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荷这才想起不能说“谢谢”。
“我明白了。”他笑了笑，悦耳的笑声经由手机传进傅琛的耳朵里，勾得人心里痒痒。
何青荷结束与傅琛的对话，仔细询问雷助理，得知他是自愿到优塔来的，有些惊讶：“我们这里比乌金可差远了，你肯定会有落差。”
雷助理不愧是傅琛那边生产出来的量产型机器人，不苟言笑的样子完全是傅琛的风格，他认真地说：“您要给我开工资，乌金那边的薪水我也照拿，这样算我赚了，而且傅琛身边的强人太多，我很难熬出头，不如外派到您这里，还能刷一波存在感。”
雷助理实话实说，何青荷听了彻底放心，笑着对他说：“欢迎你加入优塔创意。”
雷助理入乡随俗，学着其他人那样喊何青荷：“谢谢小何总。”
其实还有其他理由，雷助理没有说，傅总嘴上说着用不着给他汇报优塔这边的事，看似不管，实际上不管什么企业一旦入了傅总的眼，他一定会留意，找机会暗中帮扶。
更不提这是傅总老婆的公司，更是要关照着。
以后优塔创意这个小公司，资源和资金都不会少。
雷助理比李征更能干，何青荷瞬间轻松一大截，而且雷助理也不像李征，动不动就质疑他，何青荷可以趁机发展公司，实现一些他想了很久的计划。
何青荷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
一线吃瓜群众们不由地感慨，傅总不愧是傅总，谁能想到他一开始送花，大家还觉得土，现在直接送人手，简直送到小何总的心坎上了。
以为傅总是青铜，实际上是个王者。
只可惜王者这次的礼物实用性不错，浪漫性有待加强。
一转眼到了周末，何青荷结束工作，刚准备下班，就接到傅琛的电话。
“待会有安排吗。”傅琛问。
傅琛这次学乖了，没有搞突然袭击，先打电话询问。
何青荷心里竟然开始期待，笑着说：“没有。”
他能有什么安排，朋友和家人都疏远。
傅琛说：“既然这样，能不能赏脸跟我吃个饭。”
原来是吃饭，吃饭也不错，何青荷一个人住就瞎糊弄，根本没好好照顾自己的饮食，傅琛要带他去打牙祭，何青荷非常乐意。
何青荷走到楼下，傅琛正在路边等着。
这次不是劳斯莱斯，而是一辆宾利，傅琛靠在车门上，抱着胳臂，神情平淡。
英俊的男人倚着豪车等你，这一幕任谁看了都心动。
何青荷脸颊微微燥热，他看到旁边又有不明人士在张望，连忙走到傅琛身边。
傅琛没有帮他拉车门，而是说：“坐副驾。”
何青荷这才发现，傅琛没有带司机，是自己开车来的。
两个人上车，何青荷坐到傅琛身边，笑着说：“上次见你开车，还是开的碰碰车。”
傅琛系好安全带，平静地说：“放心吧，碰碰车都碰不起来，开别的车更稳。”
傅琛居然会开玩笑，何青荷忍不住扬起唇角。
傅琛发动汽车，没有直接开走，而是到写字楼的停车场旁边，停下来，对何青荷说：“你的车钥匙。”
何青荷愣了愣，掏出车钥匙交给傅琛，傅琛直接从车窗把钥匙丢给外面站着的一个人。
傅琛这才说：“我找人给你把车开到你的公寓楼下，然后钥匙放你那边的物业。”他看了何青荷一眼，“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何青荷忍俊不禁，故意说：“上次是第二天急着用车，这次不用，我星期一自己叫网约车就行。”他装模作样地看向车窗外，“让那个助理回来吧，别跑一趟了。”
傅琛直接发动汽车，板着脸说：“反正不管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坐好，走了。”
何青荷在副驾驶座上笑个不停。
傅琛把何青荷带到以前去过的一家餐厅，餐厅的味道不错，格调也高。
但是他们结婚周年纪念日就是在这里吃的饭。
何青荷站在餐厅门口，表情复杂。
傅琛问：“怎么了，这间餐厅有几道你喜欢的菜。”
经过鸭子事件，傅琛认为还是稳妥点为好，不要擅自揣测何青荷的喜好，他亲口表达过喜欢的餐厅最保险。
何青荷说：“想起广君了。”
周年纪念日的前几天，两个人同时看了广君的视频，买了同一种礼物。
傅琛说：“不要让无聊的人影响食欲。”
何青荷笑：“你说的对。”
想想真是奇妙，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明明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两个人都心事重重，几乎没怎么说话。
今天再来，他们已经可以自然地聊天了，聊的还是曾经不敢提起的敏感话题。
两人落座, 共同享受美食，何青荷渐渐掌握跟傅琛聊天的诀窍。
傅琛其实口才并不差，他只是平时不喜欢开口, 只要起个话题, 他都会给出回应。
