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by燕行泽

作者:燕行泽  录入:11-11

“从商从仕,不会委屈了他,”商琅颔首,“只不过是南疆路远了些,但杜岫在北地也除了铺子再无牵挂,那些商铺也可以交给旁人打理。况且,南疆与大桓的边境,本也就需要这等人才。”
说得一本正经有理有据,若商琅称自己没有半点私心,顾峤却是不相信的。
不过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便等些日子吧,”顾峤看向傅翎,“若是南疆当真需要,大桓也可施以援手。”
傅翎点一点头,对于顾峤忽然提到的这位杜会元又起了点兴趣:“所以这杜岫究竟是怎样的人,同先前那个齐尚一般?”
在傅小侯爷的印象当中,这几次科举让顾峤和商琅仔细关注过的,好像也就之前一个齐尚,如今一个杜岫了。
因而傅翎下意识地将杜岫与齐尚归为一类,却瞧见顾峤摇了摇头。
摇头归摇头,顾峤却没准备费那个口舌与傅小侯爷讲,而是喊来云暝直接将放在御书房的那一份杜岫的信息给拿了过来。
傅翎瞧着这一册也是没忍住感慨一句这人当真是命途坎坷。
顾峤知道傅小侯爷也是同他一样不爱看这些字,甚至顾峤因为批了这么长时间的折子,耐性还能比傅翎高上一些。
估计着傅小侯爷得看上一会儿功夫,顾峤也没有在旁边干等着他,而是起了身让宫侍准备了些点心来。
傅翎瞧完之后阖上册子,放到一边去,问顾峤:“这一次廷试,你想试的就是他?”
“主要是想要瞧一瞧他,”顾峤点头,“不过这位倒是不用你麻烦,在京都的时候我跟先生与他见过面,已经有了大概的打算。”
傅翎应下来,不再多问,直接伸手拿过顾峤身边的点心,尝了一口,似乎觉着不太对,便问道:“御膳房当中是换了厨子?”
“这你都尝得出来?”顾峤眉眼一弯,“我还当你在南疆待久了,分辨不出御膳房的那些点心呢。”
“待得再久我也是个京都人,”傅翎斜他一眼,道,“这点心的味道倒是同街市上的有些相像。”
“是先生之前特意让御厨们学的民间点心。”顾峤颔首。
宫中花样多,但顾峤一直都对民间的那些各种各样的小点心念念不忘。整日整日地往宫外跑又有些麻烦,商琅干脆就派人到宫外去,能问出做法的便记下做法,问不出来的便直接将东西买回来丢给御厨自己研究,废了一番功夫才大概地弄明白。
甚至有些怎么也做不出来民间那等风味的,商琅同顾峤商议了一番,都是直接高价去邀请的那些做糕点的摊贩到宫中来做点心。
也好在是帝王口腹之欲没有那么强,也不至于为了个点心散尽千金,不然这架势真是要被朝臣怀疑帝王是不是要开始变得昏聩了。
傅翎又是“啧啧”两声,实在是不想再瞧他俩恩恩爱爱,便换了话题:“今夜你可有事?没事的话,我们出宫玩去。”
“无事,”顾峤应下,“你想要去哪里?”
“随意逛逛,”傅翎目光落到顾峤身旁的商琅身上,挑了下眉,“丞相大人应当不会同往吧?”
