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还是会有人觉得他这是自欺欺人,但至少在乔清许这里,他的逻辑是自洽的。
同样,姬文川的逻辑也是自洽的,不容乔清许去挑战。
车里安静了好一阵,就在司机以为这场争执已经平息时,乔清许缓缓开口道:“我还是没法接受。”
“没事。”姬文川淡淡地吩咐司机靠边停车,“你应该没心思和我去吃饭了,回去好好想想吧。”
很巧的是,乔清许下车的地方就在文物局附近。
他坐在马路对面的绿化带旁,远远看着文物局大院,脑神经就像过度紧绷失去弹性的皮筋,短时间内无法再重新构建思维。
文物局大院里摆放着几座新出土的石碑,有工作人员正在简单清理泥渣。
他们应该很想弄清楚碑文上的信息,原本乔清许也会感到好奇,但现在他脑子里冒出的念头是:这些石碑值多少钱?
头顶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乔清许抬起头来,被傍晚的阳光晃了下眼。视野逐渐变得清晰,安茉的脸浮现在了眼前。
“……你怎么在这儿?”乔清许脑袋空空地问。
“大哥,这是我单位,我过来办事。”安茉晃了晃手上拿着的文件袋,“倒是你,你坐在这儿干吗呢?”
和人对话之后,乔清许的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运转。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沾着的灰,说:“工作上出了点事。”
意识到乔清许状态不对,安茉微微皱眉说:“你在这儿等我,我把文件送了就下班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吃饭的地方挑得很随意,就在文物局附近小巷里的社区小炒店,走过去不过五分钟的路程。
安茉显然经常来这里,她点了两荤一素,把菜单交给老板,接着撕开餐具包装膜,对乔清许说:“说吧,什么事。”
乔清许头疼地呼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安茉慢悠悠地烫起了碗筷:“那就慢慢说。”
之前乔清许给安茉说过他拿下了高足杯,后面两人工作都很忙,便没有再聊过进展。
现在要说的话,那大概得从乔清许去雅颂宝库签合同说起。
他一点一点说了他发现高足杯是赝品的过程,然后,为了方便安茉理解事态的复杂程度,他也说了他和姬文川的关系。
当“情人”两个字一说出口,安茉毫无预兆地被呛到,差点没把嘴里的饭给喷出来。
她的表情经历了震惊、难以置信、逐渐接受,到最后竟是有些兴奋。
她不顾嘴角沾上的饭粒,说:“你现在是姬文川的情人?”
“嗯。”乔清许低头看着碗里的饭菜,“但也可能不是了。”
在高足杯这件事上,如果两人最终没有达成共识,那这个关系是不可能维持下去的。
姬文川应该也是在等乔清许做出选择,如果道不同,那便不相为谋。
“别不是啊。”安茉着急地说,“小情侣吵架了就好好解决,动不动分手是怎么回事。”
乔清许:“?”
“我们不是情侣。”
“别管是不是情侣,反正他是你第一个老公。”安茉兴奋地扒拉了一大口饭。
“不是。”乔清许皱起眉头,“他是我第一个客户,或者说不好听一点,是我金主。”
“小乔同志,我还不了解你吗?”安茉换上语重心长的语气,“你会去主动献身,只能说明你本身就对他有想法。”
在安茉面前,乔清许的确没必要隐瞒。
他抿了抿嘴唇,索性承认道:“是有一点。”
那大概是第一次跟姬文川见面后,他很羡慕姬文川能够那么优雅,那么游刃有余。
但当时的感觉还只停留在羡慕,后来是在乡下接到了姬文川的电话,又跟他去拜访了观妙寺的住持,那种羡慕才慢慢变成了对强者的向往。
有一种理论指出,你喜欢上的人,都是你想成为的人。
比如你喜欢上优秀的人,说明你本身也想变得优秀。
乔清许很难说清他对姬文川的向往到底包不包含喜欢。
但可以确定的是,当看到姬文川对赝品的态度时,那股向往已经荡然无存。
“现在没想法了。”乔清许淡淡道,“他给我赝品。”
“先不说这个。”安茉凑近乔清许问,“你们做过了吗?”
