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谢辞自己,都不曾碰过断云玉。
江横握紧手中的断云玉,商量着如何打发这个老匹夫,对长辈动手不礼貌吧?
“衡珏长老,你可知无曌印是何模样?”谢辞音色冷沉,毫不客气地道出了江横心中所想。
“谢宗主说笑了,”衡珏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江横手中的断云玉,丝毫不肯放松,“无曌印乃是我观传承千年的圣物,是何模样老朽自是一清二楚。”
“哦,是么。”谢辞不疾不徐地应了声,带了丝凉薄的冷笑。
衡珏拿不准谢辞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了谢辞一眼,而后再看向江横,用眼神威压,“江宗主,手中之物何故紧藏?”
“呵。”谢辞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声让楼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鲜少会笑,而且还是在人前笑出声的那种。丁湘云观察小师叔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他笑,邻桌的祝景明也是看惊了,凌云峰夺魁也没见谢辞露出过半分笑意。
楼中的修士都敏锐的意识到事情不对,纷纷看向这边,也在内心疯狂揣测……江横手中攥紧的到底是什么。
江横亦是挑眉不解,辞宝……因何发笑啊?
下一刻,谢辞便冷了脸,长眸漠然,语气冰冷:“衡珏。”
谢辞毫不客气地叫了衡珏的名字, 不给他留半分情面。
“你观中弟子在楼上楼下胡搅蛮缠了一个多时辰,竟还没得出一致的看法吗,”谢辞问, “无曌印长什么样,需要我来告诉你?”
一旦谢辞不言简意赅, 那便是要用言语攻击人了, 江横心如澄镜, 辞宝靠谱的!
衡珏被谢辞当众质问, 神色颇有几分尴尬,没有接话。
谢辞音色冷然, “无曌印出自弥河鬼市, 上刻有弥河鬼市特有的沙罗符文,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一点楼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晓, 听谢辞如此说,他们皆将目光落在衡珏身上, 好奇无曌印是否真如谢辞所言。
衡珏拈着胡子,笑了两声缓解气氛, 他道:“老朽岂会不知, 只是此乃我观中圣物的隐秘, 何故要宣之于——”
“江横, ”谢辞直接打断衡珏, 话音出口十分微妙, 他很少连名带姓的称呼江横。
谢辞眉心微蹙地看了眼江横,睫毛颤了一下,而后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我师兄手中的断玉乃是故人所赠, 刻卷云纹,试问与你无极观至宝无曌印所刻的沙罗符文有何关系?”
眼见衡珏脸上的僵笑也绷不住了, 谢辞面无表情地道,“还是说,衡珏你老眼昏花,竟是连沙罗符文也认不得了?”
话音落地,周遭一静。
谢辞音色如薄冰锋利,“若是你认不得了,就算查遍了六十四人也找不出你想要的无曌印。”
这番话,颇为精彩。
从谢辞口中说出来便更是精彩,引来楼下被搜查过的修士纷纷附和。
四下喧哗,衡珏面容紧绷,眉间是显而易见的不悦,他极力压制着怒火。
若今晚与他说话的人不是谢辞,衡珏早就一招让其毙命了。可偏偏是谢辞,性情冷傲,修为深不可测的星云观之人。
江横被谢辞那声‘师兄’喊得浑身热血沸腾,这就是被护短的快乐吗?
前世打赏作者、为辞宝花出去的钱,在无依无靠的异世界终于得到了回报,他找到了可靠的兄弟!
丁湘云再迟钝再暴躁也意识到场面气氛不对,她不动声色地与景川等人使了眼色,暗自掐了诀以待——区区无极观还敢搜他们星云观的身!
搜就搜了,还对一门宗主动手动脚,这修仙界莫不是反了天了!
