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长苏的话音落下,终于知晓‘祟鬼’究竟为何物,尧许在莫清岚耳边道:“对于祟鬼的存在我此前就有猜测,果不其然。”
这世间,也只有人的贪欲与怨恨,会如此不死不休,难以杀灭。
命长苏看眼前人听得入神,不觉轻笑,而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在自己手臂的伤痕上,他顿了顿,情绪莫名,又继续开口道:“祟鬼作乱,没有神族有对应的武力对付,直到有一天,冥君现于世,祂以伴生的掌中幽火将祟鬼镇压,囚禁于地下炼狱之中,既有神力,又持罪恶,亦正亦邪。人间说祂,一念为神,一念化祟,故而无人敢供奉,也无人敢轻视。”
冥君的神裔极为单薄,唯有渊首,还是祂无意间所救,这才留在了祂的身边。
“那炼狱冥君所谓的掌中幽火,就是阴火。”尧许喃喃道。
莫清岚体内的阴火依旧雀跃,并非随着他们进入时间的逆流而消失。
亦正亦邪的神君。
莫清岚心中思绪微乱,而也就在此时,忽然一道稚嫩的声音在他们身旁响起:“命长苏!”
莫清岚目光看去,却见是一个年岁极小的佛僧。他站在佛入莲身边,目光不善地瞪着命长苏,一身月白的禅衣,虽然年幼也能窥出面目清秀,脖子上挂着浑圆的佛珠,头发剃度,已经点了戒疤。
命长苏目光无甚兴趣地看过去,那小童便道:“就算你们命氏得神道眷顾,我也不惧,此后我定会修为超过你,让我们佛裔取代你们命氏如今的地位!”
莫清岚看着那小童,落在他的眉眼,隐约感觉面熟,眉首皱起。
命长苏眼皮都没动一下,无视地彻底。小童气得牙齿作痒,还想再说什么,他身边的佛入莲发觉,伸手在他头顶一敲,嫌隙道:“安静些。”
“……”小童一愣,而后满脸委屈,不知声了。
佛入莲目光看来,笑意不明地与命长苏行了个礼,“冒犯殿下,”话落,他目光在莫清岚身上一扫而过,轻轻挑眉。
命长苏这才有了兴致回话,“毛都没长齐,倒有雄心壮志,不错,你们佛裔后继有人。”
就像被侮辱一般,小童又气狠狠地看了过来。
这次命长苏却不再看他,佛入莲也只是笑了笑,脸色的神色不变,将小童的脑袋按了回去,轻声呵斥。
又归平静。
莫清岚收回视线,而刚转首回来,便看到被夹到眼前的一小块灵肉。命长苏笑意盈盈,“尝尝,看那老秃驴和小秃驴做什么,影响食欲。”
莫清岚沉默了片刻,道了一声‘多谢’,将灵肉接入碗中,小口品尝。
虽然进入这片时间流,遇到命长苏并非本意,但莫清岚依旧好奇。
他在之前的书上看过,现在的佛裔昌盛,是因为佛神五十年以来每一次‘请神宴’中,都最先降世,又最迟离开的存在,祂赋予了佛裔极为丰厚的神力,所以佛裔才一跃而上,变成了仅在命氏之下强大的裔族。
比起佛裔因为佛神青睐而得的昌盛,命氏超乎寻常的地位,看起来极为异常,毫无根据。
书上命氏供奉的神位,他并不识得。
心中有疑,莫清岚也不再隐瞒,将口中的东西吞咽,开口问道:“长苏殿下,不知命氏供奉的神明,是诸神中哪一位?”
他话落,命长苏的手指轻顿,洪真也目光看来,愣了愣,看起来有些意外。
莫清岚端看他们的神色,以为冒犯,便道:“在下唐突。”
命长苏却笑了,他靠近,倾首道:“不唐突。小仙人,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可有婚配?”
