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皱眉，并不认同付哲的话。他向来谨慎，不会对付哲话中飘渺的一辈子或者是遥远的将来做出任何保证。可当他在自己的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确认时，只有一个笃定的事实——起码在当下，他的心完完全全毫不动摇地只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他可以冲动又大胆地否定付哲的那些假设。
而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存在的不可预料的变数太多，那就等以后再说。
“喂，怎么又不说话了?”付哲绕到苏淮身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企图唤起他的注意力，“我说的本来就有道理，况且，随便你现在喜欢谁，将来还不是得跟一个父母安排好的、对家族有利益的人结婚。”
“你可以喜欢任何人，喜欢很多人。”付哲很是无所谓地继续说道，“但是目前看来，将来和你步入婚姻的人，会是我。”
从小付哲就被身边的人教育道，婚姻是一场投资，要理智地判断其风险与收益，选择最合适、最能让自己和家族受益的对象。
苏家的商业版图主要集中在南方，是电子通讯行业内的佼佼者，以性价比高闻名，品牌效应大，声誉好，前几年集团经历过一次危机，靠卖地、和投资商合作开发房产艰难存活过来，但是元气大伤。这几年虽然在苏其筠的带领下，形势有好转，但还是不如以前。
付哲听父亲闲谈时提起过，苏其筠想要获取更多投资来进行新一轮的研发，同时还想拓展在北方的销路，扩大市场份额。
能够满足他这些需要的合作伙伴，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付家更合适的。付家盘踞北方，财力雄厚，牢牢掌握着北方的销售渠道。只是在近几年越发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发展也出现了颓势，也急需新鲜健康的品牌血液来激发发展活力。
是一件各取所需的美事，只是商场变幻莫测，商人之间在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上又多谨慎猜疑，没什么能比亲上加亲、成为利益共同体而能使合作更牢固了。
“为什么?”先不说婚姻这两个字在苏淮耳朵里是如何陌生和遥远，苏淮突然很想知道，付哲为什么能够如此确定。
“还能因为什么?”付哲懒得跟苏淮分析其中牵扯的利益，这些苏淮以后自己就能明白，于是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大人们都已经计划好了，我们照着办不就行了。”
“苏叔叔很满意我，我爸爸妈妈原本不太满意你是个beta的，只是苏叔叔强调说你在家里很被重视，我爸妈这才同意。至于我呢，我没什么想法，毕竟我的想法在他们看来也不重要。”
“哦对了，我这个人很大度的，你有喜欢的人也没关系，以后我们要是结婚了，你可以随便在外面玩。我也说不定会遇到喜欢的人，到时候你也别管我就行。”
付哲是个好动的，他一边说着这些，一边走来走去把前厅的字画都看了个遍，只觉得那些字画寡淡得没有意思。
一转头，穿着黑色西装，面色清雅白净的苏淮一句话不说，像是从画里掉出来的人一样，他走到他身后问，“怎么样，苏淮?”
那个沉默的笔挺突然动了动，转过身垂眼看付哲时，冷淡、也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不怎么样，我的一切，我都要自己做主。我也不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
付哲盯着那双好看的浅棕色眼睛看了半响，看到里面满是坚定和认真，他原本是想嘲笑苏淮的，却不知道怎么，只是轻轻感叹，“你太天真了。”
“我以前也是你这样想的，不过那些大人，总有办法和手段让你妥协的。”
“我倒是觉得，反正都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找个好看的总归是赏心悦目。我对你印象还不错。”
“我应该长得也算是有点好看吧，你也别太抗拒呗。”
付哲的声音被甩在身后，苏淮有些烦躁地从前厅离开。他忽然明白，原来一小时前那场有些声势浩大的赠予仪式，那句有些温情的“这原本就该是你的”，都是苏其筠为了现在这出戏码而做的铺垫。
他那时居然有些动容，以为那是苏其筠真心悔过的表现。
不顾助理阻拦闯入苏其筠休息室的时候，苏其筠一脸平静，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
“什么意思?”苏淮质问苏其筠。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你这姿态和表情又是什么意思?”苏其筠倒打一耙，看向苏淮的眼神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我和付哲，我们两个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成全商业利益的工具。”苏淮心里满是愤怒不甘，他气苏其筠一次次突破他的忍耐底线，他不甘被安排、被视作无关紧要没有灵魂的棋子。
“小哲这孩子，很不错，性格好，能力也出众。”苏其筠语气缓慢，并没有理会苏淮话中的指控，“你们两个好好相处的话，他以后一定会对你的人生有很大的助力。”
“我和你付叔叔讨论过，你们高中毕业后，就举办一个小型的订婚仪式，这事情，就算订下来了”
“等你们大学毕业，就正式结婚。”
苏其筠说这些话时，没有任何讨论或者询问的意思，他只是在宣布一个既定的事实，最后i又不容置疑的补充道，“总之，你要记住，我是你爸爸，我不会害你。”
