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也笑了笑,指了下后面的大楼:“上去坐坐吧?”
“不了,今晚不想喝酒。”
“那你有时间吗?”李唯看着他,“找个地方喝杯咖啡?”
这一带有很多楼上咖啡店,陆喆跟在李唯身后,两人找了家装潢得很有意式风情的咖啡屋,各点了一杯低因咖啡。
李唯和他面对面靠窗而坐,进来后两人都没说过话,陆喆看着窗外,李唯看着他,目光虽然有克制,但还是无法忽视。
“有话就说吧。”陆喆转过来道。
时隔一年多,相较于去年最后一次见面,陆喆在自己眼前显得无措的狼狈,现在坐在对面的人就像一株从泥地里重新破土而生的水仙,香清色雅,又如同窗外的三月春桃,衔着一点淡色凌于枝头而绽。
李唯的注意力从他脸上移动到锁骨位置,敞开的衬衫衣领中央有一片青翠的绿。
见他盯着自己的脖子,陆喆低头以后反应过来,摸了摸那枚双鱼平安扣,主动说:“喜欢这种玉佩?”
“不是,”李唯摇头,“就好奇你怎么会戴,你以前好像都不喜欢这些。”
“我现在的工作需要接触古董玉器,”陆喆捏起咖啡勺搅拌着,“去年一年也都在研究这些。”
李唯笑着问:“怎么会突然开始研究这些了?”
“接触多了慢慢就喜欢了,我现在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说话时陆喆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杯子里的拿铁无糖,有很浓的奶味。他多尝了两口,放下后发现李唯又盯着他的脸看:“喆哥,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陆喆轻轻一笑,回答得漫不经心:“都一年多了,肯定会变。”
“你也变了不少。”他打量着李唯,面前的青年穿着夹克,骑的依然是重型机车,不过身上散发出的气质与以前不一样了,比刚和他熟悉起来时沉稳了许多。
李唯垂下眼眸搅拌自己那杯拿铁:“这半年我跟我哥在公司学做生意,肯定要有点改变的。”
杯子里转圈的细小奶泡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李唯放下勺子看他:“我哥知道你回来了吗?”
重逢的这段时间李致没提过其他人的名字,陆喆猜李致应该没说出去,毕竟当初分手闹的风波不小。
靠到椅背上,他神色淡淡地说:“我不想谈他的话题。”
李唯点了下头,接着又道:“但我哥这一年真的不一样了,他的那些改变都是因为你。”
“喆哥,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开车回去的路上,陆喆没忍住拐去了维港,在跨年夜待的那家酒吧点了杯生啤,站在露台的护栏边缘朝对岸看去。
现在刚过十点半,维港的灯色已不如入夜时那般绚丽多彩,天际与海面都平静了许多,往来的观光邮轮也少多了。
他靠着看了一会儿,视线不由自主往下落去,停在了楼下那家品酒俱乐部的露台上。
比起他身处的地方,楼下就像另一个世界,衣香鬓影间觥筹交错,他望着那些陌生的脸孔,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跨年夜那一晚,那个与他遥遥一瞥的人。
李唯的话悄然在耳畔响起:“这一年他一直在找你,也一直顶着我爸的压力改变公司的经营策略,本来我是毕业以后才进公司,现在也提前了。”
“喆哥,我哥真的很后悔,有一次他去应酬喝醉了,在车里靠着我说了很多话。”
“他说他很想你,那时候他没发觉到自己是喜欢上你了,如果他能早点察觉该多好。”
后来李唯还说了很多,不过都是为李致说的。
当时他心绪恍惚,无所安放的目光从咖啡杯的手柄转移到了桌布的菱形花纹上,再到天花板复古的吊灯,窗外摇曳的枝叶,最后跟着舒缓的音乐声回到李唯的脸上。
他记得那会儿自己问了李唯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帮你哥说这些?以前你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的。”
李唯说:“因为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他。”
手中的生啤很快见了底,这点量对陆喆来说微醺都够不上,更别说他刚才还喝了一杯咖啡。
最后看了一眼愈发安静的维港两岸,陆喆结账离开了。
今晚他没回澳门的打算,便叫了个代驾过来开回家。进屋后,他坐在玄关换拖鞋。
昨天他和李致只见了一面,当时李致走得匆忙,脚上的创口贴是晚上洗完澡后他自己换的。
现在脱掉袜子,他盯着右脚的三块创口贴,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好像三个都贴歪了,丑得很。
