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然都十分关注姜归辛离去的背影,但大家也同时悄悄用余光偷看隔着一墙玻璃的南决明。却见南决明依旧坐在办公室里,稳如泰山,表情平静,并没有对姜归辛的离开有任何表示。
然而,这种没有明示的冷漠态度反而成为一种最强有力的表示。大家开始倾向于相信,姜归辛的离职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得罪了南总。
尽管南决明没有做出明确的表态,但这种静默反而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事情的严重性。众人心中的好奇进一步升温,他们开始思考:上午还一切正常,中午姜归辛还与南总一同外出办事,怎么回来就突然被解雇了?姜归辛一直以来都表现得乖巧懂事,究竟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误,惹怒了南总,导致他在短时间内做出了解雇的决定呢?
几个相熟的便不免去茶水间窃窃私语。
李雨轩业务上不太精通,期望可通过讨好上司发达,和姜归辛在赛道上有些重合,因此早对姜归辛颇为嫉妒。现在见姜归辛走了,李雨轩不免有些暗喜,还淡淡嘲讽道:“该不会是小姜泡的咖啡温度突然变化了吧?唉,难为他泡一年的咖啡,次次都恨不得用蒸馏器来滤水,可惜还是……”
小文和张丽是李雨轩带的小新人,自然也笑着附和他——
小文笑了一下,低声说:“是啊,不知道他这次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被解雇。”
张丽也跟着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是啊,有些人总以为他是南总的宠儿,结果还是不经意间被请走了。”
亚心刚巧路过,听到之后,便表情凝重,她说:“小姜走了,也许是他自己的选择,也可能有其他原因。我们没必要对他做出这种判断。”
小文和张丽都是李雨轩带的新人,李雨轩说什么,他们都自当附和。但他们也明白自己的位置,不敢在亚心这位资深秘书面前叫板,只好低下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咖啡杯。
李雨轩只是轻轻一笑,然后说:“亚心姐,我知道你和小姜关系不错,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一味站在他这一边。显然,他已经招惹了南总,你现在为他说话,不是间接地在对南总不敬吗?”
亚心听了李雨轩搬出了“不敬南总”这种大帽子,脸色微微一沉,但她仍然保持镇定。她注视着李雨轩,微笑着说道:“李雨轩,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认为我站在了某一边。我只是在强调我们没有足够的信息来下定论。至于你说小姜招惹了南总,你是有什么凭据吗?如果没有,那么你阴暗地猜测南总的想法,岂不也是一种对他的不敬吗?”
李雨轩听完亚心的回答,脸上的微笑变得略显僵硬,轻描淡写地说道:“亚心姐,我并没有猜测南总的意图,只是从事实出发提出一种可能性。”他看着亚心,见她脸色沉下来了,心想自己也不能跟亚心闹太僵,便软和态度,说:“当然,我也尊重你的观点,毕竟我们每个人的看法都可能不同。”
“那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亚心冷笑着转身离去。
姜归辛的离去掀起了一场波澜,但却也只是茶杯里的风波,片刻便消散了。
人们的注意力总是随着新鲜事物的出现而转移,办公室内的日常事务和工作逐渐填满了大家的时间和精力。
姜归辛的空位也被新的变化所填补,人们开始逐渐习惯没有他的存在——但亚心却不这么觉得的。
亚心留意到南决明喝咖啡的习惯改变了。
南决明不指定任何秘书泡咖啡了,大概是谁泡的他都不满意,他便索性随机让秘书来泡咖啡。
李雨轩在这方面是最积极的,学着当初姜归辛的样子,一大早就到办公室鼓捣咖啡,调节室温,但却有点儿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效果。
南决明喝李雨轩的咖啡,从无赞赏,而李雨轩虽然预先调过室温,南决明回来还得自己手动再调节一遍。
这样的事情次数多了,南决明还温和地笑道:“小李,这些功夫你就不用做了。”
南决明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李雨轩却比被骂了还难受,简直觉得自己被啪啪打脸了。
他端着南决明没有喝完的咖啡,走出办公室,抬头就迎接到亚心嘲弄的目光,心里更是一万个不是滋味。
亚心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但她心里始终还是盘旋着疑问。
南决明原本对咖啡也没有十分高的要求,但喝一年姜归辛泡的咖啡,却是有些喝习惯了,饮其他人泡的,总觉得差点什么意思。
同样的,他也习惯了踏入办公室便是最宜人的温度湿度,甚至香薰的气味都要恰好。
偏偏……一切已不复。
只是一年,就能让习惯写入南决明的工作空间,也是姜归辛的本事。
在这一点上,南决明倒是有点儿佩服他了。
有这样的耐心、技巧和想法,做什么不能成功?
