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邱时下了车,站在了自己的血迹上,“收拾东西吧。”
大家下了车开始把武器和物资往宿舍里搬,驻防的人也送了些物资过来。
邱时一直站着没动。
他能听到很多声音,远的,近的,走路的声音,说话的声音,车轮碾过雪地时的声音,还能闻到各种气味,人的,东西的……
这个世界一下变得很复杂。
东西收拾完了,车也开走了,赵一进宿舍之前说了一句:“队长,我们先进屋,有事儿叫我们。”
“嗯。”邱时应了一声。
四周没有人了之后,他往炮塔那边慢慢走了几步。
这个角度能看到镇子南边的小山坡,那晚最先出现感染者的方向。
地图上依旧没有显示邢必的小亮点,耳机里也是一片沉默。
“邢必,”他低声开口,“你能听到的对吗?”
没有声音。
“你肯定就在附近,卡着地图的边缘,”邱时拉好围巾,慢慢地走着,“所以你肯定在我能控制的范围之内,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天黑之前你到我房间来找我,二是天黑之前你不来,我控制你,不管在哪儿,你直接倒,我再出去慢慢找你,没有你再跑掉这个选项,我知道你不会跑。”
说完这些,邱时转过身,准备回宿舍先休息。
地图上有个小点亮了一下,瞬间又消失了。
大概跟他的实际距离只有一百米,在镇子东南方向,炮塔后面那片空地再过去一些,那里没有什么房屋,是洗马镇以前的市集。
邱时没有犹豫,拔腿就往那边跑了过去。
虽然这个小亮点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他还是能确定,那就是邢必,这次他不是靠着纯粹的直觉,而是他真切地能感觉得到。
跑步的速度也快了很多,跑过巡逻的驻防士兵身边时,他甚至来不及看清人家长什么样,只能喊了一句:“没事儿,我锻炼!”
市集再过去,就是一片果园,很密,不过这么多年没有人管理,早就长得乱七八糟了,这会儿就是张牙舞爪枝条上积着厚厚的雪,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一个亮点在果园那边亮起,开始往这边靠近。
这个不是邢必。
“别过来,”邢必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传了出来,“有共生体在。”
“你他妈。”邱时愣了愣,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但同时他还没忘了给邢必报出了那个亮点的坐标。
“别用枪。”邢必说。
地图上他的小点终于彻底亮起,向那个共生体冲了过去。
但接着地图上又出两个亮点,在邢必的侧后方,其中一个直对着邱时这边过来了。
“还有两个。”邱时报出坐标,冲进了林子,他能听到往他这边来的那个共生体的脚步声。
邢必马上要跟第一个共生体遭遇,可能来不及回头过来,邱时拔出了腿上的刀,单膝跪到了地上,他已经能看到飘着雪的林子里那双晃动着的腿。
而这时地图上能看到,邢必突然开始折返,往他这边冲了过来,速度惊人。
他身后的共生体紧追不舍,另一个从邢必前方斜插过去,一前一后看样子是要夹击。
“不用管这边!我能应付。”邱时压着声音,找准了空隙。
正要把手里的刀对着那人的腿扔过去的时候,拦在邢必前方的那个共生体的亮点已经消失,邱时听到了他脖子碎裂的声音。
接着就是往他这边跑过来的共生体猛地跪到了地上,邢必的身影在他身后出现,没等他起身,已经一脚踩在了他后颈处,又是一声碎裂。
邢必抬眼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的瞬间,邱时猛地把手里的刀甩了出去。
刀几乎是擦着邢必的脸飞过,扎穿了他身后那个共生体的脖子。
邢必回身拔出邱时的刀,捏碎了这人的脖子。
四周静了下来。
只有远处传来的驻防士兵们的声音,巡逻的队伍正在交班。
邢必站在原地,看着邱时。
树枝和积雪挡住了他半张脸。
邱时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但难民学校教学质量不怎么行,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往邢必面前走过去,有点儿急切,又有些愤怒,挡住他路的几根枝条被他狠狠甩断了。
邢必一直没动,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却一直没敢看邢必的眼睛,他知道邢必早就已经感觉出了他的变化,他害怕在邢必的眼神里看到任何的痛苦和内疚。
但账还是要算的。
他冲到了邢必面前,一把抓住了邢必的衣领,用力地把他拽向自己,鼻尖都快贴上了。
“我操你祖宗邢必,”他哑着嗓子,“还跑吗!”
