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鸿祯终于从那堆政务里抬起头,一眼便瞧见门外灰毛鸭舒展羽翅,神态悠闲。它已经褪去灰色绒毛,慢慢露出优雅姿态,哪里还是当初的灰毛鸭。
“我怎会为一个薄情寡义之人难过?”盛鸿祯喃喃自语。
同样的话,他在第二年开春后,同僚的生辰上也说过,那同僚提及当年他与贺牗交情匪浅,甚是投缘。而盛鸿祯端着酒杯,只淡淡评价道:“只不过是个薄情寡义之人罢了。”
其他同样来庆生的同僚没想到他评价这般不留情面,当即有些尴尬地喝酒缓解。
是时,生辰宴在进士楼内,临近春闱,又因着陛下圣恩,允女子也能科考,进士楼里比往年更加热闹,进出皆是学子文人,二楼便是一群文人在开诗会,很是热闹。
盛鸿祯不由得端了杯酒走过去观看,年轻人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好诗词和好文章层出不穷。只是有个衣着稍显穷酸的有些格格不入,他诗词却作的不俗,或许因为家中拮据,性格又内敛,是以被冷落之余,还被身世较好的一个学子冷嘲热讽了一番。
诗会来的人又杂又多,盛鸿祯穿的日常,霜白道袍罩着靛青褡护,脚上也是最普通的云头鞋。他站在那处,倒也没人理他,只当是来围观诗会的老者。
被嘲讽的学子更加拘谨,正要告辞时,未曾想竟有人替他把那些嘲讽一一辩驳了回去。
那厢同僚久等不到人,干脆也前来围观,见盛鸿祯看的入神,不由得问:“盛相喜欢诗会?”
盛鸿祯的目光追随着机缘巧合相识恨晚的那两个学子走出进士楼,方才摇了摇头,“只是看看罢了。”
经年已过,物是人非。他恍惚自己回到与贺牗初识之时,也是这般机缘巧合,相见甚晚。那个时候的贺牗性子内敛,又有些因为投奔亲戚的寄人篱下的自卑,可是学识光彩照人。他们一同打马郊游,踏青看景,饮酒作诗,快意非常。贺牗酒量不济,往往是几杯便倒的,盛鸿祯就趁机逗弄他,乐此不疲。
学子寻雅兴的诗会罢了,同僚未放在心上,更察觉不出盛鸿祯异常,转而说起了有的没的。
“盛相可知随州去年上任的通判的事迹?”
这段日子,盛鸿祯有意用政务压的自己没心思想别的,他眼下正触景伤情,哪里理会的了同僚的话,只胡乱摇头。
同僚不疑有他,自顾自道:“那通判一连上了三次折子给陛下,全是解决私铸币的法子。当真不可多得的人才。奏折中所言,其一,请陛下对盗铸货币者,处死刑,家属籍没为奴;其二,朝廷以市价从百姓手中采购货物,让官铸钱充斥坊市间,而百姓手中流出来的私铸币,集中销毁;其三,以官铸一钱换五恶钱,收回的恶钱集中销毁;其四,请陛下派监察御史至私铸币严重地区负责禁止和收缴私铸币。”
他说了大段话,盛鸿祯听了些许,便也点头赞许,“这随州新上任的通判确是有能之人。”
同僚饮尽杯中酒,借着酒劲把听到的随州通判传闻都说了出来。
“听说那通判,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除了柔和的法子之外,禁私铸币的手段极其强硬。不过半年,随州的私铸币已是几乎绝迹。”
盛鸿祯满腹心事,饮罢一杯酒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辞。
玉喜候在外头许久,见到他连忙上前搀扶。闻得酒气不重,家主却反而醉酒了般。
外面街市喧嚷,初春尚有寒意,盛鸿祯经了冷风一吹,没有醒酒,反而像是醉了。他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年何月,身边又是何人。他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想的全是年轻时的冬日,与贺牗同坐马车出门赏雪。
