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此事说来话长,有空再说。”崔绝没有解释的打算,转头对陆行舟道,“还需要陆组长一展神功。”
陆行舟明白他的意思,云阳寒被帝昭折腾得入了魔,就算他原是云阳氏家主,也再不可能统领众妖。
陆行舟手指捏诀,在云阳寒的额头画了个符咒,以降魔之力压制他体内的魔息。
鬼差附身上去,动了动手脚:“嗬,这身体真不错……”
崔绝:“少废话,你现在去……”
“哇哦!”鬼差哗啦展开一双雪白的鹤翼,灵巧地盘旋上天。
崔绝沉下脸。
鬼差立即落地,收起羽翼,无比乖巧:“属下这就去丹顶云城,以最快的时间夺回妖王宫,恭迎判官大人和陛下。”
崔绝挥了挥手,鬼差嗖地消失。
“这厮虽然混不吝,能力却很强,陛下以后用他,可委以重任,”崔绝漫不经心地对阴天子随口说笑,“副作用是要忍受他的轻浮,当然如果受不了,偶尔揍一顿也行。”
阴天子却没笑:“斩邪司是你的,我用他做什么?”
“什么你的我的?都是陛下的。”崔绝抿唇一笑,柔声慢悠悠地说,“连我也是陛下的。”
陆行舟:“……”
自己到底在遭什么罪?
赶紧走,眼不见为净。
送走陆行舟,崔绝低眸沉思片刻,不知想了些什么,转身对阴天子道:“我们也走吧,事不宜迟。”
“然后呢?”
“黑白无常如果能顺利把妖王救出,就可以顷刻间回到冥界……”
“然后呢?”
崔绝这才意识到他语气不对,疑惑地抬头:“陛下?”
“把妖王带去冥界,你想干什么?”阴天子沉沉地说,“他跟我是有几分交情,但也只是几分而已,不足以成为你冒此大险的理由,你还有别的盘算,是什么呢?”
崔绝看着对方阴沉的脸色,竟然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温声问:“陛下觉得呢?”
阴天子:“参考你在外界的名声,大概是想以妖王为质,趁乱敲妖界一笔。”
“若参考的是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呢?”
“我猜不出来,”阴天子不由得磨了一下后槽牙,“但必然是为了我,或许是最终在妖界复杂的多方势力角逐中选择了涂山攸昌,你让斩邪司借助云阳氏的力量去讨伐德教,他们双方势均力敌,必将两败俱伤,到时攸昌再王者归来,顺利收拾残局,他得到了冥府的恩惠,以后两界关系将会缓和,这样等我亲政,要面对的困难将会减少。”
崔绝点了点头:“听上去像是我这样的投机犯会做的事情。”
“但冥府不能干涉他界政事!”得到对方的点头认可,阴天子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阴云密布,几乎要下起雷雨,伸手捏住崔绝的后颈,逼近他,沉声道:“动作这么大,不可能毫无痕迹,你准备让谁来承担这个非法越疆的后果?”
崔绝被他的动作逼迫,不得不略显狼狈地仰起头,与他对视片刻,慢慢笑起来,弯弯的眼角带着三分柔媚:“陛下贵为幽冥之主,保下我这个小小的罪臣不过是轻而易举。”
“果然……”阴天子低喃,“你准备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那是因为我有陛下明目张胆的庇护,你会赦免我的一切罪行。”崔绝双手搂抱着他的腰,仰头看着他,轻声打趣,“难道陛下不愿意为我做一回昏君?”
阴天子没有回答。
崔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好啦,别想太多,我们时间很紧的,再不动身,黑白无常可要撑不住了。”
阴天子眸子僵硬地转下,跟他对视,从那双漂亮到不像话的笑眼中看到满满的不加掩饰的胜券在握,扯起嘴角,哑声:“你断定我一定会听你的。”
“妖王宫已经乱了,云阳氏落到了斩邪司的掌控之中,黑白无常在带着妖王逃亡,他们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德教精锐部队——弓已经拉开,没有回头箭了。”崔绝淡定地罗列事实,“陛下,你确定要在这时跟臣吵架,从而错过救他们的机会?”
