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起身挪开压着的衣角。
“对……对不起……”
“师父,方才?……冒犯了。”
谢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师钰接话,他一抬眼,只觉一只手落在了他的额上。
师钰不知何?时靠了过来。
他看着谢良,问:“脸怎么这么红?”
从不违背师钰意愿的好?徒弟谢良,此刻第一次违背了师钰的意愿,他避过了师钰落在他额头的手,轻轻侧脸,视线落在另一边,并不看师钰。
“没……没事。”
师钰在他身侧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并非中毒或者生病了。
忽而发觉谢良的别扭,师钰这才?明白了些什么。
师钰素来觉得这类事其实本身没有什么羞耻的。男欢女爱,是万物繁衍的伦常之事。只不过谢良到底年纪小,经历的事情?少。若谢良因此畏惧了这些反而不好?。
他想?了想?,开解道:“你年纪小,但也?不必为此感到冒犯了我。”
“方才?我们不过权益之计。”
“我知道,你心中敬我。”
“日后你若有了道侣,夫妻间行伦敦之礼是很正常的。”
“人之常欲,不必感到羞耻。”
师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良却浑身僵了一下。
最后过了半晌他才?垂下眼,说了一个“是”。
他将?自己纷杂的心思压在心底,再?抬眼的时候,发现师钰已经换了一身常见的月白色衣裳。
衣领也?都严严实实压着脖颈。
又是常见的穿着了。
谢良不知为了松了口气。
师钰见谢良应了也?不疑有他,接下来同他说了下这里的大致情?况。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师钰问。
谢良将?外面魔兽袭击悬门的事情?告诉了他,又将?阴山荀氏抓了他们派来求助的人的奇怪举动说了一下。
想?到外面的情?形,谢良也?不由得正色了起来。
师钰皱起了眉,沉思了一下。
他说:“我方才?故意与那鬼修虚与委蛇,得知这次阴山荀氏开办此次宴会?实为出售一批货物。”
“如果我没猜错,那些货物和魔兽有关。”
“阴山荀氏和这次兽潮,脱不了干系。”
谢良也?攥紧了拳头:“外面那么多人被魔兽杀死,他们为什么……”
“只是为了钱吗?”
这荀氏府邸如此奢华,若这些钱却都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得来的,荀氏当真罪孽深重……
而阴山荀氏如此做法,荀氏在都城的主家那边知晓么?
师钰实在不愿如此揣摩荀氏主家,但那曾经被誉为君子?之家的荀氏,如今……里面的子?弟还有人怀着君子?之德吗?
魔兽,传闻生于深渊长于黑暗中的邪魔。
一万年前,当时的仙界老祖们合力在魔界与凡界之间立下了一道结界。
正是这道结界保护了仙凡两届在此后万年都免受魔兽侵扰。
它将?那些深渊中毁天灭地的邪魔尽数封印在了魔界,但大网能网住大鱼却难免会?漏掉一些小鱼小虾。
这么多年里,那道结界将?深渊内的大魔头死死困在了结界内,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却总会?有些低阶的魔兽侥幸得以从结界内跑出来。
这便?被人称作兽潮。
因为每次跑出来的魔兽少则上百多则上千。
虽然阶位低,但是往往为害一方,每每出现,必有不少村庄遭殃。
只是,像这次悬门这般数以万计、阶位中甚至出现了中高阶魔兽的情?况,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
这实在不得不让人意识到,是否在一万年后的今天结界对深渊的约束已大大减弱了。
虽然结界主要?针对的是大魔头,但在结界刚刚设立的初期,那些小魔兽却也?根本没有机会?钻出结界外。
直到近千年以来,仙界便?发现如今兽潮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而且阶位也?好?似越来越高了。
这次,兽潮内竟出现了中高阶的魔兽,这如何?不叫人心惊。
如今的安宁皆是因为那道结界,若是结界失效,那些潜伏在深渊内万年的邪魔,不知会?在人界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这万年的平静都将?被彻底打?破。
当师钰听闻谢良所?诉说的这次结界外的情?况时,他便?知晓这次的事情?的严重性。
距离上次兽潮来袭还不过十年,这一次的兽潮却比上次的数量更多,阶位更高了。
有人惧怕憎恶魔兽,兽潮来袭不知毁多少个家庭,杀死了多人的父母亲人。
但也?有人,他们并不惧怕魔兽,那些从结界内跑出来的魔兽都是低阶的,根本伤不到他们,对这些人来说,魔兽不足为惧。
而魔兽身上的一些部位,爪子?、眼睛、血液、内丹等却都是举世罕见的珍惜材料,用来炼器、做成?丹药,都有神奇的效用。
只是魔兽只生长于结界内,他们能够获得的魔兽材料的途径只有等待下一次兽潮的出现。
这些人,他们期待下一次兽潮的到来。
