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神火,此乃凤凰一族最厉害的灵火。
便是金丹修士碰到这火也会瞬间灰飞烟灭。
兮渊一出手便是这致人死地的神火,可见是动了大怒。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师钰定然活不成了。
那神火所过之处,草木尽焚,留下一地焦黑的痕迹。
有些离得稍近的人甚至直接被热浪灼伤,倒地不起。
但光芒散去,师钰却依旧站在原地。
只是衣袖被烧毁了一小块。
若非如此几乎看不出他方才对付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凤凰神火。
这一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情景。
师钰依旧神色冷淡。
他对着上方的兮渊道:“我方才所言不过事实。”
他仿佛忽略了兮渊面上的暴怒,也无视了那妖王的高阶威压。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兮渊,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妙无圣君已然死了。”
“他没有死!”
兮渊双目赤红,妖尾的妖纹光芒大作,他挥手便又是铺天盖地的凌厉的风刃朝师钰迎面而来。
众人几乎看不清那二人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但那铺天盖地的风刃眼看便要殃及场内的众人。
在四周的电闪雷鸣之下,看上去宛如一场天降的巨大浩劫。
所有人都面色煞白,那可怕的风刃数量几乎让人生不出抵抗的心。
但就在这时。
那眼看便要到眼前的风刃却骤然停在了众人面前,而后化作一阵清风便吹佛而过了。
师钰忽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此刻,他看上去已然不似最初那么整洁了。
他的发丝被风吹拂地有些凌乱,面上有几道细小的伤痕,衣衫上沾染了灰尘。
他看上去有些狼狈,但神色却依旧平静。
他站在原地。
兮渊此刻正通红着一双眼愤怒至极地看着他。
他显然并未使出全力,但师钰的实力却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很愤怒,恨不能扑上来将师钰撕成碎片。
“他死了。”
师钰面色平静地又复对兮渊说道。
兮渊没有说话,但他掌中已然凝聚起了一团恐怖的光芒。
无人知道那是什么术法。
但此刻天地都变换了风云,电闪雷鸣骤然停止,天边竟慢慢出现一抹赤红的云彩。
那云彩边缘的金色光芒越来越亮,几乎灼人双目。
无人能说的出那是一股什么样的感受,那金光布满天地,众人只觉得仿佛身心都要随着对这抹金光臣服。
“所以,你复活的是什么?”
师钰忽而说道。
兮渊手中的术法微微一顿。
“他死了,这不是他。”
兮渊这才正视师钰的双目。
师钰道:“这是邪物,是长得和他一样容貌的怪物。”
他有着妙无圣君的气息,有着妙无圣君的长相。
他身上或许还有着从前妙无圣君的一部分。
如今这灵体还只是个木讷的躯壳。
而之后兮渊要用邪器祭献上百条生灵为其招魂,他最终转生召唤出来的只可能是邪物。
那时,这会是个披着他皮囊的怪物。
兮渊应当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不...不.....他.....”
兮渊面色瞬间惨白,他摇着头,但自己却也不知道究竟在否定什么。
他骤然放下了的双手。
天边的金色光芒散去。
天空终于又归于平静,众人也都从方才那股窒息的威压中喘过起来。
但所有人心底都生出了一股劫后余生之感。
那术法虽然并未完全施展出来,但是若是真的施展起来,他们连抵抗的意识也生不出一丝,无法想象届时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兮渊只是垂眸呆呆地立在原地。
“他没有死...”