“不跑了。”邢必说。
邱时松了手,没再说话,难民学校的教学质量堪忧……
邢必动了动,慢慢地走到了他身后,手指轻轻地拉开了他的围巾。
指尖轻轻触碰到他颈后时,邱时发现邢必一向温热的手现在是冰凉的。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邢必低声问,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
“加强了一下,”邱时说,“要不……可能活不了。”
邢必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从身后抱住了他,低头贴在了他颈后。
邱时没动,邢必的脸是暖的。
邢必就那么抱着他,一动不动,很长时间。
飘落的雪花开始变得密集的时候,邱时感觉到了颈侧有细小的带着温度的液体慢慢滑落。
他愣了愣,回手摸了摸邢必的脸,碰到了他湿润的眼角。
“对不起,”邢必说,“邱时,对不起。”
这三个字邱时对邢必说过, 为了自己身处险境,没能摆脱。
但他并不想听到邢必对他说这三个字。
特别是在知道了邢必那些记忆之后,哪怕只是那么一小段, 只占邢必一两百年人生里的几分钟。
说出这三个字, 意味着他又要重新回忆一次那种无可回避, 似乎也永远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变淡的痛苦。
而邱时受伤这一次,无疑是在他伤口上精准地再次下刀。
“不要对不起, ”邱时握住他的手,“没有对不起。”
邢必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胳膊。
贴在他颈后的脸也转过去, 眼睛在他脖子上轻轻蹭了两下。
“在我脖子上擦眼泪呢?”邱时问。
“嗯。”邢必应了一声, 带着些许鼻音。
“弄湿了我该短路了啊。”邱时说。
邢必笑了笑, 很快又没了声音, 接着邱时就听到了很低的哭泣,他甚至有些怀疑,如果自己没被加强, 这个压抑到极限的哭泣他是不是根本就听不见,也就不知道邢必也会哭得这么伤心。
“别哭,”邱时搓着他的手, “一把年纪了,祖宗辈儿的人,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你。”
邢必的眼泪顺着他的脖子滑下来,带着温热。
邱时轻轻叹了口气, 没再说话, 只是一下下在他手上轻轻拍着。
他从小跟那帮兄弟混在一起, 城外的荒原, 风沙, 还有死人,他们活得都很糙,似乎也都没有眼泪,唯一爱哭的是胡小岭,每次都是赵旅去哄,赵旅哄的方式很简单,再哭抽你了啊。
他从来没有想过邢必会哭,一个就着汽油吃螺丝的潜卫,他觉得强大到无所不能的人。
不过邢必哭的时间很短,眼泪第四次从邱时颈间滑落的时候,他抬起了头。
邱时偏过头,轻声问:“你现在藏在什么地……”
有什么贴到了他颈后,有些湿润,柔软而温暖。
邱时愣了愣,是邢必的唇。
“一般都在那边山坡上。”邢必说。
“老头儿是不是还在这里?”邱时回过神,问了一句。
“嗯。”邢必应着。
“你没跟他一块儿藏着吗?”邱时转过了身。
“他话太多了,”邢必说,“一直说。”
邱时笑了笑:“吵着你了么。”
“有点儿。”邢必说。
“去我屋待会儿吧,太冷了,”邱时看了看四周,“那几个玩意儿的尸体要处理吗?”