在黑市上,低阶魔兽的爪子?制成?的箭矢可以卖到十万上品灵石,用寻常的妖兽材料做的法器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魔兽做的。
这还只是低阶魔兽的用处。
若是中阶、中高阶,甚至他们从未接触过的只存在于深渊内的高阶、圣阶魔兽,若能为人所?用,不知将?会?推翻多少现有的修仙界的知识构架。
“这那里是灾祸!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财富啊!”近年来不乏有些黑市商人如此评价兽潮。
他们并不会?因为那些低阶兽潮受伤,他们甚至期盼下一次兽潮数量更多,阶位更高。
巨大的利润往往能够驱使魔鬼的诞生。
阴山荀氏的宴会?,便?是这么一个售卖运用魔兽材料制成?的丹药、法器的巨大的隐秘的黑市。
参与这场宴会?的人,不乏有那些平日里风光霁月的高洁之士。
他们都故意看不见这场宴会?背后的血腥交易,故意不去想?这场交易背后累积着多少人未寒的尸骨。
而这样的宴会?,阴山荀氏居然已经举办了五十年。
其背后涉及的魔□□易数额巨大,与各地黑市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要?维持这样的交易,这背后的关键是魔兽。
五十年内,包括这次的兽潮,一共只发生过三?次兽潮。
第一次才?数十只,且魔兽被派去的修士焚烧殆尽。
第二次虽然有了上千只,但是那些魔兽能用的也?都被各门派回收了,余下的也?尽数销毁。
魔兽数量的稀缺,才?是魔兽制品价高的原因。
阴山荀氏能够维持着如此巨大数额的魔□□易,很难不去想?,他们这背后是否有自己的魔兽生产方式。
甚至想?得再?可怖一些,是否可以设想?阴山荀氏有自己制造、召唤兽潮的方法?
在宴会上大致了解了交易内容后, 师钰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这些人……为什么?”谢良攥紧了拳头?。
“你以为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吗?”师钰说。
“他们或许有的确实?不?知道?,但最起码有一半的人都是知道外面的情况的。”
“向他们求救没有用。”
“我们得?另想办法!”师钰看着场上?一片欢声?笑语,与这里不?过十里之隔的地方却是血流成河的人间惨状。
修士修士……修行太久便真的将自己当作神仙了么?
天地以万物为刍狗。
但外面那些是活生生的人, 并非草芥。
“先将跟你一同来的弟子们救出来罢。”
“这件事,需要人手。”
谢良一个人自然不?敢回去营救自己的伙伴, 但是有师钰在,他们很容易就?能不?声?不?响将所有人都救出来。
今晚要开宴会的原因, 府里的人没空管他们的, 那些弟子们都还未经历什么刑罚。
一个个被救出来的时候除了身上?脏点, 倒没受什么伤。
几人得?救后都很高兴。
谢良将荀氏可能在自己培育魔兽售卖的事情告知了几人, 又说到荀氏很可能和这次兽潮有关,几人都忍不?住沉下脸,几个气急的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师钰命他们前?去查探一番荀氏生产那叫交易品的地方,说不?定,培育魔兽的地方也在哪里。
师钰叮嘱他们:“若发现了蛛丝马迹,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可先传讯给我, 我即刻就?会赶到。”
“这件事很危险,千万小?心。”
师钰又交代了谢良一番,而后自己一人转身按着这些天脑中记下的分布地图去了内宅。
整个府中的人
都在为这次宴会忙碌, 内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下人,他进到内宅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阻碍。
“你们听说了吗?”几个侍女围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素黎失踪了。”
“失踪了?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她病快好?了, 过段时间就?要从庄子上?回来了么?”
“可不?是么,据说服侍素黎的小?侍女说只是出去打个水的功夫, 再回来她就?不?见了。再去找也找不?到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她自己逃了?”一个侍女听着忍不?住插了句嘴。
“不?可能, 谁不?知道?她啊,就?算少爷死?的早, 府里有一位大房的少夫人,素黎虽只是妾,但老?太爷喜欢她呀,老?太爷心底只把她当作这府里的孙媳妇,她去庄子不?过为了养病,有老?太爷命令,那些人也不?敢不?供着她,只不?过她这人娇气,嫌庄子简陋,早就?说着病好?就?回来了。她回来自有她的好?日子,哪里要逃。”
“就?是,她在这府里的时候,少夫人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从前?若不?是她不?知廉耻勾引了少爷,少夫人哪里要受后来那些委屈!”
