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是亲儿子,但父亲一直待我很好,还带我上了通天道,那里有很多漂亮的仙子姐姐,发生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吐了很多很多的血,回来之后他突然丢下我不要我了,我饿了好几个月,在院子里吃泥巴。”小圆啃着手指回忆,“他再回来的时候,像完全变了个人,一直抱着我道歉,后来他教我讲话读书写字,不让我再叫他哥哥了,我才管他叫父亲。”
“为什么?”萧玉洺问。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圆抬起头,“我觉得这样挺好,父亲给我讲过很多北辰仙君的故事,北辰仙君是众生仰慕的救世仙人,我最崇拜的人,父亲是养大我的人,我最喜欢的人,我想当他们两个的儿子,光是想想就自豪!”
“是啊,你要真是北辰仙君的儿子,全三界的人都得高看你一等,”萧玉洺笑了笑,“就说这修士们挤破头难进的日月山庄,你报上北辰仙君儿子的名号,他们估计得一步三叩首把你请进去......”说到此处,萧玉洺靠在椅背望向远处群山,语调带着不易察觉的怪异,“不过倒也不用搬出‘北辰仙君’,用另个身份就够有趣了,你不知道啊,这日月山庄的刀圣洛锦,当年可没少和江月白传风月佳话,要是见到江月白有儿子了,我想想,刀圣该是什么脸色呢。”
“我才不稀罕什么日月山庄,我只想我爹和北辰仙君快来找我,”小圆又开始抹眼泪,“和你在一起太没意思了!”
“你说你喜欢仗剑江湖我才同意带你的,才一天你就开始哭着想爹!”萧玉洺弹了他脑瓜一下,“到底谁的问题?”
“反正不是我的问题,我本来想一个人闯荡江湖的,”小圆抱住脑袋不让他再弹,“我爹非让我跟着你,我没办法。”
“你爹肯定会来,但江月白那个负心汉你就别指望了。”萧玉洺冷冷低哼了一下,“他那个人,相处时待你多好之后就有多绝情,哄人开心信手拈来,你感恩戴德他转头就忘,我算是看透了,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他的玩物,供他消遣的。”
“才不是!”小圆反驳,“我爹和我说,北辰仙君是全天下最善良、最有情有义的人!”
“他是自欺欺人,情人眼里出西施,”萧玉洺换了个更舒服随意的坐姿,抬腿侧搭在扶手,“痴情病病入膏肓,没救了,上赶着向江月白献身,用尽了手段,江月白也只当他是消遣的小玩意儿,玩够就踢开了......”
“你住口!不准你这么说!”江小圆站起来拿筷子狠狠敲了萧玉洺的头。
“嘿,你这臭小子,你——”几百年来还没人敢这么对他,萧玉洺差点一巴掌呼过去,“你,给我坐下!”
最终萧玉洺只说了这么句只有气势很足的狠话。
小圆坐下继续吃鱼。
萧玉洺满脸怒色盯着小圆,看了一会儿,神色和缓了些:“罢了,你也是个可怜小孩,不和你计较。”
江月白与那个人的爱恨纠葛套出来了,没有想象中让他嫉妒,反倒让他感到点不是滋味。
他曾和那个人说起过天劫,那人听了他可怕的描述,却毫不紧张。
他当时没忍住问:“你不害怕吗?天劫会要了所有人的命,包括你,还有你儿子小圆。”
那人只说:“你不了解我师尊,天劫降临,他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萧玉洺道:“你觉得江月白会救你。”
“他不会救我,”那人说,“但他会救天下人。”
“你不也是天下人中的一个?”萧玉洺奇怪。
那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忽然正色道:“衡风仙君,在下有一事相求。”
萧玉洺微愣,此人不以真实身份示人,但他能感觉到一种隐隐自内而外散发出的高傲威压——这不是一个会轻易求谁的人,尤其是他们在谁与江月白交情更深上暗暗较过劲,放低身段等于认输。
“你说。”对方的态度让萧玉洺不由自主也严肃了些。
那人微微低下头,语气郑重诚恳:“医仙仁慈济世,贤名远播,门下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世人都说医仙怜悯孤弱、喜爱幼童......”
“你想把小圆给我?”萧玉洺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为什么?”萧玉洺不解。
就算江月白是个每隔段时间就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这人又不是,修为这么高寿命也不会短,完全能照顾小圆长大。
“你得绝症了?”萧玉洺打量他,挖苦道,“还是对江月白求而不得准备去自|杀?”
