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惊春用手比划出来一个弧度,说得还不够直白,池昭却什么都懂了。
“你就一点不羞愧吗?他们在守夜,你的脑子里又是什么,不想当皇帝可以退位。”池昭看了一眼远处打起精神守夜的士兵,身披甲胄,瞧上去有些困倦疲乏了,稍微耷下脑袋,便又很快机敏地东张西望一番。
宋惊春垂下手,含着池昭的耳垂,模糊不清:“不知道。”
“只是……今夜的月色太亮了。”
黑蓝色的天穹上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很难看到这样圆的月,也很难看到这样澄澈干净的夜幕,如此繁多的星星。宋惊春的声音几乎要被莫大的情绪淹没了,池昭微怔地看向宋惊春。
宋惊春一直表现出来的,对什么都毫不上心,只是池昭仍是能感觉到,宋惊春以旁观者视角的窥探。
可是,为什么?明明在此之前毫无交集,如果实在硬要扯上关系,无非是正反派的问题,正直善良的反派和满脑子瑟瑟废料主角的关系。他们毫不相识,只偶尔会看到宋惊春出神发愣的眼神,是在透过他窥见谁的影子?还是留念、悲秋伤春?
宋惊春只是散漫地提了下唇角,对池昭漠然的目光视若无睹,本质而言,他从来都不是耐心细致的捕猎者,不会细致询问,不会诚挚邀请,只要想,他会做,会义无反顾去做。
无边无尽的黑暗像是密不透风的茧,蚕食包裹一切。素净纤细的白被另一道影子完全地咬了回去,不给机会。
很多事情不必当真,比如既要又要,在这种世界达成不了想要的结局。忘却过很多事,猛一瞬间熟悉涌上心头,骤然乍现,灵光微闪,快得让人捕捉不到究竟是什么。努力回想便会头疼欲裂,不能回头看,遗忘某种程度来说,更像是一种独特的保护机制。
不必往回看,不必事事周全,有求必应,但……他垂眸着池昭不太平坦的小腹,有些事情,他从不打诳语。
一队车马猝不及防出现在草原是在黄昏,在池昭来到塞外的十五日。
虽然江墨在池昭这里的刻板印象仍旧是有点弯、很会吃醋,很会play的少年将军,可涉及到了擅长的领域,他像是徒然变了一个人,精神奕奕,鲜衣怒马,仿佛真的成了战场之上,无往不利的杀才。
塞外的天也好看,极力燃烧的橘红深粉像是被踢翻杂糅的颜料,放哨的士兵率先看到了那一队黑压压的人头,来势汹汹,骏马膘肥体壮,胡人体格健硕,是草原上的霸主。
宋惊春垂下眼,听到外面杂乱无章的动静,面不改色斟茶。他的手指匀称细长,堪称玉雕的艺术品,一举一动斯文条理。细看之下,手指内侧多了小小的牙印,有些暧昧遐想的痕迹。
不是第一次直面大型战争,可是池昭还是感觉到忧虑不安,见过人魔大战,见过黑衣少年的长剑滴滴答答淌着殷红的血液,一路蜿蜒,尸山血海,面容沉静地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可这一次,他还是感觉到不安心,本能地厌恶战事。
系统上传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到过主角受究竟是战力水平如何,只是……也不能要求一本和谐剧情占比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花市大尺度文学来搞权谋搞战争,他担心会战败,又担心会赢只是会死很多人。
池昭不想任何一个鲜活的生命陨落在他的眼前。
宋惊春倒完了茶水,浅褐色的茶水透亮,莹莹袅袅地氤氲着薄薄的茶雾,站起来,有些居高临下地道:“别急,会胜。”
没给池昭反应的机会,直接一跃而上,利索地骑在了马上。
外面是黑压压的人头,人头窜动,像是压低的乌云,逼迫、靠近,要啃噬一切。只是死……就是死,不会有神灵庇佑,没有仙法保护。宋惊春是,江墨是,池昭自己是,外面那些血肉之躯更是如此。
可是谁都没有惧怕。
宋惊春只提了一把剑杀入了最前面,池昭挑眼看过去,好像宋惊春主动沉入了乌黑的潮水中,深深的漩涡,是进入就出不来的漩涡。
不知过了多久。
来势汹汹的胡人战士变成了一具具倒下去的尸体,战马嘶鸣,宋惊春白皙的侧脸上有一道血淋淋的痕迹,身上被鲜血浸没透了,漆黑的眼神有些阴鸷,像是从地狱中浴火而来。
一拉缰绳,缓缓走到了池昭面前。
长剑的剑鞘顶着池昭秾丽雪白的侧脸,另一端的血液沿着宋惊春的手往下滴血,他说话还有些微微的喘息:“死了,都死了。”
