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沉入海底,就明摆着不会再将岛鱼当做目标。
云砾也收回凝望大海的目光。
“距离下一个漩涡还有多远?要等多久?”
“两小时。”殷凡几乎不用思考就给出答案,“怎么?”
“这……差不多了。乌成,你带来的东西有多少?”
云砾一问,乌成立刻激动得直搓手。
“云老板,你准备做啥吃的?我带来的挺多啊,反正齐慈晒在自家院子里的我全搬走了,肯定够咱俩吃……对对,还够臭殷凡的。”
差点就要落到乌成身上的血色拳头散去。
“糖梨雪耳,绿豆沙,都是糖水。你们吃的吧?”
“甜?行啊!快做快做。”乌成迫不及待得推着云砾就往厨房走。
殷凡没做声,但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
这两道甜品其实都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做好,不过如果想吃更爽脆的雪耳,那就不用炖煮太长时间。梨子、雪耳煮起来,再加上冰糖,炖煮得半小时到一小时,梨子就已经软一些了,但雪耳要熬出胶质,变得软糯粘稠,这才得用长时间熬煮。
至于绿豆沙,要想让绿豆爆开,又不用高压锅压的,还没有经过长时间浸泡,就要在刚开始煮的时候,只加入少量水,等它烧开了,再一次次地加入冷水。这样反复多次,绿豆就能被激出花,很自然地散成细小的颗粒,又带着绵软的口感。
但这样煮,就必须花费足够的时间,要付出耐心和精力。
两个小时,足够让云砾一边煮着糖水,一边等待。
正好,做这些,都不需要他怎么额外消耗精力,甚至能让他在这种舒缓的环境中得到极大放松,让精神力自然而然地得到补充。
梨子切块,雪耳则要泡软,撕成小块,再加进去熬煮。
等待的时候,绿豆就能先煮着了。
刚开始煮绿豆加的水少,不用等多长时间就变得沸腾,尽管云砾刚开始往锅里加的水勺,整颗的绿豆依旧能在沸水里不断起伏,然而只是这样,绿豆并不会“开花”。
等云砾加了冷水进去,锅里的水平复下来,绿豆继续吸收热量,等待下一次沸腾。
反复几次后,绿豆水再沸腾时,就没有了那么响亮的咕噜声,反而沉闷得有些像鼓响。
里面的绿豆已经散开,有一些细小的颗粒飘在逐渐变得粘稠的水里。
到这会儿,继续焖煮时,必须更加注意火候,既要保证绿豆足够绵软,又要防粘锅。
而旁边的糖梨雪耳,慢慢地煮到现在,已经逸散出梨子的香甜味道。
云砾再加一点冰糖,那甜香就更甜滋滋的,沁人心脾。
厨房里,熬着糖水的锅还在慢火中沸腾着。
这会儿,像绿豆沙,其实很烫,但看起来沸腾的幅度竟然还不如刚开始时厉害。黏稠绵软的绿豆沙,已经让水在沸腾的时候,很难再冒起巨大的水泡,形成咕噜咕噜的盛况。
旁边的糖梨雪耳也差不多,已经被煮出胶质的雪耳看起来和水的边界愈发模糊,拿勺子轻轻一舀,就看到胶质状的东西缓慢往下流淌,甜香也随之扩散到更远。
厨房里预备着当食材的那些生物可以忽略不计,但殷凡一开始就准备给云砾的那些助手,就不得不算上。
那一双双几乎能冒青光的眼,全盯着飘散出淡淡水汽的锅。
殷凡带着云砾去投喂漩涡了,乌成起初也想跟去的,但一看到厨房里其他人都怎么盯着云砾熬出来的糖水,乌成就怎么都不敢从锅边离开。
他在这里盯着还好,要真的走开了,东西全被吃了,那怎么办?
他固然留下了足够的食材,只要有需要,随时能拿更多出来,但问题的关键不再食材上,而在于云砾熬煮了这么久,他也在旁边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看到完成的希望,再等一等就该能吃了,这会儿被偷吃了,他的眼泪说不定能将岛鱼淹没。
云砾跟着殷凡来到岛鱼边上,轻车熟路地开始引动岛鱼内部的负面情绪。
灰黑色的小球落到漩涡中,一切都与上一次没什么不同。
只是……
岛鱼绕着漩涡走,云砾现在就站在岛鱼左边背部边缘,他要看的方向也该是岛鱼左侧。
偏偏他也不知道怎的,就往自己右手边,亦即岛鱼脑袋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看,直接看得他整个人都呆住。
他自来到这里后,一直没有遇到王野胜所说的、像是风干的人一样的东西。
他也下意识地忽略着这件事,就怕思维影响到自己的观察,届时将自己先入为主而产生的幻象当做真实。
可现在,他完全没有想这些事,依旧在看向岛鱼前进方向时,瞥见了被悬挂在海面上、被海风吹拂得晃晃悠悠的东西。
他甚至还看到了那些东西脑袋部分飘动的长发。
不过,云砾很快冷静下来。
所有的头发的长度都太过一致,但被风干的东西的体型却有着一定区别。
他习惯性地继续引动岛鱼胃部情绪,扔到漩涡中心。
“人头海灯水母?”