莫清岚面色顿时怔然。
尧许:“……”
气氛安静了几秒,勾了勾莫清岚的发尾,命长苏眯起眼睛,微微笑道,“我命氏供奉的神位呢,只有命氏族人才能知道,小仙人想知晓,不如……”
洪真唇角抽动,看向命长苏。
这是何时的规矩?他怎么不知晓。
莫清岚安静了几秒,将自己的头发抽回,“我已有婚契,多谢殿下关心。”
命长苏唇角的笑容霎时一滞。
空气中顿时陷入一片诡谲的沉寂。
好半会儿, 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般,命长苏的笑容僵滞,缓缓开口,“你已有婚配?”
莫清岚颔首。
命长苏笑了一声, 他伸手擦了擦鼻尖, ‘哦’了一声, 涩然笑了两声,“我随意问问, 随意问问。”
洪真看了命长苏一眼,果不其然看到的是自家殿下一颗七零八落碎成一地的心。尧许盯着暗笑, 莫清岚无法察觉命长苏究竟的意图, 也不再多问多言,注视着渊首。
因为身份特殊, 他所在的地方被黑色的帷帐遮挡,鬼使在外看押,旁人无法看清其中, 也不敢靠近。
不过多久,身姿曼妙的舞姬带着清脆碰撞的珠玉上台献舞, 晚宴长达一个多时辰, 宾客尽兴,走向了尾声。
命长苏这次没有在跟在莫清岚身后, 而是安排了洪真带他找了个休息的屋舍,屋子距离命长苏的主殿不近不远, 很是僻静,比起之前, 十分像避嫌。
莫清岚并不在意,倒觉得如此正好。
等到洪真离开, 他换了一身黑衣,将榻上伪装成已经休息的样子,从窗舍离开。
在宴会上他就注意过渊首休憩的位置,故而一路并不难找,很快就到了暗梅争艳的孤院之中。
抬脚就要踏进,却就在此时忽然有动静在附近传来,莫清岚身体一跃,立刻隐在了一颗粗壮的梅树上。
“如果渊首真的是姜行渊,纵然他之前和令儒风有勾结,此刻进了逆流,也没有现世的记忆。”尧许提醒。
莫清岚点头。
传来声音的方向有人慢慢逼近,他皱眉看去,而看到的却是两个身着楼兰国衣袍的仆侍,他们怀中一人抱着一个偌大的酒坛,到了地方停步注目,低低商讨了什么,竟到了莫清岚所在的树下。
两个人将酒坛放到一边,而后开始掘土,声音也依稀传来。
“这次宴会酒神裔带来的可是好酒,我这一瓶,乃是天山神露,喝了之后能让人陷入欲死欲仙。”
“切,不过是天山神露而已,我这个,叫做真言酒,听说谁让另一人喝了它,就能让对方言听计从,对任何事情都有问必达,传言连神都能醉倒,威力无穷!”
“你居然偷拿了这个……”
原来是两个在晚宴上偷了酒来藏的侍从。
他们念念叨叨,很快挖出了两个和酒坛大小相差无几的土坑,搬了酒便埋了进去。
边埋,其中一个还边道:“可惜梅芳院中今天住人了,不然在院中那颗长了千年的古树下埋酒,不用几天,味道就又上一个层次。”
“嘘,快埋吧,埋完就走,我听说住在梅芳院中的是渊首,他带着的那些鬼东西,我看着就害怕。最近那冥君行为诡谲,不少祟鬼从炼狱失逃,在神地游荡。要不是长苏殿下受召前去日月山协理绞杀,那些东西早跑到人间来了!”
“你说冥君到底是好是坏,他是故意的吗?”