“你在计划这些事情时，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愿?有没有一点点考虑到我的感受。”苏淮说话时声音有些抖，他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失望感涌入他的身体，拽着他不断下坠。
“你的意愿不重要。”苏其筠背过身去，声音平稳冷静，带着说教的意味，“你的未来更重要。”
“你现在什么也不懂，等将来，你说不定还会感谢我。”
“无论你愿不愿意，这件事都已经这样定了。”苏其筠的声音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在苏淮的沉默中他又继续补充道，“好好接受才能得到更多好处，一昧的在我这里胡搅蛮缠或是徒劳反抗的话，只能说明你愚蠢。”
苏淮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情听完这些话的，似乎是坐实了苏其筠口口中的愚蠢，他先是自嘲一笑，又朝着苏其筠坚定道，“我不会被任何人安排的。”
苏其筠没立刻回答，在苏淮离开的脚步声中他转过头，看着苏淮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严肃地对他说，“你会后悔的。”
他期待苏淮听他的话，听懂他话里的警告，停下脚步回来向他服个软，但苏淮没有，他只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52章 抱一会儿
被司机送回家的路上，苏淮有些困乏，他靠着车窗，看紫蓝色天幕上分布着的几颗不太亮的星星，看城市的霓虹在他逐渐混沌的意识里结成一片五颜六色的蛛网，最后看见一双小狗一样的专注、只装满一个人的眼睛。
周憬琛的脸贴着车窗的时候，苏淮才发现车停了，而他也已经到家楼下了。混乱烦闷的心情在见到周憬琛的那一刻统统消散干净，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狼藉像是被人偷偷收拾干净，取而代之被放进来的是甜蜜的糖果、柔软的棉花、温暖的壁炉。
“怎么在楼下?”冬日夜晚的风肆意又寒冷，苏淮见周憬琛在冷风里被冻的鼻子通红，脱口而出的话里带着点急切和指责。
周憬琛笑笑，凌厉的眉眼在苏淮面前变得柔软可爱，“等你回家呢。”
像是被小狗伸出前爪讨好地蹭了一下，苏淮一下子心软，没再说什么，“下次别在外面等了，很冷。”
“嗯嗯。”周憬琛点头答应。
苏淮看他乖乖听话的模样，开心地笑了笑。只是后来，他发现周憬琛虽然应允他的每句话，但不一定会做到。比如，他后来还是略显固执地喜欢在楼下等他回家。
周憬琛边走边牵起苏淮的手，把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冬夜的冷风拂过发间，苏淮觉得这个冬天似乎没那么冷。
苏淮体寒，手一到冬天总是冷冰冰的，周憬琛却不一样，身体跟个火炉一样，手暖暖的。被周憬琛握住没一会儿，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就回归了正常体温，但周憬琛还是没放开苏淮的手，在口袋里紧紧握住。
“发生了什么事吗?”电梯里，周憬琛忽然问苏淮。他从刚刚看到苏淮的第一眼，就察觉出了他的情绪不对劲。
苏淮抬头看了眼周憬琛，他不是很想跟周憬琛讲今天宴会上的事情，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听了只会让人徒增烦恼与担忧。况且，站在周憬琛的角度，和自己在一起已经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他不想让周憬琛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又发现前面的路尽是坎坷和不确定。那样对周憬琛很不公平。
他喜欢周憬琛，就想周憬琛和自己在一起时是快快乐乐的，想让周憬琛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顺遂没有顾虑的。所以他只是笑了笑，靠在周憬琛肩上，“没什么，就是见了好多客人，有点累。”
周憬琛眼里有一瞬间的失落，但是转瞬即逝，随后揽了揽苏淮的肩，不再追问。他想，苏淮有权利向他隐瞒任何他不想说的事情，他应该尊重他。
风呼啸而过，路边绿化带的植物被吹得哗哗作响，周憬琛把苏淮的手又握得紧了些。
“其实，也发生了一些事，但我想之后再讲给你听。”苏淮的声音又想起，是示弱般的坦白，语气里带着点轻微的歉疚。
周憬琛是自己的男朋友，他不该对他撒谎的。可他又怕周憬琛会担心，也不想让这些自己都烦闷得不行的事情影响周憬琛的心情。他想等自己解决完了再跟周憬琛说。
周憬琛眼睛亮了亮，忽然抬手抱住了苏淮，“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说都行。”
苏淮的脸埋在周憬琛温暖的胸膛里，嗅着他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味道，在宴会上的那种疲惫感褪去许多，苏淮没想到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总是想着对方，怕对方冷，怕对方不开心，怕对方失望，怕世界的天平不向着他。他双手搂住周憬琛腰，忽然很小声的对周憬琛说，“我好喜欢你，周憬琛。”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很软，周憬琛好像听清了，但他觉得自己没听清，低下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苏淮不好意思再说第二遍，只把周憬琛搂得更紧了些，“别动，抱一会儿。”
苏淮和周憬琛是手牵着手出现在云飞家门口的，云飞开门时，惊喜地对他们道，“你们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云飞的目光下移，看见了苏淮和周憬琛牵着的手。眼睛瞬间瞪圆，“你们……为什么牵着手?”
