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带进了审讯室,在位置上坐下,过程中仍旧片言不发。
林诺坐在主审的位置,率先询问:“方女士平时在哪里摆摊?”
方晴垂头回答:“东湖小区那一块。”
陆销坐在旁边,看似随意地说:“我记得那个小区前不久刚封顶,该装修了吧?”
“是啊,售楼部装修得差不多了,就不让我们在那儿摆摊了。”方晴语气平淡,仿佛这样的情况她遇见了很多次。
林诺继续话家常,有意让对方放松情绪,“家里两个孩子几岁了,上学了吗?”
“都是八岁,小学了。”谈及孩子,方晴的脸上难得浮现笑意。在她这腐朽黯淡的人生里,孩子是为数不多的春意。
“那靠着烧烤摊子,能负担得起吗?”林诺又问。他的态度亲和,语气从容,仿佛真心在与人闲聊,看着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方晴沉重地叹了口气:“紧巴些能凑合。”
陆销翻出了记录,递给了作为主审的林诺。
林诺意会,询问:“有些冒昧,但请容许我问一句。你没拿到你丈夫的补偿金吗?”
黄凯父母私底下赔偿了受害者的家属,所以才没有被额外追责,照方晴这么说,她似乎并没有得到这笔钱?
方晴的双肩丧气地垂下,语气怅然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想收钱。”
陆销适时询问:“那么这笔钱到了谁的手上?”
方晴沉默了一会,直到心口堵着的郁闷缓解了一点,才开口说:“那天晚上跟平常没什么不一样,我在家里带孩子,给李祥做好了夜宵,等着他回家。可我等啊等,等啊等……结果等到警察打电话通知我去一趟派出所。可我前脚踏进派出所,后脚婆婆的电话就打来了,她让我不要追究。”
她说着,连呼吸都带着悲哀的颤抖,“我是问了警察才知道,有人撞死李祥后就跑了。我想追责、想上诉,可婆婆已经把钱收下了,她说这笔钱李祥就是累死累活干一辈子都挣不到。”
林诺面露同情之色,跟着叹了口气,耐心地问:“后来呢?”
方晴的双眼迷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是穷啊,没法子一出手就是几百万,可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块儿,比什么都好,不是吗?李祥出事的前几天还和我说,过段时间就凑够钱了,到时候租一家小店面,不用再天天躲着城管,明明就差那么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方晴哀痛的目光沉了下来,愤恨地咬牙道,“有精神病就是开脱罪责的理由了吗!那个人当时在开车,他明明是清醒的!他明明有时间下车打电话叫120,可他跑了!他家人事后花钱了事,让他坐几年牢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的命是命,李祥就不是了?凭什么!”
“可你仍有追责的权利。”陆销的思绪并没与被方晴带走,理智地抛出问题。
听到警察这么说,方晴只觉得对方过于理性,摇头道:“你们以为我没试过吗?但凡我有这个念头,婆婆就开始威胁我,她说我要是报警,以后就别想再见到孩子。我没工作没钱,他们要是想争,我根本抢不过。”
她知道这样很悲哀,可两个孩子就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意义,她不能没有他们。
林诺:“所以肇事者给的补偿金,你没有拿?”
他翻看着方晴的银行流水,的确没有这笔款项进账,但黄凯父母确实给了,不过是打给了李祥的亲生父母。
方晴摇头:“没有,我不想要。反正公公婆婆也需要这笔钱养老,让他们拿去吧。”
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极是不满这种用金钱衡量人命的行为。
“那你哪儿来的钱租借这些奢侈品?”陆销打开手里的文件袋,将租借凭据的复印件放在了桌面上。
方晴看向证据的眼神微惊,而后慌乱地移开视线,矢口否认道:“什么奢侈品,我不知道。”
陆销的手指点了点凭据最后的签字,“我们做过笔迹鉴定,这个签字符合你的书写习惯,而且二手奢侈品店提供的租金押金信息都能和你的银行流水对上。你为什么这么做?”
李祥攒了几年的钱,在他死后全部转入了方晴的银行账户,而这笔钱在前段时间又一笔一笔地被取出。
方晴有些小聪明,用的全是现金交易,可她又不够聪明,把钱花在了这些地方。
方晴噤声,想用沉默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陆销凝视着方晴的神态,看出对方显然有所隐瞒。
他低眉看了眼方晴包着创可贴的右手食指,又拿出了一张照片,记录的是胶带上的指纹,他严肃地说:“你手指的伤是一时的,而且你家都是生活痕迹,不可能一枚你的食指指纹都没留下。”
他上半身前倾,双手交叠置于唇前,正声质问:“你和李家平是什么关系?黄凯的死,你是否知情?”