声音渐渐变低,仿佛触及禁忌之事,他们不再多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匆匆离开了。
莫清岚已经可以听明他们所言的大体,再加上尧许在一旁的解释,很快就明白了所有。
“这个冥君,和渊首关系匪浅,地位也很是古怪,值得一探。”尧许道。
莫清岚颔首,踩在梅树花枝之上,足尖轻点,人影就浑入夜色之中,到了梅芳院的屋顶。
院中一片静然,没有半分声响。莫清岚目光从院中的每一寸角落划过,眉首顿时皱起。
却也就在此时,在一片寂静中铁链穿梭的声音忽然响起,莫清岚察觉立即避开,锁链穿过屋顶的瓦片,石子崩落,一片黑夜中他就看到了悬浮于空中瞳孔猩红的骷髅。
无数个,一道又一道红芒于黑夜中亮起。
浓郁不详的祟气扑面而来,莫清岚的脸色顿变,尧许也沉然立即道:“先走——”
而下一秒,幽兰的火焰便于四周腾起。
看到那火焰的一瞬间,那些骷髅眼中划过挣扎、迷茫,最后盯着莫清岚的视线敌意渐渐消去,低下头,向他跪首。
尧许看到这一幕怔然。但不等他回过神来,紧闭的屋门就打开。
屋中之人似乎察觉异常,推门而出。莫清岚收回阴火,指尖轻挥,那些鬼使就顺从散了开,白日里头戴帷帽的黄衣人走了出来,看向仍旧安静、空寂的外面,目光从房顶落下的瓦砾划过,神色淡漠,又回了屋中。
屋内,莫清岚站在屏风之后。
渊首的屋内并无他人,他回到屋中并未歇息,而是站在镜前,手中作诀。那镜面便氤氲变化,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看清镜中人,渊首半跪,垂首道:“大人。”
“恩?”一道疏朗的男音忽然在空气中响起。
莫清岚眉宇轻动,视线随之看去,却只能看到镜中模糊的白影,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
“我当是谁,原来是阿渊。”男人的声音带着几些清淡无欲的笑色,“算这时候你应当到了人间,人间可有祟鬼逃了出去?”
尧许道:“似乎不是令儒风。”
渊首抬起眼眸,看到镜中人苍白的面容,脸色划过几分沉然,摇首,“没有。”
男人笑了一声,慢慢道:“没有就好。”
“你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多事。”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而后语气淡漠,“若是我记得没错,明日就是‘请神宴’?”
渊首道:“是。”
镜中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直到莫清岚以为他已经在镜中消失时,无波平静的声音才又响起,“哗众取宠的宴会罢了,无甚有趣之处,早点回来。”
“……”
尧许从莫清岚的领口钻出,轻轻攀附于珠帘之上,低低道:“我去看看。”
莫清岚道:“小心为上。”
“无妨,谁会注意一片叶子。”尧许不以为然。
他的身体移动时毫无响动,不过多久,就飘到了渊首的身后,而还不等他到渊首的身上。
一道淡淡的笑声就忽然响起,“阿渊啊,去了人间便放松了警惕,怎么还带回来一个小尾巴。”
渊首面色顿变,在他话落的一瞬察觉,手中剑霎时出现,抬手扬起,一道剑弧就直直往后削去。
尧许如今只是一片浮叶,自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莫清岚足勾一旁的银凳挡去,身影眨眼间便到了尧许身旁,将他握入掌心。
尧许声音难言:“我坏事了。”
渊首的脸色阴沉。他竟然未曾察觉!
屋中风起,错落的屏风将他们二人的视线隔绝。
莫清岚抬首看去,目光落在镜上,便触及一双黛色淡漠的双眸。
镜中人一袭错落铺散开来的白衣,倚在贵妃榻上,耳边悬挂摇曳如莲的耳饰,偏首,看到莫清岚的面容之后,微微挑眉。
莫清岚眉宇皱起,夺窗而出。
渊首的神色极为阴沉,提剑就要追去,而刚走一步,身后镜中人的声音便带着笑意响道:“追不到就算了,不要伤他。”
怔然片刻,渊首很快回神追去。
风声呼啸,黄衣之人在身后穷追不舍,速度极快。
“清岚,你如今的修为只是元婴,他身有神力,速度在你之上。”尧许道。
莫清岚眼眸扫去,指尖微动,原本藏匿于黑暗中的鬼使便倏然出现,挡在了渊首的身前。
渊首的足步顿止,手中剑在一片暗夜中散着冷光,声音森然,“你们要造反?”