非要在不入流的事情上费心,倒是大材小用。
南决明心下莫名有些惋惜,却也只是一瞬而过。
他看着墙角摆着的香薰,只见香薰已将用尽,只剩丝丝缕缕微弱的香气萦绕不散。
到时候轮到新秘书换上新香薰,也不知是否仍然合心。
他心里不免又想:姜归辛真的会坦然接受这个变化吗?
姜归辛费尽心思留在自己身边,却是一说解雇他就半点不做抵抗,转身就走,走得这么干脆?
南决明心里只觉得,姜归辛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招。
姜归辛不应当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
然而,香薰已快耗尽,姜归辛仍然未归。
办公室也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没有姜归辛的氛围,连李雨轩都放弃了对姜归辛的拙劣模仿,一切好像渐渐都回到了一年前姜归辛不在的样子。
人事那边也提交了几分十分亮眼的简历,早有履历比姜归辛优秀十倍的候选人排着队等着坐那空荡荡的工位。
人力总监已问过几次南决明是否要安排新人面试。
但南决明一一含糊拒绝,只道太忙,而秘书团人手亦足。
然而,当看着那一瓶挥发将尽的香薰油时,他抬手敲下亚心的号码,让她去找人力总监安排面试新人的事宜。
“南总希望大概什么时候进行面试?”亚心在内线电话另一端小心翼翼地问。
南决明看着即将见底的香薰油,答:“越快越好。”
新秘书的面试在一个宽敞明亮的会议室内进行,南决明坐在会议室的一侧,面前放着一叠准备好的面试材料。而在他旁边,人力总监坐在一侧,亚心坐在另一侧。
南决明在这个空间已不知面试过多少人的,但唯独今天,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开口问道:“当初小姜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有走这个面试环节?”
亚心和人力总监听到南决明突然提起姜归辛,心里都莫名跳了一下,二人慢慢对视一眼。人力资源总监干咳两声,笑着回答:“是的,南总。姜归辛当初是因为参与了合作项目而进来的短期实习生,所以并没有经过您的面试。后来,他在实习期间表现出色,得到了您的认可,我们便决定将他转为正式员工。因此,他的确没有经过您亲自的面试环节。”
南决明点点头,并没有多问,便让面试正式开始。
这些年轻的候选人一个个走进了会议室,候选人们有的紧张,有的自信,有的回答流利,有的思考良久。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但也大差不差,都带着中产出身的名校毕业生所特有的气质。
南决明却不免想到姜归辛,甚至开始想象:如果是姜归辛经历这一场面试,他会怎么表现?
说实话,即便南决明自以为十分聪明,也很难预计到姜归辛会怎么做。
姜归辛的行为模式,似乎往往出乎南决明的意料之外。
姜归辛的行为方式似乎总是充满着一种灵动和机敏,每一步都像是精心编排的舞蹈,游走在南决明所无法捕捉的边缘。
面试结束之后,人力总监和亚心都给对方一个眼神,彼此心知肚明,刚刚南决明整场下来兴趣缺缺。
人力总监咳了咳,开口说道:“南总,刚刚的面试你觉得怎么样?候选人们都有不少优势,他们中间是否有你心仪的人选呢?”
南决明靠在椅子上,微微一笑,回应道:“候选人们的表现都还不错,各自有自己的亮点。”
人力总监:得了,这不说了等于没说。
亚心看了一眼人力总监,接收到他求救的眼神,便笑着说:“那么这次的候选人中是否有符合您期待的人选呢?”
南决明微笑着回应:“我需要一些时间来仔细考虑。毕竟,新秘书是一个重要的职位,需要充分匹配团队的需求和公司的发展。我会在接下来的时间内综合考虑候选人的表现,然后作出决策。”
人力总监心里骂街:嘿,你大爷的耍猴儿呢!我特么白干了呗!
