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他说,你的小名。
我问,那你怎么从来不叫?
他说,你叫那么文绉绉有内涵的名字,喊着别扭,而且你不是老叫我朱孬蛋吗,我总要叫回去。
我给他分析,我说你看,你觉得卢紫烟有文化,但是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名字?你觉得傻帽儿傻,但是不管是你还是小叔还是罗明他们,甚至我语文老师都喊过我傻帽儿。知识不传播则无意义,从这个角度看,你起的傻帽儿,比我爷爷起的卢紫烟知识性高得多。
我一本正经的时候,他又不严肃了,朱丘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你笑什么?
他说,我以前这么叫你你还不乐意,现在不觉得傻帽儿难听?
我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勉强道,凑合吧。
然后我心里说,我其实挺喜欢卢傻帽这个名字的。
朱丘生是我见过最有骨头的人,他起的名字,“傻帽儿”,也最有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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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要到新的一年啦,祝小可爱们新年顺利~
傻帽儿:给大家一个新年mua,来吧宝贝儿,我嘬一口(^з^)
小朱哥(正经脸):……新年快乐。
耳刀:比心比心??(?????????)
第24章 高考综合征
高三的时候一场名叫高考综合征的瘟疫席卷了全校,男生女生无一幸免,具体症状包括头疼脑热和恶心失眠。
罗明具体表现为前者,他一个校队运动员整天感冒发烧,用亲身经历向我们证明体育老师请病假是能够实现的,至于我,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是一众“林妹妹”里皮实的一位,直到失眠侵袭了我。
失去睡眠的前一天,我陪睡在我下铺的同学去拿东西——他妈妈在校门口等他。
他妈妈和他很像,都是圆圆脸儿戴眼镜,斯斯文文的。她身后立着两个大包,一个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是牛奶还有坚果,还有一个是棉布包,皮上印着某某家纺。
他妈妈拉着他说这里有多少牛奶,睡前记得喝一次,坚果已经搭配好了,还有五谷粉,让他每天补充营养。
我同学稍微有点儿不耐烦,“嗯”“啊”乱应着,头点成拨浪鼓,每“嗯”“啊”三声就来一句“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我还要上自习呢”。
还有这个,他妈妈说,给你换了个被子。
被子?我有被子啊。我同学说。
那个不好,他妈妈边说边拉开拉链,这个是蚕丝的,我在家里晒好了才给你拿过来,盖着舒服,你那床被子不好,你把塞柜子里别盖了。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我还要上自习呢!
他妈妈又嘱咐了几句才走,我帮他提了那袋子牛奶坚果,还真挺沉的。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妈就是啰嗦。
那一大袋子吃的被立在宿舍角落里,没来得及打开,晚上的时候我想,他果然忘了喝牛奶。
熄灯之后我就上床睡了,然后迷迷糊糊做了个梦,这是我第一次梦见陈翠雪的脸。我早知道我和她长得很像,但不知道居然那么像,我脸上没什么卢三白的影子,我和陈翠雪长得一模一样。
陈翠雪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白皮肤大眼睛,留着一头到腰的长卷发,但她不在打麻将,她在灶台边上。
她朝我转过来,说,放学了?妈妈给你煲了汤,一会儿就好了。
屋里收拾的一尘不染,餐桌上放着花,是香石竹和绣球花,整整洁洁地铺着一张餐布,红白野餐格子的。陈翠雪穿着和桌布一样的,红白色的围裙,手上戴着电视广告里见过的隔热手套,端了个小砂锅,她笑,说妈妈做了鸡汤,加了你爱吃的红枣。
汤面红澄澄的,有股淡淡的甜味儿,鸡肉炖得脱骨软烂,陈翠雪她递给我,一脸和气,慢慢喝,小心烫。
我小口小口呷着,真的挺烫,也挺鲜的。喝到这一碗见底儿,感觉脑袋有点小迷糊。
像是吃了罂粟壳,陈翠雪的脑袋从一个变成两个,一晃神又变成了三个。喉咙里泛起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发腥,然后眼前一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有意识是听见讨价还价,我在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周围是亮绿色的图腾,像攒了千万只萤火虫。
陈翠雪的声音传过来,你答应给我永久身份的,永久居留,一座金山一座银山,现在说不行?