旁边玄幽门三桌人皆是侧首以盼,祝景明带头嗑瓜子看热闹,舒沐心留意着衡珏的动作,她倒不认为衡珏出面后这两拨人还能打起来,毕竟衡珏此行的目的不在于跟谢辞起冲突。
果然,衡珏憋红了老脸连狠话都不敢说一句,“无曌印乃我观中之事,老朽不便透露更多,况且如今风岚石城里聚集了不少修士,是为何来老朽不说诸位也都心知肚明。”
说完,他便甩袖从星云观那桌离开了,径直去搜旁边的河朔玄幽门。
搜寻了一圈,无极观的人来到了三楼剩下几桌。
其中一桌是好几人拼在一起的,桌上有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脸色发白,一直捂着肚子冒虚汗,好几次想出去都被无极观的弟子拦住。
他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或许是因为无极观弟子在江横这里栽过跟头,所以看见这种‘故意隐瞒修为’的普通人,他们搜查时也都客气了一些。
年轻人满头大汗,被迫给人搜了身。
他身上不少药材和银票,碎银黄金装满了钱袋子,看样子还真是个普通人。
无极观弟子仔细检查着他的包袱,一众药材中有一只中指长短的羊骨,拇指粗细,钻有三孔,壁面光滑细腻,保养出一层鹅黄暖玉的光泽,末端钻有小孔,挂着金色流苏。
这玩意儿被拿出来时,年轻人皱了皱眉。
无极观弟子拿起这玩意儿观察,无曌印难道长这样?他朝年轻人道,“你是哪家的?”
年轻人朝说话的人施礼一拜,紧张地有些结巴,“回仙师的话,小人姓许,字慕艾,是江南杏林堂第十三代传人,此番不远万里前来风岚石城是为进货,本无意卷入这场风波。”
无极观弟子听他说完来历,一把扯住许慕艾的衣襟,单手拎鸡仔似的将人拎了起来,似觉得有趣,还在手里掂了掂重量。
衣襟被拉扯勒红了喉咙,许慕艾上气不接下气呛红了脸咳嗽。
果真没什么本事!无极观弟子心想着,便将羊骨哨笛甩给了许慕艾,“进完货赶紧滚回江南去,少在这里碍事。”
许慕艾被凶得抱头躲避,没能接住迎面抛来的哨笛,惹了旁边不少人偷笑。
许慕艾弯腰在地上找了好一会儿,握住哨笛后他擦了把汗,连连叹气,“时运不济,就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这一切像极了闹剧,被江横尽收眼底。
他回头看向谢辞,发现谢辞也方收回了目光。
江横极为热衷于和谢辞交换眼神,互通信息,谢辞却没打算理他。
江横用玉扇撑着下巴:……没关系,我可以独自思考。
剩下的几桌越来越少,看样子衡珏他们还是没能找到无曌印。就在江横连打三个哈欠,撑着脑袋犯迷糊之时,桌椅倒地的哗啦声响如同暴雨惊雷,猛然将他惊醒。
江横吓了一跳,撑开眼皮茫然地望着谢辞:“发生何事了?”
谢辞垂眼,瞥见他脸上犯困留下的印子,淡声道,“自己看。”
江横了然,这话的意思就是:大事发生!
他果断顺着谢辞的目光朝不远处望去。
变故是在最后一桌,那桌只坐了一个人,是位极为年轻的男子,长相俊美到让人惊艳,白皙的脸庞带着少年青涩,又有青年的英俊。
江横不知哪来的坏毛病,看人先看脸,穿书题材——脸丑输一半。
这位男子五官极美,比谢辞还是要差了一两分的。
但比自己那是绰绰有余。
江横摸了摸鼻尖,也不能算绰绰有余,反正自己长得绝对不差!
少年郎面对无极观中的弟子,直接拒绝了搜身。他独自一人,以一敌众之姿面对无极观众人,毫不怯弱。
个高的先前在江横这儿吃了亏,见对方独自一人,也不像是有来头的,朝其他弟子使了使眼色。
不想,少年郎从袖中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黑色鬼首龙身玉玺,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展示。
他音色是少年独有的清朗,有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沙哑,语气颇为桀骜轻狂。
“我不知道你们无极观丢失的那枚无曌印长什么样,但我这枚是方家的,你无极观若想在今日浑水摸鱼,门都没有!”
