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度尼斯站在一个由透明玻璃组成的隔离室里,穿着由托尼提供给他的黑色连体衣,半透明的网状纤维在连体衣的表面若隐若现,像是亚度尼斯的皮肤表面长出了条纹。
这些条纹的排列当然会充满了精密的美感。
可托尼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亚度尼斯可以把它穿得那么诱人。
科技造物的美感和性诱惑力的美感是两回事,虽然世界上所存在的性癖多种多样,有些人就是会对着钢铁外形的机器人发情,但托尼非常确定,那和亚度尼斯此刻所表现出的诱惑力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亚度尼斯的诱惑性是全方位的,和看客本身的性癖无关。
当他在隔离室中走动的时候,托尼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平板上所显示的一系列数据,边看边拧着眉细细思索。
等到托尼发现亚度尼斯已经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钟头。
他抬起头看向亚度尼斯,发现亚度尼斯正靠在隔离室的玻璃壁上发呆。
“你在想什么?”托尼好奇地问。
亚度尼斯说:“我在回忆。”
“和老头子有关?”
亚度尼斯做了一个很明显的思考的动作,然后说:“嗯。”
托尼说:“你的身体检测差不多已经完成了,结果表现得很奇怪。你几乎没有稳定的时候,所有的测试都显示一片混乱,最基础的血压、心电图和血常规,包括一些超声检查,得出的数据都在进行无规律的波动变化,偶尔会有一两次数据非常离谱,不过大致都在正常人类的范围内——但这种无规律的波动本身就很离谱了。”
“霍华德也是这么说的。”亚度尼斯说。
“他对你进行了哪些检查和测试?”
“做了全套。”亚度尼斯回答,“除了尿检和便检以外。我不产生这些废料。”
“你需要食物吗?”托尼按照这个逻辑往后推测。
“我不需要普通人所需的食物。”亚度尼斯回答,“我的食物是……生命体或者非生命体的精力、欲望、思想,等等。我的食物是一些概念化的东西。”
托尼迅速抓住了重点:“性。”
“性是最好的。”亚度尼斯说,“性是主食。”
不要也可以,就是会很焦躁难熬。
亚度尼斯从八十年代起开始禁欲生活,在此期间没有和任何生物和非生物发生关系,再怎么饥渴,他都只是忍着,做点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禁欲到了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地说,性对他来说并不是生存必需品。
他相当怀疑他根本不是需要进食来维持生命存在的种类,似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事物是“必需”的,只是某些东西会对他有极其强烈的吸引力。
就像他对外也具有极其强烈的吸引力一样。
托尼用奇异的眼神注视着亚度尼斯:“听起来像是某种魔法生物……你是魅魔吗?你的数据看似和人类相近,但你根本就不是人类。”
“我是变种人。”亚度尼斯说,“精神控制是我的能力,你所体会到的那些感觉——全都是我的能力所带来的的副作用。”
“很多变种能力确实会导致变种人的外在形象发生很大的改变,多半都是坏的,”托尼随便举了几个例子,“比如野兽和魔形女。”
野兽的变种能力让他在变身状态时力大无穷,行动敏捷,但会身体膨胀,皮肤表面覆盖蓝色毛发,手脚长出利爪,形同大猩猩。
魔形女的变种能力让她从原子和分子层面上变形和伪装成任何人,拥有和被伪装者的指纹、声纹和视网膜,甚至能通过基因检测,代价是她的真实形态浑身都覆盖着蓝色的鳞片。
“也有好的。”亚度尼斯说,他露出一丝微笑,“比如‘天使’。”
他拥有一对可以飞翔的白色羽翼,形同圣经里的天使。
“还是例外的,不是吗?”佩普也笑了,这次她的笑容就显得稳定了许多,“你拜托伊薇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让我帮你联系托尼?”
说着,她用眼角瞥了一眼正站在门口的伊薇。
伊薇在亚度尼斯的背后朝佩普挤眉弄眼,全然是“你肯定不会生气”的自信。
被骗过来让佩普很不满,她不能否认当时都萌生出不能再继续和伊薇结交下去的想法。
但事情的道理总是共通的:一个朋友骗你去见陌生人,你当然不高兴,可如果她骗你去见的人就是你一直都想见的那个人呢?
