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陆昂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埃德加·阿斯兰——毕竟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不杀掉这个目标,陆昂不会甘心。”
宗安提惊讶地看向人鱼——她没想到会从人鱼口中听到如此镇定和条理清晰的分析,这完全不像是人鱼能够说出来的话。
她即刻眼神一冷:“……你到底是谁?”
兰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送我回朱庇特号,我要去帮埃德加阻止陆昂。”
宗安提震惊不已,心里乱成一团,但她知道,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她马上下了决定:“好,我送你回去。”
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旦她回到朱庇特号上,出手帮了埃德加·阿斯兰,那么她便已经犯下了真正的叛国罪,可是,她又怎么能坐视陆昂炸掉阿卡特星?
即使是被判叛国罪她也不管了,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但宗家人从来都不会怕死。
帕特克罗斯机甲立刻转身,飞向了正在解体的朱庇特号。
“砰——!”
朱庇特号内,异端审判机甲扼住普罗米修斯号的头颅,将白金机甲撞在墙壁上!
与此同时,普罗米修斯号额头的独角兽尖锥,也刺穿了异端审判的视窗。
异端审判的驾驶员顿时怒不可遏,机甲握住普罗米修斯号的独角兽尖锥,直接掰断了这支纯白色尖锥。
异端审判高举反舰剑,用这柄能够劈开一整艘星舰的巨型长剑,斩断了白金机甲的左臂。
“你弄断了我一条腿,”异端审判对普罗米修斯号低声说道,“那我可以慢慢弄断你身上的每一根骨头。买一……送十,喜欢吗?”
反舰剑从普罗米修斯机体中拔出,再次砍向普罗米修斯号肩头!
这一剑,都快要让普罗米修斯号的头颅与机体分离,金属外壳、合金骨架、连接电子线和独立引擎通通被斩开,爆渐出一连串的火花。
“警告,警告,驾驶舱主防御系统已受损,正在计算受损程度……”
白金机甲的驾驶舱内,驾驶员浑身溅血,鲜血自额头汩汩流下,染红了他的金发和眉梢,可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却熊熊燃烧着几乎燎原的烈火——
他咬紧牙关,推动操作杆的手臂上肌肉和青筋形状分明地鼓起到最大,普罗米修斯号的动力泵正在增压。
白金机甲仰身想要从异端审判剑下脱身,可旁边的猩红风暴发现了它的意图,立刻用战盾按住了普罗米修斯号。
“原来你也怕死?”异端审判回声隆隆。
驾驶舱内,陆昂面色冷如寒霜。
他按下操作杆上的按钮,操控着异端审判再次抬起反舰剑,正要将反舰剑刺入普罗米修斯号胸口的驾驶舱,却突然被一发冲向机甲的光束炮拦住了动作。
猩红风暴迅速举盾替异端审判挡住袭击,紧接着,第四具机甲自太空中飞来,便加入了这场战局。
帕特克罗斯IV手持近战长矛,宛如带火的流星般冲向异端审判!
这支长矛,曾经是宗霆最趁手的武器,而现在,宗安提在兰沉的协助下,操控帕特克罗斯,再度举起这支纯白色的合金长矛,掷向异端审判的头颅!
异端审判当即闪身躲过,帕特克罗斯飞掠而去,在长矛洞穿朱庇特号墙壁之前又抓住了长矛尾端,然后横过长矛一扫,撞开了猩红风暴。
它扶起普罗米修斯号,“快走!”
从帕特克罗斯里,传出了宗安提的声音。
异端审判驾驶舱内,陆昂在第一时间,就分辨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神情冷厉,午夜蓝双眼凝成寒冰,向帕特克罗斯道:“宗安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宗安提厉声斥问,帕特克罗斯随之飞身跃起,双手握住长矛,攻向异端审判。
在同一秒,普罗米修斯身后的动力推进器增压完毕,白金盗火者一跃而起,抬起右掌五指张开,向猩红风暴发射了一发猛烈的光束掌心炮!
猩红风暴架盾格挡,而异端审判则慢条斯理地,向后飞出一步,避开了帕特克罗斯的长矛。
这具机甲的动作简直算得上高贵优雅——
它伸出手臂,接住了帕特克罗斯的矛尖,紧接着向下一拧,从帕特克罗斯手中扯出长矛!
