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自己不考研是对专业没兴趣,不能考编考公是因为他爸有案底,合着只有他最占理。呵,这么个眼高手低的,想想他就算出了社会,也成不了气候。”
察觉自己说得有些激动了,辅导员特意又补了一句:“警察同志,这些话虽然带了点个人情绪,但绝对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再问问其他老师,毕竟李家平的事儿我们到现在还会偶尔聊起。”
林诺如实转述了一遍,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吹了吹热汽,喝了口水,“从目前看来,李家平有很明显的反社会人格啊。”
季彻微微颔首,这个猜测他和陆销在回警队的路上也讨论过。
有反社会人格的人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陷入自我陶醉,他们缺乏同理心,同时又很有野心,喜欢投机取巧,用欺骗、隐瞒达成目的,不会感到任何悔恨或内疚。而从他们目前沟通过的人对李家平的印象来看,李家平恰恰就是这类人。
陆销放下手中的车钥匙,转向走去谈竹桌边,“小谈,查查李家平的开房记录。”
“开房记录吗?好。”谈竹点开信息内网,输入李家平的身份|证号码,旋即有表格弹出,里面记录着李家平的所有开房记录。
陆销目光紧凝着屏幕,紧接着说:“艾滋通常要两到四周后才能检测到,根据李家平第一次确诊艾滋的时间往前倒。”
谈竹立马意会,将李家平的确诊时间和开房时间做对比,锁定与其开房的女性名单,再用医院艾滋就诊记录检索名单上的人名。
“找到了,张翠翠,从就诊记录来看,只有她确诊艾滋的时间比李家平早,当时已经是潜伏期第四年了。”
“那现在大概是第六年。”陆销低喃了一句,又对谈竹说道,“联系张翠翠,确认她现在的位置。”
他说罢,回到办公桌边再次拿起了车钥匙。
陆销正要喊上高小柏一起出发,忽感衣服被人拽了一下,转首见是季彻拉住了他。
陆销从前就觉得季彻的手很好看,可如今他手指的第三指节有圈褐黄色的狰狞旧疤,陆销蓦然想起那份报告上说季彻的手指曾被掰断过,顿感心疼微微抿唇。
季彻刚才脑子一热就抓住陆销,现下被这么直白地盯着,总觉得指尖发烫,立马松开了。他主动道:“我跟你去。”
“好。”陆销自然是没意见的,但见季彻居然脱掉了半永久鸭舌帽,疑问道,“你确定?”
那些人已经盯上季彻,他反倒不再作遮掩。
季彻点头:“嗯,既然藏不住躲不掉,那就让他们主动找上来。”
之前避开是顾及他刚刚受伤,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但他不可能躲一辈子,反正他的伤现在没什么大碍,他们迟早是要对上的,许义既然敢派人对警察下手,警方就绝不能放过送上门的线索。
随着回车键被敲响的声音响起,谈竹利落汇报道:“副队,张翠翠的位置发给你了。”
“酒吧?”陆销眉头一挑,对着季彻微微歪了歪头,“走吧。”
穿过江林市最热闹的夜市往巷子里走,这里并不冷清幽暗,深巷中闪烁着绚丽急促的霓虹灯光,节奏欢快的鼓点中夹杂着热闹嘈杂的人声与舞步。
陆销带着季彻推门走入,环顾了酒吧一圈,目光锁定了坐在吧台边上的女人。
陆销微扬了扬下巴,向季彻示意位置,见季彻颔首回应,显然也是注意到了的。
两人的到来立即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他们一个五官深邃,一个面容清秀,身高在人群中也很是出挑,有人窃窃私语地猜测会不会是哪个秀场的模特过来消遣,却见两人目标明确地走向了吧台。
陆销插兜走近吧台,询问:“你好女士,请问是张翠翠吗?”
“叫我艾米。”张翠翠不耐烦地驳斥,微醺地回头,眯着眼看清身后的人后,不由得眼睛一亮,柔声轻唤,“帅哥啊。”
她再往后瞅,笑得眉眼更弯,“哟,还是两个。”
张翠翠拿起酒杯想要碰杯,陡然脚下一软,佯装无力地往前栽去。
陆销迅捷闪开,张翠翠装作腿软,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他看得出她是装的,但还是下意识地瞧了旁边的季彻一眼。
发现自己计划落空,张翠翠低声咒骂了一句:“无趣。”
而后她又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吧台边上。
陆销扯了扯嘴角,拿出证件放在吧台上,手指轻点了两下,问:“张翠翠,能单独聊聊吗?”