方晴低头扣着创可贴边缘,没有回应警察的询问,看着是铁了心不准备说实话。
审讯室内僵持了有一会儿,林诺没有放弃,找准了对方的痛点,从亲情的角度试图说服方晴,“方女士,好好配合警方,如果没有问题,你也能早点回家陪孩子,对不对?”
而此时,陆销的耳机里突然传来警员的声音:“副队,方晴家的现勘有发现。”
陆销立即起身走出审讯室,接过警员递来的对讲机,问:“现场什么情况。”
“我们在方晴家里找到了没用完的礼物包装纸,还有租借的小票,以及一瓶香水小样。指纹的话,戚警官他们已经在采集了。”对讲机那头传来季彻的声音。
“季前辈,有新发现!”一名警员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跑来的脚步声,“我们刚才在方晴的床底找到了这些药片,上面还有清晰的指纹。”
季彻当即决定:“和戚警官说一声,立刻送回队里检验。”
第50章 污点
警队检验室外, 季彻站在走廊上一动不动,目光紧盯着铁门,希望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陆销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 便从审讯室过来,远远就看见季彻的身影,正准备跑过去打招呼, 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旋即接听道:“小高?”
早上他和季彻、高小柏和胡衡分别带人,兵分两路,他和陆销去找方晴, 高小柏他们则是去李家平到远郊到河岸一片区域的汽修厂寻找线索,时下给他打电话, 难道是有了线索?
高小柏一边根据导航给胡衡指路, 一边汇报道:“副队!我们找了三家汽修厂, 都没找到那辆转运车。刚才去附近食杂店买水的时候,顺嘴问了句, 碰巧旁边有个捡塑料瓶的老人说他之前在废品厂见到有人在拆车。我和小福现在赶过去看看!”
陆销接听时已走到检验室门前,放大了通话音量,让一旁的季彻也能听见。
在听闻高小柏他们准备前往废品厂后,陆销随即说道:“需要支援吗?废品厂的位置发我。”
季彻几乎没有犹豫,主动请缨:“让我去吧。”
那辆转运车他坐过,偷偷做了记号,是不是许义他们的车,他找到记号就能确认。
陆销目光沉凝, 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 温声嘱咐:“好,钥匙给你, 路上小心。物质鉴定有结果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季彻颔首回应,拿走了陆销手中的车钥匙,又喊了两名警员一同出发,即刻赶往高小柏所说的废品收购站。
戚春亭拿着报告出来时,正好瞧见季彻跑下楼的背影,纳闷地问了句,“嗯?季副组这就走了?”
而后她将报告递给陆销,“查出来了,14片全是安眠药,照这个剂量吃不一定会死,但八成会出事。”
这个剂量的安眠药,轻则腹痛、嗜睡,重则中毒、昏迷,甚至引起死亡。现在这种安眠药是不允许个人购买的,必须凭病例开处方药,方晴一次性攒这么多,他们很难不怀疑她的目的。
“14片安眠药。”陆销复述了几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讲机里适时传出季彻的声音:“普通入睡困难,安眠药一次吃一片就够了,最多也就两片,14片的剂量,不是一般症状能开的。”
季彻带着警员快步上车,将对讲机放在了扶手盒内,边看路况边作回答。
“不是一般症状?”陆销仔细琢磨着季彻的话,兀然想到了什么,对戚春亭说了句“辛苦了”后,大步跑上了三楼办公室。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前,翻看着文件夹,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听着对讲机传出的脚步声,季彻双手紧握方向盘,拇指时不时轻摩纹路,猝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偏头朝对讲机说道:“在我桌上,陈美芳的就诊记录里有她的开药历史,我记得是有安眠药的。”
陆销立即来到季彻的办公桌前,翻出了那份记录,随着手指在开药历史的表格上划过,嘴里低念着:“一、二、二、一、一……”
他心算后蹙眉道:“陈美芳近三个月的安眠药处方记录正好是14颗,在这之前,她几乎没有失眠情况,而最后一次开药是六天前。”
方晴最近一次租借奢侈品是在八天前,和这个时间非常接近。如果她们之间有关联,那么方晴其实已经具有对李家平动手的条件了,但中间发生了变故。
“方晴和陈美芳?”陆销凝视着开药记录的目光满是探究。
季彻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开车了,但上路不久就熟悉了很多,尽快赶到了目的地。
他带人进入收购站,入眼是胡衡正在大院里拍照。
胡衡发现季彻他们赶到,立即走上前打招呼:“季前辈,小柏在那间房里。”
季彻点了点头,跟着胡衡的指引快步走进了收购站的监控室。
“我们这儿的监控就是防那些老头老太太来我们这儿偷东西,可能有的地方没拍全。”收购站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有些生疏地调阅监控。
高小柏见他操作有点困难,时不时给出指引,花了好些时间终于调出了转运车考进收购站的录像。
季彻刚进门就见电脑屏幕上播放着监控记录,看到车上下来的人后,不禁一愣,心中暗道:是小哑巴?