他只是喃喃肯定着这一点。
“他没有死....”兮渊几乎似是陷入了某种魔怔一般。
“你们...你们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兮渊忽而起身,双目通红地看着众人。
他妖尾的妖纹愈发妖娆了,不再是纯粹的赤金色,整个人看上去癫狂又偏执。
“你们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
“我...我根本不能离开他。”
“我...我做错了事,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他嘴里喃喃说着些众人听不懂的话。
他看上去甚至有些疯癫了。
他确实疯了,所以才会舍去半条性命,不顾生死去召唤一个邪物。
他自然知道妙无圣君早已逝去,却还是宁愿用一个虚假的灵体欺骗自己。
在场众人鲜少有人知道那二人之间的那一段往事。
但师钰知道。
自他有记忆起他便是只青鸾了。
他似乎记不清从前的很多事了,但很快他便被清贫艰难的生活夺去了全部的注意,没有心思再思考那些了。
自他有记忆起他便听人说百鸟朝凤的故事。
他对那传闻中的百鸟之王充满了向往。
他羡慕他们?五彩的羽毛, 美丽的身姿。
他也不知为何他仿佛骨血里天?生便对那种鸟儿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感情。
他最?初以?为那是向往,是羡韵, 后来他才渐渐发觉那感情远远超越了简单的向往和崇尚。
他不只一次梦到他在火中浴火成凤。
仿佛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你要成为凤凰。
那声音一遍遍牵绕在他的心头。
他渐渐将此?作为毕生的追求。
他发誓将为此?付出一生的努力?。
直到那日?, 他遇见了那位圣君。
云端的桃花压满了枝头, 他看到那人立于桃花之中。
白衣如画, 黑发似墨, 乍一看恍若九重天?上的天?神?下凡。
青鸾那时未曾想?过自己会同他有什么关联。
他只是一只低微的鸾鸟,那样的尊贵的大人物大概是不会看到他的。
后来,管事告诉他的时候那位圣君选他做坐骑。
青鸾第一反应便是不敢置信。
他并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能让那位圣君看中。
但是他还是拒绝了那位圣君。
他拒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那位圣君的眼睛。
但他却依旧没有同意为人坐骑。
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
从来都有人说他高傲自大。
他宁愿去搬运货物,也不愿为人坐骑。
那些飞鸟都不能理解他的做法。
其实像他这?样的鸾鸟,有不少贵人都愿意收作坐骑。
因?为他们?是同凤凰最?像的鸟。
无人能令一只凤凰做坐骑,那些高傲的鸟儿绝对不可能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
成年?的凤凰基本最?低也有元婴修士的修为, 让元婴大修去为人坐骑, 这?是不可能的事。
大约,只有真正的神?仙才能收服这?些高傲的鸟儿。
那些飞鸟笑他不是凤凰却比凤凰还多事。
若他肯依附一位世家,他的日?子必然就不会过的这?么清苦了。
修炼的资源也不会这?么少了。
他也不至于修炼多年?还无甚进展。
而当那些飞鸟听到那位妙无圣君愿意将他留在身边教导的时候, 一个?个?都嫉妒地红了眼睛。
当时还是青夕的兮渊也没想?到那位圣君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但当时的青夕却明白,这?位圣君是当真看重自己。
这?或许便是人间所言知遇之恩。
青夕在妙无圣君身边确实进益良多。
他的努力?也不止一次获得了那位圣君的称赞。
他初见那位圣君时还不知其身份, 后来才得知他原来是荀氏之子,是史?上最?年?轻的渡劫修士。
是修真界的万年?一遇的天?才。
他曾见过那位妙无圣君的同族。
那人笑道他从未见妙无圣君对谁人如此?热心。
那人说, 他从来不是热心肠的人。
他笑说妙无圣君是块只知修炼的木头。
他肯将对他而言无甚用处的青夕收留在身边, 还分心教导他修炼,这?实在是件稀奇事。
妙无圣君从来都是个?冷心冷意的人, 他也并非外界传闻的那般仁慈或者说富有怜悯心。
同他相处这?么久,青夕也察觉到他其实并不如何在意外界的事物。