初闻贺牗死讯时,盛鸿祯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更多的是麻木。而今过了小半年,他竟似才从那种麻木中脱离出来,细细密密,锥心刻骨的痛便慢慢腐蚀着他,让他难受到无法呼吸。
迷迷糊糊中,盛鸿祯摸了摸身侧,座位是冷的,马车中只有他一人。他如触到什么禁忌,迅速缩回手,用玉喜给的披风把自己包裹住,针扎似的思念终于让他支撑不住,双唇微颤着唤了次那人表字。
“儆言……”
临近黄昏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玉喜喊了几声不见回应,还以为家主睡着了。谁知他掀了帘子查看,才惊觉家主哪里是睡着了,分明是烧的已经不省人事了。
盛鸿祯这病起的急,第二日常朝便有人替他告了假。而就在这日,顾宣武被定了死罪,满门抄斩。未满十六的女子为奴,男子则发配边关充军戍边。
王世昌再见到顾以安时,便是他被拷上脚镣,被带着发配充军。昔日满是少年气的人似乎一夜之前长大了,不再锦衣玉食,而是头发蓬乱,穿着脏破囚衣。
隔着追骂的人群,顾以安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王世昌。他拱手,用对方听不到的声音道:“终究是我顾家对不住你。”
他再抬头时,看到王世昌的嘴唇也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是他的错觉。
衙役催促,顾以安垂眸回头,一步一步往边关走去。但他没有看到王世昌慌乱的眼神,更没有听到他说的那句“活着回来。”
这日春光大好,六出蹲在院子里喂养灰毛鸭,看着他晒着太阳梳理羽毛,玉喜在卧房内守着盛鸿祯。
贺牗先前养的八哥在树上跳来跳去,一会儿说的“亲亲盛相公”,一会儿说的“巧舌如簧”。
盛鸿祯的烧渐渐退了,他是在晌午醒的,迷迷糊糊的披衣坐起身,看着贺牗生活过的房间,对玉喜喃喃道:“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时隔半年,他才接受自己再也见不到贺牗的事实。朝廷忧患的消失,也让他肩上松了下来,没了政务分心,反而肉眼可见的没了精神气。这下,他不得不面对贺牗不在的事实了。
本是受寒发烧的小病,但盛鸿祯反反复复一直见不到好,最近又倒春寒,天气一夜之间又寒冷起来,就更难好了。
这日天光大亮,盛鸿祯就看见窗外纷纷扬扬下了大雪,院子里的梅花开的正好。他不欲闷在房中,执意起来赏雪。玉喜拗不住他,只得寻了件兔皮的披风给他穿上。
其实下雪远没有化雪冷,盛鸿祯也只是站在屋檐下凝神看着一片又一片雪花飞落。也不知这般看了多久,忽听得有人敲门,玉喜许是盯着厨子烧饭去了,反而是六出小跑着去开了门。门开之时,风雪与一个群青色身影全部涌入盛鸿祯眸中。
那人戴着幞头,手中打着一把油纸伞挡雪,见门开了,便收了手中的伞同六出说着什么。
风雪太大,迷了盛鸿祯的眼睛,他盯着那个身影,直至与他仅隔几步之遥。一个在石阶上的屋檐下,一个在石阶下的雪中。
“明湛,我回来了。”
他蓄了须,遮住了下巴处当初被碎石割破遗留的伤疤,整个人变了,又没变。腰侧的铜钱如昨。
盛鸿祯心跳如擂鼓,不可按耐地快速走下台阶,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转而将他紧紧拢住,只怕风雪将他冻到了分毫。
他说:“回来就好。”
贺牗顺势握住他的手,替他掸去头顶积雪,却发现鬓角边那里何来的积雪,是一根根白发。
第64章 教我