这次换乔清许差点喷饭。
他喝了一口茶水,故作淡定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啊。”安茉说得堂堂正正,“他技术怎么样?”
“就那样。”乔清许自然不会说自己半分钟都坚持不到的事,转移话题道,“你难道不该关注高足杯吗?”
“我比较关心你的幸福生活。”安茉一脸严肃地说。
乔清许有些无语:“你领导知道你这样吗?”
“嗨,别提我领导,我头疼。”安茉夹了一口菜,收起八卦的心思,问,“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如果乔清许知道该怎么办,那也不会坐在路边发呆了。
他实话实说道:“不知道。”
安茉咬着筷子,思考着说:“你能撤掉这个拍品吗?”
“不能。”乔清许无奈地摇了摇头,“而且就算我不去主拍,禾丰也有的是拍卖师。”
“所以你不能改变这只赝品即将被拍卖的事实。”安茉总结道。
乔清许沉默了一瞬,说:“除非我去揭穿这件事。”
“你确定吗?”安茉皱起了眉头,“那样你的事业就毁了。”
不用安茉说,乔清许自己也知道。
一旦他把这事曝出来,惹到的将是整个核心圈层,而不是姬文川一人。
哪怕姬文川不跟他计较,行业里的人也会唾弃他这种“背刺”的行为。
届时,或许连带福至拍卖行都会遭到行业抵制。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乔清许实在头疼得不行,“难道真让赝品从我手上拍出去吗?”
“我要是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安茉为难地撇了撇嘴角,又说,“不过,我们可以用排除法,揭穿的后果你已经知道了,那如果不揭穿呢?正常拍会怎么样?”
乔清许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无事发生。”
全世界的拍卖行都是不保真的。
每家拍卖行都会提示顾客,拍卖行不对拍品的真伪负责。
倒不是拍卖行想要弄虚作假,而是古董鉴定不像数学,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无论鉴定者多有本事,都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因此这东西就没法保真。
曾经故宫的专家去潘家园闲逛,意外发现了一批北魏陶俑,故宫特批了一大笔经费去抢救性购买,结果陶俑越买越多,最后发现不过是仿制品。
连故宫专家都如此,谁又敢保证一定能鉴定准确?
因此即便乔清许把这只高足杯拍出去,他也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并且,即便买家发现了这是只赝品——尽管这几乎不可能——也不会来找乔清许的麻烦。
因为如果买家自曝买了只假杯子,那只会让他没法转手,把杯子砸在手里。
但凡是聪明的商人,都会像姬文川那样,心照不宣地默认这就是真杯子,充分利用它的经济价值。
“既然无事发生,也没有人的利益会受到损害,”安茉顿了顿,问道,“你抗拒做这件事的原因就是你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吗?”
“是。”乔清许说,“你了解我的。”
“嗯,确实。”安茉扯过纸巾擦了擦嘴,表情认真了起来,“我对假货的容忍度也不高,但不得不承认,姬文川他们那个级别的人玩收藏,跟普通人玩收藏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乔清许说,“古董在他们眼里带有社交属性。”
“还有金融属性。”安茉补充道。
“……是的。”
很多金融商品是没有实物的,只有一张票据去证明它的存在。
这种形式放到古玩收藏上也一样,一件古董到底是怎样的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赋予了它怎样的价值。
“所以他们玩的是金融,并不是古董。”安茉说,“你们这个行业越往上走就越是这样。”
“但真和假还是应该有界限的。”乔清许说。
“放我们这行业那肯定是。”安茉说,“但你们行业,还真不好说。”
乔清许皱了皱眉,问:“所以你也赞成我拍赝品吗?”
“不是赞成。”安茉说,“我只从你的处境去考虑。”
乔清许没有接话。
安茉又说道:“或者你再多想想,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吃完晚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和安茉分别后,乔清许打车回了预展会场。这会儿预展已经结束,偌大的场馆里空无一人,连灯光也没有打开。
和保安打了声招呼,乔清许来到VIP展厅,把一打啤酒往地上一扔,接着在高足杯的展柜前盘腿坐了下来。
“咔嚓”一声,啤酒罐涌出泡沫,乔清许拿到嘴边,仰头就干掉了半罐啤酒。
他盯着展柜里的那只赝品,心想为什么他要遭遇这种事?
