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懒得解释,轻声问道:“要不要告诉少爷?”维恩也不知道怎么办,但他相信安塞尔一定能处理好。或许是眼中的同情太过明显,乔治皱起眉头:“关你什么事!”他取下湿布,鼻血已经止住了,刚想扔到地上,维恩伸手勾了勾,乔治不由自主地将布放在那双漂亮的手里。
维恩把布洗干净,帮他把脸上脏兮兮的泪痕血迹擦擦干净:“随你。”乔治听出他语气里的冷漠,耸了一下鼻子,眼眶热热的。这么近距离,乔治可以看见那长长睫毛下剔透的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和他哥哥黄绿色混浊的眼睛完全不同。
维恩注意到他在看自己,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怎么了?”
乔治脸瞬间红了,一把打开维恩的手,用黑色小西装的袖子把脸上剩余的水渍擦干,转身跑了出去。
安塞尔说的狩猎聚会其实就是英国老派贵族最喜欢的猎狐。
狐狸敏捷灵活,不易捕捉,更有趣味,甚至为了加大难度,除了原来的流水,灌木丛等自然障碍,这些贵族还增添了栅栏之类人工障碍。
一大清早,附近受邀的贵族都穿着统一的服装骑着训练有素的亨特马,带着猎犬在狐狸洞口附近集合,跃跃欲试。他们的女眷侧骑着马,分散在稍远处,也算是感受活动热闹的氛围。
“维恩!”安塞尔身穿猩红色外套上面镶着五个铜扣,搭配浅棕色马裤,黑色高筒靴,长发一丝不苟的全部盘起收在黑毡帽里,配上挺拔的身姿,看上去贵气潇洒,意气风发。这是他回英国参加的第一次狩猎,内心的开心藏也藏不住,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断过。
维恩正在阿芙旁边等待着命令,听到他的声音,立马转过头,也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安塞尔走到跟前,递给他一个深紫色天鹅绒的软垫,轻声笑道:“从威廉那拿过来的,我都忘记了,你刚骑马不久,今天的路程会有点远,你垫着舒服一点。”
“这不好吧。”维恩有些哭笑不得,他一个仆人哪有那么金贵,怎么把卡斯迈男爵的垫子都抢过来了?
维恩转头寻找威廉的身影,以往威廉喜欢穿红衣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见,现在大家都是红色的衣服,反而一时找不到了。
安塞尔把软垫放在阿芙的马鞍上固定好,有些担忧地看着维恩:“你不太会骑,就在外圈跟着就好了,离其他马稍微远一点,注意安全。”
“遵命,我的主人。”维恩眨眨眼睛,大胆地伸手拉住安塞尔戴着手套的手,压低声音用气音笑着说:“我将一直在不远处欣赏您的英姿。”
安塞尔另一只手也覆盖上来,坚定地握住,向自己胸口拉了拉,压低声音,神色郑重:“维恩,我会为你献上火红的狐尾。”
“好,我等着。”维恩向来是十分相信安塞尔的话的,哪怕他知道上一世拿到狐尾的是威廉,此时也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安塞尔松开手,维恩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他却靠近了给了维恩一个大大的拥抱。维恩有些慌张地看向周围,高大的马匹遮挡了视线,其他人都紧张地做着最后的准备活动,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放下心来,紧紧地回抱回去。
两人拥抱了一会,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直到集合的指令发出,才松开怀抱。
维恩在他领口吻了一下,依依不舍:“你也注意安全。”
安塞尔笑着点头跑开了,维恩一直目送他矫健地翻身上马,等指挥猎犬的号角吹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次狩猎聚会他可太熟悉了。上一世,他被抽调过来负责打杂。在这之前,他经常去马房帮工,因为他喜欢谢诺夫,他觉得没有一个男孩可以拒绝这匹健壮飒爽的猎马。他偷看过几次少爷骑马的模样,幻想着是自己骑在上面,内心羡慕无比。
所以虽然是被抽调来当公用的仆人,可维恩还是选择站在谢诺夫身边,拿着毛巾水杯之类的东西,欣赏骏马的同时,随时准备听从自家主人的调遣。
被乔治踹断的肋骨还有些疼痛,他没有去看医生,并且为了不错过这次额外的薪水,他硬挺着跟着来到这里,谁也没告诉。
维恩按着肋下,因为长时间的站立等待,脸色有些苍白。如果可以机灵一点的话,应该可以躲开些需要体力的工作,只是做点端茶倒水的轻松活。
他正在想东想西,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包装精致的糖果。
维恩抬起头,谢诺夫背上棕色眼睛的少爷弯下腰,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吗,饿了还是低血糖?”