“宗安提,我以伯利恒的名义宣判——你已犯下逆君叛国之罪。”
异端审判松手,扔下长矛。
长矛穿过朱庇特号舱壁上破开的裂缝,坠入漆黑的宇宙,因为没有其它作用力,而长久地保持着旋转——
在异端审判身后,是已经赶来的整整两个帝国军团,和上百艘舰队。
密密麻麻的舰船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几乎将机甲身后的整片宇宙都占满。
异端审判缓缓上升,从朱庇特号断裂的横截面中飞向茫茫深空。
机甲视窗看向普罗米修斯号和帕特克罗斯号。
它抬手轻轻一挥。
这是“发射“的信号。
漫天的光束炮火,就像是在那片舰船网格上开出的白色花朵,火焰一朵接着一朵爆开,很快就会抵达他们面前。
宗安提的瞳孔瞬间缩小——
宗家人战斗的本能,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
千钧一发之际,她脑海中已不容他想,直接把兰沉从副驾驶上推了出去,按下逃生舱接收按钮,让兰沉从驾驶舱摔进了逃生舱里。
随后那个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逃生舱弹出机甲,落进了宇宙中。
她接通普罗米修斯的信号频道,喊道:“我把兰沉带给你!你快带着他走!快!”
普罗米修斯号收到了她的信号,推进泵在零点几秒间便加压推动,机甲飞驰过去,一把握住了那个小小的逃生舱,直接开启跃迁模式,向伯利恒A进发!!
“……警告,机甲受损严重,受损度:64%,当前状态下进入光速跃迁将发生不稳定危险,反物质粒子引擎——”
埃德加直接按掉了普罗米修斯的AI语音系统。
普罗米修斯手握着那个逃生舱,仿佛握住一颗宇宙中唯一的钻石。
因为担心反物质粒子引擎可能会爆炸,所以埃德加没有让逃生舱里与驾驶舱接驳,在超光速跃迁的行进中,只能紧紧地将逃生舱护在胸口,如同保护着自己正在跳动的心脏。
普罗米修斯号进入分超光速跃迁通道——
一次次穿刺空间,踏破星辰大海、漫漫星河。
距离阿卡特星的核//弹爆炸,只剩下短短10分钟。
在超光速通道中宇宙被压缩成了一个小点,世间万物的所有色彩都在通道壁上铺展,白金机甲穿越着宇宙、也穿越着无数时空。
几十亿的神经元感知,化作通道壁上几十亿副前尘来世的画面,人类整个文明的记忆,都在通道壁上显现,又被压缩成一条条只剩下颜色的直线,层层叠叠堆在一起。
可机甲中的驾驶员已经来不及观察。
他满心只想的是,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必须要在阿卡特星爆炸前,穿越整整千万光年!
超光速状态下,时间的形态已被改变,机甲中的驾驶员根本不清楚已经过去多久,当白金机甲从最后一个跃迁点飞出时,超光速模式仍在运转。
普罗米修斯号直奔伯利恒A星系而去,冲向阿卡特星。
可是……
在他最后即将抵达的时刻。
嘀。嘀——
倒计时归零。
阿卡特星球表面,开始亮起一团一团的暗红色光斑。
那是核爆蘑菇云,在大气层内闪耀的图像。
核爆炸弹在一个一个炸开,这颗星球正在被毁灭——
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白金色机甲飞向了阿卡特星的近空。
它看着眼前这场世界末日,视窗上映出一个逐渐变得深红的星球。
它怎么还能继续观看。
他松开了手心的逃生舱。
逃生舱漂浮在宇宙中,像是一艘被遗弃的小小飞船。
普罗米修斯号终于与逃生舱进行接驳,逃生舱被纳入普罗米修斯碎裂的胸膛,舱门自动打开,兰沉落进一个满是血腥味的怀抱。
金发男人浑身是血,站都快站不稳,唯独双眼清澈净透,像是两颗绿宝石。
兰沉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说:“你不是埃——”
对方却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他附在兰沉耳边,喘息道:“我要去救他们出来,能救一个是一个。”
兰沉:“你怎么可能救的出来?阿卡特星在爆炸,整个星球都会——”
他却轻轻地,吻了吻兰沉的耳廓,饱含无限眷恋和柔情。
“听着……石榴红心脏……打碎它。别害怕……我爱你。”
他小声说。
“你什么意思?你是谁?你不是埃德加对不对,你告诉我啊!你是谁!!”
兰沉紧紧抓住对方的领口,可男人却强硬地把兰沉的手掰开,趁兰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走进了逃生舱,同时切断逃生舱与普罗米修斯的接驳通道!