人一喝酒,就容易胡思乱想。
乔清许喝掉三四罐啤酒,怨天怨地怨完了姬文川,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走捷径这条路压根就没选对?
但如果不去接近姬文川,他现在应该会在福至守库房。
他妈的。
喝掉第五罐啤酒,乔清许开始骂脏话。
其实他最生气的人还是自己。
只要他退出这场拍卖,就不用心里过不去了,但一想到他不去拍,也会有别人去拍,他又觉得这是白白浪费机会。
其实安茉说得对,他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退出,不去参与这件事。
他要是真那么刚正不阿,就应该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但事实却是……他犹豫了。
为了这场拍卖,他筹备了那么久,现在一举成名的机会就在眼前,真要为了心里的那点正义放弃吗?
他妈的。
乔清许又骂了一句。
他一定是被姬文川这资本主义狗东西腐蚀了,不然他的正直怎么会那么不值钱?
喝到第八罐啤酒,乔清许已经骂不动了。
展厅里虽然没有开灯,但还是有微弱的光线。
从乔清许的位置看过去,高足杯静静地立在展柜里,端庄又高贵,似乎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它是个赝品。
所以到头来,罪魁祸首还是这只杯子吧?
只要这只杯子消失,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乔清许的脑子有些迷糊,也不知从哪里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想到了可以让自己停止烦恼的方法——
把这只假杯子砸掉就好了。
解除安保装置,拿出高足杯,再猛地摔到地上。
“啪”的一声响起,瓷片四分五裂,像溅起的水珠一样飞得老高。
锋利的碎片划过乔清许的眼前,莫名变成了慢镜头。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再猛地睁开,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是做梦。
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软的沙发,昨晚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乔清许竟直接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看看手机,早已过了平时的通勤时间,也没有禾丰的同事来问他为什么不去上班。
宿醉令人难受,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乔清许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接着又回到卧室,索性睡到了大中午。
班是不想去上了,好在他这工作自由度很高,也不用上下班打卡。
去楼下买了一瓶二锅头,又去花圈店买了一些纸钱,乔清许坐上通往郊区的巴士,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北山公墓。
普通的日子里来扫墓的人很少,偌大的公墓里听不见半点人声,只有乌鸦在树上嘎嘎叫。
天气倒是不错,下午阳光正好,尽管四周都是墓碑,但也不怎么感到阴森。
熟门熟路地来到乔必忠的墓碑前,乔清许拧开二锅头,点燃纸钱,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说:“我昨晚喝多了,今天就不陪你喝了啊。”
乔必忠是乔清许大一那年走的,劳累过度,心肌炎猝死。
还记得乔清许刚接到这个消息时,只感觉五雷轰顶,差点连站都站不稳,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也已经能很平静地坐在乔必忠的墓前。
“上次给你烧的元宝花完了没?”乔清许把一沓天地银行发行的冥币扔进燃烧的铁皮桶中,“这次多烧点给你,在下面千万不要节约。”
烧纸钱也讲究章法,他一下扔得过多,铁桶里冒起了好多黑烟。
“咳咳,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乔清许用手扇着黑烟,咳嗽了好几声,“我确实遇到了点麻烦。”
猛烈冒起的黑烟逐渐小了下去,仿佛在等待乔清许的下文。
“也不指望你给我提建议了。”乔清许从裤兜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币,放在大拇指上,“我现在抛硬币,如果是壹朝上,我就向你学习,不去拍那赝品。如果是菊花朝上,我就先把原则往旁边放一放。”
准备抛时,乔清许又提醒道:“我这马上要抛了,你要作法就赶紧作法。”
乔清许说是不迷信,但其实准确来说,他这应该叫薛定谔的迷信。
平常的时候不信,实在无计可施,便病急乱投医。
“噌”的一声,硬币在空中飞速翻转起来,划出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
没多久,它落在乔清许的脚边,又往旁边弹了两下,最后渐渐停了下来。
是壹的那面朝上。
“哎。”乔清许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十月底的天气逐渐转凉,阴天变多,乔清许换上了长袖的白衬衣。
兴许是近期工作压力过大的缘故,他在一周内瘦了好几斤,整个人看上去单薄了不少。
禾丰和福至其他场次的拍卖已经陆续开始,而乔清许始终专心做着“孤芳奏雅”的开拍准备。
报价已经能在50秒内从两万报到三亿,所有拍品的资料也能够倒背如流。
但那只赝品的高足杯,还静静地躺在展柜里。
开拍的前一天是周五,乔清许约了姬文川见面。
算起来,上次两人达成没事也可以通话的共识后,这还是乔清许第一次给姬文川打电话。
但却没有像约定的那般,聊些情人间的话题。
“乔先生。”顶层公寓的入户玄关,管家一如既往地在此迎接,“先生在客厅等您。”
乔清许知道这套大平层内有专门的会客厅,聊一些敏感的话题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去。
但姬文川却直接叫他去客厅,说明对于接下来要聊的事,他不觉得有多紧要。
乔清许心想,他拖到最后一天才来找姬文川,本身就说明了他很没底气,姬文川又怎么可能拿他当回事?