阴天子僵立,片刻之后蓦地推开他,后退两步,猛地转过身去,暴走的死气从地底喷出,潮水般滚向四面八方,周遭山林顷刻间万物凋零,陷入死寂。
“发泄完了?”崔绝柔声笑问,“走吧,请出我们的麒麟大将军,时不我待,别再浪费时间。”
夜已深,萧索的山风中,麒麟抖开茂密毛发,在弥漫着浓浓妖气的沉郁暗夜里无声飞驰。
与此同时,火移星群岛外的海面上,一只“大鸟”从天际飞来,狼狈地跌进海面,刹那间,水波激荡,皎洁月影碎成满眼的浮光跃金。
细碎光影中,白无常哗啦一下浮出水面,一手揪着一只小白狐,另一只手从水底捞出一个人影,哑声:“老黑,你还没挂吧?”
“多谢你关怀,五百年前就挂了。”黑无常借他的力在水中调整好身形,跟白无常相互拉扯,往最近的海岛泅水而去。
海滩在深夜呈一片神秘的黑色,白无常跌跌撞撞地从海水中走出,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触目惊心的一身嶙峋瘦骨。
黑无常扫他一眼,微微蹙眉:“你托大了。”
“没有。”
“这种情况下,你还在隐藏实力。”
“没有。”白无常抬起眼,望着岛上茂密参天的树林,语气无甚诚意地解释,“我妖型不咋厉害,反而有可能拖后腿。”
黑无常并不相信:“我从没见过你的妖型……”
“放屁,我现过很多次,是你没注意我。”
“至少不是完整的妖型。”
白无常转头看向他,眼神疲倦而又复杂:“老黑,你是不是有病,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我讨论这个?老子爱用什么型打架就用什么型,少废话。”
“二位,”小白狐张嘴,发出涂山攸昌的声音:“请稍安,不要争……”
白无常:“关你屁事,闭嘴!”
涂山攸昌:“……”
“被随随便便就打出妖型恢复不了的蠢狐狸最好不要轻易掺和别人关于战斗力的对话。”白无常受伤不轻,浑身伤口都在疯狂地疼,让他对这个“罪魁祸首”完全没了好气——知道小妖王战斗力很弱,没想到他竟那么弱,如果不是自己和老黑救援及时,现在已经专业对口,直接引渡他的亡魂去冥界了。
涂山攸昌脾气很好,被怼了还点头:“我知道,我确实不善战斗……”
话音未落,黑无常突然一把拽住白无常,往后用力一甩,自己猛一转身,蓦地张开双翼。
同一秒,铺天盖地的攻击如箭雨般疾射而来。
羽翼挡下攻击。
一瞬之后,白无常从他翼下冲出,哭丧棒从掌心化现,眨眼之间变作一杆花枪,他轻巧腾跃,腰身沉稳,花枪灵动,银刃在月下扫出一片雪光。
枪尖击在海滩上,海水与泥沙四射飞溅,数十只妖物被从水中震出,惨叫着在空中翻滚,跌落海中。
而又有更多的妖物出现,嘶吼着杀了上来。
“……我只是想提醒,对方追上来了。”涂山攸昌语气平静地把自己的话说完。
白无常:“???”
用得着你提醒?!