之前何青荷认为他们只能聊综艺，是因为综艺属于他们的共同话题, 提到综艺，两个人还能说几句。
他们在一起生活, 本来应该有很多可以分享的事, 却经常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沉默。
这次何青荷想跟傅琛聊聊工作上的事。
他给傅琛讲了雷助理的情况, 然后把公司的项目说给傅琛听, 让傅琛提提意见和看法。
如果换做参加综艺之前，何青荷绝对不会跟傅琛讨论工作。
一是他认为傅琛不应该为他的小事分神, 二是优塔对于傅琛来说, 太渺小了，何青荷有些自卑。
所以傅琛一直对何青荷的能力没有清晰的认识, 总是用发现山顶洞人的眼光看何青荷, 也不全是他的错。
何青荷自己藏着掖着, 不够坦诚。
现在何青荷试着让傅琛帮他给优塔出主意, 傅琛不仅非常乐意，而且无比重视, 他跟何青荷说了几个要点, 何青荷受益匪浅。
傅琛运营公司的经验丰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他的指点, 他却愿意给何青荷当免费咨询顾问。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项目, 说的话比以往一个星期加起来还多。
餐厅的侍者露出迷茫的神情，这两个人不是夫夫吗，怎么一餐饭吃成商务宴请了。
主厨看过《婚后观察》，送了一道甜点给他们，何青荷眉眼弯弯，笑容像春风。
尽管他们讨论的话题不够浪漫，何青荷这一餐饭依旧吃得愉悦，傅琛望着何青荷脸上的笑容，表情也柔和了不少。
吃完饭，傅琛善始善终，开车把何青荷送到公寓楼底下。
何青荷拉开车门下车，傅琛跟着他一起下来。
两个人站在小区的路边。
何青荷的这间公寓属于高级住宅，整个小区就三栋楼，在城中心画出一块地，闹中取静，寸土寸金，住的人不算多。
晚上的时候人更少了，四周越发安静，地灯发出柔和的光，幽幽地照耀着小区的路。
何青荷望着傅琛，目光柔和，说：“你不让我说那两个字，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天我很开心。”
不管是送花还是其他事，何青荷都看得出来，傅琛花费了不少心思。
这样太难得，毕竟这些事情在傅琛眼里，都属于无效活动，傅琛肯分神来做这些，说明他的重视。
何青荷心怀感激，只可惜不能说谢谢。
傅琛说：“你开心就好。”
何青荷问：“那你自己开心吗。”
傅琛顿住。
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心一意想让何青荷高兴。
过了一会，他才回答：“开心。”何青荷开心他就开心。
何青荷听了，笑而不语。
看着何青荷的笑颜，傅琛又开始不懂，本来他以为自己做对了，何青荷表现得很高兴，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比以前缩短了不少，这些天做的事，应该是成功的。
可为什么他依旧看不懂何青荷的笑容，不知道何青荷心里在想什么。
夏日的夜空没有云彩，月亮又大又明亮，看起来特别接近，仿佛触手可及。
月光如水，温温柔柔地铺洒下来，缓缓越过傅琛鼻梁上的眼镜，流进他深邃的眼睛里。
傅琛想起那句著名的“今晚月色很美”，可他说不出口，只能东施效颦地说一句：“今天晚上有点冷。”
何青荷脸上的笑意更深。
即便现在是夏末，夜晚也不会冷，何青荷多聪明的人，一定知道傅琛希望他后面接一句“那就到我公寓里坐坐吧”。
何青荷心里清楚明白，但他没说傅琛想听的话，而是说：“那早点回去休息吧。”
傅琛眼里的月光消失了，他平静地说：“好，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过身想上车。
这时候何青荷却走上前来，站到傅琛的身边。
傅琛刚想问“怎么了”，就被何青荷一把抱住。
何青荷的手臂穿过傅琛的腋下，他像树袋熊那样把傅琛紧紧圈住，侧脸靠着他的肩膀，轻轻蹭了蹭。
傅琛定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在一分钟之前，何青荷还委婉地拒绝了他，现在又扑进他的怀里。
何青荷舒服地靠着傅琛，发出幽幽的叹息。
之前安惟让他多撒娇，他不知道怎么做，现在倒是有点明白了。
原来撒娇这种事，不用刻意而为之，他想抱抱傅琛，想靠在傅琛的怀里吸一吸他的香水，自然而然就做到了。
傅琛被何青荷扑了个满怀，定在原地，最终还是抬起手，环住何青荷的脊背。
他无法抵抗这种诱惑，怀里的人带着熟悉的体温，传递着无法言喻的依赖与温存，像世界上最迷人的毒药，他明知会万劫不复，却依旧乖乖上钩。