仰头喝酒的张翠翠余光瞥见警官证后,面色骤然改变,却并不觉得惊讶。她的手隐隐颤抖着放下了酒杯,动作迟缓地从椅子上又下来,指了指最角落的卡座说:“去那儿。”
角落的灯光昏暗,脱离些许来自舞池的吵闹。
张翠翠坐下后明显清醒了许多,她打开手包拿出一盒烟,取了一根夹在指尖点燃,吸了一口才问:“不介意吧?”
她的指甲涂满暗红色的甲油,在晦暗中犹如一朵将凋的鲜花。
见两位警察在自己对面坐下,刻意避开了烟雾,张翠翠轻笑着调侃道:“还以为是那个联系我的女警过来找我,没想到是两个帅警察,果然是长得帅的都上交了。”
陆销不答,坐下后打开执法记录仪正对着张翠翠,翘着腿在膝盖上做纸质记录。
季彻留意到服务员和吧台酒侍的视线,对张翠翠问道:“你很经常来这儿?”
张翠翠抖掉烟灰,再深吸了一口,烟头的火光亮起又暗,微启红唇吐出雾气,紧跟着却是一阵难平的咳嗽。
她缓了好一阵才平复,但再吸烟时已没了之前的自在,呵笑了一声说:“我是这儿的酒托,只要钱给的多,什么都能干。”
一开始她也不愿意,可是屈服了一次后,她发现这么做来钱真快,就再也不愿意脚踏实地地工作挣钱了。
对于张翠翠的坦然,陆销和季彻都感到些许意外。
“不用这么看着我。”张翠翠吸完最后一口烟,在烟灰缸中摁灭了烟头,轻飘飘地说,“我有罪,把我抓了吧,或许在牢里还能舒坦一点。”
季彻大概猜到张翠翠涉嫌传播传染病、卖|淫、诈骗的罪责,但还是要问:“为什么这么说?”
张翠翠拉开袖子,露出了她枯瘦的手臂上满是脓疤的皮肤,“我已经没钱了,在外面就是等死。”
她的红色指甲轻刮过疤痕,痛苦地皱紧眉头,声音沙哑道:“真不甘心,我曾经也漂漂亮亮的,现在却成了这副样子。”
陆销从笔记本中抽出李家平的照片放在张翠翠面前的桌上,问:“你认识他吗?”
张翠翠拿起照片瞧了瞧,轻应了一声:“平哥,他出手挺阔的。”
陆销眉头一挑,根据警方掌握的信息来看,李家平开房的钱都是偷偷用他妻子的网银支付的,他个人的实际收入其实并不多。
陆销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张翠翠回想了片刻,回答道:“他那段时间经常来酒吧消费,我一开始也只是卖他酒,后来他说要花钱包我,我就同意了。”
她翘起腿,脚尖勾着高跟鞋一晃一晃的,嗤笑道:“听说他是背着老婆出来乱搞的,我这么做不也是在替天行道吗?”
陆销握笔的手收紧,目光带上几分不悦,沉声又问:“29号的晚上的6点至9点,你在哪儿?有没有人证明?”
这个时间是法医推测出的李家平大致的死亡时间。
听警察这么问,张翠翠隐约感到了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收起,掰着手指算了算,如实答道:“三天前吗?那天晚上我又发烧了,在医院吊瓶。”
季彻承接询问:“你知道自己的病是怎么来的吗?”
“知道。”张翠翠回答得干脆,“那个人叫黄凯,我发现不对劲之后还找他对峙过。”
“黄凯的联系方式能给我们一个吗?”陆销撕下一张纸,放在张翠翠面前。
以目前的证据,不能确定杀死死者的就是许义那伙人,但警方能确定的是,只有将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他们才能掌握更多有用信息。
张翠翠怔怔地拿起笔正打算写,抿了抿唇说:“你们是要查他吗?那恐怕是来不及了,我上周在朋友圈里看到他的账号发了讣告,应该是他的亲人发的,说是人突然猝死了,估摸着这两天头七一过就被拉去火化了吧。”
“死了?”季彻觉察有异。黄凯怎么刚巧在这段时间去世了?
他转头看向陆销,在对方眼中找到了同样的疑问。
陆销还是向张翠翠要了黄凯的电话,发回队里立刻展开调查。
他拿上执法记录仪起身,面色凝重地对张翠翠说了一件事实:“你以为的替天行道,其实连累了一对无辜的母女,那个孩子甚至还不到两岁。”
陆销驱车往队里赶,风猛烈地灌入车内,几近听不到对讲机里的声音。
他单手握盘, 合上了车窗,再问对讲机那头的谈竹:“什么情况?”