他被牵制之后,莫清岚的身影很快便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清岚,你刚才可看清了镜中人的模样?”尧许问道。
莫清岚摇首:“他带了面具。”
尧许:“能和渊首有关系的,也只有炼狱冥君一人,他是阴火的创造者,和你或许有些关联。”
莫清岚一顿,道:“我见过我父亲的画像,不是他。”
尧许皱了皱眉,一时无法想明其中关系,只能暂且搁置。
“方才你可有听闻,他们说祟鬼逃逸,渊首以前未曾来过请神宴,这次突然来这儿,这次请神宴一定有异常。”
莫清岚不可置否。
他离开的速度很快,而在林木穿梭间忽然看到什么,他的面色立刻变化,垂眸看去,藏身于林木之后。
在黑影错错,空寂没有人息的孤林中,有两人相对而立。
其中一个身披藏青的披风,身材纤长,另一个则是月牙色的僧衣。
尉迟辛与佛入莲。
尉迟辛是命氏的附属神裔,怎会和佛入莲有关系,还在此地深夜会面?
而他们前来的时间已迟,两人似乎已经结束了对话,佛入莲将袖中一物放到了尉迟辛的手中,而后微微一笑,抬步离开。尉迟辛拿着手中物,站了片刻,随后也离开了此处。
等他们走后,莫清岚走出,心中一片沉然。
尧许道:“这各族勾连,举动神秘,一次请神宴,倒是古怪重重。”
这片密林已经与命氏所在的殿院不远,莫清岚不在外面逗留,很快回了院中。
而准备进门,在屋顶无意看到命长苏手中握酒,长发披肩,胸口领口露出一片如玉的肌肤,姿态风流,神色却苦闷非常,在树杈上深夜尝酒。
不觉想到另一个人的身影,莫清岚足步停下,莫名道,“一个又一个,都喜欢在树上喝酒。”
尧许并未听清,疑惑道:“什么?”
莫清岚摩挲了一下指尖红线的位置,笑了笑,没有答话。
回到屋中的后半夜安稳, 没有任何事端出现。
翌日,莫清岚很早便清醒过来,整理好衣物出门,就看到昨天半夜饮酒的人靠在门口, 兴致缺缺看着外面。
莫清岚一顿, 出声:“殿下。”
命长苏回过神, 立即看来。
盯着人,好半会儿, 分不清是什么情绪,他咳嗽一声, 笑道:“今天是请神宴, 外面热闹,我带你去逛逛。”
莫清岚颔首。“好。多谢。”
今日模样俊俏的小仙人换了一身通体白纱间着青绸的衣物, 衣服腰束极紧,将人显得腰窄肩宽,身姿修长, 恰到好处,极为养眼。
命长苏看着莫清岚, 从上看到下, 不觉心中有些复杂的发胀。
压下心里酸溜溜的感受,没再多说, 命长苏就带着他去了宫门之外。
请神宴会,普天同乐, 多方神裔在楼兰国聚集,空前盛会, 凡人们虽然见不到神,但也会跟着庆祝, 虔诚向诸神祷告,祈求自己也能被点化为神裔。
莫清岚在沿街走巷看到比昨天种类更为丰富、带着神裔族腾的物件,也有了几分兴趣。
命长苏在他身后看着,纵然知道眼前人‘已有婚契’,但还是控制不住冲后面的洪真招了招手,咳嗽一声,“所有他看过两眼以上的,都买。”
洪真:“啊?”
命长苏看过来,看着洪真惊愕无比的神色,开口道:“他说的是已有婚契,并非成婚。现在为时不晚,我就算……”
洪真面无表情道:“殿下……”
您不会是想,抢别人的神侣吧?