先有谢宗主质疑衡珏等人不知晓无曌印的模样,现有少年郎骂无极观浑水摸鱼,楼上楼下,满座俱惊。众修士纷纷翘首,看向三楼那位蓝衣少年郎手上拿着的无曌印。
这小子厉害啊!江横内心给少年郎点赞,桃花眸子染了趣味的笑意,眼睛亮如辰星。
他见少年郎掌中所持的玉玺,鬼首凶狠阴郁,龙身张牙舞爪,戾气四散,整只无曌印都被一层灵光环绕,仔细看这层光圈是由金色小字组成的罕见符文,绝非凡物。
江横心有疑惑,但更多是松了口气,有了无曌印就能去弥河鬼市,去了弥河鬼市就能找到另外半块断云玉,届时他身上咒术自可解开,他依旧能在修仙界养老!
见到无曌印的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这事了结之后,他就再也不要下山了,和牧云生一起当对守家宅男。
衡珏摸着小胡子将蓝衣少年一番打量,识出了他衣上的徽印和腰间挂饰之时,大为震惊。这少年……比起今夜撞见谢辞与江横时,还要震撼的存在。
衡珏一改脸色,面带笑意地走上前来,威严的语气带着长辈的关怀,“是什么风竟然将方贤侄吹来了西漠?”
“东风。”方厌知挑着弧线凌厉的下巴,乌黑亮丽的高马尾用一根华丽碧蓝的玉簪束着,天蓝色玉带以银线镶边绕着玉簪垂在身后,他腰间挂着一盏用粉色莲花瓣做成的珠玉挂饰,花瓣上点点灵光绽放,同腰侧里还别着一支赤玉长笛。
“方贤侄真爱说笑,”衡珏眯了眯泛着精光的双目,“不知贤侄可否将你手中的无曌印借老朽查看一番?”
“我没说笑,”方厌知看着衡珏的老脸,不满地轻哼了声,“再者,我瀛洲一脉,与你无极观天各一方,何来贤侄之说?”
江横打开玉扇,掩下半张俊脸,侧身靠近谢辞,在他耳边低语,“什么来头,这般轻狂?”
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谢辞的脖颈,谢辞身体一僵,顿了顿才侧目低头,“神仙岛,瀛洲方家。”
神仙岛?怎这般耳熟。
江横极力思索原著剧情,零散的,细枝末节的,关于瀛洲提的甚少。
只说是隐于沧海缥缈间,岛上之人皆能呼风唤雨,吹笛可引九天玄雷作伴,在神梯未毁之前,瀛洲飞升的神官最多,是以被世人传为神仙岛。
后来神梯被晏西楼挥剑斩断,世间再无人可飞升,瀛洲也就在缥缈沧海中隐去了踪迹。
热知识,修仙界诸位在飞升渡劫时少不了雷劫渡仙骨,十有八九被打的形神俱灭,可谓是险象环生。而神仙岛的一群老神仙们天天吹笛引雷,坊间传闻在神仙岛风景优美的海边躺了不少被天雷电傻了的捕鱼人,至于没被电傻的捕鱼人则入了瀛洲方家修习仙术。
回忆起书中这段记载,江横收了玉扇,正襟危坐。再看方厌知时,他不经意流露出几分钦佩之情。
雷都劈不死的捕鱼人,确实够狂。
深夜的搜查如唱罢的闹剧, 也到此为止了。
衡珏垂下满是盘算的鹰眸,看向方厌知腰间的柔光莹润的莲花盏,他尚有自知之明, 凭无极观这群人就算一起上都不可能是瀛洲方家血脉的对手。
既然方厌知不愿意交出无曌印,衡珏也拿他没办法, 离开前只留下一句引人深思的话, “方家小少主, 你手中这枚无曌印与我们无极观丢失的那枚, 但愿不是同一枚吧。”
衡珏没有明说方厌知手中这枚与无极观丢失的是否为同一枚,但却让在场众修士都误以为, 是同一枚。
说完, 衡珏便撂下了烂摊子,率先带着弟子们离开大堂。
至于楼里剩下的五十多位修士想对方厌知做些什么, 衡珏管不着,若是真做了什么, 他倒是乐见其成。
而且风岚石城里数千修士,他不信方厌知能连夜离开。
果然不出衡珏所料, 他人刚下楼, 楼下一个修士便忍不住飞上三楼, 朝方厌知下狠手, 口中还道, “小子, 你手中这枚无曌印怕是来历不明吧,还不交出来!”