他又一次把兰沉扔在了茫茫宇宙里!!
那个逃生舱飞向了爆炸中的阿卡特星,随后很快消失在大气层的阴云中。
几十秒后,阿卡特星轰然碎裂,在宇宙中碎裂成万千尘埃。
世界的镜子,发出“叮”一声清脆回响。
作者有话说:
给埃德加风光大葬……
老攻终于有第一句台词啦!!鼓掌鼓掌!
这声回响从世界本源的深处传来, 竟惊动了某个无名的造物主。
那庞大、无形的意识体发出一阵海水冲刷深渊般的低鸣。
它如此恼怒而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这样执着不肯放弃!
世界传来断裂的震响——
构成这个世界的一个个意识片段,正如雪花般向时空中飞散。
“宿主?宿主?”
普罗米修斯号的驾驶舱里,兰沉眼睁睁看着阿卡特星在自己眼前爆炸, 上百万的生命在弹指间湮灭,蓝金异瞳睁到最大, 他疯狂按动驾驶舱的开闭按钮,手掌一下下拍打在屏幕上,几近泣血:“你到底是谁啊——!”
消失了一会儿的52996回到兰沉脑海:“宿主,我刚去总部后台查了一下, 可是我的程序好像对接不上咨询处,我没有权限,不过他们通知我——”
52996的声音忽然变小:“……宿主?”
系统看见兰沉靠在驾驶舱屏幕上,缓缓地滑下身体。
在那张精致漂亮、仿佛受尽造物主无限偏爱的脸上,忽然流下两行眼泪。
他低下头, 怔怔地看着指尖的水光。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哭?
“……宿主。”
52996变得无比小心翼翼, 它与兰沉相伴多年,早已能够敏锐感知兰沉真实的情绪, 因此它知道,此时此刻, 落泪的是那个……兰沉真正的灵魂。
52996心疼地说:“宿主, 别哭别哭, 你别哭,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说融合世界的BUG已经修复好了, 你现在可以使用‘遗失的玫瑰‘了!你上次没用掉的还放在仓库里, 要用吗宿主?”
兰沉像是被惊醒, 抬起面庞,看向空中。
“要用吗,宿主?”52996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遗失的玫瑰。
这几个字像是刺穿阴云的太阳金光,一下在兰沉脑海中照亮。
对……回家。至少,他现在可以回家了。
什么狗屁缝合世界、什么垃圾穿书局,统统去死吧!他一定要回家,现在就回家!谁也别想拦着他!
兰沉下意识点头,眼神逐渐找回原本的坚定,泪光一寸寸干透。
他说:“用。确认使用’遗失的玫瑰‘。”
随着他话音落下。
那朵电子玫瑰,缓慢在他眼前绽放。
电路组成的玫瑰花瓣层层延展,花朵在完全摊开后向花蕊中心坍缩,最后变成了一条闪烁着他所有记忆碎片的时空通道。
一条通向家的爱因斯坦-罗森桥。
兰沉匆匆走入通道,起初步伐还有些迟滞,仿佛尚未从刚才的末日景象中恢复过来,但很快 ,他的步距开始加大,步频也越来越快,到最后,他几乎是飞奔起来,用尽全力地跑向自己的家。
而随着他离自己的真实世界越来越近——
他身上那些不属于他的模型数据也在一点点褪去。
长长的银发开始缩短,颜色逐渐加深,最后变成了一头清爽的黑色短碎发。
蓝金异瞳像是两片裂开的镜片,碎在他的眼睛里,然后消散成肉眼无法察觉的微观电子。
他的四肢在变得修长、身段在变得更加柔韧,随着每一个急促的脚步落下,都在更加接近自己原本的相貌。
跨越最后一米。
他冲向那个黑暗中安静无声的房间。
没有开灯的卧室内,天花板上融解出一道色彩纷杂的几何形大门,宛如孩童用光所有颜色的蜡笔粗糙画下的通道出口,而兰沉就是从这道门后跨出,坠向了柔软的床铺。
铺着橡胶软床垫的大床微不可查地弹动了几下。
原本在床上闭目沉睡的年轻身体,倏然张开双眼。
……他终于,回家了。
兰沉从床上坐起,直起身,在夜色中无声地喘息,胸口不停起伏。
手掌中棉质床单舒适温和的触感、还有软软盖在身上的被子,以及他手一往外伸,就能碰到的放在床头的那个手机,无不在向他确认:
这里,就是他真正的家。
不是任何他在剧本里扮演的角色的家,不是任何临时休息站、穿书世界度假屋,这里是兰沉真正的,那个从小到大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他的卧室。
他坐在床上,双眼在黑暗中环顾四周,就好像只是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他摸向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按下开关键,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2024年1月15日,周一,00:24分。
和他记忆中离开的时间没有出入。
他在穿书世界中度过的时间是不会计入真实世界的,即使他在穿书世界中虚度百年,再回来时,他也依然会回到原来的时间点上。
……他二十岁的这年。
他在麻省理工读大三,原本打算暑期留校做暑研,却在街头遭遇了一场追车横祸。