按照先前的习惯,商琅都不会跟着他们过来,只是这次傅翎还是多问了这一句——毕竟没有子桑瑶在,他们两个说不定能直接在宫外过夜,就是不知道丞相大人愿不愿意自己“独守空闺”了。
顾峤没开口,商琅摇了摇头,十分善解人意:“侯爷此番既然是来寻陛下,臣便不多打扰了。”
话是对着傅翎说的,商琅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顾峤的身上。
顾峤被他那温温柔柔又隐含委屈不舍的目光瞧得难免心软,拉着他的手安抚:“我会尽早回来。”
傅翎瞧他两个这互送秋波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只沉默地端起来旁边的茶盏重新倒满了,然后恨恨地一饮而尽。
再如何,最后傅小侯爷还是成功地将顾峤给拽出了门去,两人一路跑到画舫上。
“原来小侯爷千里迢迢跑回京都来,就是为了听曲儿。”这画舫是岸上那些花楼包下来的,给那些只卖艺的女子在画舫上面弹琴唱曲。
来这里的也基本上都是清客,顾峤一边跟傅翎玩笑,一边往人群当中瞧了一眼,竟然还被他瞧见了几个会试中榜的贡士。
倒真是不担心几日之后的廷试。
顾峤很快收回了目光,也没有多管他们,跟着傅翎一起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这京都当中,也就这地方最有意思。”傅翎喊人上了几壶酒,给顾峤递了过来。
顾峤接下,瞧着傅翎脸上的笑意,忽然就有了一种重回十多年前的感觉。
那无忧无虑的少年郎。
这么多年,其实两人的容貌都没有太多的变化。或许是因为不曾遇到过什么太忧心的事情,这一生还算遂意,才能在这近而立的时候,仍带着如此的少年心性。
顾峤想到这,眉眼舒展,抱着酒坛便是仰头往下灌,他酒量极佳,也不担心会喝醉,饮得实在酣畅。
“今夜也没有什么人打扰,我们不醉不归。”傅翎看他如此爽快,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朝着顾峤一举坛,也灌了下去。
这画舫上面装酒的都是些小坛子,加上文人雅客居多,像顾峤跟傅翎这样一口气往下闷的着实少见。好在他们两个是坐在靠后的位置,还有意地寻了个焦洛,没什么人注意,不然恐怕会有不少的人往他们这边瞧。
顾峤许久没有这般放肆过,他虽然不容易醉,但是喝了这么多,脸上也难免多了几分酡红,眼尾一抹绯色,懒懒地靠在桌边,瞧着甚至不像个贵公子,而是个江湖侠客。
京都当中的曲子也都雍容,朦胧听起来,跟宫中宴乐也有些相像,顾峤听着有些昏昏欲睡,迷糊中忽然瞧见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这才清醒过来。
又是杜岫。
傅翎瞧见顾峤神色不对,立刻坐直了身子,问他一句:“怎么了?”
顾峤摇了摇头,收回目光来:“无事。”
他今日跟傅小侯爷出来并没有易容,杜岫应当也认不出他来。
只是,这小子怎么满京都的乱跑?还总是能与他撞上。
本是没打算在意,但是杜岫这段时间实在是在他面前晃过了太多次,顾峤还是下意识地去关注人,就瞧见他直接走到了人堆里,去寻了那几个贡士。
应当只是来寻友人的。
看到这里,顾峤便没再管,站起身来:“走吧,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嗯?”傅翎愣愣地抬头,“现在就走?你还真要早早回去寻你家丞相大人?”
“自然,都答应他了,”顾峤起身舒展了一下,“再者,你不是才到京都来?也该先好好歇歇。你不急着走,我们日后也不愁没有时间再出来。”
好——”傅翎拖长了声音应一声,偏头将两人方才没有喝完的酒坛给抱起来,“这画舫上的酒倒是不错,我带回府去。”
傅小侯爷要自己回府,顾峤没有留他,只轻轻点头,自己运着轻功回了皇宫去。
本来顾峤是打算直接越过宫门回寝宫去的,却没有想到在路过宫门的时候瞧见了一道白衣身影。
顾峤差点直接从房顶跄下去,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落下来,与商琅对上了目光。
后者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出现,眼底的那些阴沉色彩还没来得及褪去,瞧见他,愣了一瞬,才有云开月明:“陛下回来了。”
“嗯,”顾峤应下一声,快步走到他身前,“丞相怎么在此处候着?”