维恩听不懂低血糖是什么,有些愣愣地接过糖果,清晨太阳的光从安塞尔背后照下,维恩第一次忘记谢诺夫的存在,眼里只有这个温和的贵族。
“如果不舒服,就去休息,薪水会给你照算的。”安塞尔眯着眼睛,为他指出远处临时建好的休息处。维恩愣愣地跟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低着头看着手里漂亮的糖果。
安塞尔以为他太拘谨,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转开头:“吃吧。”
“谢谢,大人……”维恩回过神来,连忙撕开包装,原来是一块巧克力,他在厨房的时候经常看见甜品上放着这个,厨师偶尔会偷些碎屑抹到他的嘴上,哈哈大笑:“吃吧小家伙。”
维恩小心翼翼地剥开一角,咬了一口,和他印象中又苦又甜的滋味不同,这一口好像只有甜味,甜到他把眉头都皱了起来。他想姐姐的三个小孩子应该会喜欢这种,于是抬头偷看了一眼安塞尔。
安塞尔正在偏头和旁边的年轻红发贵族说话,并没有在看他,维恩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悄悄把巧克力用手帕包了放在口袋里。
猎物很快就清点完,维恩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
这声音之近,维恩几乎要吓得魂飞魄散,他惊恐地转头,只见谢诺夫好像受惊一样疯狂地跳起甩着身子。安塞尔脸色苍白紧紧拉着缰绳,躲避着周围的树杈,几乎要被颠下去。
周围的人发出尖叫四散跑开,他们的叫声让谢诺夫更加紧张。
安塞尔双手控制不住谢诺夫,只能试图拽着一边缰绳让它原地打转,以防冲出去撞到旁人。他低头一看,发现之前的那个仆人还傻站在原地。“让开啊!”安塞尔怒吼道。
维恩视力极好,眼睁睁地看着安塞尔手上的缰绳一端猛地变细:“不!”他刚喊出声,绳子就应声而断,安塞尔失去平衡从马上摔了下去。
维恩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安塞尔,以自己的身体为垫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肺里的空气几乎在一瞬间全部被压了出去,胸口火辣辣地疼。维恩紧紧护住安塞尔的头,手背被马鞍上的装饰划破了一个大口子。他在乡下的时候亲眼看见一个老乡从驴身上摔下来,摔断了脊椎从此瘫痪不起。也见过摔到脑袋直接死掉的。他万万不能接受方才那个矜贵温柔还给他巧克力的少爷像匆匆的流星坠落,落得这些下场。
这次不知道又断了几根肋骨?维恩只来得及转过这个念头,又条件反射地翻身挡在安塞尔身上。背上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还没感觉痛,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为了防止事情再次重演,维恩这次出发前仔细检查了谢诺夫身上的装备,确保再遇到特殊情况时不会出现缰绳断裂等问题。可他还是放心不下,在听到指挥后,他骑着阿芙一路小跑跟上队伍,目光紧紧地盯着安塞尔。
至于上一世的后续,听说是威廉和另外一个驯马员控制住了谢诺夫,他则被送去治疗。都是高规格的医生,一分钱没花,连带着他之前折断的肋骨和莫须有的低血糖都治好了。
那个咬了一口,放在口袋里化了的巧克力被医生掏出来,放在他的床头,安塞尔每次进来都会看一眼。
直到一次看望时,安塞尔忍不住问他:当时给你,你为什么没有吃?你不爱吃巧克力吗?”维恩连忙解释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东西,想留着慢慢吃。安塞尔沉默了,第二天维恩醒来时,就看到床头那块巧克力换成了一整盒。
后来有钱了,他也自己买过这种牌子的巧克力,但都没有第一次吃的时候那么惊艳。
他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安塞尔经常过来陪他聊天,给他读书。每次翻身痛得不得了的时候,他都会后悔就为了一块巧克力把自己搞成这样,可在那个黄昏他们接吻时,维恩就释然了。
迷住他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巧克力,而是自右上方投下来的那束琥珀色阳光。
不过他在黑暗里趴久了,并不知道照亮他的是什么,只觉得世界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他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但确实如此:他因为爱上一个人,进而爱上了这个无趣的世界。
第21章 维恩(二十一)
等猎犬记住洞穴中狐狸残留的气味。仆人吹响号角,猎犬应声四散开来。贵族们各自选好一个方向,跟着猎犬开始搜寻。
安塞尔转头寻找维恩的身影,发现他不仅没有被人群冲散,反而稳稳地骑在马背上,松了一口气。
“安塞尔!”威廉兴高采烈的声音传过来,他穿着长长的猩红色外套,黑色帽子下留出一绺红色的头发,英俊潇洒。他一出现,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就像他说的,他现在是男爵,是上校,未来将要继承父亲的伯爵爵位,在这帮年轻人中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到哪里不是焦点?