尽管路麒时常贬损他对于人类感情及社交交无知到近乎愚蠢，但是在一些狗血电视剧的渲染开化下，也清楚明白十指相扣的意思似乎是非同寻常的。
他宕机片刻，搜刮大脑，最后终于明白，“你们……你们在谈恋爱??!！”
“是的，我们在一起了。”苏淮被云飞的表现逗笑，说这句话时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周憬琛，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几人说话间，云扬也不知道从哪里抱着玩具枪跑出来，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很正经，“什么?谁在谈恋爱?老师说谈恋爱是坏学生。”
几人听完这话忍不住笑了，云飞把云杨赶去看动画片后，又忍不住悄悄凑过来问。
“什么时候的事情?”
“怎么在一起的?”
“谁先表白的?谁先追谁?”
看到一贯只知道学习的云飞突然冒出这么多问题，苏淮不禁感慨，八卦不愧是人的本性。他进门后，先是仔仔细细检查了云飞，见他确实恢复得差不多后，才跟着他一块儿进门
云飞问出第一个问题时，苏淮和周憬琛几乎同时回答。
云飞问，“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一个星期前。”苏淮答。
“十二月十一号上午十点。”周憬琛的声音跟在苏淮身后。
周憬琛的声音结束，苏淮有些诧异地偏头看向他，他没想到周憬琛会把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谁先表的白?”
苏淮想到那天上午，似乎是自己开口先说出“想让你做我男朋友”，那么这么算，应该是自己先表白的。嘴巴动了动，苏淮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热，有些说不出口。
“我先表白的，被拒绝了，后来，他又答应我了。”周憬琛认真说到。
于是云飞顺理成章推测，“那应该是周憬琛先追的苏淮吧。”
“才不是，他没有追我。”苏淮回想之前，觉得周憬琛似乎没有追过他，起码他没有感受到周憬琛在追他。他们好像只是吵了个架冷战了两个星期，紧接着易感期共度三天就在一起了。
周憬琛看着苏淮，似乎有些意外苏淮说的话。原来，苏淮一直都没发现过自己在追他吗。周憬琛觉得苏淮在这方面迟钝得有些可爱，嘴唇微微勾起，凑到苏淮耳边，“那我就再追你一次，好不好?”
“喂喂喂，你们在干嘛?我还在这儿呢?我可全都听见了。”云飞激动地哇哇乱叫。
苏淮耳朵和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低着头不太敢看周憬琛，“算了吧。”
周憬琛以为他不乐意，还想再争取一下机会。没想到苏淮又悄悄补充了一句，“我怕我根本招架不住。”
盘问时间结束，云飞觉得自己已经吃了一嘴狗粮。根据之前聚餐的老规矩，一般都是苏淮带食材，云飞做饭，最后周憬琛洗碗。
但是苏淮这次非抢着说自己要来露一手，说最近每天都跟着周憬琛一起在厨房里，学会了好几个拿手好菜。
云飞半信半疑地让苏淮进了厨房，等苏淮进去后他问周憬琛，“苏淮一个人能行吗?”