那个抢劫超市的歹徒开着车,在警方的追逐下冲上街头,撞倒了他。
他被卷进车轮底下,整整拖行二十余米。
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医护人员跳下车,最先在地上看到的是他摔碎的手机。
再往前几米,是他的一只鞋。
顺着血痕再往前走,是从他脖子里掉下的一根吊坠。
医护人员足足走了十几米,才在血迹的终点,找到了倒在血泊里的他。
他们看到这个漂亮的亚裔男孩仍然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艰难地喘息着,几乎是无声地朝他们做着口型:“……救救我……”
再也没有人能比他的求生意志更强了。
原本他的生命就结束在2023年的这个夏天。
可是他真的好不甘心!!他怎么能够甘心!他年轻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有好几个学位没读完、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没去,这个世界才刚刚向他打开大门,他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妈妈重症监护室的病床边哭着抱住他,他闭上眼睛,听到了来自于穿书局系统的声音。
“恭喜,您已被选中成为穿书局穿书员,完成任务即可获取复活道具,请问是否确认与我方签署协议?”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这个神秘的、来自于他脑海中的声音。
哪怕这只是他临终前的幻想也好啊,哪怕这只是他的意识在死亡前进行最后回放,为他创造出一个幻觉,他也想抓住这个机会,再多留在这个世界上一秒——再多陪在妈妈身边一秒。
于是在这一天,他正式成为了穿书局下属员工,并在几小时后,进入穿书世界,开始他的第一个任务。
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穿书世界停留过。
有很多穿书员都会在不断进行的任务过程中,被一些书中世界绊住脚步。
那些世界明明如此美好,在那里面他们能够拥有从未有过的权利、荣耀、地位、尊荣,他们在书中世界应有尽有,完全过上了理想中毫无遗憾的生活,那么,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做任务,来换取回到真实世界的机会?
可兰沉从来没有想要留在任何一个穿书世界中。
对他来说,只有自己的真实世界才有意义,只有回到那里,他才真正地活着。
他不知疲倦地完成着一个又一个任务,去过的世界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他攒够了兑换点,换到了“拉撒路池的叹息”,他在真实世界中复活,被医院抢救成功,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喊“妈妈”。
可是紧接着,他便得知,只有继续使用道具,他才能呆在真实世界里。
一朵“遗失的玫瑰”价值一万兑换点,他往往需要完成好几个世界的任务,才能回一次自己的世界。
可他依然不愿放弃。
他继续在兑换道具,他不舍得浪费一点兑换点,攒下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了“遗失的玫瑰”上。
……于是在他的真实世界里,他从这场惨烈的车祸中幸存,他活了下来,他在医院中积极接受治疗,紧接着是休学、复健、回国疗养……他在真实世界,又多活了整整七个多月。
现在已是那场车祸发生半年后。
他所在的城市正值深冬。
兰沉放下手机,侧过头,认真地听着空气中传来的中央空调运行的轻微声响,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扬起。
……回家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出房间,沿着二楼的走廊走到爸爸妈妈的房间门口。
他将双耳贴在门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门后父母睡觉时的鼾声,脸上带着幸福又满足的笑意。
……他真的回家了。
这是他自己家,爸爸妈妈还在睡觉,午夜刚过十二点,这座城市还未正式休眠,他现在就可以叫上几个还没睡的同学,打车去衡山路昏天昏地玩到凌晨,再醉醺醺躲着爸妈溜回房间,然后一觉睡到下午。
这样的平凡又快乐的人生,都好像是偷来的一样。
但他现在并不需要出去玩。他肚子有点饿了,得去找点东西吃。
兰沉悄悄走下楼,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翻找出一袋胡萝卜吐司,刚解开塑料扣,就用余光看见窗外有一个人形的阴影!
“谁?!”