谈竹续说:“黄凯,26岁, 江林市人,肄业,有躁郁症病史。根据报案记录,这人三年前牵扯到一起肇事逃逸案, 他夜里开车撞死一名男子后直接离开了现场。因考虑到黄凯的精神问题,及其家人庭下花钱赔偿, 死者家属没有额外追责, 最终判处其有期徒刑三年。但黄凯在看守所里待了不到两个月就因躁郁症发作保外就医, 两年后又申请了假释,上个月刚刚结束刑拘。”
“他上周去世了。”季彻紧接着说。
“啊?”谈竹不解地喃喃道, “刚结束刑罚就出事了?”
不远处的交通灯转红,他们的车缓缓停了下来。
“陆销。”季彻轻唤了一声旁边驾驶位上的人,“有没有一种可能……”
陆销与季彻的视线正对,瞬时明白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块儿了,旋即对谈竹说:“小谈,你查一下三年前肇事逃逸案死者家属现在人在哪里。”
“死者名叫李祥,丧年35岁,他的父亲在十年前因肝癌去世, 母亲在那三年后也离世了, 现留有一妻一儿一女,根据资料显示, 其妻子定居在江林市东桂区。”
红灯转绿,车流再次行动。不停闪过的树影映在陆销的脸上,令他的眼色晦暗不清,他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沉思后道:“让小高和小福他们上门看看,确定一下有没有作案时间。”
谈竹犹豫了一下,回应:“好。”
季彻注意到她的迟疑,关切道:“怎么了?”
“没什么!”谈竹连忙遮掩,探头看向跑了一天累到趴桌上补觉的高小柏和胡衡。
陆副队和季前辈现在还在外头呢,他们这时候说累,显得有些太没用了。
“我知道,你们已经一整周没有好好休息了,等查完李家平的案子,估计专案组的人也到齐了,到时候我找杨队申请,给你们放两天假。”
陆销的情绪平稳,丝毫看不出他也是三天两夜没合过眼的。
为了尽快查到Nott一行人的位置,禁毒支队的警员连着几天排查市区和远郊能藏人的地方,在河岸公园发现尸体后,他们又立即投身到案子里来,没日没夜地连轴转,陆销明白这样很辛苦,但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对了。”谈竹起身走到陆销办公位旁边,拿起裴雨寒不久前拿来的报告,汇报道,“副队,DNA鉴定报告出来了,死者的确是李家平。”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听到最坏的结果时,车内的陆销和季彻还是不约而同地沉声叹息。
“那副队……黄凯还查吗?”谈竹试探地问。
陆销:“查,黄凯和李家平的死亡时间很接近,两人之间同时存在着张翠翠这个联系,杀害李家平的凶手依旧存疑,不排除一切可能,继续吧。”
谈竹郑重应声:“明白了。黄凯家的住址已经发您手机上了。”
“好,辛苦了。”陆销正在开车不方便,指纹解锁后随手递给副驾驶位上的季彻,“帮我看看。”
季彻接过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陆销临时用来做记录的备忘录界面,他准备退出界面替陆销查看信息时,意外在备忘录的其中一条看到自己的名字。
陆销抬眼透过后视镜看了季彻一眼,见他正在发愣,遂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久没用智能手机,有点不习惯。”季彻垂眸点开了那条备忘录,猝然呼吸一怔,手指微颤地滑动屏幕。
这份备忘录的每一条都记录了他的习惯,甚至有些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而记录最近的修改时间是今天中午。
“作息规律,在无任务的情况下,超过晚上九点不要打扰,他睡觉了。”
“不爱吃甜食,但偶尔会吃一两口,然后吐槽。”
“……”
“他不吃动物内脏,非常讨厌的那一种。”“更正本条,他现在吃动物内脏了,虽然是皱眉咽下去的。”
难怪归队后,陆销时不时往他这儿偷瞄,原来……
车内静寂无声,可季彻恍惚听到有鼓点乍响,渐急渐躁,猝然击破了什么,他顷刻的惊慌之后,却感有暖流自胸口淌过,缓缓汇入心窝。
他默然叹声,退出了备忘录界面,点开谈竹发来的信息,对陆销复述道:“阳光花园5座1601。”
陆销惑然扯了扯嘴角,季彻有这么不熟手机操作吗,看条短信要这么久?
想了想阳光花园的位置,陆销在下个路口跳转车头,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季彻熄屏后放下手机,转头向车窗外望去,目光却停在了后视镜里的陆销身上。
他的思绪从未有过的混乱,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梳理。所以陆销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认真记录着他的习惯喜好,是对朋友的珍视,还是他想的那样?