人力总监笑容可掬:“南总说得对,选人的确是需要仔细权衡的。我们会等待您的决定,不过也希望您能尽快确定,毕竟团队的运转也需要一个稳定的安排。”
南决明斜瞥他一眼,笑笑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面试结束之后,南决明也差不多准备回办公室了。
却在这时候,他收到一则短信息,竟是来自南杜若。
【南杜若:哥,下午能出来喝个咖啡吗?】
这话突兀生硬,南决明直觉就意识到:这或许和姜归辛有关。
南决明想了想,给南杜若发了一句:【你把我招新秘书的事情告诉姜归辛了。】
不是问号。
南决明觉得自己想得不错。
姜归辛确实还对自己有所想法,所以知道自己要招新秘书,便坐不住了。
南杜若那边卡壳了一会儿,才回复:【这用得着我告诉么?招聘流程是公开的。】
南决明回复:【所以姜归辛现在就在你身边。】
——南决明看得出,那句回复不是南杜若的逻辑,应当是姜归辛教他说的。
南杜若懵了:卧槽,老哥该不会在我的身边安了监控吧!
他开始瑟瑟发抖,疑神疑鬼,左顾右盼,如坐针毡。
他小心地瞥向姜归辛:“老哥看着笑眯眯,其实脾气大着呢!他要是生气了,我也得掉一层皮啊,兄弟,不是我不帮你……”看起来,南杜若是不想继续帮姜归辛把南决明约出来了。
姜归辛倒是气定神闲,眼皮一抬,说:“你老哥回你信息了。你看看吧。”
南杜若连忙拿起手机,只见南决明发来一句:【时间,地点。】
南杜若更懵了:【什么时间地点?】是要处死我的时间地点吗?
南决明回复:【不是说要约我喝咖啡?】
南杜若惊讶得很,转头看着姜归辛:“他答应来了?”
姜归辛点点头,说:“显然是的。”
南杜若觉得自己真的跟不上这个思维,便咂咂嘴,说:“行吧。”他正要输入时间地点,却被姜归辛拦住了。
“还是别写这个咖啡厅了。”姜归辛阻止他。
“为什么啊?”南杜若好奇道,“不是说好了是那儿吗?”
那个选址确实是姜归辛早早选好的。
但南决明的反应和姜归辛猜想的不一样,因此,姜归辛的计划也要随之调整。
南决明觉得姜归辛总在自己的想象之外行动,事实上,姜归辛也常常对南决明的言行举止感到意外。
其实,他们彼此都觉得对方是自己难以掌控的人。
“不去那个咖啡厅了。”姜归辛轻微摇头。
“不是吧,那个咖啡厅很难订的!说不去就不去啊?还有比那儿更好的地方吗?”南杜若好奇,“那你说去哪儿?”
第14章 今夜来否
南杜若听说姜归辛被解雇了,十分震惊。姜归辛找到南杜若,说和南决明有些误会,才遭解雇,希望南杜若能帮忙把南决明约出来,当面澄清误会。
南杜若拍着胸脯说愿意替姜归辛做和事佬,但是出乎意料的,姜归辛突然改了主意。
姜归辛说:“你就告诉南总,我会等他。杜若哥就不用一起去了。”
南杜若很惊讶:“我不用去了?”
“你不用去了。”姜归辛微微一笑,“我和他说清楚就好。”
南杜若虽然有些意外,但也答应了下来。
南杜若便按着姜归辛的意思,给南决明发了一条信息。
看到信息上的地址,南决明心下很熟悉:喜曲街。
姜归辛所住的地方就是喜曲街。
南决明从前时常送姜归辛归家,自然知道这里。
南决明驱车行过熟悉的路线,再一次来到喜曲街,到步将车停在路边,信手关掉引擎。
隔着车窗,他看到姜归辛站在路边。
南决明见惯了在写字楼里西装革履的姜归辛,竟是第一次见穿着休闲服的他。
姜归辛上身穿一件杏白色休闲夹克内搭同色衬衫,下身着浅卡其色休闲裤,腰身上点缀一条棕色金扣皮带,脚踩软牛皮白鞋,颇为随性自然。
姜归辛的纤细身材和少年感十足的外表,在这样的装扮下显得格外吸引人。
他微笑着迎向南决明,笑容温暖而自然,仿佛在这展现出与办公室里不同的真实自我——但南决明却知道,这也是假的。
姜归辛在办公室里的细心体贴小秘书人设是假的,现下这个反差甚大的元气清澈少年风,也是同样精心的设计。
但很可怕的是,南决明不讨厌这样的设计。
南决明脸上浮现并不深刻的笑意:“你欠杜若这么大一个人情,把我约出来,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什么想说的。”姜归辛淡淡一笑,“就是想请南总喝一杯咖啡。”
南决明沉默了一瞬。
请喝咖啡。
——他对姜归辛莫名出现的在意,好像也是从姜归辛半夜一句“要不要上来喝杯咖啡”开始的。
他忽而想到一句俏皮话“咖啡因是咖啡果”。