“我有一把能破天劫的剑。”那人道。
“什么?!”萧玉洺不信。江月白和他说过,破天劫的剑绝世无双,是一把用活人炼铸的宝剑,他不信这世上还有能与之媲美的剑。
“活人的心炼铸的剑,”那人面色无常,缓缓道来,“剑灵是我的元魂。”
“你......”萧玉洺震惊不已,“你难道要江月白用你这把剑?可是......”
可是江月白再如何无情,也不会心安理得到能又一次牺牲一个人的性命去拯救三界吧?
“师尊不知道剑灵是我元魂,还请衡风仙君替我保守这个秘密,”那人笑了下,又轻叹口气,“我不想他在‘用不用剑’这件事上纠结难过。”
萧玉洺原本是要暗暗争个胜负,可那人最后只留下一句“师尊开心就好了”。
让他输得彻彻底底。
他一直拒绝前往日月湖躲避,因为他想做与北辰仙君并肩作战的人。
他已经想了几百年。
为了这一日他发疯般修炼、忍过了无数个孤寂闭关的长夜、扛过了数次差点要他命的突破雷劫......而今终于能以让江月白刮目相看的身份站在江月白身旁,他怎么能轻言放弃。
但现在他还是来了。
不是为了逃避。
而是他仍然要比一比。
既然那人能用元魂当剑灵为江月白做一把破劫之剑,他也能赌上毕生修为将山河器炼化,给江月白铸一把斩天之剑。
他才不会认输。
* * *
江月白在椅子里浅眠了半夜。
雨过天晴,朝阳透过窗照在他的侧脸,给冷淡的线条蒙了一层不真切的暖色。
昨夜风雨穿堂的痕迹仍在,窗边挂着的布幔飘飘荡荡,下半截没干透,还滴着水,在暖阳的笼罩下散发出细微的水雾。
江月白静坐在微风拂动的水意氤氲间,垂眸看着放在面前的剑。
如雪雾般的轻烟顺着剑身线条缓慢溢散在空中,像是一束从雪山之巅采来的花。
这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好剑。
从见到的第一眼,江月白就想拥有这把剑。
然而如此贵重的馈赠,于他是无言的道德枷锁,甚至威胁。
及时行乐他看得很开,骗取同情的谎言也无所谓,但那种看似柔软实则强硬的占有欲太过胆大妄为,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感受到,让他昨晚一瞬间甚至起了杀心,连他自己都后怕。
没有这把剑,他可以与那人今朝有酒今朝醉。接受这把剑,他难道真要把那人当做密友挚爱枕边人?
更何况对方境界修为很高,不早点拒绝等于要长相厮守千年百年,绑在一起一辈子。
那不是他想要的“逍遥”。
江月白从剑上收回视线,起身出门。
木门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清晨的风带着花草香气扑面而来。
穆离渊靠着廊柱坐在台阶下,高束的长发发尾顺着微微侧头仰靠的姿|势垂落,在开门的穿堂风里扬起了几根发丝,露出了肩颈隐约的血痕。
听到响动,正在发呆的穆离渊立刻回神摆出了笑,仿佛完全忘记了昨晚被赶出来淋雨的惩罚,站起身前还不忘整整衣服撩下乱发,满身都写着“开心”两字,大步跨上了台阶。
江月白后退了半步:“什么事。”
穆离渊没在意这个抗拒疏离的动作,脸上还是笑盈盈的,双手提起食盒:“我给师尊做了早点。”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月白尽力收了些冷漠神色,向后面屋中看了一眼:“放着吧,晚上分给值守的小弟子。”
被拒绝了,穆离渊也没再纠缠什么,按江月白的吩咐放了东西,再从屋里出来时,江月白已经走出院子很远了。
穆离渊望着远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站了片刻,他重整表情,两手绕到脑后抓住发带紧了紧,从高陡的台阶上跳了下去,翻过围栏抄了个近道,追上了江月白。
沿途的小弟子被这道急迅如风的身手吓了一跳,风过无痕,好一会儿他们才面面相觑:“好快的身手,眼晃花了......”
“是阁主新收的徒弟!我昨晚见过他!”有弟子认出了人。
“亲传徒弟吗?和凝露师姐空山师兄一样级别?”
“不知道耶,应该比他们级别更高吧?我昨晚看见阁主领着他回房了,凝露和空山哪有这待遇呀!”
“奇也怪哉!阁主最近怎么收留这么多新人,听凝露师姐说,阁主前不久刚收留了个奇怪的狐狸精,怎么又突然神不知鬼不觉收了个男孩子做亲传徒弟?”
“是很奇怪啊......说起那个狐狸精,我还没瞅到过正脸,空山师哥说长得很好看。”
“下回一定要找机会瞧瞧......”