寂静的海岛上此时杀声震天,黑白无常配合无间,不消多时,海滩上留下一大片失去行动能力的妖物,然而妖物仿佛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地递补上来,未有丝毫减少。
“不能在这白白消耗体力,”黑无常沉声道,“想办法逃出去。”
白无常跟他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杀向同一个方向,撕开包围圈,向海岛深处冲去。
前方的地底突然炸开,浓烈的妖气破地而出,化作无数金色的字迹,编织成文,如瀑布一般挂在空中,挡住他们的去路。
黑白无常转身看去,更远的海面上,一个黑压压的影子穿过海浪,以惊人的速度飞快驶来。
“那是……”
黑影渐近,露出全貌,竟是一艘豪华游轮,德教圣公站在甲板上,双手握紧栏杆,死死盯着前方海滩上的黑白无常,脸色疯狂扭曲。
“他竟然亲自来了。”涂山攸昌喃喃地说。
“看来你这条命是真的重要,他一定要让你死。”白无常吐槽,烦躁地一枪捅穿三个妖物,将其甩进海中,咬牙道:“崔绝说的援手在哪里?还没到吗?再特么不来,咱们两个可他妈要殉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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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停下脚步,望向上空,浓郁的乌云从四方天际翻滚上来, 无声地遮蔽夜空, 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喑哑笛声。
“吵死了。”阴天子冷冷地说。
笛声停,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慢悠悠的低笑:“你懂个屁。”
浓郁的魔气漫涌而出,所到之处, 夜色凝滞,山林陷入死寂,一片广阔而阴沉的魔域从连绵的崇山峻岭之间被人为划出。
阴天子:“朕是否可以认为, 此举是在向幽冥之主挑衅?”
“随便你怎么认为。”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林下踱出, 手里拿着一支竹笛, 半真半假地笑道:“可是, 阎罗,对我称孤道寡,你着实伤到我的心了。”
“魔主深夜拦路, 原来是为了跟我家主君撒娇。”崔绝拊掌大赞,“好生娇俏。”
对方抬起头来,俊眉朗目, 正是魔主太华,此时一脸想吐的痛苦表情, 被崔绝恶心得够呛,没好气道:“你不用吃醋, 再娇也娇不过你……”
“废话少说, ”阴天子打断他, 直截了当地问,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魔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依然是一副吃了苍蝇的郁闷表情,顿了几秒,才木着脸说:“把云阳寒的尸体给我。”
阴天子:“?”
“我知道你们做的事情,天门大开,你们几个都去了昆仑墟,”魔主硬邦邦地说,“但既然最后你们四肢俱全地下来了,想必我那遭瘟的小舅子已经嗝屁,我不插手你们的恩怨,只要为他收尸。”
这话一出,阴天子和崔绝都沉默了,云阳寒是魔后云烈的亲弟弟,那当然是魔主的小舅子,为他收尸似乎说得过去。
没有一个深夜冲浪的网民能够逃过魔宫伤痕文学的攻击,魔主在他那些矫情小论文里浓墨描述当年云烈不惜与家族决裂也要跟他私奔的痴心绝恋,篇篇都能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一行字,“云阳氏棒打鸳鸯没有心不要脸”。
每当此时,云阳寒必破防,破口大骂,句句飚脏,大骂他们不知廉耻,还疯狂艾特社交平台要求炸魔主的号。
这样的关系,要为他收尸?
“你要对他尸体做什么?”阴天子想不出别的理由,猜测,“你练了什么邪术?”
魔主:“你这完全是小人之心了,除了收尸,他那尸体还有别的利用价值吗?”
阴天子:“收尸有什么利用价值?”
“……”魔主顿了顿,烦躁地提高了声音:“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凡事都讲究利用价值,你是不是被你媳妇洗脑了?兄弟,妻贤夫才祸少,妻不贤你得自己支棱起来啊!”
阴天子登时不爽:“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陛下息怒。”崔绝轻柔地唤了一声,扯扯他的衣领,含笑道,“他没有恶意。”
“我知道。”阴天子闷声说。
崔绝弯了弯唇角:“他应该只是想讨好一下魔后,虽然云阳寒和魔后势同水火,但到底是亲兄弟,他死了,魔后多少会有点伤心,更不希望尸体落在我们手里。”
他声音虽低,但魔主听力过人,听得清清楚楚,当即不高兴了:“什么讨好魔后,谁要讨好他?他讨好我还差不多!”