谎言是善意的,意外就变成了惊喜。
佩普动作隐晦地瞪了伊薇一眼。
“不完全是。”亚度尼斯说,无视了佩普和伊薇之间的小动作,“还有另一个目的。在我和托尼见面之前,我希望他的女友能对我有一个初步的了解,这是为了避免他们之间的感情因为我而出现问题。”
如果伊薇用这个理由约佩普和亚度尼斯见面,她一定会因为理由太过可笑直接拒绝。
就算是现在,听亚度尼斯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这种话,佩普的第一反应依然是觉得这句话背后的暗示十分好笑。
但她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佩普说:“你听起来对类似的事情很有经验。”
亚度尼斯说:“嗯。”
佩普感觉到这段对话中荒唐而又混乱的逻辑了。
在感情上她是觉得亚度尼斯对这种事笃定的语气非常荒谬的,她认识托尼的时间足够久,久到她非常清楚托尼是个绝对纯粹的直男,只对女人的大胸翘臀感兴趣,对待男人的态度则是爱答不理公事公办。
就像任何一个性取向为女的正常男人一样,托尼对gay的态度是彻底的漠视:他知道有这么一群人,但对他们的存在和状态毫无兴趣。
除此以外,托尼也像其他很多正常的男人一样对女人之间的暧昧事儿感兴趣,但单纯是出于欣赏两个美女香汗淋漓地摩擦身体的趣味,也因为双飞很爽。
托尼·斯塔克在佩普眼里是铁骨铮铮的一条直男,典型的花花公子,在玩得最疯的时候都没有和男人发生点儿什么。
可就算是这样,就算是佩普认定了托尼直得不能更直了,理智却告诉她亚度尼斯说的是对的。
最荒唐的就是这个。
感情上她不同意亚度尼斯,理智上她却赞成亚度尼斯的话。
应该反过来才对,应该是她在理智上不承认亚度尼斯会吸引托尼,感情上却同意,可事实刚好相反。
发生了诡异倒转的思维让佩普感到惊骇和恐惧,一种古怪的直觉摄住了她。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佩普想,她的大脑里一定是出现了什么逻辑问题——但到底哪种逻辑出了错?究竟是什么问题?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到底是在想什么?
她颤抖着手指端起了酒杯,迫不及待地将嘴凑到杯沿上猛灌了一大口。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酒水顺着她的手和下巴滴落,很快就洇湿了胸口。
佩普浑然不觉,等杯子里的酒被她撒空了,又哆哆嗦嗦地拿起了酒瓶。她连续往酒杯里倒了两次酒,每次都泼洒出来大半,酒瓶都快被她倒空了,杯子里却只留下了浅浅的一层。
她不管不顾地喝光了酒杯里的酒,随即含着酒瓶瓶口豪迈地仰头。
亚度尼斯:“……”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明显理智状态不太对劲的佩普。
伊薇在他背后发出窃笑声,亚度尼斯挑了挑眉,背后立刻安静了下来。数秒的静谧后,伊薇轻轻走到了佩普身边,从佩普的手中取下了空酒瓶。
佩普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又一口。
再一口的时候,佩普意识到她的酒杯已经空了。
酒瓶就放在不远处,最上端空了一块,就是她刚刚喝掉的那些。
佩普看着酒瓶,竟在不知不觉中失了神。
说不清是哪里让她觉得有点奇怪。余下的酒水在瓶中的位置,她没喝多少但晕晕乎乎的脑袋,伊薇迷人得离奇,还有这个最奇怪的亚度尼斯。都很奇怪,又好像都是她在神经过敏。
但就是有点奇怪。
亚度尼斯的手边也放了一杯酒,是伊薇清理干净现场,给佩普换好了衣服后殷勤地给他倒上的,但亚度尼斯一口都没喝。
透明的酒水在桌面上轻轻摇晃,佩普情不自禁地盯了好一会儿亚度尼斯面前的酒杯。
之前他手边有这杯酒吗?佩普想不起来了。她明明没喝多少,此时却觉得自己有点醉醺醺的。
她花了点时间才想起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你听起来对类似的事情很有经验。”她说,话刚出口就是一愣。
亚度尼斯说:“嗯。”
这段对话好像才发生过。
佩普更觉得不安了。
她烦躁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肢体从放松变得紧绷,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让她有种自己随时都能逃跑的安全感。她看了一眼伊薇,伊薇立刻回她一个笑脸。
