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说:“是你拿走了斩雷。”
郁行舟一愣,随即又笑,像是回忆起一桩再平常不过的旧事:“我当是什么让北辰仙君一改往昔风姿,原来费尽周折是为这个。”
他翻袖托起东风破,“斩雷乃红颜好友相赠,已被我融进东风破,你现在就算是抢回去,也没用了。”
江月白没有看他的东风破:“一张琴而已。”
“是啊,一张琴而已。”郁行舟笑了笑,“你有独幽了,自然看不上斩雷。北辰仙君什么没有?可我们就不一样了。多少人做梦都想有一把斩雷琴。昔年百妖山下,我化作老者前去救人,本想潇洒一回为苍生,献祭这把东风破毁了妖巢,谁知输给少女三声拨弦。此时想来,那便是我们的劫数。”
“是她的劫数,”江月白道,“不是你的。”
“北辰仙君何出此言?”郁行舟说,“我仰慕晚衣,她也爱慕我,我们真心相爱,奈何情深缘浅,只能错过。她的劫数亦是我的,我们互不亏欠。”
江月白冷冷看着郁行舟:“你一个男人,想要什么大不了去明抢,非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么。”
“我一个男人。我这样一个男人。”郁行舟重复着江月白的话,摇头笑叹,“雅乐风流债非债,名琴佳人皆红颜。北辰仙君也是不缺女人的男人,春宵一夜情也真,不能理解吗?”
江月白没有说话,缓缓垂下了手臂——风雪夜归在寒雾缭绕的掌心一寸寸化出形状。
郁行舟神色一滞,笑容凝固:“你真要杀我?”
剑出无影!他最后一字的字音还没说完,冰寒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颈前!
郁行舟后退了一步:“因为斩雷琴?还是因为晚衣?”
他不能相信。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远远不至于北辰仙君下杀手。
他是琴圣、是空鸣山庄的掌门人、是二十六家的座上宾!
他不信江月白会因为一件兵器或是一段露水情缘,就轻易杀了他。
“想不明白,”江月白低声说,“那就去黄泉路上好好想。”
“慢着!”郁行舟用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看向江月白,声音有些许颤抖,“晚衣她若是知道我死了......死在你的手里,她会怎么想!她以后会怎么对你?”
风雪夜归剑抵着郁行舟的咽喉,但没有继续向前。
“她会伤心,她会恨你。”郁行舟不再后退躲剑锋,他很清楚自己这回一定赌赢了,“我是她最爱的人。”
猛然一道鲜血飞起!溅湿了江月白的前襟。
红雨茫茫,到处都是血,不在乎多这一抔。
* * *
魔界的雨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
寒风和冰雪冲不淡的噩梦。
穆离渊如今有千万种驱散噩梦的灵丹妙药,但他一次也没有服过。
他不想忘记那些梦魇。
甚至对每夜痛彻心扉的疼痛上瘾。
天际阴云密布,偶尔闪过的惊雷将漆黑暗夜撕开一道口子。
夜深忽梦少年事。
穆离渊再次看到多年前仙魔大战的战场。
魔族的尸体堆满了山谷,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天际悬着没有融化的仙门阵法残光,如同半睁半闭的幽幽巨眼,凝视着这片惨烈的土地。
魔族兽纹旗歪倒在堆起的尸身上,旗杆折断,只留残旗半面,在腥风里凄惨飘荡。
远处的魔宫燃着烈火,浓烟冲天,晚风刮过,送来纷纷扬扬的火星,瞬间将残旗烧成了齑粉!
穆离渊趴在尸堆里,他的衣服已经被灵火燎着,烫得肌肤剧痛。
但他一动不敢动。
仙门的探灵阵还在搜寻魔息。
火把移动在尸山上,修士们逐渐逼近的脚步如同催命钟声。
“找到了!!!”
碎石堆被一脚踹开,有人揪着头发将他提了出来。
胸前象征身份的魔族琥珀被扯下——
“就是他!魔尊与妖女的儿子!”
一瞬间数百件杀气纵横的法器一齐对准了他!