“你认出来了?”殷凡唇边挑起邪气满满的笑,“那你认不认得出,被套上了水母的那些是什么?”
以云砾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些东西都被捆束着,因此四肢紧紧贴着躯体。最能让人误以为它们都是人的,就是那头飘荡的长发。但只要知道长发完全是水母的产物,那么,云砾思考的方向就多了。
云砾打量了好一会儿,才不大敢肯定地问:“头盔羊?”
岛鱼太大,他和那些东西的距离又远,他实在看得不怎么清楚。
他唯一能用的办法,就是感应情绪。
他从岛鱼前方的东西感应到的情绪,充满着嗜血的疯狂,还有浓烈的思乡之情。
比这两种情绪还强烈的,却是守护身边人的执念。
就是这种执念,让它们想要往脑袋上长出坚硬的骨骼,让它们的这些骨骼还能被取下。
当没有了其他防具,它们头上长出的骨头,就能充作同伴的防具。
而它们的同伴,是那些曾经在沙场血战的兵卒。
云砾只是简单地往那边感应了一下,就被那强烈到极致的情绪冲击得鼻头发酸。
他默不作声地,继续往海里扔着灰黑色小球。
岛鱼胃部的情绪固然浓烈,可相当单纯。
生命无贵贱,但智能有高低。
头盔羊的智能更高,生活的环境也较为特殊,它们产生的情绪,就更容易引起云砾深层次的共鸣,而不像岛鱼胃部积攒的情绪,只凭借着单纯的疼痛刺激、死亡恐惧,依靠巨大的数量淹没云砾,让云砾无暇多想,只能陪着一起溺在庞大的情绪浪潮中。
可头盔羊的情绪,让云砾不自觉地回味。
他知道白骨岗曾是战场,知道那些战死的将士亡魂还在白骨岗徘徊,知道他们还在镇守着白骨岗,不让其他与怪谈城融合的世界产生的负面情绪有机会脱离白骨岗,侵入怪谈城。
于是,连带着,头盔羊身上冒出的情绪,都让他觉得钝痛,久久不肯散去。
“它们之前被放过血,它们的血,都落入到现在岛鱼背上的融血池里。”
殷凡淡淡地说着,云砾无法从他的口吻中听出任何情绪。
“给它们放血的时候,必须慢速,让死亡的阴影缓慢地笼罩在它们身上。在这期间,必须吊着它们的命,甚至要让它们得到一定的恢复,从它们身体里产生更多的血。这样,我们取到的血,才能蕴藏足够的情绪。而在濒死的阴影中,会反复回想过去的它们,才更容易回忆起它们过去所在的地方,能让它们对故土的思念,形成指路的力量,带领着我们前往时空交错之地。”
云砾抿着唇,不说话。
岛鱼已经游过漩涡地了。
他可以专心地想殷凡说的话。
“时空交错之地有很多么?”
殷凡颔首。
“多,但不是所有时空交错之地都危险。像白骨岗,就很安全。那儿的回魂河固然是一个威胁,但同样因为回魂河,那里的时空最安分,从来没有真正错乱。所有有可能导致错乱的因子,都被回魂河吸了进去。所以无论你在白骨岗里怎么走,你都会身处同一个时空。
“迷失谷就比白骨岗危险不少,那里的时空已经错乱,但那里同样有力量镇守着,让那里的时空之力不至于完全失控。所以,那里还有时空之力构建的通道,能让人顺利地从迷失谷外抵达迷失谷中央的山洞。
“至于这一片海,称得上时空之力最混乱的地方。它只存在于里世界。每过一段时间,它的时空之力就会爆发一次。它每爆发一次,就会惊动表世界相应海域的仙鹤,让那些仙鹤不敢继续待在原有的地方。
“所以,表世界会看到仙鹤从海上起飞,但在里世界的海里,只能看得到一个又一个的情绪漩涡。这些旋涡也只有这段时间才会出现。它们要趁着时空之力混乱之时,争夺从其他时空逸散的情绪力量,壮大自身。
“当哪一天,它们足够强大了,它们就能扩大时空错乱之海的海域,然后吸收到更多时空逸散的力量。它们要争抢力量,就会扩大其他时空对这一片海域的影响,让下一次时空之力爆发的时间提前,让海域扩大速度增快……”
殷凡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轻轻笑起来。
“到那时候,我们里世界的怪谈城城区都会收到时空错乱之海的干涉,所以我们不得不用我们的方式,投喂这些情绪漩涡,投喂时空错乱之海的核心点,好让它们不从别的时空抢夺情绪,维持这片时空的相对稳定。但用我们以前的办法,我们就像在饮鸩止渴。”
虐杀更多的生物,从那些生物身上取得情绪,固然能暂时地满足时空错乱之海中,需要进食大量负面情绪的“怪物”,但同样会增加这片海的负面情绪力量。
海的力量越强,以后爆发的时空之力同样会增加。
海的力量增长,里世界现有的这些怪物要对抗海的难度同样会增大。
但过去的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云砾不由得低头,看自己脚下的岛鱼。
那他用岛鱼胃部的情绪投喂漩涡的做法,又算什么?