二人竟真的因咖啡而莫名结了因果。
听到姜归辛的话,南决明淡淡地笑了笑:“巧了,我也想看看你的咖啡是怎么泡出来的,我也好回去让新来的秘书参照学习。”
姜归辛听他提到新秘书,笑容依旧稳固。
南决明以为姜归辛是因为招新秘书而坐不住。
但事实并非完全如此。
姜归辛并不在乎有没有人代替他秘书之位,说来说去,姜归辛也不是奔着当秘书泡咖啡来的。
但南决明要招新,确实让姜归辛知道自己该刷刷存在感了。
欲擒故纵,可不是一动不动,不然你擒的对象就要无影无踪了。
姜归辛的小公寓虽然面积不大,却布置得十分温馨。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亮的客厅。白色的墙壁和淡木色的地板相映成趣,让整个空间显得通透而清爽。
客厅收拾出了一个精致的咖啡角落——一台现代感十足的咖啡机占据主位,旁边摆放一排整齐的咖啡豆罐,每个罐子上都贴着标签,标明了不同的咖啡豆种类和产地。
在咖啡机另一侧,放着咖啡磨豆机、滤杯、壶等器材。
如此齐全规整,宛如一个小小的咖啡工坊。
看到这个角落,南决明似笑非笑:“看来,小姜是真的很喜欢咖啡。”
姜归辛微微一笑,说:“如果您要让新秘书泡出像我泡出的咖啡,那么请听我接下来的说明。”
姜归辛把手在咖啡豆罐上一一拂过,问:“南总,您知道您最喜欢哪个口味的咖啡豆吗?”
南决明竟然被问住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本来他就觉得咖啡能喝能提神就行,是姜归辛的出现,才让他开始喜欢咖啡的口味。但事实上,他也没有分神思考过自己喜欢什么口味的咖啡豆。
姜归辛笑着说:“您或许不知道,您自己对咖啡的品味并不笼统,您的味蕾对咖啡的要求也是很独特的,所以我在选择豆子和泡制过程中更加细致地关注这些细节。其实您偏爱浓郁、深度的口感,所以我会挑选带有浓郁巧克力、坚果香气的咖啡豆。”
南决明蓦地沉默下来。
姜归辛继续说明:“为您泡咖啡的每个步骤都需要精心的处理,以确保最终的味道符合您的喜好。接下来,我会用精密的磅秤称量咖啡粉的分量,确保每一杯咖啡的比例都是恰到好处的。”
泡咖啡的过程中,姜归辛的动作流畅而稳定,手法毫不匆忙,仿佛在为咖啡萃取创造一个理想的环境。
“我深知南总喜欢咖啡浓郁,所以我总是会严格控制浸泡时间,确保咖啡的风味在水中得到充分释放,同时又不至于过于苦涩……”姜归辛似在讲故事一样将每一个步骤娓娓道来。
经过一系列的细致步骤,姜归辛终于将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泡制完成。
姜归辛把杯子搁在托盘上,然后微笑着抬起托盘,将咖啡递到南决明面前:“南总,请您品尝一下。”
南决明并没有立刻喝下这杯咖啡,而是看着姜归辛,笑着说:“看来,你是处心积虑。”
“不,我是全心全意。”姜归辛笑意染上眉梢,越发似一个清纯的少年人。
南决明不置可否,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却皱起眉头,这味道显然和他喝惯的不一样,带着一股微妙的酸意。
姜归辛看着南决明的反应,笑了起来,解释说:“这不是您喝惯的咖啡豆泡的,是我自己喜欢的口味。”
南决明听了姜归辛的解释,不由得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微笑道:“看来,我还是得自己来泡咖啡才行。这些事情,以后还是不能假手于人,谁又知道身边信任的人会突然给我吃喝下什么东西呢?”
“可是,南总真的有信任的人吗?”姜归辛眨眨那双得天独厚的大眼睛,带几分做作的幼稚好奇问道。
南决明闻言,依旧微笑,只是把咖啡杯放下,说:“你来我身边,是为了报复丁天麻?”
姜归辛心里有一只靴子落地:他果然查到当年的事情了。
南决明难得开门见山,姜归辛自然不耍太极,不然就太不给面子,惹人烦厌了:“这是有一部分的原因。”
“那就是还有别的原因了。”南决明淡淡地陈述道。
“是的。”姜归辛道,“为了您。”
南决明笑道:“你可别说,你心里对我仰慕已久,所以特意来我身边,殷勤服侍。”
这话说出来,是没有人会信的。
南决明和姜归辛的人生里几乎没有交集。
姜归辛怎么可能因为十三岁的时候见了南决明一面就情根深种以至于步步为营?