“臣忧心陛下,自然要亲自来瞧一瞧。”
商琅微垂了眉眼,顾峤嫌这里有外人说话不方便,跟人走进宫中去才去拉住了他的手:“先生担心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了你要早些回来,自然不可能食言。”
“怕只怕阿峤同侯爷聊得忘我,误了时辰。”商琅声音柔和,像是一片银皎的月光,悄无声息地落到顾峤心里去。
“怎会,我还记挂着先生呢,”顾峤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一晃,脸上带着笃定的笑,“再说,若我当真忘了回来,先生也必然会出来寻人不是?”
商琅怎么可能会容忍他夜不归宿,若是他没回来,定然会一直等着,等急了便极有可能亲自出门寻人,总归这京都的暗卫也听从他的差遣,帝王到了何处去,并不难寻。
顾峤更多的是担心商琅的身体,加上方才在画舫上面瞧见杜岫之后,实在是没了继续饮酒作乐的心情,这才赶了回来。
哪怕如今丞相大人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与常人无异,顾峤也还总是会担心这担心那的。
“阿峤果然知我。”商琅轻笑。
“这么多年,不知也不该了。”顾峤笑嘻嘻地应他。
两人回到寝殿当中沐浴,顾峤先一步没进了浴桶当中,瞧着商琅在旁边解衣裳,忽然便起了坏心思,一伸手直接将人给拽进来,水花飞溅,落到一旁的白玉板上,商琅被他压下来。
“丞相大人,在朕身上留这么多印子,冕服都遮不住,朕在长宁侯面前脸面都要丢尽了……”顾峤慢条斯理地将人中衣的衣带抽开,指尖点在昨夜被他啃出来的那抹红紫痕迹上,悠悠地道,“你可认罪?”
“臣若是认了这罪,陛下要如何罚臣?”水汽氤氲,模糊了商琅的眸子,他咬字又轻轻的,即使隔着点距离,顾峤也觉得耳朵发痒。
“连自己请罚都不愿意,丞相大人好没诚意啊。”顾峤笑意愈深,商琅眸色一暗,托着青年的腰,两人在浴桶当中坐直了身子。
“臣自己请罚,只怕陛下不满意。”他托着顾峤,便是落在了下面,顾峤垂着头瞧他,眼前的绝色美人长睫上凝了几颗水珠,轻轻颤着,瞧着好不脆弱乖巧。
可是每次往狠了折腾他的也是这人。
罚什么?
顾峤也仔细地想了一想。
说让人这几日消停一点吧,每次傅翎来京都,他本来就没有多少机会跟人亲热,折磨得是他们两个人。
不如就——
顾峤弯了下唇,俯下身来凑到商琅耳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十分满意地瞧着商琅的瞳孔缩了一缩。
不过丞相大人早就已经习惯了藏匿情绪,只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不仅没有拒绝,甚至还扬起脖颈来,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顾峤瞧着分外满意。
两人一直在浴桶当中待到水凉下去,只不过这一次狼狈的人换作了商琅,顾峤虽然累,但是瞧着商琅那还泛着红的眼便想笑,从人怀里抽出手来,点在人唇上,十分无情:“不许。我睡了也不许,先生可是认了罚的,不能抵赖。”
他手搭上来的时候,商琅的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哑着声音无奈道:“娇娇,别招我。”
他不说这话还好。
但不仅开了口,用的还是这个称呼,顾峤立刻便不乐意了,一被人抱到床上去就翻了个个重新坐起来:“都说了是惩罚,哪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顾峤凑到他面前去:“不该是我招不招惹,合该是先生自己好好忍着才是。”