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和她对话,声音很低,没听清在说什么。
一个生辰八字正好合适的小子,几百年都遇不着,你就给这么两个钱,打发乞丐啊?陈翠雪说。
我看到门口有人把守,他的脸上灰扑扑的,在光阴下露出影影绰绰的影子,像杂草。他转了过来,不知道是“他”,还是“它”。
守门的,是匹站起来的狼。
狼眼里的绿火死盯着我,用目光把我困在石壁边,我一步步后退,往洞穴深处飞奔,忽然亮光一闪,我逃了出来。
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陈翠雪和狼群在身后紧追不舍,踩落的石子被山涧吞噬听不到回声,狼的爪牙暴涨,咬向我……
我醒了。
我醒的时候脑子发懵,好久才缓过劲儿,宿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打雷一样,下铺的同学埋在蚕丝被里,睡得正香。
我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它快被我戳出一个洞,才想我的正事儿是睡觉。
啊,睡觉。
我一闭眼,刚有点睡意,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张青面獠牙的脸,腿肚子一抽抽,登时就又清醒了。
然后越来越清醒。
我失眠了。
我尝试睡觉数次,持续三个小时,然后我放弃了,偶尔失眠问题不大。我开始回溯我刚刚的梦。不想倒罢,一想我就陷入深深的迷惑,为什么我的潜意识会觉得陈翠雪给我喂毒汤呢?
但为什么我毫不犹豫地喝了?
我翻了个身,脸正对着床下,装牛奶的透明袋在透过玻璃的微光下隐隐反光,然后我想起来,其实我根本不爱吃红枣。
小时候胡说过我爱吃,但那是因为喝药苦到嘴巴了。
纠结了半天红枣的问题,我想起第二天还有模拟考,立刻闭眼开始睡觉,但脑子里的神经突突地跳。
我辗转反侧到起床铃响。
我觉儿不算多,一晚上不睡第二天也没成霜打的茄子,只是在考物理的时候脑子有些转不活,晚上吃饭的时候罗明叫了我几声我都没应。
后来回了神儿,叫了一声随便。罗明给我打了一份儿一样的,我悄悄嘟囔了一声,说我不爱吃角瓜。
毛病,罗明翻白眼,你又没提前告诉我。
我扒了两口饭,角瓜这种蔬菜很奇怪,怎么做咬起来都半生不熟,我嘀咕了一声,可是朱丘生都知道。
废话,罗明回我,他是你哥。
说完他忽然就噤声了,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好像在思考什么艰深的问题,我拐了拐他,问,怎么了?
没事,他说,我突然在想我弟爱吃什么。
罗明有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他说他和他弟“不熟”,关系只限于周末坐一桌吃饭。
我和他是真不熟,他说,我啥也想不起来。
朱丘生就没有,他记得我不爱吃角瓜,所以不种也不买,记得我爱吃蔬菜丸子,大块儿鸡蛋。因为我爱吃茴香馅儿的饺子,他在院墙底下种了一排,每次包饺子剁馅儿都现采。
我愣了下,罗明问你怎么了,今天一天都精神恍惚。
失眠了,没睡好,我说。
一天的睡眠缺失打垮了生物钟,我越在床上躺越清醒,数羊数到初始单细胞生物还没睡着。
第三天也是。
第三天早上我开始呕吐,胃蜷成一团,像要把黏膜全都挤出来,喉咙里出来的全是酸液,让我喉咙疼。
第四天我又没睡着,我口干心慌,开始大量饮水,然后三经半夜跑厕所。我第三次进去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咳嗽,特别诡异,吓得我尿都要回去了。
干他丫的。
我立在门口没走,静静等了会儿,然后看见最后一间隔间亮起了诡异的光。我冲过去,朝里面大喊了一声。
静止了三秒,我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坑边的不是什么女鬼,是我们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学委,名叫张文彬的,被我发现的时候他正手抠着墙,尽力抢救差点被我吓进坑里的英语单词书。
他立正站好,警惕地把书放在背后,如临大敌地看着我,问,卢,卢子卯你在这儿干嘛?
我上厕所啊,难不成半夜起来闻味的?我说完朝他一扬下巴,你干嘛?
我,我也上厕所。张文彬说。
我“啧”了两声,上厕所?装备挺齐全啊,我点着他的东西:手电筒、书、荧光笔、毛毯。问他,再找个老师给你在厕所讲讲?
世界上有种人,自己偷着学习,不想别人知道,张文彬显然属于此列。我没再逗他,说你忙你的,我上我的。
他“哦”了一声,开始闷头干活。之后的两天是张文彬背英语,我呕吐;张文彬背古诗,我呕吐;张文彬做数学题,我在他旁边快要把胃呕出来。
后来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我开始干呕。张文彬收拾去睡觉的时候看见我嘴角拉着好长一条血丝,我成功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学委吓得白了脸,他一把把我撑起来,走,走我送你去校医院。
别了,我推开他,太麻烦了。
每天就睡四个小时的张文彬表示我健康状况堪忧,说你想学隔壁中学那个猝死的?
