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之此刻有些狼狈,更何况还穿着红莲教的衣裳,只是他一身正气,这红莲教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也不见了什么邪气。也因此,老人打量了一番周君之后,脸上的表情还是比较满意的,道:“怎么了,嗓子开不了口啊?这个拿去含在嘴里。”
说着,他毫不忌讳地从藤蔓上扯下几片树叶递给周君之。
千生花能解千毒,这千生树的叶片,自然也有解毒的功效。两人曾在万剑窟中喝过老人泡的千生树的树叶,自然知道这树叶的功效。如今见老人馈赠,两人自然欣喜,由沈毓真说了感谢,周君之将树叶接了过来。
看着周君之将树叶含在嘴中,老人脸上的表情也终于舒缓开了,道:“看来,你们从万剑窟离开以后,也都有了不俗的进步。老朽当年果然没有看错,看来往后,这中原武林中,又有新的血液诞生了。”
能被老人如此称赞,自然是一件喜事。沈毓真与周君之谢过,可眼前却还有更多不解的谜团有待解开。沈毓真看着昏睡过去的韩部,不免道:“前辈此番前来,是要将他带到哪里去?”韩部罪孽深重,若是被带走,恐怕无法给中原武林一个交代。
然而老人却并不在意什么中原武林的交代,他只是看着韩部叹气,道:“他自己走火入魔确实是他自己的问题,可我又怎么能看着他真的被你们中原武林千刀万剐呢?我这就带他回万剑窟去。千生树天生神力,或许能将他净化,那样或许还能救他一命。”
“前辈——”
沈毓真似乎还想拦,可老人却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再过多解释了,道:“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等你们都安定好了以后,再来万剑窟找我。到时候,你们想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他说着,已经跳上了那些白色藤蔓。
白色藤蔓像是接受到了老人的命令,它们蠕动起来,带着韩部和老人,向水池下撤退而去。伴随着水声和晃动,老人最后留下了一句:“若要那些人问起来,就说是万剑宗陈仙元,将韩部带走了。”
随后,藤蔓钻回了地下,带着老人与韩部,还有池水一同离开了。池水退去,露出池子底部一个破碎的大洞,那显然便是藤蔓来去的地方。
水牢中骤然间安静了下来,死亡的气息没有了,红莲教的气息也荡然无存。
一切都如同做梦一样,这让沈毓真与周君之不免深吸了几口气面面相觑。这劫后余生一般的平静之下,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就在即将开口的时候,水牢上方的楼梯里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喧哗声。
“沈毓真——!”
乔放的声音在楼梯中回荡,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等两人将目光转过去的时候,正看到乔放、岳以观和符炎慌张地从上面奔下来。
“发生什么了!刚刚地震了吗!啊——周道长?周道长怎么穿成这样?”乔放大为震惊,而岳以观显然更加关切。他忙几步走上来,看了看周君之又看向沈毓真,道:“我们刚刚找到了红莲教的主祭坛,他们的主神煞面菩萨被砸碎了。许多红莲教的高级分子都被扒了脸皮,如今已经认不出是谁了。韩部呢?师兄怎么样?”
他的问题太多了,这让人一时间无法回答。而沈毓真还没来得及说明这里的情况,周君之的脸色却骤然一变。他的眉头猛然拧了起来,口中更像是有什么东西翻江倒海一样,当即他也顾不上什么礼数,慌忙转过身去,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师兄!”
“大师兄!”
沈毓真与岳以观顿时紧张起来,但比他们更快一步出手的是符炎。碧海谷的大夫不顾周君之吐出的那些污物,当即对周君之检查了一番,却不免有些疑惑,道:“他的嗓子中毒了……这树叶,不会是千生花吧?这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千生花?”