命长苏一顿,被他看地莫名有些不自在,皱眉不耐道:“我说买就买,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洪真:“……”
他最终还是去了。
莫清岚在前方并未发觉。
途中他们遇上了不少昨日见过的神裔,但未免在宫外造成骚动,多数是远远行礼,却也有极少数的人要凑上前来,譬如——
佛入莲。
以防身份被认出,他带了一头假发,浑身僧人的气质荡然无存,看起来倒像个风流公子。
他走到命长苏旁边,语气不咸不淡地问候,“长苏殿下,听说夫人如今越发体虚,昨天贫僧都未曾见过,不知她可还好?”
命长苏瞟了他一眼。
佛入莲面带笑容,命长苏语气平静:“养你的孩子去,别凑上前,我嫌烦。”
“……”佛入莲道:“殿下,你这个性子可不讨喜。”
命长苏看着莫清岚,看到他拿起一株水晶盏,那水晶盏的流光映在他的脸上,一刹那白玉般的几乎透着光一般干净漂亮,他心中微荡,不觉注目,眼睛一眨不眨。
佛入莲看命长苏无甚兴趣与他多说,反而注目看着莫清岚,脸上的笑容古怪,也不再自讨没趣,带着那股焊在脸上般的笑色离开了。
佛入莲、尉迟辛、渊首。
还有这次请神宴。
这些与后世究竟有什么关联?
莫清岚从水晶盏的光面看着人离开,才开口道:“此人心机颇重。”
尧许未曾发觉:“怎么说?”
莫清岚安静了片刻,平声道:“他那股雷打不动的笑容,与叔叔很像。”
尧许:“……”
尧许好笑:“清岚,你随着你师父,学得是越来越坏了。”
莫清岚笑了笑,将手中的水晶盏还给店家,目光看向宫门的方向,“请神宴,在午时。”
“午时的阳气最为浓烈,阴气也开始产生,正是阴阳交割的时间,午时天下阴气与阳气交汇的地方,就是通往日月山的入口。”命长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莫清岚敛了唇畔的笑色,转眸看去。
命长苏看着他唇角消失的笑容,不觉一愣,低声道:“怎么了?看到我……觉得不开心?”
莫清岚怔然,当即摇首,“没有。”
命长苏心里莫名泛起一股若即若离惶恐般、毫无来由的心涩感,皱了皱眉,强行将之压下,才道:“想不想吃东西?”
莫清岚道:“还好。”
命长苏看了看位置,心中估量,“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命长苏带着他,穿过热闹的集市,去了一个五层之高的木楼。木楼上放置一块叫做‘知雅风’的木匾,整体的装潢清丽绝伦,来往穿梭的仆从小侍衣物干净,面如桃李。在最高一层,可以放眼将整片楼兰皇宫尽收眼底。
此处除非楼兰王亲临不会对外开放,而楼兰是命氏的追随之族,命长苏自然有权。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上来,无人阻拦,周围静谧。
命长苏点了几样菜品,目光看去,只见白衣人站在阁楼凭栏前方,目光遥遥看着楼兰皇宫。
将菜点好,命长苏走到莫清岚身旁,而刚过去,却看到莫清岚的视线垂落,看向了沿街走巷欢跑的孩童。那些孩子似乎在玩什么扮演类的游戏,有得举着剑,有的披着披肩,口中叫嚷:“我乃楼兰王氏,你们谁敢招惹!”“王氏又怎样,我乃是命氏子弟,我命氏为天下第一,谁与争峰!?”
命长苏看了一会儿,唇角微微勾起,“小仙人还是好奇,命氏供奉的神位是谁?”