“少夫人虽然出身低了些,但我瞧着比素黎好?多了,待我们这些下人从没有责骂什么的,少爷曾经为了求老?太爷娶她被关了十天禁闭室,十天啊!我当初还以为他俩在一起了之后,少爷定会好?好?疼爱少夫人,他们一定会白头?偕老?、恩爱一生呢,但是谁知道?……哎。”
“是啊,十天的禁闭室,之前?有位旁支的小?少爷被老?太爷罚着进去待了一天,再出来人就?疯了,少爷当初可是在里面待了十天……从没有人在里面待那么久,出来之后少爷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了,修为整整跌了一个大境界。说到底少爷是嫡子,老?太爷也不?能真的看着他被逼死?,如?此便只得?同意两人的婚事。”
“少爷当初对少夫人可真好?……”
禁闭室,专罚犯了过错的荀氏子弟。
一般人在里面待不?过三天,当初孟惜娆的夫君,堂堂阴山荀氏的嫡系子孙,为了她这么一个身世飘零的风尘女子,甘愿舍弃自己的未来、前?途,甚至是性命,为了求得?老?太爷的同意,他在禁闭室死?死?熬过了整整十天,这才让老?太爷被迫点了头?,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或许当那位阴山荀氏的嫡少爷带着一身未愈的伤疤,敲锣打鼓去花楼定亲的时候,他递给她一张带有荀氏小?印的庚帖,不?难想象他为了这张被家族同意的庚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就?这般大张旗鼓叫所有人都知道?,他也从未想过遮掩,他那时看着她的眼睛,或许是明亮的、温暖的,能叫人自惭形秽,能将人心都融化?。
或许在那个时候,孟惜娆也深深爱上?了他,见惯了风月人心的她,这一刻她也为上?天对自己的宽容感?激流涕。
这样至死?不?渝的爱情,似乎便应该永久。
只是不?知是人心多变,还是生活中的繁琐之事最终都会将过往情意全?都一点点锉磨,这感?人至深的爱,不?知何时变了质。
这段曾经为整个阴山都津津乐道?的爱情,最后被大众所知晓的,却是五年后那位少爷又纳了新人的消息。
一时之间无人不?唏嘘感?慨,曾被嫡少爷力排众议迎娶回家的孟惜娆一时之间成了一个笑话。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孟惜娆都活在比在花楼更压抑绝望的日子里。
素黎被纳进房里不?到一年,素黎就?怀孕了。
而就?在这时,少爷却病了。
再后来,少爷的病一日日严重起来,最后素黎的孩子因一次意外竟没了,少爷哀思过度,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少爷死?后,少夫人为其守寡,至今仍不?穿华服,每日斋素。
人人都赞少夫人情深意重,少夫人平日对下人们也都很好?,这些下人们都听过那段往事,他们不?敢埋怨少爷变心,毕竟贵族们纳妾似乎是人之常情,十个八个都有,何况少爷这才纳了一个,只是……当初少爷对少夫人的感?情那样热烈,做这样事的似乎不?该是他才是。
下人们只得?暗自心疼自家少夫人,而对于这个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素黎,素黎跋扈,这些下人们都是站在少夫人这边的。
“她若是死?了倒好?,永远别回来了,她不?在,少夫人日子便好?过多了。”
“分明是妾,往日里去日日压少夫人一头?,这些年少夫人已经够苦的了。”
一个侍女偷偷抹了抹泪。其余几人也十分赞同地应和着。
几人又在说什么其他的话,师钰没再听了,他根据这些天探寻的结果?,朝着少夫人的宅院走去。
偷偷走到了少夫人的宅院之后,此刻正是宴会,孟惜娆不?在屋内。
师钰从没乱闯女子闺阁的毛病,只是他此刻心中有个猜测,事关重大,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谢良几人抓住了一位府中的管事,逼着他说出了这府里生产丹药和炼器的地方。
“老?爷们的事,我一个下人也不?太清楚啊。”管事被吓得?大哭。
“只知道?,每次售卖会上?的这些丹药、法器都是从后山运来的,后山是禁地,老?爷们从不?许我们进去的。”
谢良几人对视一眼,将这人打晕后绑在井里,不?过个几天绝对没人找得?到他,一行人做完这些后才朝着管事所说的后山走去。
阴山荀氏的府邸便建在阴山旁,阴山曾是王孙阴的封地,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后,此山也就?渐渐被人们称作阴山了。
那管事所说的后山便是阴山。
荀氏这府邸建在此处,背靠大山,风水很好?。