洗完澡上了床,他把整个脑袋都闷到被子里,很快睡着了。夜里却开始频频做梦,梦境内容模糊不清,醒来也记不住,但他记得自己好像一直在跑,像是要躲避什么,跑得手脚发虚,累极了也不敢停下。
两天的休息日很快结束,周一他回到澳门上班,这周五要把与吴氏合作的竞拍策划案交上去,但是今天开了一天的会,众人依然没想到能脱颖而出,吸引到吴氏直接拍板的方案。
下班后,他在家门口碰到那位松鼠配送的小哥,对方手里捧着一束白蓝紫三色搭配的鸢尾花,另一只手提着一份佛跳墙的精致晚餐。
进屋把花放在茶几上,陆喆拿起中间插的小卡片,上面用打印的方式印着李致的字迹:【归期可能要再多两天,这边的事有点麻烦,但我会尽快回来。】
落款还是【想你】,不过比起上一次的【想你】,今天李致在“你”的后面多加了立体的一颗心。
爱心是用签字笔一起画的,估计李致有稍微练过,画起来还挺似模似样。陆喆盯着看,不禁想到了李致画下这颗心的神情。
把卡片插到茶几的月历卡座上,他将这束花放到了老位置。
第二天下班,小哥给他送来了几束结在枝头的红豆,尾端用香槟色彩带系着。晚饭后陆喆坐在沙发上消食,眼角余光瞥到茶几上的红豆,脑子里转出了王维那首很出名的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思路在这首诗之后稍稍顿了顿,他忽然想到可以用猜哑谜的方式给每件竞拍物备上一句特别的诗,这样既增加了潜在买家欣赏时的趣味性,也能凸出拍品的文化价值。
第三天早上,他把这个主意跟朱晓荟一提,朱晓荟眼睛都亮了,拉着他去找宋言豫,下午在会议上就通过了。
晚上他推掉了宋言豫想请客吃饭的提议,回到家时,门外的小哥给他递了一束橙红与黄色混合的郁金香,和昨天的红豆一样没有卡片。
第四天是白色山茶花,第五天是柔紫色风铃草。
到了第六天,他接过一束奶白坠着淡黄色的香豌豆,忍不住问道:“送花的人有留言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小哥说话,小哥摇着头说:“没有,有的话都会写在卡片上。”
陆喆向对方道了谢,回身把花放在老地方便进厨房弄晚饭。不过在他刚穿上围裙,拿出西红柿想洗的时候,却听到电视新闻说到这周一的菲律宾大暴雨导致山区部分山体滑坡,当时受灾的人员已经全部安置妥当,损毁的部分5G基站也于今日午时抢险完毕,重新投入运作。
朱晓荟用笔帽戳了戳陆喆的手,陆喆回过神,恰好听到了一声闷雷。
他往窗外看去,早上还晴朗的天空这会儿飘来了很厚的一片乌云,几乎笼罩了整个街区,三月的春雷不似夏季的雷声那么响,但还是让他下意识地记起了一幕画面。
将脑海中浮现的医院安全通道走廊挥去,陆喆对朱晓荟说:“抱歉,我刚走神了。”
“没事,是不是太累了?”朱晓荟说,“你黑眼圈有点重,昨晚没睡好?”
“睡得挺好。”陆喆端起马克杯想要喝一口咖啡,一看杯子已经见底了,便想起身去倒,这时有人把一杯温热的水放到他手边:“别老喝黑咖啡,喝点水。”
“宋先生。”朱晓荟叫了一声,很有眼力见地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走开了,宋言豫在陆喆的桌边靠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啊。”陆喆莫名地看着他。
“你早上开会就心不在焉,”宋言豫打量着他的眉眼,察觉到陆喆的眼神往旁边稍稍避了下,宋言豫说,“差不多吃午饭了,走吧,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我和朱晓荟还没改完,这个方案下午就要拿去给吴氏那边了。”
“再忙也要吃午饭,”宋言豫指尖点了下他的桌面,“方案都改的差不多了,不差这一顿饭的时间。”
坐进车里,宋言豫问起陆喆脚伤的情况。
陆喆递过来的眼神很是无奈:“就割破了点皮,早好了。”
宋言豫笑了笑,余下的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陆喆看着副驾的窗外,他看着陆喆,有两次都忍不住想要开口问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中午饭是在一家环境很好的西餐店里用的。
这家店做的战斧牛排很出名,迷迭香的分量用得恰到好处,再浇上一点解腻的柠檬汁,搭配香浓的黑椒松茸酱,口感丰富饱满,一口咬下去能极大地满足味蕾。
“好吃吗?”宋言豫问道。
对面的人切了第二块牛排送入口中,并没有像隔壁桌的客人那样露出满足的表情,咽下以后点头说:“挺好吃的。”
放下擦手巾,宋言豫问:“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和他有关?”