商琅眼中的红沉了下去,变成一团浓墨似的黑。顾峤对上他的视线的时候,忍不住颤了一下。
像是被蛇给盯住了。
那也没用。
顾峤有些恶劣地想,随后伸手揽住他,两人双双倒在榻上,他紧紧地拥着他。说像蛇,身子却是滚烫的。
帝王心满意足地在他颈窝蹭了一蹭,对后者的隐忍视若无睹——“夜安,先生。”

【番外4】热烈,滚烫,满怀爱意。
第二天被人磨醒的时候, 顾峤就开始后悔自己夜里应当把时间给定得长一些。
不该让人一早上就有这个机会折腾他。
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一日不是休沐,还要上朝,商琅再怎么想也没办法, 最后也就只能欲求不满地在人脖颈上咬了几口。
于是皇帝陛下又顶着那满脖子红痕到了朝会上。
昨夜傅翎回了他自己的侯府, 已经有不少人都知晓了他回京的事情,人便干脆一起上了早朝。
帝王高坐阶上,别说不敢直视圣颜的那些了, 就是他这种敢的, 远远瞧过去, 也难以看清楚顾峤的神色。
因此他是在下朝之后, 才意识到顾峤身上又被覆了一层印子。
傅小侯爷眼一瞪,不过这一次顾峤并没有顾得上跟他掰扯什么,连商琅都没等,匆匆地回到寝宫去换了一身常服,就拽着傅翎要往宫外走。
积极得傅小侯爷都怀疑这一夜过去皇帝陛下是不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给夺舍了。
一直到街市上,顾峤这才停下来。傅翎被人拽着跑,都没法自己运气,累得不行,喘匀了气才来问顾峤:“你这是怎么了, 跟有什么豺狼虎豹追着一样。”
可是宫中哪有什么豺狼虎豹,唯一一个能对顾峤有点约束力的恐怕也就是商琅了。
但是顾峤能避着商琅?
开玩笑。
傅翎半点也不相信, 却没想到顾峤开口, 说的还正是商琅:“昨夜回去逗人逗过火了,怕他找我算账。”
“你,逗他?”短短几个字的信息却实在不少, 傅小侯爷愣了一愣才开口问。
顾峤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 言简意赅地把他昨晚做的那混账事告诉了傅翎:“早知道他反应那么大, 我就应当让他多忍几日才对。”
多忍几日,再强烈的欲.望也都该消下去了,即使丞相大人还要记仇跟他如何,顾峤也有办法糊弄过去。
但是只在次日,但凡商琅来一句“情难自禁”,顾峤也没辙。
只好狼狈地借着这样跟傅翎一起出来的机会躲上一躲。
到夜里……拿着疲乏的理由也能藏过去。
傅小侯爷瞧他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顾燃犀啊顾燃犀,既然你都说的是要罚他,你自己在这又心惊胆战个什么劲?”
顾峤瞥他:“若是你同子桑瑶如此,你能那般硬气?”
傅翎失语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顾峤给绕了进去,“哎呀”一声:“我和子桑瑶同你们两个又不一样。你哪里是硬气不起来,你分明就是对着他心软。”
“顾娇娇啊,你但凡拿出半点你在朝上那说一不二的架势,也不至于如此。”
傅翎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但是这么多年习惯下来的相处方式,哪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
最后顾峤就只能摆了摆手,含糊道:“再说吧。”
他对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就是现在被傅翎撺掇得能硬气起来,说不定等到夜里回了宫中,又会被商琅给轻易地拿捏住。