便是对待魔族,他也并非同外界那般抗拒。
他只是道,万人皆有万人的道法,魔道之人也有他们?的道法,仙道魔道皆是天?地源法。
实则各有利弊。
他说得冷静,丝毫不见对魔修的厌恶。
他也并不似外界传闻的那般慈悲仁善,他并不如何关注外界,便是人有在他面前死了,他也不过是说一声生死乃天?命因?果,不过是自然轮回罢了。
仿佛没有什么能打动他。
权势名利于他如过眼浮云,财宝美色于他更是不屑一顾。
但身份低微的青夕却偏偏入了他的眼,能让他分心教导,不求其他。
“你很看重你。”当时那位同族是这?般对他说的。
他说的很认真,青夕亦听得深思了许久。
他察觉了那位圣君待他的不同。
后来,他便成了青夕的主上。
青夕无法对他不感激。
青夕此?前从未想?过被谁人支配,做谁人的属下,他仿佛天?生就不愿受人制衡,但在那一刻,青夕确实真的将主上这?二字印入了心里。
他说不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
但他想?,他是应该感激的。
他虽自傲,却并非是那等不知恩仇的人。
或许他天?生便不愿在谁人面前做小伏低,但他确实是甘愿为妙无圣君做一些事情的。
同妙无圣君在一起的日?子,他见识到了那位圣君的强大和力?量。
他崇拜这?样的力?量。
亦逐渐臣服于这?样的力?量之下。
崇尚强者或许是生物的本能。
青夕也一日?日?鞭策着自己变得更强大。
日?子便这?样一日?日?过去了。
这?百年?里,他不知不觉被妙无圣君折服,他真心将他当作主上敬仰。
他渐渐习惯了同妙无圣君在一起的日?子。
他喜欢每日?他为他梳理羽毛,喜欢他在他身侧为他教导时专注低垂的眼眸。
青夕习惯了百年?里每一年?都他陪着那位圣君度过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
那样的寒冷会让他昏昏欲睡,他从不知道原来鸟类也是需要冬眠的。
后来他才明白,那样的日?子无需修炼,只是烤着火堆,听着火堆发出细索的噼啪声,他化作青鸾依偎在那位圣君的腿边,浑身羽毛都舒展开?,再没有一丝不放松的,再没有一丝不安心的。
不知是哪一年?,他看着窗外的纷飞的大雪,在温暖的小屋里,他的主上便在他身侧翻开?一卷书?册,白皙的指尖轻轻划过淡黄的书?册,那书?册依旧残余着书?籍的墨香,而主上的侧颜那般安静,雪光映进屋子里,在他肌肤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辉。
青夕在那时才恍然发觉,他竟已远离从前那样颠沛流离的日?子很久了。
他不知不觉中早已习惯了如今的一切。
或许他在慢慢被他驯服,青夕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些。
但他却甘愿这?样,也生不出一丝抵抗。
于是他又凑近了些,像只寻常鸟儿一样蹭了蹭主人的手掌。
他察觉到那只莹白的手轻抚了抚他的翅膀,他这?才满意地重新趴在地上。
但上天?却好似同他开?了一个?玩笑。
若一切能停止在这?里便已然很好。
之后的一切就好似一场恍惚的大梦。
在他浴火的那一日?,妙无圣君亲自将他送至闭关的地方。
那里开?满了开?满了灼灼桃花,同他们?初见之时一样。
进入山洞闭关前,他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他依旧同当年?一样,丝毫未变。
他白衣墨发立于花树之下,桃花朵朵,宛如天?边云霞。
有些许洒落在他肩上。
青夕那时多想?上前替他拂下那片花瓣。
他顿了一下脚步,最?终还是迈入了洞府,没有回头。
若人生可以?重来,他是否愿意放弃一切,只做他身边的那只小青鸾?
青夕至今也给不出一个?答案。
有些事,当真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青夕”和“兮渊”之间隐藏的是一段血海深仇。
青夕在那洞内闭关修炼了数月,烈火灼烧之下,他终于脱变成了凤凰。
但那并非新生。
浴火成凤只带给了他无尽的噩梦。
此?后的夜里,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他不敢去想?那个?梦里的女人对他的嘶吼。
她?告诉他,要复仇。
她?告诉他,他是天?生的凤凰,他身上流淌着凤凰一族最?尊贵的皇室血脉。
是那些卑鄙的恶人杀害了他的父母族人,那样浓郁的鲜血在他梦中一遍遍出现。
他渐渐回想?起了所有的往事。
那一日?亲族的鲜血溅在他脸上温热的触感。