外面风雪没有停的意思,二人在房中围着火炉说话。其实基本都是贺牗在说这半年来的经历。
“我那日将计就计,让谢长松对外宣称我已身亡。其实死的那个是个守卫,他护住了我,我才得以活命。而后为了不引起顾党残余势力警戒,借新任通判之手,处理私铸币后续事宜。”
茶水入胃带着手脚都有了暖意,盛鸿祯想起那日同僚是说起过随州通判作风强硬来着。
“所以,为不引起怀疑,你连棺椁和六出都送到了京城来。”
这话颇有事后清算的嫌疑,贺牗讪笑提醒,“我可听闻,盛相连我死后都没个好评价,说我‘薄情寡义’。”
盛鸿祯一下被揪到了短处,面色不惊递给贺牗一杯茶。
心上人倒的茶,贺牗自然乐的接下,刚要喝,就见盛鸿祯起身走到自己面前。他端着茶茫然抬头,接着,耳朵就被温热的手捏住揉搓。他手中茶盏一抖,撒了大半茶水出去。
“明湛……”
他幽怨出声,面上红了大半,心道这人作弊,就知他受不住这招,没理也变的有理。
风雪喧嚣,炭火烧的“哔剥”作响,满室倏地寂静,贺牗忍不住抬首,接着便看到了另他此生惊愕的一幕。
记忆中的明湛,意气风发少年郎时,是众星捧月的名仕;入朝为官时,又是吝啬笑容的盛相。可昔日的盛相褪去了身上那几分行事强硬做派,双眸低垂,泪水宛若断线的珠子自下颌落入贺牗手中的茶水。茶水被惊扰,却在贺牗心上狠敲了一记,泛起阵阵涟漪。
贺牗一年余未踏足京城,一路上他也听了不少关于盛鸿祯的闲言碎语。说他丝毫不为同僚和昔日知己的逝去伤心,安安稳稳的当他的盛相,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赴同僚的生辰宴。而对他评价极其苛刻,更不提拒绝为他写诰命文。桩桩件件绝情到极致。
然而,众人口中绝情的盛相此时哭的无声,泪珠子恍若不要钱似的掉。贺牗怔愣后便略显慌乱起身,右手抬起又放下,如此反反复复,很是手足无措模样。最后下定决心般再次抬手轻轻抚住盛鸿祯后脑勺带向自己,二人额头相贴,对方的每一次呼吸都灼热的在撩拨心弦。
“莫怕。”
斟酌片刻,贺牗只短短说了两个字。
从始至终,对于贺牗的动作,盛鸿祯都是难得顺从。他渐渐止了泪,开始说起一些有的没的。
“那日围观诗会,便想起你我还是少年郎的时光。层层误会,迟了十余年。”
顿了顿,盛鸿祯抬眸望着贺牗,极其痛楚道:“儆言,得知你死讯的那刻,我便十分后悔。”
后悔什么,不言而喻。
既然提及陈年往事,贺牗也将当时心境都一股脑儿说出来。
“当年春闱,所有人都在打赌我们俩谁的才学更胜一筹,谁才是最年轻的状元郎。我便将殿试文章写的差些,好叫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败兴而归。”
说到这,贺牗苦笑,“可儆言哪里知晓,你们官员也凑了下赌注的热闹。更不知道明湛压了儆言更胜一筹。”
二人贴的极近,像亲昵耳语。忽听得门前一声轻咳,有人调笑道:“原是我来的不巧。”
气氛消散,贺牗闹了个满脸通红,同盛鸿祯分开,视线看过去,原来是老熟人了。
司然一改往日歌妓装扮,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女眷衣裳,身边还有个小厮撑伞。她并不惊讶已经死了的贺牗居然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辞别的。多谢盛相和贺大人照拂。陛下平反了我父亲的案子,赏了田宅银两。”
比起贺牗的羞赧,盛鸿祯甚是欣慰道:“如此甚好。”
司然带着笑意的脸上多了几分落寞,“只是我的家人再也回不来了。”
家中那么多人,皆因父亲的“贪污税银”身亡,只是顾党私铸币一事被父亲抓住了把柄而已。
“望陆姑娘今后顺遂。”