方厌知侧身闪避,发间垂下的飘带将迎面的刀气折断, 分作两段还给了偷袭之人。
挑衅的修士被打的吐血,旁边的人见状起身, 斥责方厌知盗了无曌印还打伤了人。
一如秃鹰见了烂肉,一只飞去,便是成群。
不一会,大堂中便有七八人飞至三楼,用术法将方厌知团团围住,再布上一个恶毒的阵法随时索要这小子的狗命。
眼见捕鱼人被欺,江横内心升起一股微妙的紧张,他不齿这群人的所作所为,拿玉扇拍了拍谢辞的胳膊,问:“他应付的来吗?”
谢辞瞥了他一眼,音色冷沉,“多管闲事。”
江横摸鼻子,打开玉扇与谢辞低声谋划,“我这不是想找他借无曌印一用么?”
对于江横这种想法,谢辞选择缄默不谈。
“要不等会人多了,待少年郎落于下风时,我们来个英雄救美?”江横轻声说出自己的计划,“先让他欠下我们的救命人情,再去借无曌印,我看他师出名门,多半是讲道理的,你说呢谢师弟?”
谢辞半垂眼帘,语气凉薄,“非是易于之辈,走吧。”
说完便站起身来。
江横挑眉收扇跟着起身,他看似随意地扫了眼一楼二楼,约莫还有二十七个稳如泰山的修仙界大佬们还未出手,但也未离场,想玩黄雀在后?
他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致涌上心头,扯了扯谢辞的袖袍,“真的不再看看了?”
谢辞皱眉,睫毛往下一扫,瞥向江横抓他袖子的手,这次倒也没直接甩开。
只与他说了句,“你没看见他抽笛子了吗。”
江横不解。
只闻身后传来清风徐徐的女子妙音。
“此人腰间所佩的莲花盏乃是瀛洲方家嫡系所有,方小少主抽出长笛便是要引天雷了。”舒沐心与玄幽门众人亦打算趁堂中没有大乱之时先行离去,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江横一个非土著的穿书者还真不知莲花盏为何物,原来抽笛便是要引天雷,不过现在了解也不晚,他看了眼尚还保存完整的上下三层楼,不知明早醒来是何景象。
星云观与玄幽门的人打算下楼去,而一楼二楼的修士们按捺不住却想上楼,这客栈在风岚石城中算是数一数二的豪华,里面空间虽大却架不住你开阵我斗法,各色阵法铺满了每一寸空间,想下楼连块落脚地都没,生怕误入了杀阵。
熙熙攘攘,横冲直撞。
江横紧跟在谢辞身侧。
不想后面突然有人推了江横一把,眼看就要从栏杆摔下去。
谢辞方要出手。
却见江横身手敏捷,玉扇从内侧勾住木质雕纹栏,足尖轻旋点在了阶梯上,小身板朝后倾倒在半空中却未跌落,如一只轻燕展翅。
他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接住那位从后方摔出去的年轻人。
许慕艾扑出栏杆的身体被江横拉住,他惊魂甫定地抹了把汗,微微弓着颤抖不止的身体躲避铺天盖地的法阵。
他面色惨白,惊恐地朝江横施礼道谢,“多谢,多谢仙师相助。”
江横记得他,江南药商。
他微一点头,笑着道,“仔细了。”
许慕艾连连点头,但看屋中混乱的形势,顿时满面愁色地缩了缩肩膀。
江横见他这般胆小谨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挑唇笑道,“你就跟在我们身后一起下去吧。”