后来也的确是如此。
顾峤跟人推脱到最后,也没能扛得住丞相大人那盈盈目光,半推半就地允了。
好在商琅再难受也顾着他这几日的劳累,没有欺负得太狠,只是和风细雨,浅尝辄止之后就抱着人沉沉睡过去了。
此后几日同先前傅小侯爷回京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顾峤一没事了就跟人混在外面,陪着人到处逛。
一直到了廷试这一日。
顾峤跟商琅起了个大早收拾,本来是没指望连上朝都只是随意套一件华服的傅小侯爷如何盛装打扮的,却没想到几人在崇英殿前碰面的时候,傅小侯爷竟然穿得整整齐齐。
“难得。”顾峤瞧着他,最后能说出来的也就只是这两个字。
“平日便算了,今日在这些新科进士面前,我可不能给你丢了脸面。”傅翎笑着答他。
傅小侯爷在朝上都那么肆无忌惮,无外乎他不常在京都当中待着,那群朝臣就算想弹劾他也无法。加上大桓大部分的朝臣都是认得他的,也知道他这异姓侯的特殊,傅翎根本就懒得在这群人面前去过多注意这些礼数。
但今日要见的这群贡士不一样。傅翎想着,帝王都给他如此重任了,再如何,表面上也得过得去。
于是傅小侯爷辛辛苦苦地打扮了一番才到宫中来,甚至还来得比这顾峤和商琅两人要早。
在崇英殿中等了一会儿,宫门那边才将那群贡士给放进来,彼时几个人连带着礼部尚书都已经坐下来,只等着时辰到的时候廷试开始。
顾峤并不是每一次的廷试都会亲至,上一次便是直接丢给翰林院出了卷子,送给他来评判,所以这一次与八年前一样帝王亲至,那些贡士难免会紧张许多。
尤其是将他们放到崇英殿前来,却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才正式开始的时候。
顾峤自己坐在殿上没有动,却派了云暝出去瞧了他们几眼。
有人焦躁得明显,也有人还记着这是在宫中,强忍着心中不安站在那里。
终于是到了时辰,顾峤理了理衣裳,坐直身子,看着殿门一开一阖,杜岫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杜会元倒是规矩得很,知道不能直视天颜,是垂首走进来的,一进来便俯身拜了下去。
顾峤由着他拜,却没有立刻开口让人起身。
殿中落针可闻,杜岫伏在地上,淡定如他,额角也开始泛起汗来。傅翎和商琅都很淡定,只有一旁的孟端瞧着这场景稍微显得有些不安。
顾峤余光瞧见他,估计他可能是想起来了八年前的那一次。不过那个时候他可是一个人都不曾为难过,除了跟齐尚多聊了几句,其他的都是中规中矩的。
已经让人在下面跪得够久,顾峤总算大发慈悲地开了口:“平身吧。”
杜岫一听到他这声音,身子顿时僵了一下,随后才机械地谢恩,缓慢直起身来——也不知道是惊的还只是单纯因为在那里跪得太久跪麻了。
“抬头,”顾峤换了个懒散点的姿势,等着人抬起头来,勾起一个笑,“杜公子,别来无恙。”
杜岫抬头的时候,除了去看顾峤,还迅速地往旁边扫了一眼。
虽然模样不同,但是从身形来看,他先前遇见的那两个人,除了顾峤,恐怕就是商琅了。
难怪,难怪。
难怪他先前一直都没能查出来这两个人的身份。
不仅是易容,还是这大桓最尊贵的两个人。
他能寻到才怪了。
“陛下,”苦笑着朝两人行了个揖礼,“草民不敢当此称呼。”
“杜会元,如何当不得这个称呼?”顾峤笑盈盈地,字字都带着些软刺,杜岫是个聪明人,知晓自己先前的作为或许是惹到了帝王,但事已至此,他也就只能顺着帝王。
“陛下折煞草民了。”
顾峤没再搭话,杜岫朝上面瞧了一眼,顾峤手中正拿着一本册子在瞧——虽然说他们几个已经知晓了杜岫的所有生平,但还是要在人前做做样子。
于是他在那里装模作样地瞧了几眼才开口:“杜公子先前在北地经商,缘何又跑来考科举了?”