从荀府到阴山居然还有一条专门的捷径,很近,可以猜测两地来往是很多的。
众人本猜测这种地方既然被设为了禁地,想来应当是很难进去的。却不?料,几人进入后山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这地方有些不?对劲。”谢良站在一旁一时之间没有立即进入。
不?知为何,自从靠近这里之后,他便开始感?觉非常不?安,甚至双眼隐隐作痛。
他的眼睛已经很久没有痛过了。
自从上?次师钰带他去了药王谷后,他的眼睛便再也没有不?适过,这还是第一次。
他似乎听到了他的第六感?在向他作出的警告声?。
只是其他弟子已经早早进入了山门,他们朝着谢良招手:“快来!悬门的长老?们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谢良见他们都尽数跨入了山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踏入了山门。
在他踏入阴山的一瞬间,他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兽类的嘶鸣。
于此同时一股极致的阴冷朝他们袭来。
谢良抬眼,只见那些先前?进来的弟子忽而僵直了身子,脸上?的神色仿若被时空冻结,紧接着层层冰霜将他们的身躯覆盖,一切发生的太快。
谢良尚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他们便在谢良眼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谢良大喊一声?,就?在这时,春暖之日一阵混杂冰雪的寒风一瞬间将谢良卷入其中,霎那间湮没了他的声?音。
在荀府的下人眼中,少夫人是可怜的,她这些年的遭遇惹人同情。
她是个柔弱的,善良的,美?丽女人。
她的房间据说十分非常简朴,她好?像无欲无求,这些年唯一做的就?是悼念她死?去的丈夫,为他日日斋素。
“贵客远道?而来,不?如?进来喝杯茶吧。”
寂静无声?中,禁闭的房门内,忽而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女声?。
那声?音叫人想起夜莺婉转的歌喉,悠扬清脆,甜美?温柔。
叫人想起江南的烟雨,昆曲唱词中散开的迤逦的水袖……
只要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会忍不?住去想这声?音的主人是个怎样的美?人。
任凭谁此时大概都忍不?住听从美?人的话,进屋同她饮茶诉衷肠。
但师钰却没有动。
因为他此前?已经放出神识查探过,这房屋里分明并无一人。
那么,如?今在这房间内出声?的是什么?
“贵客, 快来呀——”
那女声愈发温柔了起来?,于此同时,半张脸笼在阴影内于纱窗后露出一个俏丽的侧影。
“你是谁?”师钰问。
“奴叫素黎, 快进来?吧,奴这里准备了很多好茶还有点心呢。”
那女声说到后面?, 尾音微微上扬,温柔的?嗓音变得有些尖锐。
“您再不进来?, 奴便要出去找您了——”
那原本笼在阴影内的?半张脸忽而紧紧贴上了窗户, 阳光照出了那上面?宛如被几块不同的?皮肉拼拼凑凑在一起的?崎岖不平、狰狞丑陋的?脸。
师钰一眼便瞥见到了那东西的?真身。
他想了想, 轻轻推开了门。
进屋后, 他又十分得体地?将门关了起来?。
一阵细索的?声音传来?,是?衣料摩擦着地?板的?声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用四肢行走,才能发出这样的?声响。
一团完整裹着衣裳的?人?形怪物,像蛇一样在地?上匍匐前进。
她的?四肢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被反转到了背后。她就?这样用前腹的?力量,拖着四肢走路, 像在拖着四块无用的?腐肉。
她的?脸上, 半边脸狰狞丑陋,另外半边脸却是?姣好?的?女子面?容。
此刻她的?背上正放着一个空茶杯,还有半碟看不出是?什么做的?点心朝着他这里走来?。
\"贵客, 我们这里有上好?的?红茶,请用吧。\"
说着, 师钰再看那茶杯的?时候,茶杯里竟盛着鲜红色的?液体, 散发着一股腥臭, 那盘子里的?点心竟是?一些人?的?手指还有半边心脏。
一般人?估计都要被吓死,但师钰看到这些却面?不改色。
他就?站在原地?, 又问了这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怪物一句话:“你是?谁?”