“推到那边坡下面就行,”邢必说,“雪下大了就埋掉了。”
处理完这几具尸体,邱时把邢必的围巾往上拉了拉:“脸挡一下,回宿舍,现在洗马镇的设施,应该发现不了你吧。”
“他们有手持的检测仪。”邢必说。
“但是你可以隐藏。”邱时往超市那边走。
“嗯。”邢必跟上他,“但林晟可能已经知道我在了。”
“没事儿。”邱时说。
沉默着走过市集,经过炮塔,踩着还没有洗掉的血迹,他俩走进了超市。
队员这趟赶着过来都累了,这会儿都在一楼休息,二楼留给了邱时和三个生化体,还有林晟和刘武。
刘武应该是歇着了,但林晟站在楼梯上。
邱时和邢必转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他。
很明显,林晟是在这里等着,就像邢必估计的那样,他已经知道了邢必就在这里,而且猜到了他会跟邱时一块儿回来。
“你搭档呢?”邱时走上楼梯,低声问了一句。
“睡了。”林晟说。
“这次你的任务是什么?”邱时问。
“必要的时候帮助二队,”林晟说,“协防。”
“我还没有找到邢必。”邱时说。
林晟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邢必:“嗯。”
“谢谢。”邱时说完走进了留给他的那个房间。
邢必跟着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接着就听到外面林晟的脚步慢慢往走廊那边走了过去。
屋里很暖和,驻防的军队取暖设备很优秀,一个发着暗红色光芒的圆球在房间角落,能感觉到阵阵的暖意扑过来。
邱时脱掉了厚重的外套,扔到旁边的地上。
邢必看了一眼地上的外套。
“怎么了,”邱时说,“扔那儿正好烤干。”
邢必没说话,脱下自己的外套,也扔到了地上,就在他的外套旁边。
邱时笑了笑,打开了旁边的衣柜,看到他自己的包放在了柜子里,估计是队员们帮他拿上来的,旁边还挂着两套干净的衣服,看得出是驻防的人给他专门准备的,服务很仔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一下车时对没有清理的血迹表示了不满。
他拿了一套递给邢必:“要换上吗?”
“嗯。”邢必接过衣服。
“你身上这套是老头儿的吧?有点儿难看,换了吧。”邱时脱掉了衣服,摸到脖子上还有些湿润,他的手停了停。
“那不是口水。”邢必说。
邱时看着他。
“亲了一下,不是舔的。”邢必说。
“……我不至于分不清这个,”邱时说,“这是你的眼泪。”
邢必幅度很小地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
邱时准备脱裤子的时候,发现邢必并没有换衣服,只是看着他。
“怎么了?”邱时问。
邢必走过来,拉过了他的手,很轻地在他手腕上捏了两下。
“已经好了。”邱时说。
邢必没说话,还是捏着。
“为什么?”邱时本来不想现在问,但邢必明显不想回避,他也就没必要忍着了。
“当时外围还有感染者,”邢必说,“主体随时能抢回控制,如果我倒了,他们会杀了你,杀了所有人。”
邱时没说话。
“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邢必的手有很细微的颤抖,“只能让你完全动不了,不能控制我,而且我当时……也很害怕。”
“已经没事儿了,我加强以后……恢复很快。”邱时说。
“你不会死,为什么?”邢必看着他,手指在他身上轻轻一下下划着,每一下都准确地落在了他已经愈合得基本看不出来的伤口上。
十七刀,邢必记得每一刀的位置。
“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没死吗?”邱时愣了愣。
“你不会死,不需要加强,”邢必说,“为什么加强,李风骗你了吗。”
“那倒没有,”邱时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但是我恢复会需要很长时间,也有可能恢复不到之前的状态了。”
邢必看着他。
“我就是怕时间太长,找不回你了,”邱时说,“或者我做不了你搭档了。”
“你知道……”邢必说。
“我知道,”邱时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再是个人类了。”
这话他说得很随意,但邢必始终皱着眉。
“其实也还好,吴馆长一开始是想把我身体都给换掉,被李风拦下了,”邱时脱掉裤子,从柜子里拿了一套新的衣服边穿边说,“他还挺遗憾。”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邢必问。
“没有,”邱时换好衣服往床上一倒,“挺好的,伤好得快,也不容易累,听得更清楚,看得也更远,力量速度都比以前要强……躺会儿吗?”
邢必站着没动。
“知道你不怎么需要睡觉,”邱时说,“就算要聊天儿,你杵那儿也别扭吧。”
邢必脱掉了衣服,躺到了床上。
“这床比我在掩体那屋的还要小。”邱时往里让了让。
邢必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在他手腕上一下下轻轻捏着。
“我那天是想控制你来着,”邱时枕着胳膊,“我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自己要死了,死之前不能让你去追他们,他们五个人啊,你打不过的。”
“嗯。”邢必握着他的手腕,握了一会儿又开始捏。
“打得过吗?”邱时问。
“五个一起打不过,”邢必说,“那是五个一级。”
邱时皱着眉:“我当时觉得他们是在撤退了。”
“是要引我出去,找机会杀了我。”邢必说。
“那你还去?”邱时声音没忍住提高了。
“起码能逼他们离开洗马镇,”邢必说,“打不过也不是当场会被打死的那种打不过。”
邱时顿了顿,笑了起来。
邢必转头看了他一眼。
“桑凡说你有指令,要保护我,”邱时说,“什么时候下的这个指令?”