他们并不清楚这里刚刚经历了怎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因此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沈毓真的身上——这位唯一可以解释清楚的人。
然而沈毓真却没有解释,相反的,周君之深吸了几口气,反而开口道:“……先别说这么多……咳,先出去吧。”他的嗓音不仅沙哑难听,更是有气无力,说不了两句话,便像是忍受不住痛苦一样皱起了眉头。
“师兄,先别说话。”沈毓真将温热的手掌贴在他的喉咙上,用内力舒缓周君之的痛苦。
这显然让周君之好受了不少,他的表情舒缓了一些。而周君之说得自然也不错,这水牢确实不适合再待在这里。如今这里看起来已经没有危险,他们稍作休整,便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外面的地面上。
第一百零三章
再次回到地面上,外面的血腥气已是更加浓重。整个红莲教教址中依旧是一片死寂,沉重压在每一个人的肩膀上,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周君之显然并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他的眉头皱着,本就不好的脸色看起来更加不好。
几人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寻了一片干净的地方简单休息了。符炎一边重新给周君之检查,外加又用了一些应急的药品,岳以观他们也听沈毓真讲述了水牢中发生的事情。在听到万溏淉篜里剑窟中的老人讲韩部带走以后,岳以观也不免深吸了一口气。
“这万剑宗和红莲教到底什么关系?那老前辈怎么早不出来,晚不出来,非要到这个时候才出来?”
岳以观的疑惑显然也是众人的疑惑,而这个谜团,或许也只能等到周君之和沈毓真再次前往万剑窟中才能揭开了。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里,红莲教总教被灭,教主被抓走,如今也只剩下分散在各地的残余势力了。可这些残余势力到底也只是残余势力,没有了上层的把控,要剿灭起来也远没有以前的难度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过,这样一个曾经叱咤风云,在江湖上胡作非为的邪教,会以这样的场面迎来自己的陌路。
岳以观和乔放要诶乾元观和玄教发消息去,符炎虽然还担心周君之,但看眼下周君之有沈毓真照料着,也很知趣的不当这个电灯泡,跟着岳以观走了。周君之即便有心帮忙,可他身上伤势较重,沈毓真和岳以观也不会同意他去做什么。由此,他便只好被沈毓真拉着,坐下来休息。
周君之的手还很冰冷,沈毓真覆在他的手背上,用暖暖的内力温暖着他。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周围安静极了,周君之像是有些疲惫了,他终于像是支撑不住,缓缓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将头靠在了沈毓真的肩膀上。
他们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却谁都没有说话。
远处的天边似乎亮起了一丝朦胧的光线,黑暗即将被驱散的黎明,正是朝阳即将升起的时刻。而当太阳再次升起时,两个人都知道,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像是对旧过往的挥手道别,周君之踌躇片刻,终于小声地开口,道:“韩部他说……他是我的兄长。”他说得小心翼翼,神色也有些落寞,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世居然同红莲教有关。
沈毓真知道他心中的动摇,他搂过周君之的肩膀,将人更多的往自己怀中拉了过来,道:“所以师兄觉得,自己的身份并没有那么纯粹了吗?还是说,师兄觉得,自己便担不起乾元观大师兄的责任了呢?”
沈毓真温和地问着,周君之却并没有回答,他垂着眼睛思索了片刻,道:“他说,当年我们被中原武林追杀,穷追不舍之下,将我不慎遗落。之后很多年,他都以为我死了。”说着,他抬起头看着沈毓真,道:“那么在你所看到的故事里,我是什么样的身份呢?”
周君之从来没有在意过这样的事情,可如今他却同沈毓真问了出来,显然内心已极为不安。沈毓真深吸了一口气,搂着他的周君之,缓缓道:“在我所看到的故事里,那里的‘周君之’并没有这样的身份。他始终都是乾元观的大师兄,是心地善良,性格温和,受人爱戴和敬仰信任的大师兄。但是——”
沈毓真看着怀中的人,笃定道:“你不是他。”
“以前我也有过怀疑,我到底喜欢的是谁,是故事中的‘他’还是眼前的你。后来符大夫帮我醍醐灌顶。故事中的故事早就已经远去,师兄却是眼前的师兄。我所爱的人,便是眼前我所看到的人。况且,师兄也不是并不在意我是从哪里来的吗?”