仅仅是随风而来的灵浪便撞得他头晕目眩,几欲吐血。
“慢着。”人群后响起一个年轻的男声。
他惊恐地抬起头,看见修士们纷纷退让开道路。
道路的尽头是漆黑暗夜里的一抹雪白,雪白到刺眼的一把剑。
他从未见过那样奇异的剑——长剑周围飘绕着风雪,蜿蜒的血水顺着冰晶般的剑身缓缓下爬,从剑尖处吐出一滴浑浊的血泪,融化进尸骨泥泞中。
“留着他的命。”白衣男子提着剑走近,眉眼如手中剑一般冰冷,注视着他胸口的魔纹,“我要带他回沧澜门。”
巨石滚落,业火燎原,魔宫在烈焰中彻底化作灰烬!
漫天血腥的夜色成了一张扭曲的画布,轰然撕裂,湮灭不见!
一点白色出现在漆黑的梦魇深处,而后慢慢放大,连成巍峨的沧澜雪山。
紫藤花飘落,春寒峰又度春风。
他跪在冷意未消的春日残雪里,天边夕阳渐落,廊下花藤摇摆。
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穆离渊和旁边的纪砚立刻一起跪直了身子。
昨夜他跟着师兄偷跑下山,结果被山门守卫抓了个正着。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下山。
师兄下山是为了喝酒,而他只想吃集市上的桃花酥。
可他已经连着三次没有吃到了。
长靴一步步踏雪而来,江月白的脚步停在他们面前。
“康峰主要打扫校场,”江月白对纪砚说,“你去帮忙。”
纪砚抬起头:“哦......是、是!”
微岚峰有三十九处校场,打扫校场是最累的活,连外门洒扫弟子都不愿意去做。
但纪砚此刻却欣喜万分,因为给了惩罚,意味着师尊原谅了他。
他欢天喜地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离开,直到转过回廊才敢微微放慢脚步,面容扭曲地揉了揉跪麻的膝盖。
纪砚离开,江月白向前走了一步,垂眸看着穆离渊。
穆离渊也抬头看向师尊。
——他只是从犯,也许师尊大发慈悲,要让他起来了。
“你继续跪着。”江月白嗓音冷淡,在离开前说,“跪到跪不住为止。”
太阳落山,气温变冷,空中尽是乌云,似乎要下雪了。
穆离渊在晚风里打着哆嗦,觉得无比委屈。
他也许会冻死在这里。
饥寒交迫的时候他不着边际地想:如果自己真的冻死了,师尊会不会伤心呢,看到自己的尸体会不会追悔莫及呢?
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幻想:师尊大约只会冷淡地说“埋了吧”。
毕竟上次他从食谱上学到一道烤肉,兴致勃勃烤好拿去给师尊尝,师尊却罚他连跪了七天七夜,期间他饿晕过去几次,江月白都没有来看过他一眼。
他那时发誓要和师尊赌气,拒绝师哥师姐喂的水和饭,打算一死了之。
后来有人来看他了,但不是师尊,是他脾气火爆的师叔,上来就给他一顿拳打脚踢。
“小兔崽子!”苏漾一边踹他一边吼,“你知不知道你的剑谱都是江月白熬夜一字一句亲笔写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给你仔仔细细标好重点写好注释,什么待遇啊?你的每把木剑都是他亲自做的,你浑身这些零零碎碎每一件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宝器!你倒好,从来不珍惜,说丢就丢,剑谱当柴火烧,整天满脑子都是吃!玩!蠢货!”
后面的谩骂他逐渐听不清了,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脑袋流着血趴在地上喃喃:
“我要死了......”
“师尊为什么还不来看我......”
“死了正好,”苏漾恨恨道,“他就不该收你这个徒弟。”
江月白不该收他这个徒弟。
这句话他听很多沧澜山的长老前辈们说过,他们说江月白“不该”,说他“不配”。那些人看向他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他一靠近就立刻避开,不与他接触。
他虽是掌门的亲传徒弟,却被其他峰的弟子疏远排挤,他喜欢玩,却没人和他玩,只能自己玩,只有师哥纪砚不嫌弃他,虽然总是打他欺负他,但是唯一愿意带他玩的人。
苏漾抬脚踢了他一下,穆离渊被踢得翻了个面,从趴着变成仰躺着。
“不是不来看你,”苏漾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叹了口气,“他在给你重写剑谱,觉都顾不上睡,马上开春历练了,你没剑谱怎么练剑啊。”
听到这些话,穆离渊瞬间不想死了。
他的师尊心里还是有他的!
既然他上次没有被打死,那么这次也不能被冻死。
夜深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雪。
穆离渊胡思乱想着跪得昏沉,连什么时候歪倒睡着了都不记得。
晚风吹过,他闻到冷冽的薄香。
他睁开眼,灯笼光影朦胧,只看到江月白落满霜雪的黑发。
他立刻重新闭上眼!