“没有下指令。”邢必说。
“嗯?”邱时愣了愣,“桑凡说的,是安慰我吗?我自作多情了?”
“控制他们的时候,”邢必说,“是我意识的印记,留在他们记忆里了。”
“我作为一个难民学校的学生,”邱时说,“应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就是我时时刻刻想的都是这个,”邢必说,“控制他们的时候印在他们脑子里了,被认为是指令的一部分。”
“操。”邱时说。
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儿酸。
之前邢必哭得那么伤心的时候,他都忍住了没跟着一块儿掉眼泪,这会儿却有点儿扛不住了。
他转头把眼睛压在枕头上缓了缓。
“疼吗?”邢必问。
“疼,”邱时说,“最疼的就是你踩的这一脚,比他妈捅我十几刀都疼。”
邢必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主体,”邱时说,“你是不是想起来他是谁了。”
“嗯,”邢必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郑霆。”
“李风给我看了一段你的记忆,”邱时轻声说,“你介意吗?”
“关于郑霆的吗?”邢必说,“还有我老师。”
“怎么猜到的?”邱时问。
“李风那么聪明,跟这次事情无关的他会给你看么,”邢必说,“这个不用猜。”
“一小段。”邱时说。
“不介意,”邢必说,“我想起来了也会跟你说。”
“你是全想起来了吗?”邱时看着他。
“嗯。”邢必应了一声。
“那按他们的理解,”邱时压低声音,“你失控了,搭档。”
“嗯。”邢必点头。
邱时没再说话。
“我的老师,”邢必说,“是个很好的人。”
“看出来了,”邱时说,“一看就不是难民学校的档次,把你教得很好。”
“像爸爸一样。”邢必说。
邱时翻了个身,侧躺着枕着胳膊。
“像爸爸一样是什么感觉?”邱时问。
“就是……你觉得可以依靠他,信任他,”邢必想了想,“碰上什么事儿,你会想找他,有他在,就会比较安心。”
“是么?”邱时思考着。
邢必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在想什么?”
“你不是会抢答吗?”邱时说。
邢必笑了笑:“这个不敢抢。”
邱时啧了一声。
“不一样的。”邢必说。
“还是抢了啊!”邱时说。
“感情比语言能描述的要复杂得多,”邢必说,“听起来可能差不多,但实际感受是不一样的。”
“但是有什么不一样呢?”邱时问。
“那你叫我爸爸。”邢必说。
“滚啊!”邱时一下就把脑袋撑起来了,看着他,“占便宜没够啊。”
邢必笑了起来:“这不就是不一样么。”
“行吧,”邱时啧了一声,躺回枕头上,“但是我的确是……你在的话,我会觉得很安全,不在的时候我会慌。”
“我也是。”邢必说。
“会觉得安全?”邱时问。
“会慌。”邢必说。
“你祖宗,”邱时愣了愣,“所以是怕我死了呗。”
邢必转过头看着他。
邱时感觉这个话说得有点儿敏感了,伸手在邢必脸上拍了拍:“没事儿,不会死,我现在……”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儿敏感了。
“我命硬。”邱时说,“赵旅他们天天都觉得我要死了,我一直也没死。”
邢必也抬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
“那帮人谁要敢这么摸我,”邱时说,“我一脚就给踹出去了。”
邢必笑了笑,手收了回去。
“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像亲兄弟一样,”邱时说,“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但不太一样,你懂我意思吗?”