前面穆离渊追上了江月白,却没靠近说话,只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江月白像是没察觉到,步履速度如常,什么反应都没有。
一路上的守卫弟子都退避两侧向阁主行礼,穆离渊也毫不客气地跟在缥缈阁主身后狐假虎威一把,受了一路的大礼。
顺带收获了一路窃窃私语:“他是阁主徒弟还是近卫小跟班啊?怎么还寸步不离的......”
山下九十五处阵法驻地,四十七处流民营寨,江月白一一巡视检查了一遍,仔细交代值守弟子注意事项,又到临时议事大帐与各长老调整谈定了抵御血尸的策略。
不论到哪,江月白都完全无视身后跟着的人。穆离渊也不气不恼,江月白做什么,他就等在一旁,江月白与旁人议事的时候,他就候在帐外。
有小弟子见他站了几个时辰,给他搬了个小凳。江月白终于远远瞟过来一眼:“有坐着的侍卫吗。”
小弟子挠头,进退两难,穆离渊好脾气地说:“阁主说得是,我站着等就好。”
直到天黑,江月白才从大帐内出来,扫了一圈没见到人,松了口气,谁知刚要迈步,就听到有人叫他“师尊!在这儿!”
江月白循声转头,见穆离渊手里举着什么半蹲在远处溪边,他了无兴致地摇头,转身前行。
“师尊,这是刺鳅,很难抓的......”穆离渊小跑着跟上,像是看不到江月白的冷脸一样,依然满眼开心,“味道不比鱼差,我回去做给师尊尝尝,早上我备好了食材,回去正好能做一道酥骨刺鳅......”
“跟了我一天,就为了晚上给我做顿饭?”江月白没回头。
“想和师尊说句话,但师尊太忙了,顾不上搭理我......”
“什么话,现在说吧。”江月白停下了步子。
两人已经走到了江月白歇息的院子前,江月白侧身挡住了前路,明显不想让人进院。
“师尊......”院前昏暗的灯笼在晚风里摇晃,映在穆离渊的眸底亮晶晶的,混着失落的眸色却变成了可怜。
江月白有点不想看他了,背着手侧过了头。
用破布兜着的刺鳅扑腾了一下,溅了穆离渊一脸水,他拿肩膀蹭了下,试着向前走了一步:“我做菜很好吃的,小圆每次都吃不够,那话不急,等我做好了晚饭,再和师尊说,可以吗。”
江月白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转身前行,径自登阶进了屋。
穆离渊抱着被刺鳅挣破的布兜进了院子,开始收拾忙活。
屋里食盒里的点心还摆在桌上,总共五盘,样式都不重复。江月白捏了一块,犹豫下,又丢回了盘里,在桌前坐下来。
阵法卷册和地图一摞摞堆着,泡了雨,边角褶皱着。江月白随意整了下桌面,杂物推到一旁,腾出地方给剑。
剑身澄澈得像是一团雪雾虚影光晕,剑柄微冰,握在掌心感到有汩汩清水般的灵泉顺着小臂经脉向里渗入。
剑上没有任何防护禁制,想必是剑主人提前卸掉了,整把剑从头到尾完全服从江月白的各种摆弄。
江月白手腕一松,让长剑自然垂下,在手里随意挽了个剑花。
流畅舒适。
这剑就像是量身定制一般,生来就该属于他。
这世上唯一能勾起他自私欲|望的东西,不过如此。
江月白吸口气,小臂一翻收剑身后,起身走到窗前。
太阳落了,天空弥漫开浪漫的紫蓝色,月牙静静躺在晚风里。院中灯笼不亮,在炊烟缭绕中晕染开几分红尘暖意。
炖菜的锅架在火上翻滚,烟气太大,呛得穆离渊咳嗽了几声,他挽起袖子洗好了碗碟,在石桌上摆好,把总是碍事垂到身前的发尾咬在嘴里,弯腰去抽锅底燃着的柴火。
汗水浸湿的小臂线条修长结实,几道狰狞血痕被缭绕的炊烟淡去了颜色。
江月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穆离渊似有所感,朝这边扭了头,双眼立刻弯起来,擦了把汗,笑道:“马上就好啦!师尊快来!”