“这是那支部最骁勇善战的一支骑兵,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么多事了。”
池昭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宋惊春骑在马上,眼神里没有笑意,他有些戏弄似的,只用剑鞘抵着他的脸。见他不说话,又往前戳了戳。
“说话。”
池昭见不得他得寸进尺的模样,不耐烦道:“滚下来。”
宋惊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江墨骑着马跟在宋惊春身后,人员伤亡并不严重,或许是江墨在带兵上的确有一套,又或者是主角有光环很正常,再者……士兵们本身就足够有能力自保。可杀人会疲乏,杀戮过后,这些将士们都疲乏得厉害。
饶是江墨平时最注重纪律,也放他们去休息。
【来了来了来了,体型差、夹心小饼干,比大小环节。】系统激动搓手手。
哪怕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它的程序已经可以产生出来许许多多的画面了。
池昭:“……”
难怪会出现这样的世界,系统本身就不太正常的样子。
营帐之中茶水未凉,触碰在杯壁上,能触碰到淡淡的余温,这一战比池昭想象之中的还要快,只是因为心中忧虑,所以会觉得度日如年。
宋惊春盯着池昭不肯看向其他地方,大刺刺顶着一身的血坐在了池昭对面,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人间炼狱修罗场,鲜血染红草地,如今战马正是消耗品,大银的将士们杀敌只杀人,并不杀战马,那些战马被牵了回来,拉到了营地中。
夜色一点点沉下来。
宋惊春沐浴完,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装,牵着马走出来。
池昭看到马,便直觉有些不好,下一秒,宋惊楚倏然开口:“你不是喜欢骑马?上来,我牵着你走。”
被宋惊春一把报上马背。
威风凛凛,不太一样的感觉。星野开阔,池昭下意识抓着粗粝的缰绳,宋惊春慢慢地行马。
“我总觉得,有时候看你很熟悉。”
“我没有见过你。”
煽情是更加激烈做铺垫,池昭面无表情拒绝一切。宋惊春也不恼,他牵着池昭,往更深处走。
马的身上有铃铛,伴随着行走时,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池昭回过头,“要是没事,我现在要回去。”
宋惊春的手已经塞入池昭的嘴,堵上了池昭更多的话。
冷漠疏离的漂亮皮囊下,覆着一层滚烫的心。其实,他想起来,只是不敢确认,天生的致命吸引,要引他飞蛾扑火,飞向光源。
得不到,得不到……得不到,魔咒一样陪伴他良久。
当下就好。
星海四溅,夜色深沉。
马的鬃毛濡湿一片。
万籁俱寂之中,系统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当前扮演度+10(阴戾+7,不忠+3)】
【奖励:与天地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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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地齐。
池昭想仔细问问,但下坠的感觉让他完全分不出心神去像系统询问什么。明晃晃的星野在泪雾中模糊成小小的光团,他的手指死死扯着什么,宋惊春的发亦或者是马的鬃毛。
濒死和欢愉之间不断挣扎,溺死在连绵不绝的夏夜晚潮中,生死不知。
边关的问题远不是外患,内部之中也很乱。没办法,先皇沉溺于酒色已久,能撑到宋惊春上位全然是那一位帝王留下的根基稳固,腐朽的内里完全不足以边关继续正常运转。
世家作祟,雄踞一方。哪怕是天高皇帝远的边关也同样如此。
解决完外患,宋惊春便在边塞,足足待了几个月,改善民生、修筑官道、处理世家,日日夜夜,看着贫瘠荒芜的城池一点点迸发出生机,上上下下血液更换,再不会有腐朽的蛀虫啃噬百姓血液。
马车在官道上走,回京途中。叶片染上猩红,秋日已至,再不是离京时的繁茂。
走一路睡了一路,日夜颠倒。白日则是接连不断的梦境,夜晚又要被宋惊春逼在一隅,肆无忌惮占有。
久而久之,池昭倒也有些发现宋惊春的习惯。
