾!余至!”
然而他们只是冷眼瞧着,谁也没动。
两人为文武官之首,他们没动,其他人自然更不敢动。
“爱妃!”光帝看向一旁的纳兰贵妃,“你弟弟是禁军首领,快去传他救驾,快去!你们若是救驾有功,朕封你为后。”
纳兰贵妃没有动作,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
“父皇,您找纳兰郎中令吗?”堂溪涧说着,向右看了一眼,“他正守在殿外呢。”
光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纳兰辰的身影,旋即瞬间怒目圆睁,却又只能沉默了下去。
禁军,将军,宰辅,兵权皆在堂溪涧一人之手,光帝明白大势已去,只能低声询问,“你想要什么?让朕退位?”
堂溪涧摇了摇头,只是向前一步,站在光帝的病榻前,手下用力。
光帝的脖颈处瞬间渗出血来,“我只是想问问,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光帝闻言,眸色微动,眼中似有什么闪过,随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堂溪涧没有固执地等他回答,而是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她的冤屈吗?”
“你知道水家的冤屈吗?”
“朕……”光帝只说了一个字便像是被人堵住了喉咙,猛地咳嗽了起来。
“哦,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堂溪涧说着,手下一点点用力。
刀剑割破血肉,鲜血瞬间淌了出来。
“堂溪涧!你是要弑父吗?”原本跪着的刘老太傅站起身来,“你怎敢弑君弑父,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堂溪涧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向他。
刘老太傅看着他,眼中依旧满是厌恶。
堂溪涧不明白,同样都是他的学生,为何刘老太傅独独厌恶自己?
但他已经没兴趣知道了,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刘老太傅,像很多年前众位皇子围着他问名字的含义时一样对着他问道:“太傅,涧是何意?”
刘老太傅仿佛也想起了这一幕,神色冰冷,义正言辞道:“山间沟渠!你虽如今记在纳兰贵妃名下,但宫中谁人不知你是那妖女之子,你也配为一国之君!你如此卑贱之人,也配为一国之君!”
“哈哈哈哈哈哈哈……”刘老太傅说着,突然大笑了起来,“我大凉要完了!”
“陛下,大势已去,我大凉要完了!但你不要得意,我宁死也不为新朝臣子,堂溪涧,你无君无父,不得好死!”
说完,刘老太傅便猛地向旁边的柱子撞去。
只听一声巨响,刘老太傅的身体便软了下去。
光帝似乎终于被刘老太傅的死而激起了年轻时的几分血气。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直视着提剑向他走过来的堂溪涧。
“你杀不了朕。”光帝说着,慢慢站起身来,“若是必要,太子和老三都会杀了朕,但你不会,你的心终究还是不够狠。”
堂溪涧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是朕对不住你和你的母亲,对不起水家,朕驾崩以后,你便为水家翻案吧。”
堂溪涧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便见光帝猛地抬起他的剑,然后上前一步。
“噗嗤”一声,剑身没过□□。
堂溪涧下意识想要把剑收回去,然而光帝却紧紧握住了他的剑。
光帝的唇角渗出一丝血迹,却还是努力开口说道:“朕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么,逼朕退位,然后移居别宫,幽禁至死,罢了,还是简单些吧。”
“就当这是朕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些年朕一直没敢看过你,你和你的母亲太像了,如今终于能好好看看了。”
光帝说着,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脸。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但他还是努力握着堂溪涧的剑,坐回了床上,维护了他最后一丝尊严。
“朕亲自去向她还有水家告罪,大凉……”
光帝的话还没说完,头便垂了下去。
一旁的掌印太监大恸,连忙跪下,一边痛哭一边高喊,“陛下殡天!传位六皇子!”
登基那日,堂溪涧坐于高台之上,群臣跪拜。
他踩着无数人的骨血终于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来。
曾经那些人欠下的债都将由他一笔笔收回来。
他将那些人一个个杀掉,一个个折磨,皇宫内充满血腥,可他竟也没有觉得多畅快。
堂溪涧洗着手上的血,又想起了他的小太监。
这些日子为了保护他,也为了不让他看见这些脏污的血,堂溪涧派人封了离桧宫。
他不想阿梧看见他满是鲜血的这一面。
可如今堂溪涧却想见他,似乎只要见到他才能心安。
可是和他想象中的不同,小太监没有问他,一开口就是在给别人求情。
“你当年得以出关领兵,是陈太师力荐。”
堂溪涧没有回答,只是想:“错了,他只是得了皇后的授意,希望我死在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