他才冒出这样的疑惑,就听到厨房那边传来的大叫声。
“喂!”
一根羽毛轻飘飘地从那边飞来。
羽毛上细小的绒毛还在晃个不停。
“我说臭殷凡!你们两个在闹什么啊?云老板,你快回来看看啊,这些绿豆沙看起来都快要干了,究竟现在能不能喝的?你两要是不回来喝,你告诉我能喝,我都解决掉啊,保证不让你们为难!”
一小簇火苗升起,就要烧向羽毛。
飘在半空的羽毛极其灵活地转了一个圈,避开了殷凡搓出来的火焰。
腥臭的味道又一次逸散。
殷凡慢条斯理地活动着手腕,往厨房走。
云砾唯有将种种疑惑压下。
还是先喝糖水好了。
刚刚煮好的糖水热乎乎的。
梨子的甜香味道早已完全渗入到糖水里,雪耳的胶质也煮出来了,轻轻一舀,满口都是软滑香味,等这些胶质流过喉间,更觉滋润。
乌成端着一碗绿豆沙,坐在岛鱼背上,看着远方波浪起伏的海域。
在这岛鱼背上,没有冰镇的条件,所以都只能喝热乎的。
如果吹过来的海风不是咸腥味道太重,如果海面不时跳起的“鱼”不是淤泥模样,云砾一定会觉得更有度假的氛围。
忽然,他定定地看着前方。
那里,竟然又出现了游动的岛鱼,而且就连岛鱼背上的帐篷等,看起来都和自己这边的很像。
他不小心地眨了眨眼,再看向前方,竟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云砾心头一紧。
完全是下意识地,他扭头看向殷凡。
可这时候的殷凡比他刚才还出神地看着前方。
殷凡之前还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子,现在殷凡已经将勺子放下,转而用手轻轻按住心脏位置。
殷凡的心跳速度快得离谱,连云砾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砰砰跳动的声音。
乌成放下了碗,拧眉瞧着殷凡。
他低唤一声:“臭殷凡?”
没人回答。
殷凡只看前方。
乌成跟着往前面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眉头皱得更紧。
很快,乌成就露出得逞的笑容。
他来到殷凡背后,伸出双手,做出要往下推的动作。
倘若这时候的殷凡只是故意不理会乌成,任乌成这样胡作非为,殷凡怎么都要再打一次乌成。
偏偏乌成的手都要贴到殷凡背上了,殷凡都没有任何反应。
乌成吓得赶紧将手上的力量收回。
底下的海域可不安全,一旦殷凡真的掉下去了,他也没信心将这状态的殷凡救起来。
他猛地化作本体,高高飞起,直冲殷凡看的方向掠去。
云砾本想喊住他,可完全来不及。
无奈之下,云砾唯有再度看向那边。
这回,他又看到那条岛鱼了。
而且两条岛鱼在不断接近,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另一条岛鱼上活动着的人。
一名穿着猩红长袍的男子,正站在另一条岛鱼背上,定定地看向这边。
看清那人的脸的瞬间,云砾屏住了呼吸。
殷凡?!
又一个殷凡?
一声乌鸦叫,从高空落下。
他在前方海域看到的岛鱼,连同背上的殷凡一起散去。
可凭着直觉,云砾快速看向另一个方向。
果然,那边,又出现了一条岛鱼!