杜岫顿了一顿,没有直接开口。
他实在是没有料到,自己先前见的人竟然是帝王。而帝王这问题也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杜卿,欺君是大罪。”顾峤见他迟疑,悠悠地补上一句。
唤的是“卿”,其实已经变相地允诺了他一官半职——前提是杜岫如实告知他。
杜岫自然也意识到了帝王用意,最终又是一声苦笑:“无论陛下愿不愿信,从商是为了安身立命,从仕却是草民此生所求。”
“何出此言?”顾峤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答案,一下子来了兴致,追问道。
“陛下应当已经知晓,家父是中原人士,”杜岫保持着揖礼的姿势,一字一句地道,“家父先前便想要考取功名,最终却不得志,草民有如此,也是为承父志。”
“先前在北地之时陛下对草民施以援手,只那钱财到底不长久,草民才想出来了经商的主意,等足矣维持生计之时,所念所想的,便是科举之事。”
说得这些话里面,倒是挑不出什么错处。
顾峤听完他说话,也没有走过场跟人谈什么策论,而是直白地问道:“你想要从仕是为承父志,入仕之后,你可想过要做什么?”
帝王每一句话都超出杜岫意料,他又是沉默了半晌,才道:“草民全凭陛下吩咐。”
“杜岫,你野心勃勃,可半点都不像是个会愿意听朕随意差遣的人,”顾峤毫不客气点明白,“朕不同你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话,你如实开口便是——这崇英殿上,眼下又没有什么外人。”
“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杜岫再拜,“若陛下当真要草民说些出来……没有人会不愿意往上爬。”
听了人这么多恭恭敬敬的话语,顾峤觉着,自己总算是听见一句最真切的实话。
哼笑一声,顾峤转头看了一眼傅翎,开口道:“若朕要你到荆州去呢?”
杜岫听见他这句话,是真真地愣住了。
顾峤静静地等他开口,杜岫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格外长。
荆州是个十分有意思的地方。
一来出了商琅和齐尚这两个大桓当下的贤臣,其中还有一个就在荆州当着知州呢,帝王对于荆州自然是极其重视的。
二来荆州却也是除了北地之外最偏远的地方,去了那里,若再被丢到什么偏僻的府县当中,跟流放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顾峤很好奇,杜岫思索的时候会更倾向于那一点。
最后少年还是答应了下来,用的还是那个理由:“草民听从陛下安排。”
半点都没了先前在那集英楼当中的心机算计,乖巧顺从得很。
顾峤笑叹了一声,忽然忍不住想,若当年商琅也遇见了他易容的父皇,会如何做?
杜岫虽然经历与商琅大相径庭,但是这性子,还是能瞧出来点相像的影子,让顾峤不禁地去思索,年轻时候的商琅是怎样的一个人。
或许改日应当让丞相大人给他讲一讲。
压下心中纷杂的思绪,顾峤挥了挥手:“下去吧,唤下一个人来。”
杜岫没有得到肯定的结果,也没明面上显出来,恭顺地应了一声“是”之后便退了下去。
之后的廷试便基本上都中规中矩,只有几个先前顾峤聊过的贡士听到他的声音之后认出了他来,情绪激动了些,说话磕磕巴巴的,但好歹顾峤提出来的问题人都还应付得来。
傅翎和商琅也没有闲着,到后面顾峤疲惫之后,大部分都是商琅开口问话,傅小侯爷则是在一旁瞧着有没有顾峤先前所说的,适合出使他国的人才,瞧着差不多的便开口问上一问,一整日下来,竟然还瞧见了不少还算合适的人选。
“哪里不算劳累?明日陛下可得做东请我吃一顿好的,不然我绝对不依。”陪人坐在这里一整日,最后一个贡士离开之后,孟端先行离开,傅小侯爷一开口便忍不住地抱怨了一句,伸手揉了揉腰。
结果转头就瞧见丞相大人的手已经搭到了帝王的腰上,正在给人按揉,神色立刻就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顾峤迎上傅小侯爷的目光,这次总算是立刻意会到了他在瞧什么,只是弯唇笑了一下,连忙开口,试图转移人的注意力:“一定,明日就带着你去最好的那座酒楼去吃个痛快——若是不够,朕便让御膳房单独给你在宫中设一场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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