江月白这次没拒绝邀请,放了剑出门,踱步走下台阶,在院中石桌前落座。
穆离渊往返小院两端,把菜一盘盘摆上石桌,剔缕鸡、酥骨鱼、糯米水团......最后给江月白盛了一碗蜂蜜米粥和一小碗糖蒸酥酪。
先不论味道如何,光是这一桌菜品的色香卖相和丰盛程度,不输外面的酒楼餐馆。
“会的不少。”江月白扫了一眼桌上,“出我意料。”
穆离渊双手把筷子递给江月白:“师尊尝尝味道怎么样。”
江月白接过筷子开始品尝,半点不敷衍,每道菜都细嚼慢咽,一口不够还要多尝几次。
石凳是固定在地上的,没法移动,石桌对面的另一个石凳距江月白太远,穆离渊不想去,他直接半跪在江月白身旁,双手交叠垫在桌边垫着下巴,专心致志地看着江月白吃。
江月白每吃一口,他都满怀期待地仰头问:“好吃吗?”
可江月白没什么表情,只用动作示意:自己还在判断,稍安勿躁。
江月白的注意力都在菜上,穆离渊的注意力全在江月白身上,眼睛都不舍得眨,换了好几个姿|势托腮观察江月白,满眼藏不住的笑意。
“看到什么了,”江月白余光瞥身侧一眼,“那么好笑。”
穆离渊眼睛弯弯的:“我从前幻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小院子不用大,落日的时候炊烟袅袅,我做好饭,等着师尊回家,你坐在我身旁,我就在这样的距离看着你。”
江月白评价:“你的幻想够简朴的。”
“对我来说很奢侈了。”穆离渊的语气专注认真,“幻想得多了,已经习惯那不可能了,没想到现实比梦还要美好。”
江月白把每道菜全部尝了一遍,放了筷子:“很不错,没有缺点。”
“师尊喜欢吗?”穆离渊还是想听“喜不喜欢”这种评价。
“总是跪着膝盖不疼么。”江月白无视了这个问题,视线顺着他身体滑下去,又向上回到他的脸,“让你在外面待了一晚上,浑身又多出这么多道伤,谁弄的。”
穆离渊低头看了看:“我自己弄的。”
“自己弄的?”江月白瞥了一眼那些伤,“这是剑鞭吧,专门找这种东西折磨自己,有自残癖好么。”
“师尊是心疼我吗。”穆离渊把挽着的袖子放下盖住伤痕,“不疼的。”
江月白不太想搭理这种幼稚的把戏,重新拿起了筷子,淡淡道:“等了一整天,想和我说什么事。”
“我想......”穆离渊小心翼翼地说,“请师尊为我取个名字。”
江月白眉头一皱:“取名?”
他以为这满肚子小心思的家伙会问他要什么难得的东西来抵赠剑之情,或是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逼他同意,万万没想到是这种事。
但也没太出意料,这小子惯会在一些小事上扯出些牵绊,问个姓名,还要装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说出口又是自己剑名,胡搅蛮缠撒娇,一招不成又想下招,现在让自己取了名字,牵绊就更深得扯不断了。
“我昨晚仗着师尊包容,口不择言,说我的名字是师尊剑名,惹了师尊生气,我以后再不敢了。”穆离渊小声说,“但我还是想用师尊取的名字。”
“可以啊。”江月白没什么表情波动,“你有什么喜欢的字么。”
“我......”穆离渊犹豫了,“有。”
江月白道:“说几个,我看看有没有适合做名的。”
穆离渊垂了眼:“我不敢说......”
江月白许久没再说话,片刻后,说道:“喜欢我的剑名,是么。”
“普普通通两个字而已,不是谁的专属,你喜欢就拿去用,”江月白道,“但我没给人取过名,不擅长,就叫你小渊吧,你看行么。”
他其实是带着揶揄说这句话的,毕竟“小什么”这种极度敷衍的名根本不算名,顶多算个临时代号。
“行!当然行!”穆离渊用力点头,眼里满是开心。
“......”
江月白没料到这人这么好打发,随口说的东西也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我喜欢这个名字。”穆离渊开心得不得了,激动得站起来绕着石桌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伸手想抱江月白,犹豫几下最后伸手拿了江月白手边的空碗,“我再去给师尊盛一碗粥吧。”
“不用了。”江月白对这人激动的反应很不理解,按住了他的手,“你别折腾了,坐下吃点。”
“好、好!”穆离渊还沉浸在开心里,听话地坐在石桌对面,舀了一勺糖蒸酥酪,满口甜味,“好甜啊。”
“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你说。”江月白看向他。
“嗯嗯!师尊说,”穆离渊放下勺子坐端正,“我听着。”
江月白道:“你的剑是好剑,愿意赠我,我感激不尽,若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随便提,只要是我能给的,我绝不吝惜。”
穆离渊立刻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师尊同意让我一直陪在......”