那岛鱼背上,竟然同样站着一个殷凡。
至于他身边的殷凡,按着心脏的手愈发用力,手背上都已有青筋凸起。
乌鸦的叫声越发急促,却再也无法打破云砾看到的条条岛鱼。
现在,云砾已能在海上看到九条岛鱼,连同他脚下这条,足有十条。
每条岛鱼上,都有一个殷凡。
只有三条岛鱼上,多了一个乌成,算上他在的这条,则是四条。
毫无疑问,这是时空错乱的表现。
他不知怎的,与殷凡一起,卷入这错乱的时空中。
天上不明就里乱飞的乌成,应当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单纯地因为殷凡的怪异表现,误以为前方海域出现了敌人,所以开始警戒。
而另外三条岛鱼上的乌成也一样,根本没有像那些岛鱼上的殷凡一样,会看向这边。
云砾的大脑急速运转。
在此之前,他还真没想过,要让自己遇到了这种事,该怎么处理。
幸好,岛鱼能凭借着头盔羊的指引,寻找正确的路,前往这片海的核心。
而他们又刚刚经过了一个情绪漩涡,短时间内还不需要担心漩涡的时。
云砾使劲眨着眼,想让自己摆脱其他时空带来的画面。
但这一次,他只能看着那些岛鱼,带着背上的东西,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他们这边撞来。
岛鱼的体型过于庞大。
因此,在云砾看到的、其他时空的岛鱼撞到他所在的岛鱼之前,已有几个时空的岛鱼先彼此撞上了。
云砾还看到了它们相撞后的后果。
有一些岛鱼背上的帐篷,被卷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岛鱼的背上。
结果,两时空的岛鱼分开后,没有回归到正确时空的岛鱼背上的帐篷,全部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撕扯成了碎片,纷纷扬扬地落到海上,被海里蹿起来的淤泥怪物一一吞食。
云砾还看到有一些在岛鱼背上的怪物,没有及时分清时空,同样在两岛鱼分离后,形成了一团爆开的血雾,落到海上,成为海里怪物的养分。
眼看其他岛鱼都要撞过来之前,云砾已无暇再想殷凡如何。
他必须自救!
九条其他时空的岛鱼,将他前后左右都堵得结结实实。
他根本没办法通过躲避的方式,避开其他时空岛鱼的碰撞。
他能做的,只有分清自己当前时空。
但要怎么做?
岛鱼与岛鱼一经碰上,就会出现短暂的完全重合。
他只有在两条岛鱼即将完全分离的瞬间,才能判断出自己究竟在岛鱼完全重合期间,被转移到了哪一个时空的岛鱼背上。
前方的岛鱼越来越近。
云砾几乎怀疑自己能闻到从迎面而来的岛鱼背上的殷凡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也是这一瞬间,他听到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有痛苦,又有欢愉。
所有异象散去。
云砾怔怔地看着蹲下来了的殷凡。
殷凡之前端着的碗已经翻倒在岛鱼背上。
一根殷红如血的血丝,从殷凡长袍内透出,穿过殷凡捂着心脏位置的手指,没入岛鱼后背。
血丝已经绷紧。
殷凡之前端碗的手,现在弹动着血丝。
云砾没有听到血丝被弹奏发出的声音,但在殷凡手指拂动的瞬间,听到了又一声尖叫。
尖锐、刺耳,还有痛苦的欢愉。
这叫声,让他觉得,陷入身体的疼痛中,竟然也能带给精神无尽享受。
殷凡唇边逸出一缕鲜血。
他平静地伸出舌头,将血舔了回去。
还有那根没入岛鱼后背的血丝,也被他拔起。
他拔出血丝的手手指顺势卷住血丝,然后一下又一下地往回卷着,一直卷到穿透自己另一只手手指的位置,他才指甲用力,摁断血丝。
有流动的血,要顺着殷凡指尖滴落,但不等落地,就已化作血色烟雾。
殷凡手指的伤口转瞬复原,那团被他卷起来的血丝也被他随意揉了揉,轻飘飘地塞入嘴里,嚼了嚼,旋即将血丝悉数咽下。
云砾盯着殷凡胸膛看了又看。
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了,连长袍上是否曾被穿出一个小洞,都已无法再被看到。
殷凡则完全没理会他的目光,也没有理会刚刚从半空落下的乌成。
他跪坐着,双手都按到了岛鱼背上。
有血丝蔓延,但没来得及蔓延多远,就悉数崩碎。
与此同时,岛鱼背上也出现了一道道怪异的伤口。
云砾仔细看了看,只觉这些伤口都更像从岛鱼内部撕裂,而不是殷凡的血丝从外部划开。
伤口不断增多,云砾更能看出,殷凡正试图用自己的血丝将伤口缝上,然而任殷凡用出再多的血丝,伤口都没能维持多长时间,就再度崩裂。
殷凡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越来越重。
云砾都不敢继续观察鱼背了,就盯着殷凡的脸看,看着殷凡的眉头是怎么跳得越来越快,又跳得越来越明显。
乌成反而丝毫不慌,甚至嘴角咧出来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终于,云砾看到殷凡气呼呼地将从自己手上冒出来的血丝揉成一团。
殷凡刚开始还想将这一团血丝扔出去的,但刚举起手,做出扔的动作,就想到什么,最终只将这团血丝塞进嘴里,狠劲嚼两下吞掉。
乌成夸张地抱着腹部,指着殷凡大笑。
“哈哈哈我就知道!殷凡你肯定舍不得就这样扔了的,我刚才就想你一定会吃回去,我猜对了哈哈哈!”