多少有些神经病在身上,神不住鬼不觉出现,对于小腹有着异样的执着,目不转睛的视线盯得他有些毛骨悚然。
再怎么不正常也是有主角光环在身上的。可坏消息是,是狗血花市文的主角,无师自通点亮原本属于攻一二三四才有的技能。
甚至不必询问,池昭就能猜出来那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搞什么孕期play。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会纵容宋惊春,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有谢知许和楚兰京坐镇,京城出不了乱子。
曦光渐渐升起,没日没夜的赴京,池昭感觉全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落成一堆了,他疲乏得厉害,小腿还在打着颤,掀开帘子的是宋惊秋。
天亮得晚,光线不甚明晰,池昭能够辨认出原来来者是宋惊秋全然是因为后者一头银白色长发,他微微弯了腰,低下身子,伸开双臂看着池昭:“过来,我来抱你回宫。”
小腿软塌塌的,没有几分力气。
即便如此,池昭还是不愿意跟宋惊秋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同一个爹妈生的,又是同一天生出来,宋惊秋的变态程度远远在宋惊春之上,后者哪怕也有些大病,只是仅限于某些方面确实不太当人,物理方面的,还有些角色扮演的爱好。而宋惊秋则是有些不符合医学常识,玩蛇玩蜥蜴玩毒药,连改造人体这种不符合的事情甚至也会出现。
池昭偏过头避开宋惊秋伸过来的手,步子有些踉跄,跌入宋惊春满是沁着清透凉意的怀中,他伏在宋惊春的肩上,晦暗之下,三个人之间达到了诡异的平衡。
他微微侧目,白色高头大马,江墨的大半个身子都藏匿在黑暗中,挥着手中的长剑,挽了个利索的剑花。
须臾,宋惊春的目光在半空中和宋惊秋的眼对上,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池昭趴在宋惊春怀里,小腿连着脚踝,有些酸酸涨涨的感觉、说起来,宋惊春的精力总是旺盛,没日没夜不会感觉到劳累。
他本来就有些困意,更别提连路都不用自己走,困意升上来。宋惊春抱着池昭回宫,又往上提了提被子。池昭的头重,恍恍惚惚间,看到宋惊春在更换朝服。
几个月没有上朝,现在正是要早朝的时间。
而在此之前,宋惊春差不多有两三天没有合眼。
积累的奏折不多,谢知许是实打实在为老宋家的江山做贡献,这些盘踞千年的世家,见惯了朝代更迭,是谁坐在了皇位上对他而言,其实并不是很重要。哪怕在剧情中,谢知许的人设单调,所有的才能只是用于床笫之间,一次又一次逼问。
毒瘤被铲除,下了早朝之后,其他文武百官纷纷离去,宋惊秋叫住了宋惊春。
“春儿,过来。”他向宋惊春招了招手。
宋惊春脚步一顿,走了下来。
“药。”宋惊秋在袖口掏了掏,摸出来一个翠绿色的翡翠玉瓶,“你要的。”
几乎是瞬间,宋惊春反应过来宋惊秋口中所说的药是什么。
他敛下眼,拨弄开小小的木塞,玉瓶之中,是乳白色的粉末,满满当当的一瓶。指腹上捻了些许,嗅上去倒是没有什么味道,他想也没想,准备放入口中尝,宋惊秋拦住他。
“是给他用的。”银白色的眼瞳泛着神异的流光,宋惊秋有些轻快地笑了笑,“这里,会像春儿所愿的那般,如同初孕的小妇人。无色无味……自然也,不会被察觉。”
宋惊春本就是随口一提,宋惊秋却放在了心上,他看着自己的哥哥,手中的翡翠玉瓶便开始烫手,“多谢皇兄。”
“你我本来就是一体的,何必言谢。”宋惊秋侧目,眼中多了几分探究,“毕竟我也好奇。”
“是不是甜的,敏感的,碰一下就哭。”
薄薄的唇角弯出来些许弧度。
许多年之前,他沦为众矢之的,连诞下他的母妃也视他为洪水猛兽,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人人厌恶他、欺辱他,只有宋惊春,斩下多嘴的小太监的舌头,提着食盒,出现在雨幕中。
淅淅沥沥的雨水,他湿了大半个身子,食盒中的食物差不多已经凉透了。雨洒在屋檐下,万物苏醒的时节,他狼吞虎咽,他看着窗外的雨。所以,哪怕心中鹿群奋力踩踏,冲冲撞撞,他也不会再进一步,止步于此,那就止步于此。
宋惊春回到宫殿中时,池昭仍旧深深陷在酣眠之中,睡梦之中,眉弯蹙起来浅浅的弧度,似乎梦境中并不安稳。