对面拿着餐刀切牛排肉的手停下了动作,陆喆撩起眼皮:“你要出来吃饭就是想问这个?”
宋言豫说:“心里有事也会影响到工作状态。”
沉默了片刻,陆喆低声道:“我以后会注意。”
盯着他锁骨位置露出的一点翠绿,宋言豫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关心一下朋友的情况。”
侍应生将陆喆点的奶油汤端了上来,待她离开后,陆喆动了动嘴唇。宋言豫以为他想说了,结果他只是说了一句“我很好”便拿起勺子喝汤。
饭后两人回了文藏,路上有些堵,宋言豫专注着路况,陆喆则看起了手机。Whatsapp上有一些上午的未读消息,他逐一点开,把需要回复的回掉。手指陆续往下滑,等到已经没有未读消息了,他仍是重复着滑动的动作,记不清滑了多少下,在倒数第二行看到了那个久违的名字。
点开这个窗口,最后一句话是【你的病好了吗?】
再往上是一句【我想你了】
陆喆缓慢地向上翻着。从那天他离开医院以后,李致发了很多消息,最初是着急地找他,后来是不愿分手的道歉话语,再到分手后那人逛着北京城给他拍的风景。
照片中会穿插着一些想对他说的话,这些电子文字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模糊褪色,仍然安安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在他重新翻阅的时候,字里行间所表达出的情感比起当初看到时强烈了许多,不知是因为他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了,还是因为现在他所看到的,以及李唯口中描述的这一年来李致确实改变了的缘故。
昨晚的新闻报道内容没有提到伤员情况,更具体的信息也没有就切到下一条了。他不知道出事的地点是否是李致出差会到的地方,虽然是5G基站受损,但是李致当时未必在场。这些天那个人依然在叫人给自己送花,应该没有事的。
看了一眼取消拉黑的按键,陆喆的手指没有移动上去,随后就锁定了手机。
下午把方案最后确定了一遍,陆喆和朱晓荟跟着宋言豫一起去了吴氏古玩。
三点是竞拍策划案的最后递交时间,他们过去的时候还看到了另外两家也在这个时间来交策划案。宋言豫同那两家的代表打了招呼,朱晓荟在旁边小声跟他解释,原来其中一家就是他们这次最强的竞争对手。
“不过我对这次的方案很有信心,”朱晓荟笑着低语,“你的想法很新颖,按我和宋先生的经验来看拿下的问题不大。”
陆喆曾经在流浮成功策划过开馆仪式,不过对于拍卖行这块他是新手,又是第一次试水,心里总归七上八下的。
今天是周末,为了这个策划案的顺利完成,众人都进来加班。到了傍晚,宋言豫说要请所有人好好放松一下,大家在办公室里热闹地聊着去哪里大吃一顿,陆喆看了眼腕表,在宋言豫过来问他时推辞说不去了。
“怎么又不去?”宋言豫小声道,“前两天你也说没空,是真有事还是累了不想去?”
陆喆不想破坏大家的好心情,便头也不抬地回答:“是有点累,今晚也不想喝酒,还是你们去吧。”
宋言豫打量了他片刻。顶着这道视线,陆喆神色自然地把笔记本电脑装回公事包里,起身说:“那我先走了。”
宋言豫也直起身:“我送你吧。”
“我开车来的,你们玩得高兴点。”
与其他人打完招呼,陆喆直接下楼了,等到坐进车里,他扯松脖子上的领带,后背靠在了椅子上。
天边暮色霭霭,但澳门是座不夜城,一到晚上整座城市就仿佛徜徉在五光十色的霓虹长流中,夜色越深,浮光魅影就越迷人。
陆喆跟着车流往家的方向开去,进入小区后,他熟练地避开两侧停的车辆,驶入自己那栋楼的转角时,一眼便看到了一辆黑色的Cayenne停在之前的位置附近,后面黄底黑字的车牌在他的车灯照射下清晰可见,刻着LU0830。
握紧方向盘,他刚想开到那辆车后面去,前方就突然窜出了一个人。
这几天小区的路灯在检修,每栋楼前都比较昏暗,陆喆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个人来,立刻踩了刹车。好在他刚才车速并不快,一踩就停下来了。
不过由于对方靠得很近,他不确定会不会撞到人了,解开安全带下来检查。结果没在副驾那一侧的车头位置看到人,倒是驾驶座那边有动静传来,转头一看,刚才险些被撞到的人竟然匍匐进了驾驶座,拿起他放在副驾位置上的公事包。
“你干什么!”