莫清岚道:“既是族中密辛,清岚不便冒犯。”
昨日只为逗人,如今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命长苏沉默了一会儿,好笑,而后开口给他解释道:“命氏不供神。”
莫清岚挑眉,转首看来。
“万物皆有既定之命,趋天之意,顺者万物生,逆者蜉蝣死,命氏的命,是天道既定的‘命’。”
尧许一愣,唏嘘道:“那意思是这人间万物皆有命数,命氏不奉日月山的神,而是供奉天道?怪不得会凌驾众多神裔之上。”
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解开,莫清岚面露异色,眉首轻抬,顿声道:“多谢殿下,为我解惑。”
命长苏莫名满足。
他拢了拢袖袍,但瞬间,又想起莫清岚身上那碍眼的婚契,顿时心中酸又寡淡,揉了揉眉心,命长苏了无生趣:“无妨。你开心就好。”
他们没有在知雅风待多久,随着时间过去,尉迟辛遣人来请命长苏回宫,准备筹办等会儿的请神宴。
命长苏回宫之后,尉迟辛已经在殿中等着了,看到尉迟辛手中握着的琉璃苍兰,命长苏淡淡道:“你去见了我娘?”
尉迟辛正握着手中的兰花发怔,闻言看来,立即上前行礼:“见过殿下。”
命长苏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一股药味,眉宇皱起,“我此前与你说过,她的体虚并非是因为病,任何药物都没有用,你倾全国之力为她收集天下圣药,如此损耗国力,自己的子民呢?”
尉迟辛一顿,他抬头看向命长苏,目光划落,落在他身旁的莫清岚身上,没有言语。
命长苏道:“冥顽不化。”
莫清岚在一旁听着,思及什么,与尧许道:“这既然是过去,师尊与我在一起,可会对过去之事造成影响?”
尧许道:“放心,过去的事情结局已定,即便你产生了一些影响,最终也只会殊途同归。”
命长苏没有再与莫清岚逗留,交代了洪真跟着,便与尉迟辛很快离开了。
等人走后,莫清岚看着洪真那一张莫名眼熟、古朴无华的脸,开口问道:“贵族夫人病了吗?”
说及此事,洪真轻轻叹了口气。“在二十年前夫人就病了,命氏宗族,与天同寿,原本不该……也不知为何,无人知晓,就是可惜了尉迟大人一片赤子之心,一直在想方设法为夫人延寿。”
楼兰国只是命氏的从族,为何尉迟辛对命氏夫人如此上心?
洪真发觉莫清岚脸上划过的疑惑,赶忙解释道:“尉迟大人年少时曾被夫人救过,所以待夫人如主若母。”
莫清岚道:“不论任何药物……都没有作用?”
洪真摇首。
想到昨夜撞上尉迟辛与佛入莲,佛入莲给尉迟于飞的东西,莫清岚若有所思。
“多谢大人,我回去休息一会儿。”
洪真道好。
他回了屋中,屋中一片寂静,尧许开口问道:“小清岚,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莫清岚声音平缓道:“尉迟辛是尉迟于飞的祖辈,而尉迟于飞的族人,在现世曾经处于困苦之境,几乎灭族,是后来师尊前去,才给了他们一线生机,逃出死地。”
一个辉煌的神裔之族,怎会落到那个境地,总有几分古怪。
尧许道:“你说的是南疆国?南疆国之事我也有过听闻,有传言说他们是神的信徒,但也是罪奴,所以才会被流放困入绝镜。”
犯了错,才会被惩罚。
尧许反应过来,“你是觉得尉迟辛在此时做了什么?可渊首那边呢?我们如果不前去看着,令儒风肆意接近,事情就会脱离掌控。”
莫清岚却道:“无妨。阴火可以感知到鬼使的意念。有鬼使在,渊首那边的举动我全部知晓。”
尧许的声音一顿,神色莫名,看向莫清岚侧颜。
如今思维专注的人自然并未察觉,心中已有方向,便不再犹豫,离开屋中往命氏夫人所在的后殿赶去。
后殿比起前殿更为僻静清幽, 却设有诸多结界。
有尧许在,这些结界自然不在话下,一人一叶很快就到了后殿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