不可能的。
姜归辛自然也不是当十三岁时就爱上了他。
当时不过是心里有了梦幻泡影,真的来到南氏,去到南决明身边,日日看着泡影成了真人,有了七情六欲,有了喜怒哀乐,才真在心里烙了印。
说到底,要爱上南决明这样的男人,实在是一件太容易犯的错。
姜归辛心下发涩,脸上却笑着问:“那您认为是为什么?”
南决明并未直接回答,只似回忆起什么,道:“我曾想过,如果当初我不在修车店里开口替你们祖孙二人说话,那个丁天麻当场把气给出了,或许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你依旧能过小康生活,说不定还能考上比现在更好的学校,找到更好的工作……或许,你也想过类似的可能。”
姜归辛淡淡道:“我没这么想过,不过我姥爷倒是这么说过。”
南决明又说:“那么,你对当初的我,是感激,还是怨恨?”
这话听得姜归辛心下发笑。
好了,这下南总不但不相信我暗恋他,还觉得我未必会感谢他,甚至可能在怨恨他,把他视作和丁天麻一样的仇人。
——不过,这也很有道理。这是南决明的逻辑。
南决明其实是一个很阴暗的人。
姜归辛早已看清,却又莫名迷恋。
“感激?怨恨?”姜归辛笑着说,“都不是。”
南决明看着姜归辛:“那是什么?”
“羡慕啊。”姜归辛笑了,“羡慕死了。”
这话乍听无理,但南决明立即理解了。
南决明看着姜归辛那双看着清纯的杏圆大眼,听着姜归辛说道:“我真的很羡慕您这样的人。我要报复丁天麻也是得狐假虎威。”
姜归辛叹了口气,眼波流转:“南总,既然你是猛虎,难道我就不能当您的狐狸吗?”
南决明突然看见姜归辛把画皮揭下,显出贪嗔痴的原形,那张牙舞爪、獠牙青面,却不叫南决明觉得可怖。
南决明竟有几分同情,却又本能地不想接近这妖物,便摇头:“小姜,我想,你要是把磨咖啡的功夫用在正途上,必然有一番作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到业务部门工作,施展你的才华。”
这话语重深长,好似长辈谆谆教诲。
姜归辛却全不领受,只笑道:“你看我勤奋?我勤奋是为了博你关注,不是为了职业发展。南总,不怕跟你说句心底话,我不想打工,只想暴富。我的梦想就是不劳而获。”
南决明听了这话,眼神复杂,并未讲话。
“南总,就当我好食懒做,也不吃你几多米饭,你就发发慈悲,养着我吧。”
姜归辛把身子靠了过去,眼里一闪而过的——是那并非伪装的、完全出于本心的……害羞。
南决明却下意识地把姜归辛推开。
姜归辛被一下推开,坐在沙发上——要说不失落,那就是假的。
他到底是一个刚毕业一年的年轻人,尽管受过多少风吹雨打,到底心里还有柔软无瑕之处,只是不轻易示人。
南决明一下觉得看不清姜归辛,心中又为姜归辛这种自轻自贱的作态而莫名不悦。
故而,他首次在姜归辛面前收敛了笑容,凝重道:“不要自甘堕落,逼我看不起你。”
姜归辛望着南决明,心里酸涩翻涌,脸上却摆出一副虚伪做作的笑面。
他大抵知道自己从出身到成就、从天资到禀赋都不堪配南决明。因此,他只能兵行险招,剑走偏锋。
他不能光明正大地靠近南决明,便只能处心积虑。他的居心叵测当然不会被南决明轻易接受,这原本就是他能想到的。
被奚落也是自然。
他此刻在南决明眼里,已和别的试图卑鄙上位的小蜜毫无区别。
——不过也确实是没有区别的。
区别可能在于他更执着一些,也更会耍小聪明一些。
——又要做狐狸精,又要薄面皮,那就是自己道行不够,还需修炼。
姜归辛扬起笑脸:“知道啦。”
南决明没想到姜归辛会这么回答,便是一怔。
姜归辛看似已调整好情绪,平静地道:“那我先送您下楼吧。”
眼见谈话走向和平而死寂的结束,南决明心内很难讲明是什么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