“姬先生。”乔清许来到客厅坐下,宽大的落地窗上映出了他客气又疏离的脸。
姬文川停下倒茶的动作,微微皱起眉头:“怎么瘦了?”
他手上拿着的还是乔清许送他的那套茶具。
“最近工作比较忙。”乔清许说。
“工作忙也要好好吃饭。”
乔清许很想说,他不是来唠家常的,但一想到要跟姬文川打拉锯战,他又觉得还不如唠家常。
“尝尝。”姬文川把茶杯递到了乔清许面前,“安溪的桂花乌龙。”
乔清许垂眸看着自己烧制的茶杯,没有接,转而抬起视线看向姬文川,问:“你还是要拍卖那只杯子吗?”
此话一出,就代表拉锯战要打响了。
明明是自己主动开战,乔清许却不由紧张了起来。
姬文川没什么反应地放下茶杯,后仰靠到沙发扶手上,说:“这个时间点已经不能撤销委托了。”
“即便可以,我想你应该也不会。”乔清许说。
姬文川打量着乔清许的表情:“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
“不。”乔清许一脸平静地说,“我还是没办法接受你拍卖赝品。”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姬文川应是没等到下文,微微歪着脑袋问:“然后呢?”
他的表情好似在说,你最好给出你的筹码。
乔清许自然有所准备。
他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把这件赝品拍回去。”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毫不意外地看见姬文川挑了挑眉,问:“我图什么?”
“这样我们可以达成更深层次的合作。”乔清许说。
诧异之下,姬文川的眼里浮起了些许的兴趣。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你说。”
“你匿名参与竞拍,我作为拍卖师会暗中配合,在合理的价格落槌让你拍走。”乔清许说。
“嗯。”姬文川配合地思考着这个提议,“可行性很高。”
“福至部分的佣金我会退给你。”乔清许继续说,“并且从今往后,你在福至卖东西,我们一概不收取任何费用。”
姬文川笑了一声:“小狐狸又开始打算盘了吗?”
乔清许倒也没慌乱:“我知道这么听,你是很吃亏。”
禾丰那边乔清许没法控制,也不能让他们退掉佣金,等于姬文川会平白无故损失几百万。
至于以后在福至卖东西,也是拉高福至的档次,对姬文川来说并没有太大意义。
“那我为什么要跟你达成这个合作?”姬文川问。
“再多加一个条件。”乔清许说,“我以后免费做你的艺术顾问。”
说完,他又补充道:“你知道请艺术顾问有多贵。”
乔清许已经证明他在瓷器鉴定上有特别的天赋,而姬文川又如此喜爱瓷器,从爱好和生意两方面考虑,这都会是很诱人的条件。
果然,乔清许话音刚落,姬文川的神态便有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随便听听的态度,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考量。
“如果不免费,”他的语速仍然很平稳,“你做艺术顾问会收取多少费用?我要考虑考虑收益。”
“不确定。”乔清许微微扬起下巴,“反正对你肯定会顶格收费。”
姬文川失笑,放下茶杯说:“这个威胁好像不怎么吓人。”
“那要听吓人的吗?”乔清许问。
他的表情很是认真,姬文川也收敛了几分笑意,问:“什么?”