沈毓真的剖白,让周君之的眸子动了动,他显然已经明白了沈毓真的意思,又听沈毓真道:“所以师兄也不必在意自己的身份。师兄是乾元观的大师兄,身世并不能决定今天的你。”
这话终于让周君之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以至于他一直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柔软了下来。他靠在沈毓真的怀里,在内力的温暖和阳光的熹微中,身体的疲惫终于占据了上风。
“回去还要处理事情。”周君之的脸上开始爬上困意。
沈毓真知道他心中还在顾虑乾元观的事情,他点了点头,手却轻轻拍着周君之的肩膀,哄着他道:“好师兄,回去是回去的事情,师兄现在该休息了。”
周君之并没有反驳,他轻轻应了一声,疲累的双眼终于不受控制地垂了下来。在阳光扫在他脸颊上的时候,他阖上了双眼,陷入了平静地沉睡。
这一觉周君之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被淡淡皂角与桂花清甜的味道所笼罩。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朦胧,微风送来几声轻轻的鸟叫,落在地上的影子里,有两三只影子在叽叽喳喳地吵闹。
周君之有些梦中的迷蒙,他似乎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而外面的小鸟似乎被什么人惊动了,小小的影子扑棱着飞走了,而随后,房门一开,有人轻声慢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乾元观的衣袍,生得丰神俊朗的模样,让人一见倾心。此时他的手中端着一碗热粥,带着米的香气和干果的香甜。他似乎有些小心翼翼,但在看到床上苏醒过来的周君之时,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师兄醒了。”沈毓真笑眯眯地走上前来,将手里的米粥也放了下去。
周君之应了一声,可一出声,顿时觉得嗓子里火烧一样疼痛难忍。沈毓真忙不迭将人扶起来,又拂手在他喉咙上用了一点内力温着,道:“符大夫说了,最近你的嗓子还是要养,不过还好问题不大,那个哑药也只是暂时的,更何况后来又有千生叶片的解毒,应该吃几副药就能好了。”
他说着,热心地端起米粥来,道:“师兄先吃点东西吧,睡了这么久,师兄该饿了吧。”
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米粥,纵使是刚刚苏醒,周君之也觉得腹中空空,确实需要一些食物了。因此他并没有拒绝沈毓真的投喂,而是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等着嗓子被米粥滋润过一些,周君之才小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师兄睡了五天呢。”沈毓真笑答。
这顿时让周君之吃了一惊,纵然在红莲教他确实受了苦,可却没想到会睡这么多天。而惊讶之余,周君之又不觉紧张起来,慌忙问到:“观中现在如何?”
他睡了这么久,红莲教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沈毓真知道他心焦,便一五一十道:“师兄放心,如今恐怕全天下都已经知道红莲教覆灭的事情了。观主和几位长老,联合江湖各派,已经开始清缴红莲教残余势力了。如今师兄身体欠安,所有的事情便都交给岳师兄去处理了。”
想到岳以观最近暴躁冷漠的模样,沈毓真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感慨。
周君之听着沈毓真这么说,脸上担忧的表情倒是也放下了一些。不过他似乎也知道岳以观的行事作风,不免叹了一声,道:“也难为岳师弟了。”
沈毓真笑着又喂了周君之一口粥,道:“观主也知道师兄的情况,说这些日子,师兄暂且养着。等养好了以后,再同观主商榷个日子,去一趟万剑窟。”
解开所有谜团的一切都在万剑窟,即便知道万剑窟多凶险,可这一趟他们也非去不可的。
周君之脸上的表情顿了顿,但很快他便点了点头。倒是沈毓真似乎有些什么话欲言又止,这让周君之不免有些困惑起来,问他道:“怎么了?”
沈毓真斟酌了半晌,道:“此前没有来得及同师兄说明,但是我在封门岭下的镇子里,曾经见到过一段幻境。而这段幻境展现给我的内容,恐怕同师兄的身份有关。”
周君之表情一滞,他本以为韩部言之凿凿的话语便已经是全部,可如今沈毓真又这样说,显然是另有隐情。这让周君之心中又沉吟了片刻,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再觉得不安,而是坚定道:“没事,不管我的身世到底如何,我都不会再动摇了。”
“毓真说得没错,我如今的身份同我的身世并不相干。所以毓真夜不用担心,不管万剑窟中的前辈说些什么,我都不会在害怕了。”他说着,伸手去摸了摸沈毓真的脸。
周君之的指尖还带着一点冰冷,但沈毓真并没有躲开,而是亲昵地在周君之的手上蹭了蹭,又亲了亲他的指尖,才复说了一声“好”。