“嗯,”邢必说,“你和老师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也是不一样的重要。”
邱时看着他,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感觉自己都开始有点儿困了,他才问了一句:“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以前吗?”邢必问。
“嗯。”邱时应了一声。
“没有。”邢必说。
“搭档呢?”邱时问。
邢必看了他一眼:“对于我以前的搭档来说,放风筝只是一份工作。”
邱时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于我来说不是,”他说,“我很喜欢你。”
邢必看着他没说话。
“我以前喜欢过难民集市的一个姐姐。”邱时说。
“多大的时候?”邢必问。
“十岁吧。”邱时说。
“你二十五了,”邢必说,“以前就十岁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
“这话说的,”邱时说,“您都快二百五了,以前连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呢。”
邢必笑了起来:“你继续。”
“时间很短,过了几天就不喜欢了,但是赵旅看出来了。”邱时说。
“他这么厉害吗?”邢必说。
“所以上回他那么说,”邱时说,“我就觉得……也应该没错。”
“邱时,”邢必想了想,“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什么玩意儿?”邱时问。
“就是,一个人过吊桥的时候,可能会害怕,紧张,于是心跳加速,”邢必说,“如果这时候有个人跟你一起过桥……”
“操,”邱时打断了他的话,“懂了。”
邢必看着他。
“你是想说因为咱俩总一块儿做任务,经历那些害怕紧张的事儿,”邱时啧了一声,“所以我就误会我自己了,哪天不在这种环境里了,也就没这个感觉了。”
邢必没说话。
“那麻烦了,”邱时说,“这个世界,哪天不刺激啊,哪天不害怕啊,早上不睁眼都不能确定自己死没死,人就活在那个吊桥上,也没别的地儿可去呢。”
邢必笑了起来:“你真的……很可爱。”
虽然加强之后,邱时感觉自己不容易累,也不太会困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邢必回来了,他整个人一下放松下来。
躺床上聊那么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一直到半夜邢必把他从床上拽起来,他才醒了过来,接着就看到了窗外街道上有晃动着的照明。
“怎么了?”他跳下床走到了窗边。
下面巡逻的驻防士兵正在往镇口方向跑过去。
“有感染者。”邢必说。
“被控制的吗?”邱时速度地抓过衣服开始往身上套。
“没有,”邢必说,“我没感觉到。”
“我下去看看,”邱时看了邢必一眼,发现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你……跟我一块儿吧,脸遮好,隐藏一下信息。”
“嗯。”邢必应了一声。
下楼的时候,一个驻防的士兵正好进了超市。
“什么情况?”赵一他们也起了床。
“有感染者。”士兵说,“但应该是没有被控制的。”
“那不是一刀一个?”赵一说。
“有些奇怪,”士兵看了看邱时,“所以想问问邱队长有没有类似的经验。”
“说。”邱时说。
“平时那些随机游荡的感染者都是胡乱走动的,”士兵说,“今天这些,一直往一个方向走。”
邱时愣了愣,他没见过这种情况。
“不要清理,”邢必在他身后开口,“不要惊扰他们。”
二队的几个队员一块儿转过了头看向邢必。
“我们去处理,你们做好镇子周围的防御。”邱时赶紧把话接过来,好在驻防的这些人没有见过邢必,更没听过他的声音。
“好的。”士兵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赵一等那人跑开了之后震惊地指着邢必:“邢必……”
“还没有找到,”邱时打断了他的话,“还没找到。”
赵一看着他,又回头扫了一眼几个同样震惊的队员,然后点了点头:“还得再找个……两三天?”
“差不多。”邱时说。
“那现在?”龙昊问。
“去看看怎么回事儿,抑制剂都打上,”邱时说,“小左小右留下跟林晟守在镇上,桑凡跟我们过去,赵一,龙昊,卢宇,一块儿,其他人留下协防,有情况通知我。”
为了不惊动感染者,他们没有开车,往镇口的方向跑了过去。
邱时攀上了旁边的房顶,在上面跟着他们。
镇口有两队驻防的士兵已经集合了,能看到远处的雪地上几个晃动着的黑影,月光下还能看到他们留下的脚印,笔直地向着西北方延伸。
“从哪儿过来的?”邱时问了一句,同时打开了地图。
能看到地图上有十几个亮点,分散分布着,但行进的方向的确都很一致,跟以往的感染者不同。
“最早的几个是从镇子东边穿过镇子过去的,”今晚巡逻的队长回答,“还有些是外面村子的难民,刚被感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