傅琛抚摸着何青荷的后背与后腰，像安抚在外面浪了一圈然后回家的猫，一边责怪猫不该到外面去闯荡，一边又忍不住温柔地对待撒娇的猫咪。
何青荷更满足了，足足在傅琛的怀里赖了几分钟，最后才依依不舍地退出来。
他望着傅琛，脸颊带着不好意思的薄红，浅浅地笑着，说：“现在不可以，否则就前功尽弃，半途而废了。”
傅琛懂了。
虽然他很想让何青荷结束离家出走的过程，立即回家，但他尊重何青荷，所以这两次都把人送到公寓楼下。
既然何青荷这样说，他选择继续尊重。
傅琛怀疑何青荷会魔法，几分钟之前，他的心情恶劣得乌云密布，何青荷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的情绪拨云见日。
同时傅琛罕见地觉得自己没出息，普普通通一句话就把他安抚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打发。
何青荷笑着冲傅琛挥挥手：“拜拜。”
傅琛深深地看着他，说：“晚上早点睡，别熬夜。”
何青荷弯着眼睛：“知道了，大叔。”
傅琛被刺了一下：“我有那么老么。”
何青荷笑：“我是说你唠叨。”他的语气温和，“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我看着你出小区大门。”
傅琛这才拉开车门，坐上宾利。
他启动汽车，从后视镜往后看，何青荷如他自己所说，一直站在路边，目送着车辆。
傅琛开着车离开小区。
他说不清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中央处理器又错乱了。
机器人别的没什么，唯独分析能力和学习能力超级强悍，傅琛听取了很多意见，跟何青荷吵了两架，然后经过这些天在综艺上的观察，很快就分析出了何青荷喜欢的模式。
他试着去做，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何青荷看起来很开心。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处理器告诉他，再这样继续下去，何青荷很快就会结束分居，回到家里。
过程顺利，结果良好，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按计划进行，照理来说不该不满意，可为什么他的情感中心没有满足，反而空落落的，一阵惆怅，一阵迷茫。
傅琛实在不擅长形容情绪，他一路都在思考，终于找到合适的形容。
就好像他本来想从何青荷那里获取东西，却反而弄丢了自己身上重要的物件一样。
这段时间傅琛体会了很多从未有过的情感，今天这种情绪更是陌生，心脏又酸又软，让人起鸡皮疙瘩。
太可怕了。
傅琛回到别墅，从车上下来，走进家里。
家里还是空荡荡，傅琛低头，自己的怀里还残留着何青荷的体温与触感，衬托着这间别墅更加冷清。
傅琛没有去书房，走到何青荷的房间前方，拉开门。
何青荷那天离开的时候，走得匆忙，几乎什么都没带走。
上次综艺录制，傅琛让助理收拾何青荷的行李，房间里的东西这才减少了一些。
傅琛走进去。
因为后来何青荷搬到主卧去住了，这里只保留了储物以及书房的功能。
傅琛一眼看到那两只玩偶。
企鹅和北极熊。
网友们喊他们极地夫夫，何青荷好像有点生气，傅琛则是无所谓。
他就是这种冰冷冷的风格，不管去那里，跟谁相处都这样。
而且他觉得企鹅和北极熊还挺可爱的。
傅琛走过去，摸了摸企鹅的脑袋。
企鹅的脑袋被压得一弹一弹，黑豆一般的眼睛被挤压得一会大一会小，仿佛在笑一样。
－－何青荷经常笑。
玩偶柔软的短毛刷过掌心，带来些许刺激，傅琛回过神。
他这是在干嘛，这种动作不像是他会做的。
傅琛把手从企鹅的脑袋上收回来。
他继续在何青荷的房间里待着，上次助理来整理过行李，傅琛无意识地拉开柜子和抽屉的门看看，的确有很多地方空了。
直到他拉开何青荷书桌的抽屉。
里面有一个记事本。
傅琛知道，不要擅自动别人的物品，如果放在以前，傅琛绝对不会去碰，他甚至连何青荷的房间都不会进。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有太多新奇的情绪，做了太多以前没做过的事，傅琛的探索心特别旺盛。
既然何青荷没有把它带走，应该不是重要的东西。
傅琛拿起那个记事本，翻开来看。
第一页第一句话就是，“婚姻新手上路二十条”。
傅琛定住，继续往下看。
“第一条，家务要分工明确，家里的事情共同承担。”
“好像不需要做家务，有家政。”
“第二条，夫妻之间务必预留空间，不要过多干涉彼此。”
“这个很简单，可以做到。”