威廉驾马冲到安塞尔身边,顺着他的目光,饶有兴趣地看着维恩,好一会才用法语开口:“你们做了几次?” 两个人曾经在法国同窗过一年,后来威廉就回国参军了。
这个问题太过直白,安塞尔天真的眼里露出一丝疑惑,微微皱眉看着他,没有说话。威廉看懂了他的意思,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继而气笑了:“疯了,别告诉我他甚至不是你的情人。”
“你回头看看,还有谁家的仆人骑着和主子一样的纯血马?或者你再看看那些贵族小姐,有几个有这种待遇?”威廉略带夸张地扭过身子伸手示意他看看后面的人群。
“侧坐姿势本来就不安全,太高的马只会让她们更加危险。”安塞尔没有回头,冷静地说。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明显,不然威廉也不会特意和他说。
威廉忍不住赞同地点了点头,可侧坐是贵族女性唯一被允许的骑马姿势,这也是他不愿意带妹妹来的原因。他撇撇嘴,有些轻蔑地说:“这匹马的价钱都够买下他了。”
安塞尔微微皱起眉头,轻声说道:“是,维恩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可以买很多个他。”
“他倒是装得一手好可怜。”威廉“啧”了一声,沉默了,也觉得这句话很刺耳,他本来是想贬低对方,可悲哀地发现事实就是如此,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为什么会爱上他?”威廉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安塞尔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垂下眼睛,没有反驳:“爱难道是出于人的意愿的吗?它突然降临,我只能如此。”
只能如此。
威廉攥紧缰绳,抬着头看森林的深处,那里有纷乱的马蹄声夹杂着猎犬狺狺狂吠。他心里更加苦涩,好像空了一块:“怎么办啊,安塞尔?”他脱口而出。
两个人的命运就在此刻走上了岔路口,他担心安塞尔的一切,未来的挣扎痛苦似乎都昭然若揭。
安塞尔笑了笑,或许每个靠近他的人一开始都是被这种柔和坚定的微笑吸引。他一夹马腹,谢诺夫大步跑了起来。威廉紧紧地跟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两个人利落地越过一个栅栏,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安塞尔只能提高声音:“什么怎么办?”他笑着说,“威廉,如果现在,你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你会因为周围的地形复杂,障碍重重,就不去追逐吗?”
威廉摇摇头。
安塞尔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维恩,语气甜蜜温柔:“我只会觉得幸福。”
远处的猎手骚动起来,隐约在树丛中看见红色的小兽在灌木之间穿梭。
威廉无奈地笑了,他从小到大都说不过自己的这个发小。管他呢,他驾马冲进狩猎圈,只要安塞尔开心。
狗是色盲。
但是有一天一只狗在黄蓝灰的世界里看见了彩虹,它从来没有见过别的色彩,因而也无法描述眼前的事物,但它知道那是彩虹。因为它看到的彩虹那一瞬间,它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上一世安塞尔曾经这么向威廉比喻自己对维恩的真正感觉。威廉沉默了一会,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安塞尔,你是人啊,又不是狗。你的世界是斑斓的。你自己就是鲜艳的!”