崔绝:“录音了,这就发给魔后。”
魔主有一吨的脏话想要送给他,但对方现在是两个人,吵架自己不占优势,于是竭力忍了下来,扭曲得面目全非,咬牙道:“总之,把尸体给我。”
阴天子:“不在我们手里。”
“撒谎要打草稿的,兄弟。”魔主道,“一起上的昆仑墟,现在是你们完好无损地下来了,说不在你手里,难道在陆行舟手里?他要那玩意儿干嘛,拿回菜馆加餐吗?”
崔绝好心提示:“为什么不能是被留在了昆仑墟呢?”
魔主觉得难以理解:“你们冥府没有倡议过不要乱扔垃圾吗?!”
“你是不是有病?”阴天子不耐烦了,皱眉道,“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要他的尸体,我只告诉你,不在我们手里,并且他也没死。”
“你们竟然没弄死他。”魔主错愕出声,满腔遗憾溢于言表。
阴天子:“……”
魔主:“我真要信了其实判官还心地纯良……”
“够了,闭嘴,少啰嗦。”阴天子烦躁地打断他,“还有,让开,不要挡道。”
妖王宫的战况瞬息万变,黑白无常虽然顺利带妖王突围,但德教的追踪也不容小觑,接连战斗十几个小时之后能否再带着妖王逃出生天仍是个未知数,需要他立即前往支援,此时魔主是闲得屁疼,自己却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他耗。
“我知道你们在妖王宫干了什么,也知道你现在急着赶路,以我们的交情,我也不想妨碍你,”魔主抬眼看向他们,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竹笛,慢条斯理地说,“但我确实需要你交出云阳寒的尸体。”
滚滚魔云遮蔽夜月,广袤无垠的魔域之中,野阔云低,魔主亲昵含笑,眼眸却如同无底的深渊,一片枯寂森寒。
之前的说法,他一个字都没有相信。
阴天子面无表情,浓郁的死气潮水一般无声而又势不可挡地向四面八方漫延,与漫天的魔云成对峙之势。
白无常已浑身浴血,挥枪挑飞眼前的妖物,猛地回身,一个箭步冲到黑无常身后,甩起花枪,刺中飞扑过来的一个妖物,悍然往前撞去,接连捅穿三个妖物,暴戾地大吼一声,妖物们瞬间碎裂。
浪潮涌动的海岸线上,尸横遍野。
“可能有事耽误了,”黑无常沉声说,扫一眼堆积如山的妖尸,拦住白无常,“不要恋战,快走!”
两人杀退一波攻击,立即掉头拎起小狐狸往海岛深处逃去。
前方接连挂起十几道金色字瀑。
涂山攸昌两爪飞快结印,字瀑逐个被爆开。
白无常:“没想到你还有点用。”
“别说风凉话了,”涂山攸昌痛苦不堪,“我快到极限了。”
黑无常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望向遥远的海岸线。
“怎么了?”白无常也停了下来。
黑无常掌心握紧刀柄,沉声道:“不解决德教圣公,我们逃不远,你护送妖王先走,我去……”
“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来。”白无常打断他。
黑无常眼角蓦地一跳:“你……”
“不是说我保留实力吗,”白无常扯扯嘴角,甩了个枪花,混不吝地哼笑,“那就让你看看你顶头上司这么多年在冥府横行霸道的本事。”
“白骨笑……”黑无常心底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恍惚感,想要说些什么,却见白无常已经提起花枪,逆着源源不断从海水中涌上来的妖物们,厮杀突围,跃上远处海面上的大船。
涂山攸昌道:“德教圣公修为十分高深,我们应该去帮他。”
黑无常沉默地转身,一把抓起他的后颈,展开双翼冲进海岛深处茂密的丛林中。