他掖掖被角,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传膳的小宫女垂下头,宋惊春突然叫住其中一人:“朕来。”
小宫女不敢忤逆,宋惊春洒了些许白色粉末在菜肴上,转瞬即逝,融化得无影无踪,看不出来有存在过的痕迹。
池昭感觉睡了很久,被封闭五感一样,过去经历过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轮番上阵,在颅内走马灯那般上演,记忆碎片断断续续让他分不清楚梦和现实,是否那些,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那些人、许许多多的人,将他逼在退不可退的境地。
隐隐约约触碰到了事实的墙壁,可下一秒,他醒过来,看到宋惊春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了过来,桌面上摆放着佳肴。
睡得短暂或者长久都会有一种酸乏无力的感觉,池昭现在正是如此,即便补足了睡眠,可还是有一些困乏,尤其是在舟车劳顿之后。腹中空空如也,可直觉告诉他,在这种世界中,无论是谁都不要相信。
宋惊春看着池昭不着寸缕地踩在红毯上,冶艳的红和醒目的白直勾勾刺着人的感官,看着池昭一步步走到眼前。
他眉头微微皱起:“塞外艰辛,你瘦了许多。”
池昭本来就瘦,手腕和腰肢,都是柔柔弱弱的一截,毫不费力就能掐断一样。
“这菜,宋惊春,你敢吃下去吗?”池昭拿筷子拨弄着盘子中的菜,却并不动筷子。
宋惊春面不改色夹了菜,在视野之中,要打消池昭疑虑那样,一下又一下。
池昭拿了银针,在菜肴中试了试,看到针尖没有变成黑色,才稍微放下心。边关的确艰辛,凡事比不得京城中。就算、就算原本属于主角受的剧情真的会偏移到他的身上,不可能只有他会变异。
哪怕会变得敏感,甚至会像女人一样,出现假孕状态,宋惊春也逃不了。池昭脸上没什么温度,斯文地小口小口用餐。
他胃口不大,感觉到差不多七八分饱之后,便不再继续用餐。宋惊春和他的用餐频率差不多,基本上他动筷子宋惊春便紧随其后,池昭放下心。
天气渐渐转寒,霜叶红透。
他取下帐幔,继续补觉。
宋惊春不是大恶大罪之人,其他攻们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和谐得……有些异样,连最不正常的江墨也没有追着他来问,他和丞相谁更厉害,宋惊秋没有躲在床底下窥伺一切。
一切都好,所以池昭放心地补觉,只要继续接触,系统就会放水帮助他得到扮演度,他只需要捱过无聊的日子就行。
过了夏天之后,时间变得繁忙而短暂。
还没怎么感受秋日的秋高气爽,冬日悄然而至。
池昭发现不对劲。
他愈发困倦,似乎要像动物一样,陷入长长的冬眠。但是,不一样,是不一样的。不是没有经历过冬天,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枕头、或者被褥与肌肤的碰触,都能引起来过激的反应。
好不容易清醒一些,不那么困乏,凉水洗了洗脸,水影之中倒映出来他愈发偏向鬼魅艳丽的面容,他差不多是超级大太监的地位,所以不需要对宋惊春怎么样。
那些小太监嘴脸谄媚,偶尔瞥向他的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下流。
是从哪一天开始呢?池昭感觉他的思维也跟着冬天的到来一起慢了下来,从跟宋惊春一同用餐的那天。
之后,起初的几天是并没有变化的,他只是更加嗜觉,更加倦怠懒散。平时他也没有那么奋发上进。
宋惊春他倒是日日相见,除了精力更加旺盛以外,似乎跟过去没有差别。
直到寻常的一天,池昭醒过来后,发现衣襟有些湿润。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快结束啦~被举报了好久好久,一直两个月都是改文改文改文,就没有最开始刚v时日九的劲头了,剩下五个位面,大概会另外开一本写。
愿天堂没有恶意举报,阿门感谢在2023-10-21 00:28:11~2023-10-22 23:5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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