在他心底留下最?残忍最?沉痛的一刀。
他无法忘记那些死不瞑目的亲族,那些冰冷的尸体曾经都是同他流着一样血脉的亲人。
他记得父王的平日?的慈爱,也记得在最?后那一刻他看着他那含泪的眼神?。
他最?后以?身躯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他是一位颇具威严的皇族,平日?甚至无人敢在他面前言笑。
但他死得那般狼狈,毫无尊严。
十几把利刃刺穿了他的身躯他依旧没有倒下,他死了,但是他却依旧直挺挺地站立在那里,哪怕最?后一刻他也要为身后的家人提供最?后一点庇护。
青夕是亲眼看见那些人是如何拔出了他身上的兵器,又在他身上刺了数十下。
见他的父王终于倒下了,他们?才敢上前。
他们?收走了他的父王,他们?会拔掉他的羽毛,剜出他的内丹。
他生前是最?要脸面的凤凰,死后却宛如一件货物被人评论纷纷。
堂堂凤凰之王,却死得这?般卑贱。
想?起这?一切之后,青夕想?,他该醒了。
他本不是青夕。
他是兮渊。
他身上流着凤凰皇族的血脉。
他天?生便是最?高贵的凤凰。
他天?生便该有最?好的一切。
但,他亲族被奸人杀害,他们?夺去了王位,给了他和他的亲族一个?沉痛无比的教训。
这?份痛苦或许今生将永远伴随着他。
他定要让这?些人也尝尽这?世间最?极致的痛苦。
他决心复仇。
或许,在他年?少对凤凰充满向往的时候,他的命运便悄然决定了。
在兮渊还是青夕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最?终会和他的主上相伴一生,他确实心中是将他当作主上的。
在漫长的百年?内,他的高傲在他面前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在兮渊做出那个?决定的那一日?,兮渊变了成原型,他五彩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辉。
古书?曾言,有凤者,五彩翎毛,首如锦鸡,头如藤云,翅如仙鹤。
他是世间最?高傲的鸟,他有着最?美丽的羽毛。
他在妙无圣君面前垂下了他的高傲的头颅。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巨大的羽翼展开?遮天?蔽日?。
他甘愿背负着他在山河遨游。
那一日?,莫约有不少人曾看到妙无圣君驾五彩神?鸟自天?边而过。
后来人们?才知道那是凤凰。
于是妙无圣君驯服神?凤,又或是大战神?凤,关于此?类的各种美谈又一一产生了。
但他们?根本不知道那只凤凰是甘愿被驯服的。
凤凰是最?高傲的鸟,曾有凤凰不甘为人俘虏最?终泣血而亡。
他们?根本就不明白在垂下头颅的那一刻,这?只凤凰便甘愿为他而臣服。
有人曾说,大约唯有大罗金仙才能制服凤凰,让它甘为坐骑。
当时的妙无圣君自然并非是真正的仙人,但是兮渊身为凤凰中最?高贵的皇族却还是甘愿为其坐骑。
那时正是妙无圣君在渡劫飞升的前夕。
兮渊背负着妙无圣君从天?上下来之后,夜里他依偎在妙无圣君身边。
许是火光太?温暖,又许是气氛太?温柔。
他终于忍不住泄露了些许心头的软弱。
他对妙无圣君道,他不舍他。
但他却不敢抬眼去看他。
他害怕他会再也没有勇气作出那样的决定,他也害怕他的眼神?。
兮渊知道,无论那时他看着他的眼神?如何,那必将成为他此?后一生的梦魇。
但他的主上妙无圣君却只是用一种极温和的眼神?看着他。
他一手轻轻拍着他的翅膀,好像从前一样。
轻抚他的羽毛的手带着几分微凉。
那微凉沁到了他的心底,
但是兮渊却明白,不一样了。
妙无圣君唤他青夕,告诉他,若他努力?修炼,待他成仙的那一天?他会亲自来迎接他。
他极少对人承诺什么。
但兮渊明白,他若承诺,他便定会达成。
那一刻,兮渊垂下了眼眸,无人看见他微红的双眼。
火光掩去了一切丑陋和罪恶。
他想?起极久之前,主上的那位同族曾对他说过的话,他说,他很看重他。
妙无圣君这?一生都冷心冷情,唯独对他这?只弱小的青鸾投以?了温和的目光。
或许从一开?始,他便不该让他留在他身边。
若无多年?前那一瞥,此?后很多事或许都不会发生。
他会是只落魄的青鸾,然后在某一日?梦醒,回去在某一日?开?始他的复仇。
他或许同他便再无这?般纠葛。
兮渊想?,他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他从未想?过伤害他,但最?后却还是选择了背叛他。
但哪怕这?样,他也未曾想?过要他死。
但他那样的厉害,怎么会死?