但是去校医院班主任就知道了,我说。
那怎么了?
我心里想,去校医院班主任就会知道,班主任一知道就会找我谈话,他一找我谈话我就要露馅,然后朱丘生就会知道我状态不好。
我不想让他知道。
算了算了,我拍拍张文彬瘦弱的小肩膀,我回去眯一会儿,说不定能睡着呢。
这周连上不休,周六的时候罗明伸手在我眼底下点了点,说你怎么这样了,我还以为咱们班转来个熊猫。
我反应了会儿明白他说的是我黑眼圈,啊了一声,我说很明显吗?
罗明狂点头,说我和吸了鸦*一样。
接下来的物理课,我阴沟里翻船,被很简单的一道题挂在了黑板上。下课就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谈话,罗明他妈的把我卖了。
班主任开篇第一句话就把我吓呆了,他说子卯我叫了你哥来,你回家好好休息两天。
我咬了咬嘴唇,说老师,这,这样就落课了。其实我不怕落课,主要是朱丘生最近实习,很累的,经不起折腾。
身体最重要,班主任不容置疑地说,我都给你请好假了。
十分钟后,我看到了黑着脸的朱丘生,我直觉他看我的目光有一点疼,然后我感觉肩膀收紧了。
朱丘生在抱我。
他勒得我好紧,骨头都疼。我像是一下子卸了劲儿倒在他怀里,眼眶肿胀发痛,没忍住,趴在他肩膀上哭了。
好吧,我承认自己是盼着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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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睡我哥的背
回到家,朱丘生就把我打包起来,裹在被子里睡觉,他在旁边一刻不停地守着我,姿态称得上尽忠职守。
我在被子里猫了一个钟头,抬头看他,我还是睡不着。
他的表情称得上软和,手指摸了摸我的眼睛,指肚干燥发热,我稀里糊涂地顺着蹭了蹭,轻轻叫了声哥。
朱丘生愣了一下,低声应我,诶。
我长了本事,连人带被滚进他怀里,用鼻尖蹭他脖子,哼哼着说,我睡不着。
朱丘生摸我的后脑勺,手指钻进我头发里,按得我很受用,他说,哥带你去放松放松,去玩会儿,好不好?
我乖乖地说好。
朱丘生把我从被子里挖出来,伺候小孩子一样给我穿外套,出门的时候还给了我一根手指握。他说,想去哪儿玩?
我不知道,我说。
铜锣村没什么好地方,朱丘生带我去了临近的青峰村,算是附近的一个小中心。青峰村有一条很短的商业街,从头能一眼望到尾儿,一些小摊贩沿街卖着各种吃食。
我左手一个烧鸡腿,右手一只大肉饼,鸡腿被烤得皮焦肉嫩,肉饼滋滋冒油。朱丘生在我身后,咂巴一根冰棍儿,牛奶味的。
我承认我是有点鬼迷心窍了,居然过去咬了他的冰棍儿一口,朱丘生的眼神搁在我脸上不动了,慢慢吐出一句话,这个凉。
我想吃,我说。
他无奈地捏着我的后颈,轻轻地说,跟小孩子一样。
但他知道我状态不好,没怎么和我一般见识,看我又吃了一大份卤煮,问再去哪?
回家吧,我说。
自行车没骑进院子,停到了树边,我下车的时候手里还有半串糖葫芦。朱丘生说我们每天在教室里坐着,身体都不健康了,拉着我去山坡上散步,晒太阳。
我的手钻进他手心里,紧紧地握着他。
朱丘生的胳膊起初挺僵硬的,后来慢慢软和了下来,自然地垂着。转过山头是我们小时候抓鱼的小水潭子,深深静静的。
我拾了个扁平的石子,身子一斜,手抡成个半弧,水面扑通浮起一排水漂儿,五个。
朱丘生就在一边看我,然后就也出手了,他在这方面一直不同凡响,石子鸟儿一样飞蹿了过去,六个。
我不服气,跟他对打,还是五个。
朱丘生没再出手,看着我站在河边儿一把把地打水漂,大有精卫填海的架势。水漂靠的是巧劲儿,身体的摆动和入水的角度。我一遍遍打,一点点儿琢磨,终于欢呼了一声,六个!