他马上喊出声,跑向窗口,可那阴影又迅速消失不见,窗外只剩下花园里一棵影影绰绰风中晃动的杏花树。
兰沉拧起眉头,打开窗户探出身,再三确认窗外景象。
不可能——他明明看到那像是人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不见了?
难道他们小区里还会进小偷?这可是他们自己家的花园,怎么能有小偷翻墙进来?
兰沉满腹疑虑地关上窗,决定等会儿去查看一下装在花园里的摄像头录像。
这时楼上也穿来了声响,他爸爸兰宇健套着件厚棉袍,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往楼下厨房张望,睡眼惺忪地说:“……兰沉?你大半夜去厨房里干什么啦?”
他说着,摸了摸墙上的客厅吊灯开关,屋子里顿时灯光大亮。
兰沉站在一室光辉下,眼睛受到光照刺激而抬手挡了一下,然后仰起脖子,看向楼上的兰宇健。
他爸爸是个标准的南方男人,身高虽然高但身材并不宽厚,身型瘦削,面容清俊,眼睛度数很深,哪怕是起夜,手里都要拎着他那副无框眼镜。
兰沉忍不住开开心心地叫了一声:“爸爸!”
兰宇健又打了个哈欠,却很自然地应了一声:“欸,做什么啦你?”
就像兰沉小时候无数次呼唤他的时候一样,他给予兰沉同样的回答。
兰沉只能拼命抿住嘴唇,才能控制脸上的肌肉,不至于让泪水从眼睑中滚落。
他马上转过身,不让父亲发现自己的异样,回答道:“……没什么,我肚子饿,找点东西吃。”
“哦,你晚饭吃那么点肯定半夜要饿的,冰箱里还有妈妈给你留的一盒榴莲千层,你拿来吃好了。”兰宇健在楼上对他道。
“我晓得啦!”兰沉用本地话回道。
他拽紧手里的那袋胡萝卜吐司,背过身,从冰箱里找出那盒榴莲千层,在听到楼上父亲关门的声音后,打开千层蛋糕的塑料外盒,拿了个勺子,坐在料理台上,一勺一勺地吃起来。
……只是,他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仿佛饿急了一般大口咽下,一边不停地流下眼泪。
眼泪一滴一滴顺着面颊掉落,滴在实木地板上,很快就被地暖无声烘干。
他身体发抖,吞咽蛋糕的动作却半点没有停下。
好甜啊……
怎么这么甜呢。
妈妈给他留的蛋糕,真的好甜。
兰沉在自己的床上,睡了无比香甜惬意的一个长觉,醒来时都已快到上午十点。
他父母也很宠他,从来不打扰他睡懒觉,等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他惊喜地发现窗外居然还下雪了。
S市可是很少下雪的,这几年零零碎碎下的都是头皮屑一样的小雪,比不上兰沉在美国过圣诞节时遭遇的暴风雪半点。
可今天下的却是罕见的鹅毛大雪,大概是从凌晨就开始下起来了,已经外面草地上堆起厚厚的白茫茫一层。
他马上穿好衣服,蹬蹬蹬跑下楼,便看到他妈妈陈钰正靠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现在还挺好的呀,这个有什么好急的,小孩自己会做主意,我们一直都是很尊重小孩——”
她听到了兰沉的下楼声,忙压低声音,挪开手机,朝兰沉惊喜地笑道:“哎呀,宝贝起来了啊,午饭想吃什么?”
兰沉扶着楼梯扶手,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妈好几眼: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他妈妈总是最会收拾自己的,他妈一直洋气爱俏,兰沉从小就知道,他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妈妈。
他愉悦地说:“随便吃点呗,要不然出去吃。你在跟谁打电话呢,陈女士?”
陈钰甩了他一眼,拿手指比在唇前,示意让他先别说话,又对电话那边道:“……哦对呀对呀,刚下来了,嗯嗯,好的好的,那就这样哦,过几天出来喝茶再聊,拜拜拜拜。”
她挂断电话,忍不住笑出声,挥手招兰沉过去,兰沉自觉地坐到他妈身边,被她抱住手臂,说道:“你知道刚才谁给我打电话吗?你黄阿姨,她知道你在国外那个……就说要给你介绍一个瑞金医院的医生!一米八,又帅又高,和你一样在美国留学过的,刚回来工作一年,怎么样,有兴趣吗?”
兰沉父母都很开明,他们是九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思想很开放,在兰沉向他们出柜后也坦然接受了儿子的性取向,甚至还会用这个理由拒绝一些亲朋好友的“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