许慕艾闻言眉头一松,再次朝江横道谢,“一夜之间,我竟劳烦仙长两次。。”
江横一笑,抬手朝身旁俊美无双的青年一指,与许慕艾道,“我谢师弟生平所好,日行一善。”
许慕艾看向谢辞,见谢辞恰好也正看着他,那双灰绿色的长眸漂亮风情,也凌厉刻骨。
只看了一眼,视线短暂的交汇后许慕艾便错开了目光,只是这般性情冷漠不像是日行一善的那种人呀。
谢辞一人当先,步伐轻盈,踏入旁人的阵法时毫不迟疑,直接将足下灵光织就的法阵碾碎,炸成飘散的星光。
屋中修士自不会拦谢辞与玄幽门的人,在他们看来少了两个强敌后夺取方厌知手中的无曌印会更加顺利。
举步维艰地离开乱作一团的大堂,江横他们要回疏芳院,与住在雅泽院的舒沐心等人简单告别。
巧的是许慕艾也住在疏芳院,便一路同行。
许慕艾回头望了眼传来轰隆巨响的客栈,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汗,摇头表示不理解。
他与并排走着的江横道,“仙长不是为了那个什么印来的吗?”
江横道,“是,也不是。”
许慕艾道,“他们现在打起来,是为了抢夺那个印?”
江横点头,“是啊。”
许慕艾又不明白了,想了想颇为歉意地躬身道,“仙长这番护送我回来,不怕印被别人夺取了?”
江横轻笑,这药商是想多了。他亦懒得多做解释,挑眉望向廊道中的灯笼微光,只说了句,“在谁手里都一样。”
许慕艾听后微愣,颇显木楞地挠挠脑袋,然后摇头。
江横回头看了眼被烛火照亮半面身子的许慕艾,语气也认真了些,“我只是想借无曌印一用,用完就还回去,是以用不着去抢,也无须争夺。”
许慕艾受了一晚是惊吓,脸色虽白但眸光纯澈,盯着江横看了半晌。
“看什么,”江横打开玉扇,不解笑问,“我是生的花容月貌了些,但你也犯不着这般盯着吧?”
许慕艾察觉自己失礼了,但听江横所言又瞬间红了个脸,他连忙摆手,“是我无意冒犯了仙长,还请仙长莫要怪罪。”
“呵,许公子脸皮这么薄还怎么行走江湖?”江横不再打趣他。
许慕艾笑笑不说话,他跟着江横等人转了一条回廊继续往院子深处走,突然身后传来响亮的坍塌声。
许慕艾再次回头,看向打斗声不断的客栈,剑光冲出窗户,刀气横扫屋脊,从天而降的天雷打穿了屋顶。
许慕艾颇为感慨,自言自语了句,“我一阶凡人不曾见过这等场面,如今见了只觉得心惊胆战。”
江横想,自己若无原主修为在身,无星云观做靠山,只怕比起许慕艾也好不到那里去。
“也不知那方家公子如何了,”许慕艾摇了摇头,断断续续的道,“原以为修仙界的仙长仙师们光风霁月,不想也有如豺狼虎豹的。”
江横听着有趣,笑问,“豺狼?”
许慕艾无奈苦笑,“可不就是么,为了一块肉自相残杀。”
江横觉得他这个形容有些意思。
走在前面的谢辞微一顿足,回身眸光深深地看了一眼许慕艾。
“抱歉,我无意唐突二位仙长,你们与他们不一样。”许慕艾回过神连忙与江横、谢辞二人道歉。
许慕艾捏了捏手,暗自懊恼,“我看我还是尽早备了货,早些回江南的好。”
萍水相逢亦是缘,江横嘱咐了一句,“沙丘多盗匪,你自己注意安全。”
许慕艾点头道谢。
江横想了想,西漠去江南路途遥远,许慕艾胆小怕事的性格恐怕不容易,他从袖中抽出三张符咒,递了过去。
许慕艾一愣,“仙长,这是?”