在兮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已然通过荀氏暗地的帮助,他彻底恢复了全盛的修为,他杀光了那些曾经折辱他的仇敌。
他站在漫山的尸骨里,浑身是血,他大笑出声。
却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个?谎言。
他的主上一定是生气了不愿意出来见他才有这?样的传言。
他看着浑身是血的自己,看那满地被折磨得痛苦死去的人。
他癫狂地笑着,却渐渐流下泪来。
他不会死。
他如此?坚定地告诉自己,但为何他心底却越来越痛,为何他眼中却越来越湿润。
荀氏欺骗了他。
他以?为荀氏不过是要教训他,却从未想?过荀氏是要他身死神?灭。
他根本不知道他做的事会害死他。
他只是想?复仇,他只是不想?他这?么快便飞升离他而去。
他知道他错了,但他以?为此?后还能挽回。
那一段血腥的往事是他心头最?痛的刺,那段时日?他没有一刻不在思索这?些。
这?让他如鲠在喉。
或许仇恨的烈火遮蔽了他的双眼让他未能发现荀氏的阴谋。
事后,他去荀氏门前大闹了一场。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杀不死整个?荀氏。
他凭他所能把整个?荀家闹得天?翻地覆。
或许这?个?偌大的千年?世族从未如此?狼狈过。
到了最?后,他浑身是血的倒在门槛上,他以?为他会死。
但从前他曾见过的那位妙无圣君的同族却从众人中走了出来。
他曾经以?为这?人应当是值得信任的。
毕竟他曾亲眼看过在那些凶险的战斗中,他们?二人是如何并肩作战的。
在鲜血之中,他们?互相扶持。
兮渊曾又一次看见他拼死才将受伤的主上从妖魔中背了出来。
他们?或许并非好友,但兮渊却没想?过,这?人会眼睁睁看着荀氏害死他的主上。
兮渊知道主上虽然从未说过,但是这?人确实那么信任他。
兮渊轻笑了一声,他朝他啐了一口,骂他伪君子。
那人也不反驳。
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他的眼中有着兮渊至今也未能看懂的东西。
良久,那人对浑身是血的兮渊说:“他很看重你。”
一如很多年?前这?人曾对兮渊说过的那样。
兮渊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那人看着他的目光极冷,似乎是斥责一般,他道:“但你背叛了他。”
看到那人眼中愤怒的那一刻,兮渊感到有些荒谬。
害死主上的人,不仅是他兮渊,这?人自然也逃不开?干系。
兮渊并不知道他究竟参与了多少,但是他身为荀氏嫡子,荀氏真正要做的事,他如何可能不知晓。
兮渊尚且能说是被欺骗。
那人却不可能完全不知晓。
但此?刻,那人却愤怒地看着兮渊,他的眼神?中包含着太?多其他的情绪,那一抹悲色被他压在眼底极深的地方。
那人是矛盾的。
他憎恨兮渊对那个?人的背叛。
妙无圣君此?生唯一的一点耐心或许都放在了兮渊身上,但兮渊却在最?后关头背叛了他。
他厌恶憎恨兮渊的对那个?人的背叛。
但他自己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荀氏所做的一切。
他不得不亲眼看着那个?人一步步走向灭亡。
兮渊看见那位荀氏嫡子在他面前沉默了良久。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他定会拔出他腰间的长剑杀了他。
他握着长剑的手攥的泛白。
而只需轻轻一剑,兮渊就一定会死,重伤的他再也没有力?气抵抗了。
但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去地下见他的主上....
他是否有资格再同他在地下相见....
他是否有资格再唤他一声主上...
“....你走吧。”
那人最?终没有拔出他的剑。
他放走了大闹荀氏的兮渊。
转身前,他只是对兮渊说了一句:“他那么看重你,定然愿你好好活着。”
这?一句,却叫兮渊顿时泪流满面。
他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意,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
他想?起主上轻抚他羽毛时候眼眸中的温柔。
想?起无数个?冬日?里,他都曾依偎在他身边取暖。
他无法忘记他同他过往的一切,那些宁静闲淡的日?子愈是美好,如今他便愈是痛苦,愈是悔恨。
在他还是一只青鸾的时候,他没有很多东西,但他能无忧无虑地陪伴在主上身边。
在他成为凤凰之后,他拥有了很多东西。
但是,他却再也无法陪伴在那人的身边....
....
兮渊活了下来。
但此?后的几百年?里,无数个?日?夜里,他没有一日?不被梦魇折磨。
他无数次在梦中梦到那些过往的事情,他梦到他的主上在远处含笑看着他,兮渊想?去追赶他,但每每还未到跟前,他的主上便化作一阵风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