感应到文字传来的力量,圣公眼神变了变:“嗯?鬼炁……冥府果然掺和了一脚,呵……不,是活死灵……难道说异魂那边……”
忽然身边喧哗声起,圣公闻声抬头,只见一条白影迎面扑来,雪亮的枪尖直刺自己面门。
“好胆色。”圣公赞了一声,右手在书卷上飞快画出一个符纹,抬掌往前一推。
一面字瀑凭空出现,挡在二人之间。
下一秒,字瀑崩解,白无常枪势却未老,直刺德教圣公。
“保护陛下……”众侍卫纷涌过来,数不清的武器击向白无常。
白无常落在甲板上,拧腰一翻身,躲过砍到眼前的刀刃,反手持枪凌空一甩,枪尖划破夜空。
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侍卫们被抡飞,跌落海水中。
白无常转头,抹去脸上的血痕,看向德教圣公,粲然一笑。
圣公看着他的笑颜,突然心底一悸,没来由觉得这笑颜触目惊心,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老子是你爷爷。”白无常大笑,提枪冲了上去。
半夜起了风,海浪汹涌,大船剧烈颠簸,白无常枪法灵动,既快又狠,所到之处,无不扬起血雨腥风。
十几个侍卫咆哮着扑上去,德教圣公趁隙后撤,从战圈跃出,落在船舱顶上,抬起手,妖力催动,掌心浮现出金色圣气,氤氲而起,逐渐成团。
白无常忽地抬头,透过人群,只见圣公大手一挥,气团落进人群,轰然炸开。
惨叫声顿起。
圣公嘴角得意勾起,却蓦地一僵。
只见千万道夺目的光芒从人群中爆发,白无常掌中的花枪突然发生了变化,一把金缨银杆的华丽武器赫然出现。
银刃划破夜空,白无常浴血冲出,一手抓着缆绳,飞掠上桅杆顶,持枪俯冲下来。
德教圣公接连三道圣气护体。
圣气被破。
噗……血瀑冲天。
白无常一枪穿进圣公胸口,抬起脸,满脸是血,癫狂地大笑。
“这杆枪……”圣公艰难地抬起手,攥住枪杆,阻止他穿得更深,一张嘴便吐出血来,颤声,“这是鱼龙舞……黑渊氏第43任族长的陪葬品……你究竟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白无常声音嘶哑,握紧枪杆用力穿下去,“但是,不重要。”
圣公抽搐着又吐出一大口血,手掌在枪杆上艰难地滑过,却突然笑起来:“你以为藏得住?”
白无常心下一沉,不及多想,遽然拔枪后撤。
圣公一掌按在自己胸口,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他满手鲜血,猛地从胸中掏出一卷血色古书,滂湃的妖气释放开来,一个金色大阵浮现出,覆盖整艘大船,漫延至船下的海面。
“去死吧!!!”
“你心很乱,”涂山攸昌喋喋不休地说,“你在担心白掌司,他虽然实力强横,但对上德教圣公,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何况对面还有大批妖兵……”
“他不需要全身而退。”黑无常突然说。
涂山攸昌:“嗯?”
黑无常:“他只要尽可能久地拖住德教的追踪,让我们赶到安全地带,就算成功。”
涂山攸昌一愣,转瞬即了然,耳朵不由得耷拉下来,半晌,哑声道:“抱歉,是我……”
“与你无关。”黑无常漠然道,“这是我和他的任务,你只是被执行对象,换任何人都无差……”
话未说完,他猛地心头一抽。
涂山攸昌:“怎么了?”
“没事。”黑无常没来由一阵心悸,脑中忽然有一杆枪的影子一闪而过,金缨银杆,挥舞时掀起金涛雪浪。
枪影转瞬即逝,再追寻时已无踪无影。
黑无常按下心底的疑惑,再一次催动鬼炁,将速度提到最快。
“不好!”涂山攸昌突然叫出声。
黑无常也察觉到异样,下一秒,只听一声巨响,海岛巨震,他惊怖回头,蓦地睁大眼睛——浪潮冲天而起,海底掀起狂啸。
涂山攸昌:“是德教的法阵!”