周憬琛点头，“他很有做饭的天赋。”
云飞还是不太信，苏淮之前在厨房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他是真没看出来苏淮有什么做饭的天赋。
周憬琛过一会儿又补充道，“可能再过十分钟左右，他需要我进去帮他打个下手。”
然而没过十分钟，苏淮就在厨房门口大声呼叫周憬琛的名字。
云飞憋着笑，看着周憬琛像是终于得到召唤一样朝着苏淮跑过去，感叹到爱情真是让人变得麻木，古有情人眼里出西施，今有周憬琛眼里苏淮有做饭天赋。
厨房里，周憬琛一边切菜一边注意着锅里的火候，苏淮在旁边把一颗白菜淹进水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你做的时候挺简单的，我还以为我也能行呢。”
“没事，是这里厨房你不熟悉，在家里做的话，你肯定可以。”周憬琛一脸正经的说出这种话。
苏淮觉得周憬琛说的有道理，又开开心心地在一边洗菜，偶尔听周憬琛的话拿着纸巾过去帮周憬琛擦汗。
苏淮帮周憬琛擦着脖子上的汗时，忽然问周憬琛，“你还没记起来你易感期那天发生的事情吗?”
周憬琛没说话，盯着苏淮的目光深了又深，“又想起来一些，但还是没有完完全全想起来。”
“那，那天，谁先亲的谁?”苏淮又问，他心里有些紧张。
“我先亲的你。”周憬琛答。
苏淮松了口气，他有些莫名地难堪，不想承认是自己主动的。
他又问，“谁先抱的谁？”
“我先抱的你。”
苏淮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但他还是幼稚地不停问周憬琛，“谁先喜欢的谁？”
“我先喜欢的你。”
“什么时候喜欢的。”苏淮又问。
“比你以为的更早。”
周憬琛站在厨房里，在灶火的热气前，一句又一句认真地回答着苏淮的每个问题。
“更早是什么时候？”
没等到周憬琛回答，云扬抱着玩具娃娃突然跑过来，“小淮哥哥，你们做好了吗？好饿啊。”
苏淮拿自己沾了水的手去逗他，在他大叫着躲避开时笑着道，“小鬼，知不知道什么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又不喜欢吃豆腐。”云扬大叫着从厨房跑出去。
苏淮一边叫云扬小心点，一边安抚他，“马上就好了，别着急。”
周憬琛的厨艺自然没得说，一顿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出门时，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地上铺着雪白又柔软的一层。去年打雪仗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几个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划分好了阵营。
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雪仗，几个人累得瘫倒在地上。云扬忽然闹着要堆一个超级大的雪人，云飞无奈地看着仍旧兴致很高的弟弟，又起身过去帮他滚雪球做雪人的身体。
苏淮和周憬琛躺在雪地上，听着不远处两兄弟闹腾的动静相视一笑，没有动。
苏淮在雪地里小幅度地滚了滚，心情很好地对周憬琛说，“周憬琛，明年冬天我们也一起打雪仗吧。”
周憬琛转头盯着苏淮，看出他是真的高兴，心里也莫名跟着装满没有缘由的欢喜，他几乎是想写没想就应允，“不止是明年。后年，大后年，每年我们都可以一起打雪仗。”
苏淮听完没回答，只是露出一个看起来很乖的笑容。周憬琛的目光还落在他脸上，两人的呼吸间尽是白雾。
忽然，周憬琛牵注苏淮带着手套的手，凑过去偷偷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又趁着苏淮来不及反应时拉开距离，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额头上柔软温暖的触感转瞬即逝，苏淮愣了一下，再偏头看周憬琛时眼神里有些羞恼，在冰天雪地里看起来又鲜活又动人。
他看起来像是有些生气周憬琛突然的举动，可手却穿过周憬琛的指间，将他的手越握越紧。
假期过得很快，一转眼又到了开学。
即便是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启明的学习氛围远不如普通高中那样浓烈，除了原本就爱学习的那群好孩子会在这学期更加努力，企图靠知识改变命运外。其他的大多数人，都还是上课照样睡觉，考试照样作弊，优秀、看得过去的成绩就是摆在明面上的结果，至于那些不光彩的途径没人在乎。他们的家庭早为他们安排了一条顺畅平稳、牢牢走在上级阶层的道路，他们只需要好好接受安排，就能获得这个世界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没办法获得的财务、权力和尊贵的地位。
苏其筠其实并没有给过苏淮和苏洺学习上的压力，因为无论成绩好不好，两人都能进入宁城最好的大学。所以那张成绩单，更严格来讲，是苏洺和苏淮两个人之间的暗自较劲。上学期苏淮突然努力学习，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方方面面一点儿不比苏洺差，甚至能比他做得更好。
事实上，他好像已经做到了。期末的成绩单，他的排名在苏洺之前，公司的培训里，再喜欢刁难他的老师也没办法挑出他的毛病。