贺牗俯身作揖,恭送友人。
司然看了看二人,复笑的明朗,“还未恭喜贺大人,告辞。”
望着司然远去的身影,盛鸿祯侧目,“原是他人都知晓,只瞒着我罢了。”
“知晓的只有陛下和六出以及随州知州他们,儆言是真不知陆姑娘如何知晓。”
贺牗有苦难言,连连拱手求饶。
其实盛鸿祯心中也大概有数,这等关系性命安稳的事,断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司然能在家中变故后蛰伏多年,凭借才智就能猜出贺牗的情况来。现在想来,是他自己关心则乱,竟忽略了许多线索。比如送到京城的那具尸体身上并没有挂着铜钱。
第二日三更天,贺牗就被盛鸿祯叫醒,说是要去常朝。贺牗在随州忙的整日没得空闲,接着又日夜赶路回京,正是需要补觉的时候,睡眼朦胧的压根起不来,只裹着被子嘟囔,“死人哪里需要参加常朝。依我看,明湛抱恙在身,也应该在歇两日。”
盛鸿祯整理好官服上的金革带,取了金鱼袋系在腰侧,见贺牗不知何时又沉沉睡去,便叫来六出好生照看着,自己在玉喜的服侍下打马入宫去了。
其实他病了多日不愈,哪里是身子受寒,基本是因为心病。积攒了大半年,一朝被击垮,而今贺牗回来,自然药到病除。
今日还有殿试唱名,盛鸿祯回的晚,待到了快下午才回来。贺牗刚刚睡醒,头发未束,屋子里炭火烧的暖和,便穿的略显单薄。他坐在软榻上看书,长衫垂地,慵懒闲散。
盛鸿祯进了门,先是解开披风搭在屏风上,在炭火边祛除了外面带来的寒气才走到贺牗面前,低头瞧他看的什么书。
贺牗看的入神,此时才反应过来,慌忙用宽大的衣袖将书本盖住,“回……回来了……”
这藏书的法子实在拙劣,盛鸿祯读书时也如此藏过一些话本子。他气定神闲移开衣袖,自诗文下面又抽出一本书,捧起来查看。
做了坏事被发现,贺牗低垂着脑袋不敢瞧他,像是被学堂夫子检查课业的学童。
仅仅翻了几页,盛鸿祯便大致知晓了是什么书。这古往今来的男女之事多有此类书的功劳。
“抬头。”
盛鸿祯将书随意放在桌案上,故作正色道:“怎么?敢看不敢认?”
贺牗依言抬头,被逼的躲不得,反而坦坦荡荡起来。
“怎地不敢认。”
说罢,他有意戏弄盛鸿祯,便故意问:“这书儆言未看得懂,盛相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又是成过家的人……”
他仍是慵懒坐着,稍稍拱手看似谦逊道:“明湛教我。”
气氛凝了片刻,正当贺牗担心是不是惹了盛鸿祯不悦时,就见对方抬起双手摘下了官服的展脚幞头放置在软榻的桌案上。贺牗双眸睁大,在他的注视下,盛鸿祯又卸了盘发的玉簪,发丝散下,微微遮了面容。即便首服不整,他的神情丝毫不减当朝宰相的威严。贺牗呼吸蓦地一促,心跳不可抑制加速。
盛鸿祯展臂,一身紫色圆领官服规整,金革带耀眼,腰侧坠着的金鱼袋轻轻摇晃。
“这不是你肖想的么?”
为官十年,贺牗便看了十年穿官袍的盛鸿祯。曾几何时,他站在文官的队列中,数不清多少次凝视在朝堂上慷慨陈词的盛相。盛鸿祯是天下清流的代表,是陛下的老师,是诗词文章备受追捧的大家。
不知不觉,贺牗已经伸出手拉上对方的金革带。
而此刻,那个天下人的盛相只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盛明湛。
第65章 归隐
顾宣武一倒,国库被填的满满的。景中良虽有功,却终究抵不了罪,赵献削了他世袭的爵位,后嗣再不得从政。
随着源源不断的粮草运到边关,顾党倒台,赵献深得军心,将士作战士气大振。刺真虽来势汹汹,可终究吃了败仗,不得不退军议和。
赵献过目了边关战事的折子,心情甚佳,转而想起去年的新科进士,便问福安,“那个王世昌在史馆做事如何?”