我跑到朱丘生身边硬是跟他击了个掌,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然后说傻帽儿,打水漂好像还是我教你的。
确是是他教的,可以说,我身上不是他教的东西很少。我拍了他肩膀一下,笑话他,教了会了徒弟饿死老师傅嘛。
老师傅问我心情好点了吗?当时我的嘴角还没拉下来,在半空里扬着,它抽动了一下,然后加深了,说,不错。
朱丘生点了点头,一颗石子从他指尖飞出来,水面响起清脆淋漓的一排,我数了数,他足足打了七个。
操,我给了他后背一巴掌。
老师傅没那么容易饿死,朱丘生说。他突然在我面前蹲下了。
上来吧。
朱丘生又一次把我背在了背上。
我已经和他一般高了,还隐隐有超过的趋势,但他的背依然极稳当。我在他背上,感觉整个身子都是轻的,像被云彩托着,想飘。他的发丝很干爽,带着点儿阳光的味道。
朱丘生啊,我叫他。
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请了三天假。
不影响?
不影响。
他的背像个摇篮,把我摇回襁褓,甚至是羊水和子宫。我慢慢闭上了眼,身下像有道轻柔的河,一叶小舟静静地航行,它又温和又广博。
河翻起小小的浪,托着小船,像在哄一个初生的孩童。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无父无母,是朱丘生的脊背哺育了我。同样的,无论我在哪里,从多高落下,他都能接住我。
睡意慢慢袭来,我做了一个梦,接上了从前那个。悬崖还是那个悬崖,身后还有陈翠雪和狼群,但面前的情景变了,比独木桥宽不了多少的山涧木栈上,朱丘生一步一个脚印地背着我走,那木栈道多窄啊,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但我知道是谁背着我,就从来没有怕过。
山川有了性格,它们进行地质运动,悬崖收紧,峭壁把狼群挡在身后,顷刻之间已经翻越了万重山了,谁也追不上我们。
我一觉睡过了晚上,睡到了第二天清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炕上,朱丘生在我旁边睡觉,被子都没盖。我一动他就睁眼,说,醒了?
好了吗?他指的是我的睡眠问题。
可能吧,我说。
结果并非如此,我丧失了自主睡眠的能力。别人认床我认背,朱丘生的背就是我的床,我只有趴在他背上才能睡着。
朱丘生第三次哄我睡觉的时候哭笑不得,他说傻帽儿你这是什么怪毛病,要不要我再给你哼个摇篮曲。
他一摇,我的脚就跟着晃一下。我歪在他颈窝里,我说朱丘生,你是我的小棉被,你是我的安眠药,我可离不开你了。
他背我背累了,自暴自弃地往炕上一躺,让我趴到他背上,声音闷闷的,他说那你上大学了怎么办?不睡觉了啊?
我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迷迷糊糊说那我就把你踹进布兜里,拴在裤腰带上。
我在家里休了三天的假,又开始生龙活虎。第四天早晨我心血来潮抓了草生去背英语单词,让她早上八点半就哈欠连天,我借机发落她去围着山跑五公里,毫不意外地得了她几声哀嚎。
朱丘生说他还是习惯我这样,前几天我像一只病猫。
那现在呢,我问。
现在像一只疯狗,他头也不抬地说。
疯狗气得朝他汪了好几声,朱丘生一句没反驳,照单全收,然后说,精神不错,明天可以回去上学了。
他也请假好几天了。我说哦。
我以为回学校的日子还是教学楼食堂宿舍三点一线,但晚上十点半下晚自习的时候石子打中了我宿舍的窗户,我向下一望,朱丘生在夜色里等我。
你怎么来了?我说。
朱丘生看了我一眼,哄你睡觉。然后他又说,你选在哪,要我跟你回宿舍吗?
我赶紧摇了摇头,朱丘生这颗安眠药我是一百二十分的需要,但我不能把他带回宿舍,就凭我们宿舍那几位大喇叭的程度,“卢子卯每天晚上睡他哥”的消息要是传遍全校,我们俩还要不要做人了?