“只有他一个人?”高小柏对老板确认道。
老板点头:“是,我记得就他一个,因为他不能说话,我还和他比划了半天,印象可深刻了。”
高小柏指着屏幕上的车对老板又问:“上面明晃晃写着‘医疗废物转运车’,明摆着是有主的,这车你也敢拆?”
老板缩了缩脖子,回答时显然有些心虚:“我看到标志了,但这车损坏得太严重,发动机都基本报废了,其他零件也没几个好的,这个人说就收个铁皮钱,我估摸着这车肯定是开不了了,应该是哪儿捡的报废车,就蛮收了。”
季彻抿唇沉思,这辆车为了带走Nott他们,不计后果地开进了深山,车身会损坏成这样,他并不意外。
他折返回了院子,戴着手套小心查看右侧车门的下端,找到了一道刀痕,是他偷偷划出来的。
季彻凝眉打开了对讲机,“转运车找到了,申请痕检支持。”
戚春亭立即应声:“收到,马上出发。”
一连审问了三个小时,纵使耐性如林诺也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当审讯室的门被敲响,紧随见陆销带着一叠文件进来,林诺霎时满眼的期望,盼着陆销这是带回了新线索。
陆销将一个物证袋放在了桌上,再次坐回旁审的位置,袋子里装着的是用A4纸包裹着的安眠药。
他静观着方晴的神色变化,见她的表情出现过一刻的惊愕,遂上身微倾,质询道:“这包东西是在你的床底找到的,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寻常人谁会捡一包没有标识的药回家,还藏在床底?方晴只能说:“知道,安眠药。”
陆销紧接着问:“哪儿来的?”
方晴:“买的。”
“安眠药是处方药,需要病例才能购买,你说你买的,找谁买的?对方又是哪儿买的?”陆销顺势追问。
方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呼吸渐促,垂下头继续逃避回答。
陆销拿起了自己带进来的文件,给方晴一个选择的机会:“警方在包装上找到了指纹,现在鉴定结果出来了,就在我手上。方晴,你还有为自己辩说的机会。”
方晴紧咬着牙关,随着一次深呼吸后,松口道:“是我自己要买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别人是谁?”陆销微眯了眯眼,对方晴有同伙这件事并不觉得意外。
陆销打开文件夹,便见指纹鉴定报告写明了在包着安眠药的纸上找到了多枚指纹,其中三枚属于方晴,且在其家中高频出现。而这三枚中就有一枚与李家平家中礼物盒的胶带上找到的指纹吻合。
纸上还找到了其他指纹碎片,有一枚大拇指指纹的纹路较清晰,与嫌疑人陈美芳指纹匹配度较高。
方晴愕然瞪目,感到后脊发凉,左手紧攥着受伤的右手食指,企图用疼痛掩饰自己的慌张。
即使疼得满头是汗,指尖充血,她仍旧紧咬着下唇不愿松口。
废品收购站喷了砖红色油漆的铁门大开,现勘车鱼贯而入,下来数名警员将大院包围。
戚春亭带上工具箱,边向前走,边指挥警员分成三队,两队负责从废品堆中整理出车身零件,一队负责将理好的零件做上保护,准备带回警队细查。
她步伐带风,衣摆随风扬起,利落干练的短发被藏进无纺布圆帽中,快步来到了大院中心的待卖废弃堆前。
“戚警官。”季彻对戚春亭打了声招呼,隔着手套指向车门底下的痕迹,顿首表示,“是目标车辆。”
戚春亭见痕迹说新不新说旧不旧,但肯定不是这两天才划的,她又凑近仔细查看门框和把手的地方,拿来指纹提取工具,试图寻找有用的线索。
她趁采样的空挡对警员提醒道:“两侧车门和后车门都要仔细检查,方向盘和操纵杆这种极易留下指纹的,必须高度重视。”
“好!”“明白的。”
“来,搭把手,这是坐垫,有点沉。”
两名警员合力将坐垫搬到空地上,发现其中一个坐垫底下有几个明显被人擦上去的泥点。
警员立即叫来老板确认:“这个坐垫是送来就这么脏,还是在这儿放脏的?”