殷凡阴恻恻的目光扫过来。
“我不扔它,我可以扔你。”
乌成嘿嘿一笑,立刻化作乌鸦飞走。
“不用你扔,我自己走,我拿火过来……”他猛地一个盘旋,又绕回到殷凡旁边,“是拿火吧?”
殷凡哼出一声,权作回应。
乌成这次飞得更快了。
云砾是最迷糊的人。
“拿火?”
他着实不明白这是啥意思。
殷凡再哼一声,盘腿坐好。
云砾眼睁睁看着殷凡袖子里弹出一把小刀,锋锐的刀刃划到岛鱼背上,割下一片粗糙的肉片。
成长到一定程度之后的动物的肉会变老,就像鱼,虽然大鱼相对吃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吃着刺,但大鱼的肉质也会比小鱼的要老一些。当然,这还得考虑淡水鱼和咸水鱼的区别,还要考虑鱼本身能成长的极限……但总得来说,年龄偏大的动物,肉吃起来肯定没这么好吃。
云砾现在踩着的岛鱼,就该已经成长了足够的年份,其肉质早已称得上老。
此时殷凡一刀切下,一片厚度大概一毫米的肉就被切出。
其实偏厚了一些,但云砾不知道殷凡准备做什么,这时候只能看着。
云砾心里还有些紧张。
听殷凡之前开口,称呼岛鱼为“小岛”,他还觉得殷凡和岛鱼的关系不错。
还有殷凡之前用血线修补岛鱼崩碎的伤痕,他也觉得殷凡在帮岛鱼,可怎么突然间变这样了?
乌成拿着火过来了,还有一些铁签子。铁签的一端有木头裹着,能让人拿着,但不至于烫手。
殷凡两只手分别夹着一把小刀,他双手一起动,飞快片出一块又一块的鱼肉。
乌成则忙着将这些鱼肉串到铁签上。
火滋啦滋啦地烤着,不可避免地灼烧着岛鱼的背。
云砾又一次听到尖叫。
有疼痛,也有享受痛快的欢愉。
他紧抿着唇,竭力放空大脑,不去多想,只专心感受。
也许感受同样会让他沉入这些情绪中,找不到挣脱的办法,但他放任自己胡思乱想,更容易想到不好的事情上。
专注感受,反而能让他贴近岛鱼,明白殷凡为何要这样做。
疼,这是真的。
但随着身上有什么的东西被切割出去,他同时感觉到了一阵轻松,好像有什么一直破坏着自己身体的东西被剜了出去。
云砾还想进一步感受,但他陡然惊醒。
焦糊的味道太过刺鼻,让他根本无暇考虑其他。
他抽动一下鼻子,就看到被乌成烤得焦黑一片的鱼肉。
然后,是强硬地拿着铁签,要将鱼肉塞入乌成嘴里的殷凡。
气得面容都在扭曲,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诡异的殷凡,看起来比往日里还要凶一些。
乌成被迫着吃进最外层黑成炭状,内里还是生的鱼肉,嘴巴还被人紧紧捏住,连想吐出来都不行,只能生吞下去。
殷凡这才满意地松开手。
“该。”
他这话冷淡,乌成则拿着一旁的空铁签,作势要敲他的头。
然而他只一眼扫向乌成,乌成就老老实实地开始串鱼肉。
云砾无奈地叹口气,从乌成手里拿过铁签。
“还是我来吧。不过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低沉的笑声自殷凡唇边逸出。
殷凡一下又一下地切着岛鱼背上的肉,到这会儿,都切出了一个小坑。
“有一个自恃比我多活了一两天的家伙,胆子大得想来我这边生活一段时间……呵,他做梦!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时空之力冲击的瞬间,还是给小岛造成了一点伤害。我的力量都无法帮小岛修复身体,那就只能将这些肉挖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让小岛真正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