“第三条，夫妻双方的财产透明，大额支出需要共同商议。”
“财产透明……做不到吧，都属于商业机密了。还有多大的支出是大额，如果需要收购一家公司的话，确实得商量。”
“……”
“第十条，如果对方下班回来有热乎乎的饭菜，他或她会很开心哦。”
“我非常会做饭。”非常两个字底下划了横线，体现出写下这句话的人的自信。
傅琛看着看着才明白，这些内容，前面一句是抄录，后面跟着的一句是何青荷的点评。
除了新手上路二十条，后面还有“如何做一个好丈夫或者好妻子”，“怎么构建和谐的家庭”，“婚姻幸福攻略”等等等等。
何青荷几乎每一条都写了批注。
有的内容他认为很简单，比如不吵架，凡事商量，以及保持仪式感之类的。
有的他写下“太难了”的评价，比如增加亲密行为，陪对方做对方喜欢的事等等。
何青荷写道：“我观察了三个月，还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喜好。”
隔了几行，他又写“秦启帆告诉我，他喜欢鸭子！”，这一句笔触轻快，笔迹里的高兴透过纸张传递出来。
这种误会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傅琛却笑不出来。
一想到何青荷苦苦观察了他三个月，一想到何青荷当时写下这些话时高兴的模样，他的感情中心就乱得更厉害, 就像电路里突然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所有线路全部短路。
傅琛继续往下看。
记事本里的何青荷开始意识到那些营销号发的“婚姻二十条”不靠谱，自己写下感想：“不如去找视频看看。”
从这个时候起, 何青荷开始追婚姻方面的网红，里面自然有广君。
广君的每一期视频, 何青荷都看了, 认认真真做笔记, 分析其中的要点。
这时候的何青荷有多认真, 后面广君给他买黑热搜的时候就有多讽刺。
何青荷一路看各种攻略, 一路写，那本记事本写了大半本, 全是各种笔记与感想。
所有文字的主题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们的婚姻。
直到时间点到了今年。
年初的时候，何青荷的记录变少了, 明显可以看出他笔迹里的疲惫。
“好像没有什么进展, 反而更生疏了。”
记事本里不仅仅记录攻略, 何青荷偶尔写几句破碎的生活感悟, 就像日记那样。
“到底有什么问题，没有头绪。”
问题两个字底下划着横线, 表示着强调与重视, 原来在那么久之前，何青荷就察觉不对劲了。
“好像这么过也没什么不好。”何青荷写道, “只是心里总像不踏实，空空的。”
他的想法也时常反反复复, 他在试图自己说服自己。
“也许这就是婚姻，平淡如水，轰轰烈烈只存在于网络，我们是普通人，普普通通地过日子，平平无奇。”
“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这一行字，何青荷写了两遍。
傅琛这才记起，何青荷跟自己不一样，在何青荷年少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正常的家庭生活，他见过父母夫妻和睦，爱护孩子的情景。
何青荷知道他与傅琛的婚姻有问题，却不知道如何解决，干脆开始自我洗脑，说服自己，这样是正常的。
傅琛望着记事本上的文字，何青荷曲折的心路历程，他一点都没有发现，他才是那个麻木的人。
枕边人在他身边挣扎，他熟视无睹，反而觉得何青荷之前分居的要求莫名其妙。
越是日期接近，记事本上的文字越来越少，每次基本只有一行，寥寥几句话，写出了他们婚姻的困局。
“结婚周年纪念日，应该送什么礼物？”
“跟他的礼物撞车了，他不会也看同一个视频吧，两个人都从网络找灵感，这也太可悲了。”
“综艺……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物，他居然会答应，我好像也没有那么了解他。”
“霸总娇妻……这种模式可以尝试。”
“失败了，好尴尬，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瞎折腾什么劲。”
“第一次集体录制，看见其他嘉宾的相处，羡慕。”
“不用羡慕，我们这样也很不错。”
“还是羡慕，连模特和医生吵架都羡慕。”
参加综艺以后，表面上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变化，热热闹闹，何青荷的记录反而几乎没有了。
“人气第一了，大家都说我们甜，果然是我庸人自扰，我们很恩爱。”