“奴方才都说了呀,奴叫素黎,您不会不敢喝奴的?茶吧?”她发出一声极为真实的?娇笑,“奴的?手艺您放心,奴十三岁来?到这府里,就?是?给少爷沏茶的?,少爷他还说…说…”
“素黎”忽而愣住了,她那张狰狞丑陋的?面?容上空白了一瞬,显出一股茫然无措来?。
“少……爷,少爷……”她一张脸忽而皱成了一团。
“少爷说……”
“他说了什么?”素黎脸上露出了一点极具人?性化的?疑惑。
“少爷……少爷又是?谁?”
“奴……十三岁来?到这里学茶……”
“后面?……后面?的?事,奴怎么记不得了……”
她原本呆滞的?情绪中此刻显出一股慌乱来?。
但紧接着,癫狂和混乱又重新占据了她的?心神。
“呵呵……少爷……”
“少爷……”
“奴……奴是?谁?”
她那面?容姣好?的?另外半张脸直勾勾看着师钰,上面?的?皮肉脱落了一点下来?,显得愈发狰狞恐怖。
“这位客人?,你知道吗?”
师钰亲眼看着她脸上那块完好?的?皮肉掉到了地?上。
但是?她毫不在意将那块皮肉又重新糊到了脸上。
室内的?微光落边上,照出她落在窄窄的?藏在身下的?一片影子,她的?影子是?红色的?。
叱咤魔,残暴凶狠,死前经受极度折磨后被魔气侵蚀转生而成,影子为红色,转生后会遗忘前程往事为主人?所用,但若有人?能点破它?的?身份,叱咤魔就?会想起死前受到折磨被活活吓晕过?去。
魔,不死不灭。只能被暂时击退。
人?、鬼、妖、魔之?中,唯魔无弱点,不能被杀死,就?算被肢解成无数小块,只要未来?有一天这些不同的?部分能凑到一起,魔便能迎来?复活。
从前清理那些低阶魔兽的?时候,那些所谓的?杀死,其实只是?暂时让它?们失去了行动能力,事后能做的?也只是?将其不同部分焚烧,而后封印到不同的?地?方,好?让它?们的?各个部分永远不能相见,无法复活。
不死不灭,这也是?魔可怕的?地?方。
而这小小的?荀府竟藏着一只魔。
看着“素黎”望向自己的?眼神,他并未见过?这人?生前的?模样。
只是?想起那些府间的?传闻里说过?,那位少爷新纳的?小妾是?一位极漂亮的?、有着一副好?嗓子的?女子。
谁想如今竟成了这幅模样。
但是?师钰倒也从来?不是?慈悲心泛滥的?人?,显然如今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事情。
“你如今乃是?叱咤魔,你已经死了,忘了吗?”
师钰喊出了她如今的?真身,这一声宛如一道惊雷在“素黎”耳边响起,叫那可怖的?人?形怪物浑身颤抖起来?。
她身上新缝制好?的?皮肤宛如流泪一般沁出了鲜血。
鲜血滴落到血红的?影子里,看上去愈发触目惊心。
“我……死了么……”她嘴里喃喃自语,极癫狂的?模样。
“可是?……可是?……”
她在地?上蜷缩了几下,脸上的?皮肉已经因?她的?战栗又掉了下来?。
师钰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等在原地?。
“这不可能!我还活着!不可能!”那只怪物开始用头去撞墙壁,力度之?大,瞬间脑袋就?出了血。
“奴十三岁就?来?到这里了……奴会沏好?茶,会做茶点,我还会……会……”
她的?头如今已经被她撞的?成了一个扁扁的?残缺的?形状,露出里面?的?脑组织来?。
可惜就?算这样,她也无法死亡。
成了魔便注定无法死亡。
而这种由人?转化而来?的?叱咤魔,更是?生死都被攥在了她主人?的?手里。
就?在这时,一阵暗香拂来?。
师钰退后几步。
他方才所在的?位置上瞬间被不知名的?东西将地?板侵蚀出了一个大窟窿。
“贵客前来?,我这厢招待不周了。”
定睛一看,只见一位穿着浅黄色衣裳的?女子出现在了房内。她面?容苍白,但却见五官精致,垂眸而立的?时候颇有一番楚楚可怜的?滋味。
她正如仆人?们说的?那样,不穿华服,发间除了一支金簪外,再无其他首饰。
正是?那位少夫人?。
那位少夫人?此刻还礼仪周全地?对他稍稍施了个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