老板连忙摆手否认和自己有关,“这次送来就这样,拆完以后我就没碰过。这车也就坐垫能用了,我弄脏它干嘛啊?”
“怎么了?”戚春亭闻讯走来。
警员指向那张格外脏的坐垫,疑问道:“戚警官,这垫子有问题。”
戚春亭小心地用刷子扫下泥点表面的土,取一部分在手指上搓了搓,沉声表示:“这个土不是一般的泥土。采集样本,带回去化验!”
季彻伫立一旁,目光紧凝着坐垫上的污泥,脑海中想起小哑巴驾驶转运车出现的录像画面,又闪回那天夜里,小哑巴坐在车上跟着Nott离开时,对他笑着点了个头。
这个污点是小哑巴留下的吗?他想做什么?
戚春亭觉察季彻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视线微下看到了他衣服上的污渍,问了句:“季副组,你的衣服?”
季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才发现刚才翻废品的时候,蹭到了很大一片机油,唇线微平,无奈道:“我等会回去换一件。”
戚春亭喊来了一辆中卡, 指挥着警员小心地将转运车部件搬上车去。
季彻的视线从喧闹处收回,对废品厂老板询问:“你记得卖车的人之后往哪儿去了吗?”
老板努力回想后,手指着门口说:“那天我还担心他把车卖了会不会不方便回去, 想问他要不要稍等一会,说不定有卖废品的师傅开车过来,到时候可以蹭一程。我追上他正要问呢, 就看见他出了大门往左走了一段,上了辆车离开了。”
“门口有监控吗?”季彻回忆了一阵,记得刚才看监控的时候只有大门口的,门外其他位置的似乎没有。
老板的回答与季彻的记忆差不太多, “就门口装了个,那个人上车的地方我们这儿拍不到的。”
他说着, 朝废品厂大门口走去, 朝左边的大树下远远望去, 语气不确定地说:“哎哟,这个位置……也不知道大路能不能拍到。”
季彻微微偏头向胡衡低声嘱意:“联系队里查一下附近监控。”
胡衡颔首:“明白。”
中卡缓缓开出废品收购站, 留下几名现勘警员继续搜寻剩余的零件,其余警员便准备跟车赶回队里,到时候帮衬物证搬运转运车部件。
季彻垂眸看了眼腰间沾了一大片机油的衣服,感到很是心疼,毕竟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上衣了。
高小柏拿着对讲机汇报情况,后听对讲机里的陆副队让他们回来的时候去一趟人民医院,把陈美芳带回警局配合调查,旋即应声:“好的, 副队, 我们马上过去。”
季彻闻声,正要说一起去, 又考虑到自己现下浑身机油味,只好说:“等会半路把我放下吧,我回去换件衣服,警队集合。”
“好。”高小柏回应完就愣住,季前辈在外面租房子了?
人民医院和陆销的家大致顺路,季彻坐到路口就下车步行。
他认路的能力还算不错,从另一个方向往小区走,也能很快找到路,只是身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令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现在刚过正午,户外窒息的热意令大多数人打消了外出的计划,大路上差不多只能看见环卫工人和外卖小哥的身影。
季彻没想到许义的人居然敢在大白天跟着他,意外之余便是深思。
季彻发现自己每过一个拐角,后头的人就会跟进几分。他再往前走,发现一辆本田车拦在了路口,如果他要继续前往目的地,必须要改道。
他眼帘微垂,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没有打草惊蛇,故意嚷嚷了句“倒霉”,便改道朝另一条路走。
季彻的手揣在口袋里,手指偷偷轻敲着对讲机,不动声色地传递着信息。
陆销正在调看方晴近期行动路线,试图寻找她与陈美芳接触的证据,余光瞥见对讲机的灯光闪烁,细听之后发现有轻敲声,敏锐地察觉到了规律:“是摩斯电码?”