冰凉的白衣贴着他的脸,他埋在江月白的胸口,能听到心跳的轻微震颤。
他装睡,因为这个待遇太难得。
师尊居然来抱他了!
果然跪在雪里受的这点苦是值得的!
谁能像他这样躺在整个三界最最最厉害的北辰仙君怀里?
放眼全天下,三根指头就能数得过来,而他就是三根指头中的一个,这是无与伦比的地位!
江月白抱着他回了房间。
暖炉已经点上,热水也已经放好。
微凉的手触到他的皮肤,替他脱了寒雪浸湿的衣衫,将他放进温暖的浴盆。
木梳沾了温水,江月白坐在浴盆边,替他梳着冻硬结霜的长发,带着薄茧的指腹偶尔擦过他的侧脸与耳后......
他仍然一动不动。
他犯了错,如今只有装作冻病了醒不过来,才能逃过惩罚。
每次他生病的时候,师尊看他的眼神便不会再那般冰冷了。
而是浅淡无言的温柔。
他喜欢那样的眼神。
江月白替他梳顺了结冰的长发,放下了梳子。
室内陷入了安静。
穆离渊猜不到师尊在做什么,也许是在找擦手用的巾帕。
总不可能是在无声地看他。
片刻的安静后,他听到江月白淡淡的嗓音在耳后响起:“我知道你醒着,自己洗。”
穆离渊吓得呛了一口水,慌忙睁开眼睛。
垂帘撩起又放下,江月白已经离开。
他懊恼地捂住脸——啊,完蛋!罪加一等!这回绝对要再继续罚跪外加去打扫半个月的校场了!
师兄估计要嘲笑死他。
他心神不宁地洗好身子,穿上衣服,拉开帘子。
江月白正坐在远处桌边,肩头积雪未尽,仍然散发着冷夜的寒气。
“过来。”江月白背对着他说。
穆离渊小心翼翼地朝着桌边挪过去,提前就摆好可怜兮兮的认错架势:“徒儿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偷偷下山,再不敢......”
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因为他看到桌上放着一包桃花酥。
师尊回来这么晚,竟是去为他买了桃花酥!
穆离渊奔到桌前,迫不及待地撕开纸包——小小的桃花一朵一朵,酥脆金黄的焦层、软糯溢出的馅心、浓郁的花香......
他咽了下口水,抬起头:“我、我可以吃吗?”
江月白说:“都是你的。”
有什么比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再吃一包心心念念很久的好吃的更幸福的事情呢?
穆离渊坐在桌边,大口嚼着点心,垂下的两条腿都在开心地晃荡。
江月白瞧着他:“就那么好吃么。”
他鼓着腮帮子点头:“嗯嗯!好吃!”
房间里烛火单薄,光线沿着江月白鼻梁的线条抚过,像一层纱,显得清冷的侧脸有几分温柔。
江月白似乎极浅地笑了一下。
穆离渊没有看清。
因为桃花酥太好吃了。
他捡着纸包里的碎屑,意犹未尽,看到师尊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又是什么哇?”
也是好吃的吗?
“安神散。”江月白道,“最近还做噩梦么。”
穆离渊愣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他看到师尊的眸色重新变得寒冷。
江月白问:“梦到什么了。”
他赶忙放下手里的纸包,努力回忆着:“醒来就记不清了,只记得......梦到了一个战场......”
江月白问:“还有么。”
“好像还有很多人......”穆离渊又想起来一些,“他们围在四周......说要......”
江月白微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他被这种眼神看得害怕,声音有些发颤:“说要......杀了我......”
他拼命想要说出更多,他不想让师尊失望,他想看师尊的眼神里重新带点笑。
可江月白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噩梦而已,”江月白将装着安神散的盒子推给他,“按时服药就没事了。”
他连忙用力点头!
他会听话的。
师尊说过,他的父母被魔族杀害,他是被仙门修士从魔窟里救出来的。
那些噩梦里围杀他的黑影,通通都是恶毒的魔。
他迟早有一天会杀光天下魔。
为了复仇。
更为了让师尊开心。
桌上燃烧的红烛融化成一滩血泪,四周的桌椅门窗都崩裂成乱石碎屑、散作滔天的尘埃!
“要杀光天下魔......”
“杀光天下魔......”
“杀......魔......”