那去我宿舍,我工友离职了屋里就我一个人,朱丘生说,我带你钻狗洞。
然后我真跟着他去了学校后墙的狗洞。,狗洞不算小,稍微蜷缩手脚就能过,只是被秘密的杂草掩着很不容易发现。
朱丘生轻车熟路地过去了,又伸手拉我。出了狗洞他就开始背我,我在他背上,一会儿就睡熟了。
第二天早晨我从他的床上醒过来,他睡他工友那张,躺得板板正正。
然后他再把我偷进学校去。
高中生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朱丘生睡得比高中生晚,起得比高中生早。但他总说没事,他说反正他的活儿不费脑子,还能睡午觉。
有一次我在朱丘生背上夸他,说没人对我这么好了,你比别的人爹妈都好,真的。
他颠了我两下,把我下滑的身体抬上去,说这么懂事,真不像傻帽儿说的话。
我心里说,你对我这么好,以身相许都不够用了,得把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赔给你做媳妇儿才算完呢。
但是出口的时候,这话又转了个弯,我说朱丘生你放心吧,不管你将来是痴了傻了还是老年痴呆了我都养你,我卢傻帽绝对给你养老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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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朱哥的背一直对傻帽儿有挺重要的意义的,比如美学启蒙,比如睡眠依赖,比如他最喜欢对他哥用后背位……(被捂嘴拖走)……
第26章 吻
小摇篮的鼓舞让我每天跟打了鸡血一样,从凤凰尾巴尖变成了凤凰胸肌肉,后来成了凤凰锁骨,老班也说我稳得不得了。
临近高考,同学们的小病小灾又多了,我却意外地皮糙肉厚,每天在病号博览园里生龙活虎。
高考前一天,我们放假回家休整,朱丘生问我要不要去拜拜菩萨。
我摆摆手,迷信,不去。
村里人说还挺灵验的,朱丘生嘀咕,菩萨保佑嘛。
我还是坚持说不用。
他顾忌着我的肠胃,做了营养清淡好消化的东西。又像个要送子远行的老母亲一样一遍遍检查着我的东西,他把准考证放在我笔袋里层,出门前提醒了我三次,我笑话他越来越婆妈了,是我考试还是你考试啊。
朱丘生出乎我意料地笑了笑,笑得很腼腆。
他骑车带我回学校,骑得很平稳,很小心,像他驼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我在他后座眯起了眼睛,想多明亮的太阳,多暖的风。
他载着我,这一路是寂静而漫长的,我的心里有种特别的安宁。都说构筑心态最好的方法是想明白最坏的结果,因为知道最差的结局是什么,人就会觉得不过如此。我看着他逆光的背影,明白他就是我的退路。
朱丘生就是我的退路。
六月的艳阳天里,他的单车停靠在校门口笔直的白杨树下。我下车混入人群,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回头向他张开手。
我被迎进一个温暖紧实的怀抱,口鼻处都是皂角香,他身上的烟草味很温存,并不辛辣。我往前走是独木桥,我背后是朱丘生,他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所以别的不可知,都没有什么好恐惧的。
我离开他的手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朱丘生站在斑驳树影里,我大概一生都无法忘记他的样子。我把他收进视网膜底,告诉他,你保佑我。
菩萨佛祖耶稣真主无心理会我,但我有朱丘生,他保佑我。
我转过身,朱丘生目送我,我感觉到他看进了我的骨头。
后来朱丘生说,就是我在陆离光影里的那一眼,让他对我情根深种。
说来奇妙,我对怎么进的考场印象深刻,但对于高考这件事本身是没什么印象的,我只是做了四套卷子,感觉不出好坏,反正都答完了。出了教室门正好遇见罗明,罗明问我考的怎么样,我说就那样吧。
罗明说,你咋这么冷漠,咱解放了!
解放了?
我被他说得一愣,整个人像充了气,变得轻飘飘的,有人在撕书撕试卷发疯,有人在商量去哪玩。我一眼瞄准了目标,百米冲刺突进他怀里,挂在他脖子上,叫唤,我说哥,我考完啦!
朱丘生被我扑得差点儿立不住,嘴角扯了起来,拍我的背想让我下来,他说,好,考完啦。
我像狗屁膏药粘着他,就差往他身上蹦了,过了一会儿,又嚷嚷,哥!我考完啦!
朱丘生的眼角弯着,没挣开我。他好像看到了罗明他们,问我,不和你同学去玩?
下次吧,我说,今天我想跟你回家。
“回家”一出来,我整颗心都热了,这两个字着实取悦了我。朱丘生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变得波光粼粼,随后我的手腕一热,朱丘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过来,在我腕子上蹭了一下。
转瞬即逝,下一秒他就转身去赶车了,留下我迷迷糊糊地盯着他碰过的地方,心里的念头突然浮了出来。我很有点赌徒思想,从来不需要什么把握,一线生机就够。
然后我跳在朱丘生后座,和他说我想吃烤串,最后烤串儿没吃上,因为小叔和草生已经在家里捏饺子了,捏了两种,一种老少咸宜的猪肉白菜,一种爱的人特爱恨的人特恨的茴香馅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