“唯独这件不行。”江月白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说什么。
穆离渊笑容僵硬,脸上开心的神色一点点在消退。江月白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这种表情变化只是看着也是一种残忍。
“你别这样,”江月白无奈,“在我面前你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论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不能一直由着你这么下去。”江月白停顿一下,“我说这些,你别又哭了。”
穆离渊低下头,嗓音有些哑,但语气还算平静:“我明白,先前师尊当我是迟早要分开的露水情缘,又有些师徒情谊,愿意配合我哄我玩一玩,但现在看我太认真了,怕我纠缠不休,将来分开会很麻烦,这是为我好,我能理解的。”
见对方通情达理,江月白也不再虚伪绕圈子:“不论从前发生过什么,那已经是千百年前的旧事了,你修为境界不低,余生前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人,天地很大,别自己困住自己。”
穆离渊抬起一只手臂撑在桌边,手指挡住了眼睛微微别过了脸,深吸气:“师尊的意思......是要现在就赶我走吗?”
“没那么急。”江月白口吻和缓了些,“最近附近血尸作乱,迟几天也可以。”
穆离渊好一会儿没说出话。
片刻后,他挡眼的手放下来,眸底有若隐若现的红血丝:“师尊不用因为那把剑有负担,我没想用剑逼迫师尊什么,要师尊这辈子只能和我一起了。师尊完全可以继续把我当及时行乐的露水情缘,以后师尊离开我保证不纠缠,其实我也没法陪你多久......”穆离渊顿了下,看着江月白始终毫无波动的面容,自嘲般笑了笑,“还是说师尊逍遥风流惯了,这些日子玩够了,已经对我腻烦了,一刻都忍不了?”
“想多了。”江月白语气温和,今夜他很有耐心,像是在弥补昨夜的狠心无情,“只是天劫将至,你该找个地方避一避。”
“别跟着我。”江月白补充了几个字,“很危险。”
穆离渊低下头,沉默地把方才觉得甜的糖蒸酥酪一口一口吃完。
味同嚼蜡。
甚至是苦的。
他放下碗勺,沉默地起身绕过石桌,一步步走近,在江月白身侧半跪下来。
“天劫将至,不论师尊是要用剑破劫,还是要去仙界暂避,就当这段日子是天劫降临之前的轻松放纵,给我个机会,不用长,十天就够,可以吗。”
江月白没说话。
“十天,十天之后我就离开,好不好。”穆离渊的语气越来越卑微,“师尊,求你了。”
江月白垂眼看他:“什么机会。”
“做师尊爱人的机会。”穆离渊直视着江月白,头一次把这种话说得这样直白坦然,毫无遮掩。
江月白轻哂。
“爱人”这两个字太浪漫了,显得不切实际,也太郑重了,像枷锁。他从来不需要爱人,如果别人需要他的爱,他会施舍赠予几分,但那对他而言不是爱,是怜悯。
“好啊。”江月白对这个胆大妄为的请求起了点兴致,轻飘飘的嗓音听着有几分不走心的慵懒,“那你来试试。”
“谢谢师尊......”穆离渊双手包住江月白的右手,放在心口贴了一会儿,低声叹息,“谢谢师尊愿意可怜我。”
说完这句,他站起身一把揽住江月白后颈,手指逆着垂下的长发向上扣住了江月白脑后!
江月白还没来及对这个反常强硬的动作做出反应,穆离渊已经低头堵住了他的嘴,狠狠吮含他的双唇,动作近乎蛮横,用力到发出了旖旎的水声。
江月白身形骤然一僵,这种羞耻的水声让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仰身后躲。
穆离渊扣着他脑后的手改为搂住他肩膀,倾身向前,膝盖撑在他腿之间,帮他稳住了重心,接着又更用力地吻了下去,紧紧相贴到堵住了呼吸,像是在报复他这一下躲避。
江月白从没有被这样暴掠地吻过,从前这人每次亲他时都像个看到好吃东西的小孩子,小心翼翼抱着啄来啄去,再开心地乱啃几口,完全没有任何勾人情|欲的技巧,只会等着他反过去赏赐几个正经像样的吻。
相处时他只把对方当什么经验都没有的幼稚晚辈小孩,从没有当过男人。
像现在这样被牢牢按在怀里,被迫承受着掠夺般狂热的吻,让江月白非常不适应也不自在,他抓住对方手臂,示意停下,但穆离渊毫无察觉似的,双手一同扣住江月白的脸固定,更深入地亲吻。
江月白上不来气,护身真气涌动,手指不受控制用力,攻击灵流冲进了对方手臂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