但他忽然也懂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他和苏洺的处境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牢笼里的困兽，无论谁占据了上风，都没有自由。
体育课两个班碰在一起，在操场的两端。苏淮向来不爱动，自由活动时偷懒坐在树荫底下。
周憬琛从操场的另一端跑来，头发飞扬，带着一身风和阳光的干净气味来到他身旁。
他们极克制地维持着一个安全距离，然后偏头对视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启明用金钱堆砌出的贵族学校的氛围无疑是开放的，但是也有着古板严苛的规矩——不准在学校谈恋爱。没人在乎这规矩，但是为了不丢父母的颜面，大家一般只在学校外面玩，或者是在学校偷偷谈。
为了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周憬琛和苏淮在学校也只是偷偷进行着地下恋爱。
苏淮不看周憬琛，勾着嘴角抬头望湛蓝的他天空，问他“你想没想过，以后去哪里上大学？”
“你去哪我就去哪？”周憬琛想也没想地答道。
苏淮对他的回答不感到意外，甚至生出了逗他的心思，“就这么喜欢我啊。”
可周憬琛只是偷偷红了耳朵，言语间坦荡得很，点点头，有些坚定地“嗯”了一声。
“周憬琛，我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吧。”苏淮看着天上自由自在的云，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他用手在眼前遮了遮，还是忍不住去看，“我们去春城读大学。”
“你觉得怎么样？”
周憬琛心里思索了很多，他想到春城的气候和宁城的气候相比更粗狂猛烈，冬天也比这里更漫长，他下意识地想，苏淮像是温室里的玫瑰，也许并不能轻易适应那个城市。
可他又想到，苏淮比他想象中更坚韧，那个城市的风也更自由更适合玫瑰的热烈。而且他会在他身边，他一定会把他照顾好。
他思索片刻得出结论。其实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其实在哪里都没有关系。
“你想清楚了吗?”周憬琛问他。去春城读大学的这个决定，听起来很简单，可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他意味着苏淮要舍弃掉很多东西——不需要努力就能轻易拿到的宁城大学录取通知书、不久前才拿回的心悦的股份、甚至是未来顺遂平稳的富贵生活。甚至，他应该也要反抗很多东西。
周憬琛无条件支持苏淮做的任何决定，但他同样希望他能够谨慎的权衡利弊得失，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当然。”苏淮挑眉，他的手越出那个安全距离，在树阴的遮挡下一点一点靠近周憬琛的校服下摆，扯了扯，“所以呢，你的回答是什么？”
“春城很远的，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不强求。”苏淮假装不在乎，在周憬琛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自己想清楚没有，苏淮就有些不太确定周憬琛的想法了。他当然确信周憬琛喜欢自己，但他怕宁城也许有他无法割舍、比选择自己更重要的东西。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苏淮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缓缓地准备缩回自己的手。
只是刚放开周憬琛的衣角，就被周憬琛紧紧回牵住。这是有些冲动的、不理智的牵手，是完完全全暴露在阳光底下的，同苏淮借树荫遮挡的含蓄完全不同。周憬琛眼里汹涌的情绪也和这直白的举动一样，毫无遮掩，他看着苏淮，“当然是和你一起。不管多远，都和你一起。”
不远处，苏淮班里的一群人打完球也正往苏淮这边的台阶边走，苏淮见状抽回自己的手，周憬琛感受着自己手里消失的温度，捻了捻手指，也坐正了。
他们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像是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同学，有着奇怪的牵绊，却也并不亲密。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们的不远处擦过，带着喧闹和嬉笑，苏淮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继续望着远处的操场发呆，似乎没什么注意力留在周憬琛身上。
可那喧闹人群还未彻底走远的时候，他的声音像钩子一样拽着周憬琛，那隔着的距离变成了欲盖弥彰，周憬琛的呼吸起伏都变得不稳。
“周憬琛，好想和你接吻。”他听见苏淮对自己说。
于是，他们逃了那节体育课，身上裹着不属于冬天的热。
苏洺盯着那边台阶上的两个人影，看见他们忽然一前一后跑离操场，风将他们冬季校服的衣摆吹得向后飘起，一双背影自由畅快到像是要抓不住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