他当即拿出纸笔,屏息凝神地记下每一次敲击,意会低喃:“那些人动手了。”
在第三次被堵路后,季彻的步伐显然着急了许多,他回头面对紧随的打手,沉声问:“你们是许义的人?”
打手没有回答,但他接下来的行动算是给出了答复。只见他从身后的背包从拔出了一把短刀攥在手中,奋力冲向季彻。
小道两旁都是民房,季彻只要喊一声就会有民众出来帮忙,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避开了汽车堵着的路,继续往小路上跑,他记得再往前一段路就是待拆的旧城区,这两个打手也是有意要把他往那里引。
眼见路面人烟愈发稀少,监控也越来越少,季彻扫了眼暗处闪过的人影,闷头冲进了旧城区。
他忽听耳边擦过冷风,立转脚步,错身避开打手的偷袭,而后单手撑在矮墙上,轻松地翻跃到了另一条小路。
“妈的,属泥鳅的吗?”打手破口大骂,环顾旧城区的破路,改道进了一间危房。
季彻留神自己的后方,发现打手的人影兀然消失,他默默在脑中重构旧城区地图,倏地顿住脚步后撤。便见一道身影从旁边危房的窗户翻出,对方手里的刀差一步就要捅到季彻身上。
看到对手就在眼前,季彻没有再跑,捡起掉落在地的老式木制窗户向前砸去,将对手框进了窗户边框中。
打手的嘴里满是脏话,毫不犹豫地冲向一旁墙体,撞坏了桎梏着自己的木框。重获自由后,他将手里的短刀用力扔向季彻。
季彻侧身躲开,可稳住脚步再看向对手时,对手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跑啊,再跑啊!”打手凶狠怒骂,枪口用力怼着季彻的太阳穴。
明明身处险境的是季彻,他反倒是情绪最稳定的那个,视线向下移,提醒道:“你的手机响了。”
打手没打算理会这通电话,给手|枪上了膛,紧接着就要扣动扳机,可铃声又一次响起。
“妈的,你打什么电话!”
“不对劲,快……”对方的话还没说完,突如其来的撞击和刹车声令这通电话不得不中断。
听到电话那头怪异的声响和同伴的提醒,打手的神经也绷紧,警惕地看着面前受缚的季彻,质问道:“老实交代,你们想干嘛?不说真话,老子就开枪崩了你。”
季彻面色镇定道:“你要不转头确认一眼情况,再和我说这句话?”
打手嗤笑,“少蒙我,不管你们警察怎么使诈,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他的话音刚落,忽感自己的后脑勺被硬|物抵住,瞬时后脊发凉。
季彻微微外头看向打手身后的人,缓声道:“我认得你,特警队的?”
他在进旧城区的时候,就注意到暗处有人影跟上。他记得陆销说过,上级调派的支援已经到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
秦烽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叫秦烽。”
而后他注视着打手,冷声呵道:“把枪放下,双手抱头。”
陆销说想要抓住许义的人,只要配合季彻就可以,所以这几天他也一直在跟着季彻,但很显然,季彻一直知道他的存在。
打手咽了口水,还想反抗,威胁道:“你把枪放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他说着,用力戳着季彻的后脑,适才发现他后脑的伤疤好像能和枪口对上,好像是被刚打过的枪口烫过留下的疤痕。
看出这一点后,他再看见季彻时的目光多了几分畏惧。
季彻依旧坦然,当年他在仓库里被许义威胁时都未曾有过胆怯,现在更不会。
他神色泰然地缓声开口:“你们这几天一直在跟踪我,但小区附近都是监控,想要动手,最好是来旧城区和郊区的花鸟市场。旧城区掩体多,只要你们提前探好路,绝对有信心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袭,让我死在这里。这个地方一般不会有人来,等我被人发现的时候,你们已经走远了。”
听到季彻居然将他们的打算原封不动地说出,打手面露惊色,心中暗道不好。
季彻适时又道:“我想甩掉你们其实不难,想提前叫救援也很容易,但还是陪你们来这儿。所以你猜,这里提前布置了多少人?”
他担心歹徒有枪,在有人的地方动手,很可能会引起误伤,所以顺了他们的心意来到旧城区。
短暂的慌张后,打手紧咬着牙关还在顽抗:“现在你在我手上,他们不敢开枪!”
季彻呵笑了一声,微微仰头张望着什么,“那你最好在我身后躲好,我记得那栋楼安排了一名狙击手,还有我们右后方,应该也有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