“拿着吧,”江横音色清亮,神色温润,“若是到那时我还在的话,你遇到危险用此符咒,可保你平安。”
许慕艾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符咒,朝江横再三道谢,拜了又拜。
与许慕艾分开后,江横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庭院中盛开的寒英晚水,花朵虽是稀疏凋敝,但香气仍旧馥郁安神。
上了楼,他正要回房休息时,谢辞唤住了他。
江横一乐,也不好奇谢辞为什么喊他,开心地跟进了屋。
他自己的房里虽有暖炉,不过这么晚了恐怕也凉了。夜里凄冷,往日睡在马车里没少拉扯谢辞的被子,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谢辞的被子里有多暖和!
江横一进屋不待谢辞开口,他先自然而然地解开大氅,脱了繁复的鲛绡流光袍,三两步跳到床上,倒床就睡!
谢辞皱眉,看向一进屋就躺床上的人。
他原本是想问江横如何看待今晚之事的。但见江横眉眼之下隐隐乌青,恐怕是真困了,毕竟没了灵力加上长途跋涉,赶了半个多月的路,人消瘦了不少。
被褥间有淡淡的冷木香气,江横觉得甚是好闻,只是旁边久久无人躺下,被子里难免冷了些。
他撑着床支起脑袋,挑眉看向身长玉立的青年,撩开被子弯眼笑着道,“谢师弟有什么话不如来床上说?”
谢辞眼神幽暗几许,音色低沉,“那些话本,你还是少看些的好。”
“……”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横想起搜查时堆积如山的话本,撑着脑袋的手一松,直接趴到床上缩进被子里,闭眼装死都不足以缓解此刻的尴尬,他是脑子臭了才与谢辞说这种话!
也不对,他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有话来床上说别站着了,太晚了我要睡了’这个意思,绝无绮艳之意。
江横紧闭着双眼,却控制不住眼皮尴尬地颤抖,妈的,他不是那个意思,绝对不是!
屋中亮着的两盏烛火灭了,陷入一片乌黑。
江横能清楚的感受到床榻往下陷了陷,辞宝上床了。
可是他,好尴尬。
江横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在被子里清了清嗓子,他背对着谢辞道,“那个,我方才所言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地喊你上·床和我睡觉。”
谢辞不答,只说:“我知你所想,劝你还是趁早收了心思的好。”
声音依旧低沉,却被夜色染了一份神秘的性感。
江横听得耳根子都酥了,不过什么叫‘劝你还是收了心思的好’?
谢辞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着堆满茶桌的话本,绝大多数都是师兄师弟的,且都是师兄在上……呵,这算什么?
江横双脚在褥子上蹬来蹬去,百思不得其解。他转过身,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望向谢辞平躺着的俊脸,不耻下问道:“谢师弟,我是何种心思须得收一收了?”
谢辞眉心轻蹙,闭眼不答。
江横猜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入睡,身体往他那边挪动,撑着床又支起上身,半覆盖在谢辞正上空,他低下脑袋靠近谢辞,态度良好地请教,“谢师弟你说说看,师兄我改。”
江横说话时气息拂在谢辞面孔上,只手撑在谢辞身侧来稳住自己的平衡,他尚没意识到三更半夜这种迎男而上的场面——妥妥的强取豪夺小绿江文学了。
江横又低着声音唤了声,“谢师弟,谢师弟你睡了吗?”
谢辞心思不定,眼帘掀开,长眸瞬抬,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人往床内一掀,俯身压在了他身上。
江横没来得及挣扎,身体打了个滚,双手就被谢辞的大手扣住按在了头顶上方。
他小身板被压得动弹不得,大惊失色:……草,我做什么了我?辞宝竟如此暴躁!
谢辞单膝跪在江横腰侧,不轻不重地压着他,俯身在他耳边道,“还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