威廉说错了,他的世界不是斑斓的。可维恩的色彩太过苍白,甚至还没来得及照亮他,便被周围的黑色所吞没。
彩虹消失了,只留下这条见过彩虹的狗。它既无法忍受没有黯淡的世界,也不愿意去找新的彩虹。严杉廷
直到那天维恩扑到他的脚下请求他的帮助,他认出了失去所有色彩的彩虹,决心再拉深陷泥潭的人最后一把。但也像他说的那样,他并不需要维恩回到他的身边。
“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
参加这场狩猎的年轻贵族个个都是骑马的高手,起初维恩还能跟上他们的身影,可当狐狸被找到开始四处逃窜的时候,狩猎第二阶段开始了,全速奔跑的猎马扬起地上的尘土,越过各种障碍,猎犬的咆哮声不绝于耳,在马蹄间穿梭。
阿芙没有经历过狩猎训练,有些害怕地徘徊在外圈,维恩本来就因为上一世的记忆担心安塞尔再次摔马,此时更是焦急无比地寻找他的身影。
再次跟丢了狐狸,安塞尔甩甩头,抿着嘴,没有懊恼,反而冷静地减速调转马头。因为方才的追逐,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鼻头与眼睑都红红的,琥珀色的眼睛却十分明亮。
他轻轻抚摸谢诺夫背上的皮毛,手指隔着手套感受着清淡的薄汗珠,他时刻注意着谢诺夫的状态,防止它因为被热烈的气氛调动而运动过量。
好像突然心有所感,安塞尔猛地转头,汗珠从睫毛上甩落,看向身后一脸焦急的维恩。
维恩与他对视,心头猛地一颤。年轻贵族身子挺得笔直,抿着嘴压抑着剧烈的呼吸,汗水从下巴上滑落,和平时冷淡温柔的样子大不相同,充满着野性与张力。
安塞尔抬起手臂擦去脸上的汗水,露出一个阳光开朗的笑容。周围太过嘈杂,维恩听不见他的声音,安塞尔笑着慢慢比了个口型:“别担心。”
维恩用力点头,想要小跑到他身边,却看见安塞尔转身骑着马一个跃起,跳过一根倒下的树木,跑开了。
“少爷!”维恩惊讶地冲过去,阿芙却在横木面前打了一个转,等越过去的时候,安塞尔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只成年的红色狐狸,十分机灵敏捷,维恩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上一世那只。
在外圈包围的仆人有好些已经累了,内圈里贵族也气喘吁吁。维恩喊住路过愁眉苦脸的艾伦,他跟着威廉参加过好几次猎狐。
“很少遇见这种情况,”艾伦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已经开始飘细雨了。本来是想讨个喜气,看来今天可能抓不到了。”
“喜气?”维恩没机会接触这些,有些疑惑。
“对啊。大家跑得累死累活,除了喜欢骑马打猎之外,还是因为狐尾是幸福的象征。迷信点说就是谁能得到这条狐尾,就可以得到接下来一整年的幸福。”艾伦耐心地回答:“去年,少爷就将赢来的狐尾送给了小姐,年中的时候便和一个富有的绅士订婚了。”
维恩想起了安塞尔说要将狐尾献给他,有些愣愣地点点头,心口猛地酸酸的,剧烈到不得不用手捂着。
他还没有平复下来,眼前突然窜过一抹火红色,冲着围观的贵族小姐们冲去,身后紧紧跟着几条猎犬。
生怕猎犬与狐狸的缠斗会惊到小姐们的马,周围的仆人连忙挡在面前,右手边的包围一下空了出来。
狐狸一个急转弯,从右边冲了出去,踩着河里突出的石头逃到了对岸。
威廉的马在湍急的河流旁一个急刹,威廉调转马头,沿着河流追着,维恩紧紧跟在他身后,有些绝望地看着奔跑的红色身影,几乎也认定这次的猎狐失败了。
突然从对岸的山坡上冲下一匹黑色的骏马,说它是冲不如说是滑,一阵尘土飞扬,维恩心跳几乎要停止了,惊恐地看着马背上帽子吹飞的熟悉的身影。
“安塞尔!”威廉也吓得不轻,险些破音。
谢诺夫在对岸的边缘稳稳刹住车,再向前一丝就会坠进湍急的河流里。
安塞尔的衣服上全是泥泞,好像从泥潭里跋涉过一样,紧咬着牙,眼神坚定无比,长发甩在身后。
狐狸这次逃跑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突然看见从天而降的猎人,转身就跑。头顶却被阴影笼罩,等它回过神,安塞尔已经骑着谢诺夫跃过了它,挡在它逃跑的路上。
狐狸有些绝望地在他的面前挖了个洞钻了进去。几条踩着石头过河的猎犬围着洞口吠叫。
维恩还愣在原地,因为极度的惊慌而头晕目眩。其他人已经跳下马,跑过不远处的桥欢呼着冲向这场比赛的获胜者。
艾伦小心翼翼地举着胜利者的飘带,偷偷看了眼威廉,却发现对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兴奋地欢呼着鼓掌,就好像自己赢了那么开心。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好强的少爷虽然讨厌输,但并不讨厌输给安塞尔。
安塞尔气喘吁吁地抓过飘带,举起来,目光四处寻找维恩的身影。等他终于找到维恩,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就看见维恩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转身下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安塞尔愣住了,顾不上周围人的庆贺,翻身下马,将缰绳塞到威廉手里,连飘带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追了过去。