“白骨笑。”黑无常不及思索,立即调转方向往海岸飞去,然而脚步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涂山攸昌:“你怎么了?”
黑无常捂住头,可怖的疼痛在脑中爆发,海量信息如同箭雨在他意识中穿过,无数人事物不停浮现又消失。
涂山攸昌抬起爪子,按在他的头顶,口中吟唱起法诀,妖力缓缓注入他的脑中,为他抚平伤痛。
然而妖力刚一进入,就被他脑中短时间穿梭而过的杂乱信息震住了。
“怎么会?”
“白骨笑。”
“什么?”
“白骨笑。”黑无常痛苦地又叫了一声,如同精神已经错乱,又如同故意给自己洗脑,“白骨笑……白骨笑……白谷枭……阿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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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枭,这是他的名字,白谷枭,你可以叫他阿枭。”少女含笑的声音响起。
黑渊雪寄从书页中抬起眼,看向眼前两人,少女是白谷氏的掌上明珠白谷晏晏,与自己同在云阳氏办的家学云海无涯读书。
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少年。
云海无涯在山巅,日光强烈,少年逆光站着,样貌看不分清,只依稀能看出骨瘦嶙峋,鬼气森森。
“阿……枭?”黑渊雪寄复述一遍这个名字,枭是恶鸟,枭鸟食母,十分不祥,白谷氏为什么会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对。”白谷晏晏拉着少年坐在桌案对面,开心道,“阿枭是我弟弟,以后跟我们一起读书,雪寄,你要罩着他呀。”
黑渊雪寄放下书,对少年颔首:“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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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谷枭在云海无涯的求学生涯不算舒心,他天资聪颖,屡次夺魁,性格却十分内向,甚至有些过于安静了,更加之貌若好女,便经常被同窗欺凌。
“干什么?!”黑渊雪寄掷出手中的木剑,精准打飞差点落在白谷枭头上的飞石,皱着眉头走过去。
“雪寄,别紧张。”对面是一名赤岭氏子弟,见他走来,油滑笑道,“我们只是想跟白谷弟弟交流切磋一下。”
黑渊雪寄:“三个打一个,也叫切磋?况且我看他并没有跟你们切磋的意思。”
“嗨,弟弟这次月末小考又是第一,演武场上不是很勇吗?一个打三个,想必也不在话下,是不是呀,弟弟?你不说话,是瞧不上我们几个?”赤岭氏笑着,抬手捏向他小巧的下巴。
一把木剑稳稳挡住他的手指。
赤岭氏抬起头,见黑渊雪寄面沉如水,威压逼人,不由得发起憷来,强笑两声:“雪寄兄,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黑渊雪寄抚了一下木剑,“你们不如跟我切磋。”
赤岭氏僵住,视线顺着他的手落在木剑上,发现刚才他以木剑击巨石,剑身竟然毫发无伤,可见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下意识退后:“说什么呢,雪寄,上课时间快到了,咱们还是好好候课吧,别影响上课。”
黑渊雪寄收起木剑,淡淡道:“呵,你最好记得。”
赤岭氏灰溜溜走后,黑渊雪寄回头,看到刚才一直坐在树下看书的白谷枭已经站了起来,安静地看着自己,待和自己视线一对上,立即局促地移开视线。
他突然觉得好笑,甚至还有点可爱,忍不住想逗他:“你不敢看我?”
白谷枭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不看我?”
白谷枭顿了顿,慢慢抬起眼,与他对视。
好漂亮的眼睛!
黑渊雪寄陡然心跳漏了一拍,一种奇怪的情愫在胸腔漫延,他看着白谷枭:“你和晏晏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们不同母。”提起姐姐,白谷枭眼眸中泛起浅淡笑意,“姐姐的容貌是整个妖界最美的,谁都不能跟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