他可以直接问吗?陆销会怎么说呢?是笑着说他误会了,还是会说因为他没别的朋友,这么做只是在关心他?还是……喜欢他?
季彻呼吸一滞,匆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镜子里的陆销,可其他景色皆难入眼。
陆销间隙中转头瞧了半晌不说话的季彻一眼,注意到他的双手紧攥着,默不作声地调高了车内空调。
“陆销。”
“嗯?”陆销回声,看了一眼路况,将车停在了路边。
季彻深吸了一口气,正想问个究竟,发觉前头不远就是目的地,突然语塞,泄气道:“阳光花园到了啊,那我们下车吧。”
他刚准备下车,发现车门还锁着,回首想提醒陆销解锁,却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
陆销打开手机设置了倒计时三分钟再放下,面向季彻询问道:“刚才开车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季彻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感觉你的脾气性格一直挺好的,身边有很多朋友,你对他们也都很好。”
陆销没明白季彻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但还是坦然回答:“这个啊,不知道你对我妈陆女士还有没有印象,她退休前是护士,每天面对各种各样的病人,还有不省心的主任副主任,天天说自己气得快要更年期提前了,我看她真挺累的,所以打小就顺着她,时间一久就习惯了。”
季彻颔首,“嗯,记得,陆伯母来学校看望过你,那个时候……我们刚下课,你就把她拉走了。”
陆销一时哑然,紧忙解释道:“那时候学校里不是议论我俩吗?我妈很爱八卦的,我怕她误会什么,就赶紧把人支开了。但我不是刻意针对你的,真的!”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季彻这么记仇啊?
季彻撇了撇嘴,“哦。”
“你真别不信,我……”陆销正欲解释,倒计时归零的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陆销朝小区内张望了两眼,关掉手机提示后,清了清嗓子,语速虽快却难掩真诚地说道:“虽然那是个误会,但我真的不讨厌,因为我所知的季彻是个很优秀的人,能被优秀的人喜欢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就算后来知道是小芸故意捏造的,我也不觉得生气,能因此和你有交集,这仍然是我的幸运。”
季彻被陆销这一串话砸得有些怔神,他凝视着眼前深邃的双目,张了张嘴,可实在说不了陆销这么多,只道:“陆销,你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陆销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一股血气上来,感觉自己的耳根子立马红了,他无措地挠了挠后脖颈,慌神道:“我们先干正事吧。”
他赶忙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刚要合上车门才想起自己钥匙还没拔,旋即无奈地钻回车里拔钥匙,却又一次对上季彻的视线。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刚说能被优秀的人喜欢是件好事,然后季彻就夸他优秀,这是明示还是暗示啊?就……就……不能怪他多想吧!
不行,等这案子结束,他得找时间和季彻好好问清楚。
大名鼎鼎的江林市公安局车神·驱车追毒先锋·弯道超车最快记录持有者陆销同志,刚才差点把车钥匙掰断。
两人各怀心思地进入小区,按照谈竹发的位置找上门,敲了半天没人回应,倒是把对门邻居喊了出来。
邻居打开了一条门缝朝外看,低声询问来人:“你俩找他们家有事?”
陆销出示自己的证件后问:“请问他们家人呢?”
“在灵堂呢。”邻居手指向小区外,“看到那个礼堂了吗?他们家儿子的灵堂就摆在那儿,小区里倡导移风易俗,物业不让搞灵堂,所以有这个需求的就去礼堂附近摆了。”
“别说什么移风易俗了,他们哀乐要响一整晚,要是在小区里谁受得了?”男主人闻声出来,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对门口的警察说,“马上八点,他们那个哭嚎哀乐又要开始了。”
“是有人举报他们吵吗?”男主人打量着警察,语气和缓了一些,“毕竟家里死了人,明早就要出殡了,响就响吧,也能理解。”
“谢谢。”陆销道了声谢,对季彻微微歪头,“我们去看看。”
“好。”
两人快步下楼,闻声奔向目的地,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入眼时一栋贴着橙红色石砖的礼堂建筑,门前摆着简单的灵堂,因离世的是晚辈,来祭拜的仅有几人,因此他们的到来立即引起参加葬礼的宾客的注意。
陆销阔步走到灵位边的一对夫妻面前,“你们好,我们是警察。”
黄凯父母看清证件后瞪目,面露防备之色,黄母更是推到了冰棺边,警惕地斥责:“你们警察想干嘛,我儿子都死了。”
第42章 烟碱
“没天理啊——你们警察欺负精神病, 让他去坐牢,好不容易才出来了!现在人都没了,你们还不肯放过!我的儿啊——”
黄母伏在冰棺上悲痛大哭, 扯着嗓子的尖声要比一旁哀乐还要刺耳。
出殡前一夜来送别的黄家其他亲戚一齐护在灵堂前,有两人双手把着明天抬棺用的杆子拦在警察面前,怎么说都不肯放警察进去, 更有甚至已经偷偷掏出手机,想拍下警察扰乱灵堂的视频发到网上去。
季彻站在陆销身侧,低声问:“要叫支援吗?”