维恩快步走到最近的休息屋,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只觉得烦躁、后怕和幸福交杂。他只想找一个地方理清自己的思绪,他打开门,正想进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缠着红色的飘带抵住了门,接着急促的喘息声在身后响起。
维恩回过头,看见安塞尔气喘吁吁地半弯着腰,汗水打湿头发黏在脸上,湿漉漉的眼睛抬起,紧紧地盯着他。
安塞尔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将他推了进去,然后反锁上门。刚想说话,却被维恩揪住领子“砰”地一下按在了门上。
“维恩?”安塞尔有些惊讶地按住他的手,被扯散的领口露出汗湿的胸膛,随着杂乱的呼吸剧烈地起伏着,运动之后肾上腺素上升,大脑有些昏昏沉沉,不自觉地张开嘴巴喘息着。
维恩冲动地凑过去,嘴唇与牙齿磕碰着吻在了一起,铁锈的味道混着火热的温度。安塞尔紧张地闭上眼睛,闷哼一声,右手抚上他的后颈,手指插进他的发尾,不自觉地揪住一缕头发。
好一会,两个人不舍地分开,都有些喘不上气。
“你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刹住,或者……”维恩眼里的恐惧如此真实,似乎又回想起上一世生死一刹的场面,只是这一次,没有他挡在安塞尔身前。
“或者缰绳突然断了……我会后悔一辈子,后悔我和你说我等着。”后悔自己又恬不知耻地凑到你的面前害了你。
安塞尔下嘴唇破了一块,愣愣地看着他,想要笑着安慰他缰绳怎么会断,可却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维恩的手指在颤抖,呼吸在颤抖,连那双美丽如同绿宝石的眸子里的瞳仁都在颤抖,一切都在彰显他的绝望与无助。
“对不起……”安塞尔双手捧起他的脸庞,认真地和他对视,郑重地说道“维恩,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害怕了。原谅我这一次,我只是太想把这个狐尾送给你了。”
维恩眼睛红红的,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脆弱易碎,声音有些嘶哑:“为什么给我?你应该送给你的母亲,父亲,或者自己留着。”
安塞尔看着他的眼神,心都快碎了,手指隔着手套细细地摩挲着维恩的脸颊,就像哄孩子睡觉一样轻声细语:“我们都过得很好,但是你……虽然你一直不说,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太苦了,我没有办法体会你的痛苦,也没有办法帮你减轻。”
维恩屏住了呼吸,前世的记忆就好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他已经尽力去遗忘,可没想到安塞尔竟然心思细腻至此。燕删庭
“我不信这些说法,但只要你需要,我每一年都会来这里。我希望你也可以幸福。”安塞尔温柔地笑着,“非常迫切地。”
维恩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上一世的安塞尔在猎狐行动中表现的兴致缺缺,这一世却非常积极。他早该想到安塞尔虽然喜欢打猎,但也厌烦竞争,吵闹。
两个人的情绪都冷静下来,沉默地对视着,又被欲望笼罩。
安塞尔解开手上鲜红的飘带,垂下眼睛,脸颊绯红。
维恩睫毛颤抖着闭上双眼,任由他在眼前缠了一圈,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无意识地咬着嘴唇内侧。
飘带上突然施加了一个力道,维恩向前一个踉跄扑到安塞尔身上。为了不干扰猎犬的嗅觉,安塞尔没有喷香水,可维恩还是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安塞尔好像低下了头,鬓角的发丝划过维恩的嘴唇,让他痒痒的,他有些疑惑对方正在干什么,就感到衣角被拍了拍,安塞尔低低的笑声传来:“我身上的泥把你衣服弄脏了。”
维恩甚至怀疑安塞尔是故意的,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衣服,于是有些气恼地轻轻撞了一下他。安塞尔低声笑着将双手架在维恩的肩上,声音因为紧张都有些走调。
维恩静静地等待着,耳边安塞尔的呼吸慢慢变轻,最后屏住了。不知道等了多久,嘴唇上终于贴近一个柔软温热的触感。维恩搂住他的腰,主动加深这个吻。
十几个或长或短的呼吸之后,窗外远远传来一声枪响,猎狐行动结束了。
两个人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得一抖,僵了一瞬,继而低声笑了起来,笑对方也笑自己。他们没有继续接吻,互相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手指紧紧扣着,内心都有些苦涩。
第22章 维恩(二十二)【倒v开始】
因为这次猎狐持续的时间太长, 吃完午餐已经是四点多了,大家商量之后决定将本来安排在下午的自由打猎推迟到明天上午,晚上在猎场主人法瓦尔的庄园里住下, 举行一场舞会。 房间有限, 仆人有限, 维恩也就有了借口光明正大地和安塞尔住在同?一个?房间。维恩忙着在床边的长沙发上铺被子。安塞尔洗过澡, 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披着头发坐在床沿上轻轻哼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