之后周君之又问了问观中的其他情况,沈毓真一边喂粥一边同他讲了,等吃完了粥,沈毓真去端了药来给周君之喝。两人说了这一会儿话,周君之便又觉得乏累了。沈毓真也没闹他,吻了吻他的额头,送他进入了深沉的梦想。
周君之这一休息便过了半个月,等他身体大好之后,两人便找到了南宫玉。南宫玉虽然知道万剑窟凶险,而且他多少也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或许同红莲教有些什么关系,他心中担忧,可到底自家的徒弟看起来态度坚决,故而便也算了允了。
两人又稍作休整,第二日,启程前往万剑窟。
第一百零四章
再次来到万剑窟,这座古老的洞窟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切还是同上次来时一样,只是这一次,是沈毓真与周君之两个人。
大约也是因为二人同行的关系,相比起上一次,两人反而没有觉得这万剑窟对他们造成了什么影响。
他们甚至还找到了上一次周君之留下的记号。那记号崭新,仿佛还是昨日。
可如今真的是今非昔比了,有了相爱的人在身边,即便是刀山火海,也没有任何担忧和害怕。就连前往窟底的路,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难走了起来。行了许久,两人终于来到了熟悉的万剑窟底。
千生树还安静地在窟底生长着,树旁有一座熟悉的小屋。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那个谁在千生树枝条中的人。
千生树的枝条藤蔓垂了下来,它织成了一个白色的吊床,它没有展现任何的攻击性,只是安静又和谐地守护着睡在吊床中的人——那是同周君之生得一模一样的韩部。同此前不同的是,现在的韩部还在平静地昏睡,脸上看不到任何一点疯癫的模样。
老人正在吊床边查看着韩部的情况,听见响动声,他抬起头来,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沈毓真和周君之两人。两人并没有贸然上前,离着不远的地方礼貌同老人行礼。
对于沈毓真的出现,老人并不意外,但对于周君之,老人却表现出了一丝疑惑。他似乎并没有料到周君之也会过来,不过既然两人都来了,他自然也不会将人哄走,而是泰然地将两人引到了那张熟悉的小桌前,倒了两杯茶,道了声“坐吧”。
还是千生树叶泡的茶,还是那个有些熟悉的味道。
周君之轻抿了一口茶,目光却落在白色的吊床上,道:“他会在这里睡多久。”
老人喝着茶叹气,道:“他已是走火入魔,什么时候能醒来,便都是看他的造化了。不过,这千生树虽是能救他一命,可真等到他能醒来,恐怕也会变成一个记忆全无、武功全废的凡人了。”
虽是惋惜,可这已经比被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好了不知道多少。
周君之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他叹了一口气。倒是老人呵呵一笑,道:“怎么,你心疼他了?心疼自己的兄弟,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周君之顿了顿,摇了摇头,道:“我虽知这或许是他被迫所为,可他残害无辜之人,罪孽深重,如今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上天垂怜。我又有什么好惋惜的呢?”
周君之这话显得有些决绝,老人又是呵呵笑了几声,目光在周君之的身上游走了一阵,才道:“想不到你们两兄弟,最终会有这样的结果。你们的父母若是在天有灵,恐怕也要感慨一句造化弄人吧。”
老人这么一说,沈毓真终于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前辈,晚辈有事不解。’
“你说。”老人并没有忌讳。今天的他看起来并不疯癫,心情似乎也很不错。
沈毓真见他显然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便一五一十道:“晚辈曾在封门岭下的村子中,入了一个幻境。”
沈毓真这么一说,老人不免抬起眸子重新打量着他,像是发现了这个晚生身上不同寻常的闪光点一样。不过他并没有打断沈毓真的话,而是继续听他道:“晚辈在那个秘境中,看到封门岭因魔气外泄,导致全村泯灭。此前封门岭曾经有村名向万剑宗求助修复镇魔剑,但万剑宗并未理会。后来,万剑宗收留了从无家可归的村民,让他们得以在万剑宗重新生活。”
“可这些村民却并没有忘记仇恨,多年后,当万剑宗人丁凋零之时,这些人展开了反击,也就是江湖上众所周知的,万剑宗的内乱。”
“而在这场内乱中,万剑宗少夫人生下的一对双胞胎兄弟,不知所踪。”
沈毓真说到这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不言而喻了。