“有人骂我们呢。”
“骂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想看网络评论了。”
“好失败，想把前面关于广君的笔记全删了，留着是一种讽刺。”
本子上的字迹日渐规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但也看得出来，何青荷是真的不想写了。
文思泉涌的时候会龙飞凤舞。
一笔一划，代表着他的思维要枯竭了。
“我是不是真的不够好。”
这是所有笔记的最后一句话。
记事本里的文字，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渐渐迷茫，再到心灰意冷，中途何青荷反省过，自欺欺人过，努力挽回过，最后都失败了。
后面大片大片的空白，是何青荷的沉默。
何青荷就像一个孩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撞到墙壁后摔了个大跟头，头破血流，却还要捂着伤口，笑着对墙说：“对不起。”
是我不够好，所以才无法将我的婚姻经营妥帖。
傅琛从书桌边把椅子拉出来，安静地坐下。
他拿着记事本，反反复复地翻看。
一页一页的文字逐渐变成何青荷的笑颜，何青荷经常笑，但笑得很浅，最开心的时候也不过是弯起眼睛，眼睛里有星星在跳动。
傅琛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电路终于变成了血脉，血流蓬勃奔涌，一波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情感中心，毁坏着所有的电子元件。
中央处理器彻底瘫痪，理智失去所有的控制权，情感迅速而正式地占领了这具身体。
傅琛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自大傲慢，凭什么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的婚姻没有问题。
他连最基本的理解伴侣都做不到，明明何青荷就在他身边，他却没有察觉何青荷的情感需求。
说着相敬如宾，他根本没有做到敬重爱护何青荷。
何青荷比他看得分明，比他看得深远。
何青荷只是不想麻木冷漠地与他生活一辈子而已。
傅琛一直活得像个机器人，他有亲人，有同事，有下属，他的社交网络健全，实际上，他对所有人都很淡漠。
说好听点是他性格高冷，说难听直白点，是他没把任何人真正放在心上。
他可以做到绅士有礼，与人相处的时候考虑周全，让对方舒心，但他不会跟人交心，更做不到情绪共鸣。
这还是头一次，有这样一个人能调动傅琛的情感，影响他的心情，让他血液沸腾。
光是看着文字，就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傅琛非常后悔。
何青荷这样细腻的人，如果一开始他能给出回应，何青荷一定会热烈地燃烧自己，无私地把所有的热量奉献给家庭，给婚姻，给他。
可他没有，他冷漠地对待何青荷，对待自己的婚姻，何青荷便枯萎了，他的婚姻也毫无进展。
傅琛反反复复地看着手里的记事本，情感中心渐渐平静。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心脏是柔软的。
何青荷睡得迷迷糊糊，闹钟已经响了，他知道他应该起床，可是脑子晕乎乎，眼皮子仿佛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眼。
他闭着眼睛继续睡回笼觉，听见手机又响了一声。
是消息提示音。
何青荷睡觉的时候会切换到休息模式，几乎全部静音，只有少数几个联系人在白名单里。
是谁一大早给他发消息。
何青荷勉强睁开眼，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拿到手里一看。
傅琛：“起床没有？”
何青荷受到惊吓，血压一下子就抬起来了。
傅琛极少给他发消息，更何况还是在早晨。
何青荷谨慎地回复：“刚要起。”
傅琛：“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熬夜了。”
何青荷有点心虚，抠字：“没有，我现在作息可健康了，基本都是按时去公司。”
这点不算假，公司在扩张业务，需要他的地方很多，他不能像以前那样下午再去上班。
傅琛：“那就起床吃点东西，我给你叫了早餐，马上就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