陆喆呵斥了一句,对方眼见被发现了,拿起包就跑。陆喆及时追上,手一伸按住了对方的肩膀,但是这人早有准备,回头对着他撒了一把砂石。
陆喆本能地抬手挡开,眼睛也同时闭上了,对方趁机用力推他一下,见他后仰着摔倒在地,赶紧往前跑。
陆喆气得脸色都变了,不过他被对方扔来的砂石迷了眼睛,痛得睁不开,正着急着便听到有脚步声匆匆来到他身边,随后是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样了?没事吧,有受伤吗?”
李致的声音比平时哑了许多,但陆喆一下就辨认出来了,拽住李致的手道:“我的包被他抢了,电脑还在里面!”
“电脑丢了可以再买,”李致焦虑地检查着他的手脚,“刚才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电脑里有很多资料不能丢!”
陆喆着急得想自己起来追,但他眼睛看不清楚,即便匆忙起身也只能扶着车往前走。李致拉住他说:“你在车里等,记得锁上门,我去追。”
那人话音刚落,陆喆就感觉到手心里一空,李致奔跑的脚步声迅速远去了。陆喆眯着眼睛,模糊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奔向前方,他既想要回电脑又担心李致会受伤,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叫道:“算了别追了!电脑我不要了。”
跑远的人兴许没听到他的声音,那道咖色的身影越来越小,陆喆用力揉着眼,一会儿后视力总算恢复了些,他立刻看去,前面的转角处哪还有李致的身影。
“李致!”
陆喆大声叫道,没有人回答,不过前面路口好像有其他人看过来了。陆喆锁上车门去追,一路跑到了小区门口才看见一道往回走的身影。
李致手里拎着他被抢走的公事包,没看到刚才那个抢劫的人,陆喆顾不上那么多了,朝着李致快步走去。到了面前,他借着光线发现李致胸口的毛衣被咖啡泼了一片,脸色也很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把包递给他,李致还没开口先牵出了一串剧烈的咳嗽。
这咳嗽声一听就不寻常,陆喆把李致扶到旁边,想帮他拍背顺气,李致却推开他的手转到另一边去,等到这阵咳暂时缓下来了才说:“先看看有没重要的东西丢了?”
陆喆打开公事包检查了,除了钱包之外,其他东西都在。
李致忍着咳嗽用手机报警,陆喆在旁边听他描述那人的外貌特征,电话挂了以后问道:“这人是赌徒?”
“不能肯定,”李致又咳了几下,“但澳门这边的赌徒不少,你这的小区也不是那种治安很差的地段,一般人应该不会选择这种地方明抢。”
他这番话说得艰难,陆喆见他忍咳忍成这样,不禁疑道:“你没事吧?怎么咳成这样?”
李致抬手示意自己没事,问陆喆道:“你刚有受伤吗?眼睛呢?”
“我没事了。”刚才陆喆摔的那一下没伤到哪,眼睛现在也能看清东西,就是有点痛。
李致想再说什么,一张嘴又是失控的咳,陆喆看他背对着自己极力克制的样子,觉得他这样真的很不对劲,想到那条菲律宾的新闻,陆喆绕到李致面前:“你在菲律宾是不是受困了?”
李致低着头,胸口因为过于剧烈的咳嗽又痒又痛,他做了几个缓慢的呼吸,待这阵咳彻底被压下去后,他放下捂着嘴的手,看着陆喆说:“能不能回你那去说?我想喝点热水。”
两人一起走在小区的道路上,一开始是陆喆走在前面李致跟在后面,慢慢的距离被拉进了,李致走到陆喆身边,两人的手臂维持着一个巴掌的距离。
陆喆没有回过头,他的视线始终朝着前方,但是这一路上李致还是有点咳,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响在耳畔,让他没办法不去在意。
回到家里,他给李致倒了杯温水,李致接过来喝下,缓了片刻后脸色好些了,提醒道:“先打电话挂失那些卡吧。”
陆喆看着李致毛衣上的一大片咖啡渍,想着这人终归是帮自己才搞得这么狼狈,于是说:“我先拿件干的衣服给你换。”
李致的唇松开了一道缝,没料到陆喆会这么说,看着陆喆走进了主卧,他放下玻璃杯,进卫生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裤。
刚才追那个人的时候险些撞到一个从暗处走出来的女孩,虽然他及时避开了,但对方手上的一大杯热咖啡全泼在了他身上。
脱掉外套挂在架子上,李致把毛衣脱下来,发现最里面一层衬衫也湿了,他解开几颗扣子,正想关上门用水擦一下就看到陆喆站在门边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胸口。
从衬衫敞开的那一部分能看到紫黑色的大片淤青,陆喆上前一步,解开剩下的扣子,向两侧敞开以后,可怖的淤青几乎蔓延到了整个胸腹部和腰两侧。
气氛骤然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夹杂了太多的压抑感,李致把衬衫从他拽紧的手心里拉回来,语气平静地说:“我先擦一下,你出去吧。”
陆喆没动,他抬头看着李致:“这是怎么伤的?”