“如果你还是执意要拍卖赝品,”乔清许说,“我会把这事曝出来,我不介意两败俱伤。”
姬文川眉头微挑:“你确定?”
乔清许说:“你知道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话虽如此,其实乔清许还真是不敢的。
他不过是想要吓唬住姬文川,让他自己把赝品买回去。
虚张声势似乎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姬文川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看乔清许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有探究,有警惕,似乎还有一丝刮目相看,但乔清许一眨眼,那深不见底的双眼又如一汪平静的池水,解读不出任何东西。
拇指上的扳指再次转动起来,姬文川淡淡开口道:“福至拍卖行关门大吉,对你来说也无所谓吗?”
他的语气中失去了往日的温和,乔清许说“两败俱伤”时有多决绝,他的神态便有多冷漠。
乔清许早已想好,无论姬文川说什么,他都绝不能露怯。
但第一次见到姬文川这样跟他说话,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感到了一丝恐惧。
那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平日里被很好地隐藏在姬文川绅士的外表下,而一旦他不再隐藏,那比任何威慑都有作用。
果然还是太逞强了吗?
乔清许垂下视线,看着地砖想到。
他已经尽力了,但不得不承认,在这场牌局中,他本来就没有多少筹码。
而见乔清许回避自己的视线,姬文川大概猜到了小狐狸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他叹了一口气,收起那股强势,抬起一条胳膊,对乔清许说:“过来。”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地过来坐怀里的意思。
乔清许没有动:“我们还在谈事情。”
姬文川耐心地说:“过来谈。”
乔清许仍旧没有动:“不要。”
姬文川索性挪到乔清许身边,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勾住他的双腿,很轻松地抱进了怀里。
“怎么瘦了那么多?”姬文川问。
“因为你。”乔清许破罐子破摔地说。
姬文川笑了起来:“是我不好。”
乔清许突然发现这走向不对,皱起眉头说:“你不要以为色诱对我管用。”
“那我还能怎么办?”姬文川无奈地说,“小朋友吓又吓不得,哄也哄不得,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姬文川又变得温柔起来,乔清许暗暗提醒自己不要上当。
这老狐狸一定是发现来硬的不行,现在改用怀柔政策了。
不过乔清许也没敢再提两败俱伤的事,问道:“所以你要不要我做你的艺术顾问?”
“嗯——”姬文川思索着说,“我考虑考虑。”
明天就要开拍了,现在还考虑考虑,这不明摆着是在敷衍吗?
“你真不怕我做出对你不利的事吗?”乔清许问,“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你知道我胆子很大。”
“我知道。”姬文川笑了笑,“我请了那么多专家都没人敢质疑高足杯的真实性,就你敢。还有我活那么大,也只有你敢威胁我。”
“所以呢?”乔清许紧跟着问。
“你自己看着办吧。”姬文川仍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我不会干涉你。”
乔清许又有了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好像姬文川总是这样,越是紧要的事,他越不会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乔清许还想继续问,但这时管家从玄关来到客厅,对姬文川说:“黎老板来了。”
黎老板?
乔清许愣了一瞬,黎丘行来找姬文川做什么?而且还是直接来家里。
姬文川朝着管家点了点头,对乔清许说:“你先回去吧。”
和黎丘行擦肩而过的时候,乔清许点头致意,招呼道:“黎总。”
他的态度很是淡漠,毕竟之前被黎丘行骚扰过,每每回想起来都令人不适。
结果黎丘行的态度比他还冷,或者说,他根本顾不上乔清许,就随便点了个头回礼,然后一脸凝重地走向了客厅。
他为什么会是那副表情?
乔清许走到玄关,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只见姬文川站起身来,把黎丘行带往了会客厅的方向。
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谈。
“乔先生。”管家出声提醒。
乔清许收回视线,离开了顶层公寓。
这一夜注定是失眠的。
乔清许在脑海中反复预演明天即将发生的事,但由于实在拿不准姬文川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他的预演总是到最后高足杯出场时便中断。
说是要两败俱伤,但其实这是个很宽泛的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