周君之拿着茶杯的手有一些颤抖,他也是第一次听到沈毓真说起幻境中的事情。他当然知道沈毓真不会骗他,而这些只言片语,却已经在周君之的心中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他第一次确信的知道,师父并没有骗他,他真的不是没有人要的孩子。他的父母也真的在为畏难之时保护了他。他是如此的幸运,同他的兄长不同,他真的遇见了最好的师父,遇见了最好的乾元观,也遇见了最爱的人。
老人看着周君之脸上的表情,明了他已经明白了所有。他平静地看着周君之,终于又缓缓道:“你说的不错,那不是幻境,而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
“魔气外溢,封门岭已经救不了了。即便是后来收留的那些从封门岭出来的人,他们的身上也有被魔气侵染的痕迹。万剑宗那时已是外强中干,镇魔剑早就修复不了了。”老人叹息一声,负手看着眼前的千生树,“即便没有封门岭,还会有别人。更何况,少宗主还是个傻子。”
“所以到头来,万剑宗剩下的,却也只有这一棵千生树了。说来真是可笑,当年没有人在意千生树,甚至还有人想要将它砍掉,用他的枝干去铸剑。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哦。”
老人摇着头,像是回忆着那些久远的过往,又道:“当年我也是受老宗主临危之托,来到这里守护千生树。我原本以为万剑宗还能再撑些年头,最少等着两个孩子长大,或许就是万剑宗的希望,可时间不等人啊,复仇的火焰,它也不等人啊。”
老人回到吊床前,看着昏睡的韩部,叹息着摇了摇头,道:“红莲教,他们就是用那些四溢的魔气,来修成了红莲教这样的邪教吧。真是好奇,他们都跟这孩子说了什么。”
周君之抿了抿唇,道:“他说,他们被中原武林追杀,他们要向中原武林复仇。”
“哦——”老人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目光重新落在周君之的身上,道:“还好,还好——还好你没有受到影响,还没乾元观把你教导得很好。”
这样的称赞,让周君之不免有些惭愧,道:“前辈谬赞,某只是幸运而已。”
“幸运?”老人呵呵笑了两声,道:“你以为谁都能平白无故的幸运吗?你以为幸运真的是你的命好吗?上天有眼,即便当年落在乾元观附近的,是你的兄长,他也生不成你这个样子。”
“你的命数,从一开始就被人改变了。”
老人此话一出,顿时让周君之心中一震。他恍惚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边的沈毓真。而沈毓真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他的眸中闪过几分惊愕地光,随后才后知后觉般看向了周君之。
他们两人彼此都清楚他们经历了什么,他们比谁都更明白命运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这仿佛命中注定一般的缘分,或许比沈毓真来到这里之前,或许比周君之所知道的,还要久远。沈毓真的到来,不仅是在他到来之后产生了改变,或许在他到来之前,命运便已经做出了改变。
这怎么能让人不心动呢?
沈毓真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他有些不可置信,却忽而听见老人颇为严肃地叫了他一声。沈毓真这才回过神来,仓皇看向老人,却见老人眼中明显带上了几分嫌弃,道:“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且问你一句话,你有多喜欢他?”
沈毓真心中一顿,他赶忙跪下宣誓,道:“前辈放心,我沈毓真此生此世,已是认定周君之一人!上奏天庭,下表地府,若有二心,定天打雷劈,永不超生!”
如此毒誓让周君之心中也不免动容,他恭敬在老人面前跪下,道:“前辈,我确实喜欢他。此生此世,周君之都愿同他同甘共苦,永世不相离。”
看着在眼前发誓的两个人,老人脸上的表情也终于缓和了一些。只是他似乎还颇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终归万剑宗也早已泯灭。你们如今又习的乾元观的功法,想要重振万剑宗,也不过是我这个老头子痴人说梦罢了。”
这对他来说,不免是一种深深的遗憾。
周君之与沈毓真不免对视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周君之道:“前辈何不出山?”
老人重新看向吊床上的韩部,脸上的表情平平,道:“出山?出什么山?外面是什么世界了?我一个糟老头子,还能适应的了?”他自嘲了一声,道:“不如这此生,便都守着这棵千生树吧。等着这孩子或许能醒过来,还能跟我说说话,做个伴。”
这样的选择是遗憾,却也是无可奈何。周君之还想说什么,可老人却挥了挥手,像是有些烦躁地赶人,道:“走吧,话都说完了,你们快点走吧。去吧,去创造属于你们的时代吧。”
他这样说着,便已经不想同周君之和沈毓真再说什么了,即便周君之还想说什么话,沈毓真却也摇了摇头。两人看着在吊床边哄着婴儿睡觉一样的老人,终于还是闭了口,恭敬行了一礼,方才转身离开了。
只是离开前,周君之最后看了一眼千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