第98章 梁生至文
陆喆在沙发上坐着,不远处的卫生间门紧闭,耳畔隐约能听到水流声响,没多久门被打开了,那件他觉得买大了的圆领卫衣被套在李致身上,大小刚刚好。
李致到他身边坐下,接过他递的热水喝了几口,放下后听到他问:“现在能说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指腹摩挲着玻璃杯的杯壁,李致感受着掌心里温暖的温度,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去检查基站的时候遇到暴雨滑坡,被困了一段时间。”
陆喆说:“只是被困不会伤成这样吧。”
摩挲杯壁的动作停下了,李致看向陆喆:“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现在是在关心我?”
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浮起了不悦的情绪:“你别自作多情。”
李致温和地笑了,没发出声音,他把玻璃杯放在桌上,用沙哑的嗓音道:“我不想要你的同情,但是回不来的这几天我真的很想你。”
身边的人没有再说过话,李致试探着去碰陆喆的手,刚触到手背陆喆就避开了。李致不敢冒进,他握着自己的右手,继续说:“我给你的那些花都有收到吧?”
电视柜里侧只放着几支红豆,还有昨晚送的那束香豌豆。李致不确定其他的是不是被陆喆丢掉了,他又低头去看陆喆的脚。
“脚趾的伤好了吗?”李致放轻语气,“我能不能看下?”
这次陆喆没有再沉默:“就那么一点伤早好了。”
“让我看看吧,”李致坚持,“没看到我不放心。”
陆喆没理这个要求,站起身说:“我要打电话挂失了,你没事的话就回去吧。”
李致跟着他站起来:“我想在你这的沙发上睡一晚。”
“外面都是酒店,你不想回香港就去酒店住。”
陆喆从另一边绕开,李致追上来,情急之下抓住他的手一拉。他被这股力道拉得撞进了李致怀里,不过李致忘了自己现在的状态,陆喆撞过来的时候一下顶到了胸口,呼吸一岔,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喆本来要用力推开李致,结果看到这人咳得停不下来了,那双抵在李致胸口的手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浑身僵硬地杵着。
李致的下巴靠在他肩膀上,不断震动的胸腔贴着他,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陆喆松了口气,正想让李致放开自己就感觉到一双手臂箍到腰间环住了。
他恼得去掰腰间的臂膀,李致贴近他耳畔说:“其实那时候我很怕,怕万一回不来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办,那几个小时我动不了,但是我满脑子都是你,好想这么抱着你。”
肩膀旁边的那颗脑袋蹭了蹭陆喆的侧脸,随即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蹭湿了耳廓,陆喆没再动,李致更用力地抱紧他:“陆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回到我身边好吗,以后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到你的事。”
半夜时分,一阵沉闷的春雷划过耳畔,吵醒了浅眠的人。
陆喆看向落地窗的方向,雷声滚过以后是一道闪电,照亮窗外的雨势。
他拉高被子把脑袋盖住,继续躺了一会儿,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听到了外面压抑的咳嗽声。
半夜李致咳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声音刚响起就被压下去了。陆喆闭着眼睛,迷糊间慢慢滑入了梦乡,后半夜再没被吵醒,一觉睡到早上十点。
今天是周日,他拿过手机来看,发现宋言豫在一小时前发了消息,让他醒了给自己回电话。
他拨过去,宋言豫说:“今早吴竞的秘书联系我了,吴竞很满意我们交上去的策划案,希望进一步接触,你今天要是有时间中午就和我一起去吃饭。”
陆喆回电话时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听完宋言豫说的顿时坐了起来,喜道:“真的?”
宋言豫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怎么会拿这种事骗你,今天中午你能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