他们来这儿是想找黄凯父母了解情况,可看他们这架势, 明摆着有所隐瞒,可强闯不可取, 好言相劝也行不通。
他在山里待了几年, 出来后感觉怎么现在的人动不动就爱拿着手机摄像头对准别人, 以彰显自己的理直气壮。明明他和陆销还没说什么。
“我们走吧。”陆销扭头拉上季彻,干脆地离开。
季彻惑然, 跟着陆销走了一段才问:“你什么打算?”
他认识的陆销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现下就这么走了,应该是想到办法了。
陆销意味深长地朝灵堂望了一眼,拿出手机查看刚刚收到的短信,语气压抑道:“小高和小福去了黄凯肇事逃逸案的死者家里,死者遗孀和孩子不在家里。”
“这个时候还没回家?”季彻纳闷。
陆销的手指快速点击手机屏幕回复短信,“我让小高他们在附近找找,一位母亲大晚上带着她两个的孩子应该走不了太远。”
季彻再望向喧闹的灵堂, 见出来了两人站在门口, 正盯着他们这个方向,似乎是在提防着他们。
“我们就这么走了?”
陆销顺着季彻的方向看去, 轻呵一声说:“本来就不指望今晚真能问出什么,只是过来探探底细。走吧,回车上待会儿。”
宝贝儿子就突然这么死了,没有120急诊记录抢救,没有大操大办,只是简单地发了个讣告,摆个小小的灵堂,就算是心情再悲痛,这也和黄凯父母之前愿意花几百万给儿子打点的形象有很大出入。
所以他怀疑黄家父母很清楚黄凯是怎么死的,今天诈了一番,看两人的表现恰恰说明他们不仅知道黄凯的死因,还单方面地认为这个死因不能让警察知道。
陆销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仰头靠着椅背,余光扫见季彻打了个哈欠,于是朝后座捞了袋东西丢给他。
“嗯?”季彻惊诧,低头见袋子里是几个小面包和四瓶罐装八宝粥。
陆销:“老规矩,你吃点东西先睡,我守前夜。”
季彻怔了怔,恍然间像是回到了五年前,他和陆销一起出任务蹲点的时候,他们之间似乎什么都没变,可又好像多了点东西。
他心事重重地撕开小面包的袋子,边望窗外边啃,倏地察觉到了怪异。
季彻不动声色地将头转回了车内,沉声道:“五点钟方向,那辆黑色本田,有两个人在盯着我们。”
他们停车后不久,那辆本田车也跟着停了下来,车上就坐着两人,离开之前,他留意到车上的两人好像在攀谈着什么。他们回来的时候,车上只剩一个人,没过一会儿,另一人也从礼堂的方向过来,似乎是尾随着他们折返的。
陆销眯着眼看清对方车牌号,默默拿起对讲机准备呼叫指挥中心,“我转接巡警,让他们过来帮忙看看。”
“不用。”季彻摁住了陆销的手,再瞥了一眼对方,低声说,“就让他们盯着。”
制|毒工厂被炸,打手们几乎葬身火海,现下Nott他们依靠的就是许义手里的剩余人手,这些人可都是许义的心腹,放跑了他们,对警方来说损失更大。
陆销瞧见季彻盯着后视镜的双眼微敛,看他这样子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便顺从地没有继续动作,只是提醒道:“你想抓他们可以,但不要太过冒险。”
季彻应声扭头,凝视着陆销突然问道:“上次你说你家靠近警局,附近没什么死角,路面监控齐全?”
陆销眉头一挑,颔首:“是。”
倏然间,他好像明白季彻想做什么了。
不远处的本田车内,副驾驶上的男子拨通了一串号码,低声向电话那头汇报道:“确认目标了,他正和禁毒支队的陆销在一块。”
“陆销?”电话另一头的人坐在栏杆边喝了口啤酒,放下酒瓶后,再拿起手机,点开了短视频网站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河堤公园命案现场,冷声道,“找机会把红绳先做了,这个人不能留,下手干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