他疯了般默念着这些话。
他是沧澜门的弟子、是仙门正道、是江月白最引以为傲的徒弟!
他要剗恶锄奸!他要斩妖除魔!他要......
他怎么可能会是魔???!
狂风卷过,旌旗飘摇,黄沙漫天。
仙门二十六家坐镇,谪仙台九千里石阶站满了人!
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新奇与厌恨的眼神像一把把利刃,扎得他遍体鳞伤。
他被捆在尖刺遍布的谪仙柱上,咒法锁链勒得他浑身渗血。
他不觉得痛,只感到冷。
极度的冷。
“仙门弟子改修魔道,你可知罪。”
“觊觎仙门圣宝,不惜残害同门,你可知罪?”
“妖林试炼大开杀戒,屠戮无辜性命,你可知罪!”
仙风道骨的白须长者宣读着他罪无可赦的恶行、重复着他不能辩解的罪状。
四下一片怒吼与叫好。
“不......”穆离渊干裂渗血的双唇艰难颤动,“我......我没有......”
但微弱的声音被淹没在汹涌的叫喊下。
乌云蔽日,疾风忽停,嘈杂逐渐寂静。
拥挤的人潮开始退避,为远方的来人让出道路。
晦暗风沙中出现了一点白影。
方才耀武扬威的戒律仙长们此刻皆朝来人方向躬了身,恭恭敬敬行礼:“北辰仙君。”
穆离渊挣扎着站直了身子,捆着他的锁链发出摩擦剐蹭的声响。
师尊来了......
他的师尊来了......
师尊终于来救他了!
他知道自己模样狼狈,但看到江月白走近时,还是用尽力气对师尊露出了一个笑:“师......”
身前忽然一片冰凉。
死寂一瞬,谪仙台下骤然爆发雷鸣般的鼓掌欢呼!
穆离渊愣了下,而后缓缓低下头——
那把他无比熟悉的风雪夜归,已然狠狠贯穿了他的身躯!
“师尊......”他笑容凝固的双唇间涌出大股鲜血,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你......”
丹府在剑锋下碎裂,滚烫的东西在体内缓缓漫开。
黑红色的魔气顺着风雪夜归的剑身涌出,弥漫成四散的雾霭。
......魔气?
穆离渊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他竟然......真的是魔。
魔气在瞬息之间遍布全身。
所有被洗去的记忆全部回笼!
原来那些可怖的场景不是噩梦......
而是,真实。
他与江月白初见于血腥的战场,他并非是沦落魔界被仙门所救的幼童,而是魔——江月白是杀魔的修士,而他是对方要杀的魔!
他根本没有必要改修魔道,他只是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魔息,似乎一直压制魔气的东西忽然被人取走。
穆离渊死死盯着江月白淡漠无情的眼睛。
周围沸腾的欢呼在赞扬他的师尊公正无私大义灭亲,此起彼伏的高喊化作蒸腾的血雾,衬得近在咫尺的江月白眸色更加冷。
他终于从这双无情的眼里看清楚了一切——
当年江月白救下他的时候,对仙门修士们说,要拿他的魔妖灵元炼一把开启虚空门的钥匙。这么多年过去,想必他的魔妖之灵早已被抽去得不剩多少。
此刻他只是一颗弃子,没有任何价值,不如借“改修魔道”的理由杀之以除后患。
风雪夜归的剑气腐蚀丹元,令他痛不欲生。
他眼眶涌出血泪。
他好委屈。他一直很听话,他一直很听师尊的话!
师尊是这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仍旧毫不留情地给出这一剑,把所有的真相都残忍地压在风雪之下。
让他带着恨死去。
师尊如何舍得。
师尊为何舍得?
师尊竟然舍得......
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下!
成千上万的人影被风雨撕裂,所有呐喊与叫好都化作烟云消散。
......