福安忙着给香炉里添香料,闻言就将打听到的都一一说了,“听说他为人正直,从不阿谀奉承,政事细心,闲时也不会同其他人去喝酒听曲,只闷在书房看书。”
赵献点头,“虽才学不是最上等,胜在品行难得。过阵子,便寻个由头,将他调到户部做事。”
“陛下圣明。”
福安机灵,当即揣摩出其中用意,适时恭维。
户部是油水最多的活儿,谁都想挤进去。可是顾党刚倒台,陛下必会将户部的人抓的紧,断不可能再养出第二个“顾宣武”来。这人选考察便成了重中之重。
听到恭维,已经掌权的赵献不禁叹气,“老师和贺牗就要归隐了,朕观朝堂上下,谢长松可接手贺牗的御史台,倒是老师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职暂且没有能担得起大任的。”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便是指盛鸿祯的相位,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大了,容易让人心变黑。福安边磨墨边思索着,不多时就推荐了一个人。
“老奴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敢妄议朝政。”
赵献挥挥手,“免你的罪。”
得了保证,福安也不避讳,放心大胆道:“那王世昌多历练两年,应能担得起户部。老奴若没记错,顾宣武倒台后,现在的户部尚书是盛相的学生梁明远。盛相教出来的学生,自然不会差,他倒是可能适合盛相的职位。”
闻言,赵献甚是满意笑道:“此法可行。”
待边关彻底稳定,赵献能独当一面,朝堂各职位也都能各司其职后,贺牗便与盛鸿祯上了折子辞官归隐。此事一出,朝堂哗然。有说盛相身强体壮,还未到退隐的时候的,也有说朝堂离不开盛相,职位还没有有能之士接任的。但赵献一概不听,群臣上折子,他便都丢到一边不看。
等那群臣子消停了,盛鸿祯和贺牗早已辞官离了京城。某日,赵献想起此事,拉着福安道:“也不知老师他们现到何处了。”
福安掐着手指头算来算去,过了片刻回应,“约摸已经到江南地界了。”
得了回答,赵献便不再多问,转而想起前些日子边关守将上的折子,说那被发配充军的顾以安杀敌勇猛,多次险些丧命。希望朝廷能看在其为国忠心效力的份上,免其罪责。
“这顾以安倒和他爹不一样。”
一句话就被福安猜出什么事来,他笑呵呵接话,“是不一样,陛下打算作何安排?”
赵献把那份折子理好,在手里来回打转,最后拍板,“因他父亲罪责重大,他虽奋勇杀敌,不予官爵职位,免去其被牵连的罪责,允他踏入京城。”
在保证百姓没有不平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嘉奖了。
新任的户部尚书是个瘸子一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有人震惊,有人撇撇嘴表示,朝廷里现在都有女子为官,瘸子算的什么。其他人一想,是这个道理,转而就觉得新任户部这件事没那么有趣了,就将话题转到了即将班师回朝的将士们身上。
王世昌宅子的门槛上独有个缓坡,是为了方便他进出,特地建造的。今日他应梁明远的约,去观马球。只是家仆刚推着他出门,就碰到了个满身盔甲,腰侧配剑的守军。王世昌不可置信看去。
顾以安成熟了许多,下巴处已经生了胡茬,哪里还有以前富家子弟的娇生惯养模样,他脸上还有一道杀敌时留下的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淮弟……”
即便许久未见,王世昌还是嘴唇轻颤,下意识唤出声。
顾以安冷硬的神情瞬间瓦解,快步上前俯下身将王世昌抱在怀中,“我活着回来了。”
江南的春季早早就到了的,草木葱茏,春风和煦。孩童追逐着放着纸鸢,柳条被微风拂动,河面上泛起涟漪。日暮黄昏之时,河面上波光粼粼,金色浮动,有两个衣着普通,骑着毛驴的人并排归家。
“昨日谢长松送的好酒到了,待会儿咱们喝酒去。”
“以的酒量,不过几杯便醉的不省人事了。”
“你小瞧我。”
“我可还记得,当年有人醉酒后扯了我的胡子。”
“你……诶?明湛,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