穆离渊从断续的梦魇中睁开眼,视野血红一片。
他摸了摸眼角,却一丝湿意也没有。
痛到极致的折磨,让他连泪都流不出来。
长夜难熬,穆离渊坐在孤寂无人的大殿里,四周镜子映出无数重叠的阴暗压抑的身影。
镜面上流淌着干涸的红烛液痕,被蹭成扭曲狰狞的曲线——那是他按着江月白的手画出的形状。每一个红烛摇曳的长夜,他都会强迫江月白对着镜子,亲眼看着被凶狠惩罚的模样。
他以为刻骨的恨可以消散在那些癫狂里。
可是没有。
它们的根扎得太深。
深到每一个夜晚都疼得无法入眠。
魔界的黑夜还在继续,雨雪停了,只剩寒风。
凛风撞开大门,深浓的夜色如墨涌入。
穆离渊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原本用来蒙骗自己的杀心渐渐成真——
对待江月白。
他何必心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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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流一次眼泪给我看。”
苏漾和云桦踏进天音门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数百人,将莲花石台围得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苏漾急得喃喃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桦从后方走过来,拍了拍苏漾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别急,没事的。”
“江月白从今早就不对劲。”苏漾转身拉住云桦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我看他一直在和康承安发传音,他要干什么?”
云桦仍是安抚:“没事的......”
“没事没事没事!”苏漾烦躁地打掉云桦的手,“我就想知道他要那张破琴干什么?”
天音门外嘈杂声一片,越来越多的门派修士都闻讯赶来。
听闻北辰仙君竟为了一张琴与琴圣大打出手,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所有人都宁愿放下手边寻宝计划,也要亲自来一看究竟。
焦躁不安间,苏漾余光忽然扫到了人群中几个黑衣修士。
那些人很脸生。
却个个气质不俗,衣衫质地华贵,手中拿的也都是好剑好刀。
苏漾不自觉地又看了一眼。
他好像从未在仙门中见到过这些人,应当是来自些不入登仙册的小门小派......
可是小门小派的弟子哪里用得起这么奢华的布料和这么名贵的刀剑?
“哎,老云,你看......”苏漾撞了撞旁边云桦的胳膊,刚准备用密语说这件事,忽然远处一声巨响——
天音门深处莲花石台裂成两半,腾起一阵雪雾!
围观的修士们皆被震倒在地。
江月白左手抱着独幽琴,右手提着鲜血淋漓的风雪夜归,大步走出了幻境的传送阵。
面容寒冷肃穆,长剑杀气缭绕。
周围人不敢有任何言语,纷纷让开道路。
鸣空派的几个修士面色惨白,攥紧着手中兵器,却什么话都不敢问。
待到江月白走过,他们才慌张地向着血染的莲台入口奔去。
“你要这琴干什么?”苏漾看着走过来的江月白,“你又不用琴......”
“送人。”江月白目不斜视,继续向外走。
外面围着的修士和弟子们也急忙给北辰仙君让开前路。
江月白这样简短的回答让他们略感惊讶,如果说他们原先对北辰仙君是敬慕,如今便掺杂了点莫名的恐惧——只是个拿来送人的玩意,竟然谁拦杀谁?
江月白步伐一直很快,却在经过天音门的石门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睫,视线掠过众人,落在一名黑衣修士身上。
对视一瞬,江月白轻声说:“你来了。”
周围的修士闻言,皆顺着江月白的视线所向望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修正抱剑倚在石壁上,面纱遮挡,只露出一双眼眸——眸色格外深邃,好似寒潭里倒映的晚星。
“是啊。”黑衣男修没有移动步子,甚至没有从倚着的石壁上起身,嗓音低沉到近似慵懒,“不想见我吗。”
周围的修士都看得一头雾水:这人是谁?竟能让北辰仙君主动停下来打招呼?
居然还不起身行礼?!
“哎!不是,你说清楚,你要送谁啊?”苏漾挤开人群,从后面追上江月白,“我们哪个也不需要啊......”
他、云桦、秦嫣、晚衣都早已有了各自的本命兵器,哪个人都不需要这张琴,除非是送给别的修士。
“到底送谁的?干嘛遮遮掩掩......”苏漾对江月白的态度和行为感到不解,这几天江月白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问他去见谁也不说,有时反倒答非所问地冒出句——“你觉得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花。”
苏漾头一次见江月白对这种事感兴趣,稀奇得不得了,好奇地打趣江月白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仙子,偷着跟人幽会所以才早出晚归。
但每次的调侃刚开个头就会被秦嫣给打断,最后变成他们俩的骂架。
“噢晓得了!”想到此处,苏漾眉头舒展开,搂过江月白的肩膀,“送女修是吧!你到底看上了哪家的仙子啊?别藏着掖着啊,倒是领过来给我们瞧瞧嘛!哎!走慢点,等等我......”
几人追随江月白离去。
穆离渊缓缓站直了身子,转过头,视线一直盯着江月白怀里抱着的琴。
碧玉朱漆,如美人般的一张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