熟悉的人在场也让佩普觉得舒服了不少。
“我知道了。”她飞快地说,打定主意尽快结束这场会面,“我不会怀疑托尼对你感兴趣的,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你出问题。”
“也许你确实很幸运。”托尼说,他不是很相信亚度尼斯给出的说辞,但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缠,“我已经记录了数据,也采集了你的部分基因样本用于后续的研究。”
隔离室的玻璃门向一侧滑开,亚度尼斯循声看向托尼,阳光在他贴身的连体衣上折射出奇异的光彩。那光芒太细微了,不凝神观察的人甚至会完全忽视它们。
但你只要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些半透明的纤维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
细长的水雾在亚度尼斯的身体上缓慢地流动,当然,亚度尼斯穿着测试用的连体衣,但确实——对他来说,穿着衣服和不穿衣服之间到底有多少差别呢?
也许他穿着衣服比不穿衣服还要更过火些。
“你可以出来了。”托尼放下手中的平板,抬起头,“至于你答应我帮我做实验让我欠下来的那些口活……”
他忽然失去了声音。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亚度尼斯轻柔地说,“我不是要求你绝对信任托尼,或者我。在他是否会受到吸引这件事上,确实没什么可怀疑的余地,因为……”
他思考了一下要怎么让措辞足够委婉,随即意识到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委婉。
他说:“因为答案是他一定会受到吸引。”
她知道自己应该生气或者至少表现出愤怒,可她实在是没办法生气。
太荒谬了,就像照镜子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人却觉得无比陌生。
但更荒谬的是,就算镜子里的人根本不像是自己,依然会清楚地知道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己。
佩普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她的判断力和分析力都分离崩析,她会接受亚度尼斯告诉她的每一句话,无论他说的话有多不可思议不合逻辑。
如果亚度尼斯所说的话和现实不一致,那一定是现实出了问题。
“但什么也不会发生。”亚度尼斯缓慢地说,他观察着佩普微微恍惚的神色,适当地调整着自己的语速,“他对我的兴趣只是单纯的欲望,完全无关感情。”
佩普说:“我相信你的话。”
她说:“我绝对相信。”
亚度尼斯从隔离室中走出来,托尼怔怔地看着他,神色茫然里带了点小小的委屈。
尽管亚度尼斯的审美和正常的人类不太一样,但他还是有基础的判断力的。
托尼的长相并不能说十分英俊,他的脸更像玛利亚,带点小圆弧的下巴,和刚硬扯不上边的整体骨骼,双眼大而明亮,与其说是英俊,还不如说是清秀。
但他除了长相几乎没有多少和玛利亚相似的地方。
他除了长相哪里都像霍华德。
太像了,甚至连觉察出自己好像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直后的第一反应都一模一样。茫然,震惊,不可置信,然后飞速接受了这件事,转而开始回忆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仍旧对女人感兴趣。
霍华德遇到亚度尼斯的时候还是个快乐的单身汉,性伴侣很多,固定女友没有,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始找借口接近亚度尼斯。
但托尼已经有了女友,而且感情相当稳定,亚度尼斯不用看都知道托尼一定是在想佩普。
从他的放松下来的表情看,托尼已经认识到他对佩普的感情没有丝毫改变了。
“回神了?”亚度尼斯侧头看着托尼,“看来你们的感情很好。”
“那是肯定的。”托尼说到这个就得意洋洋起来,“我和佩普认识多少年了才在一起?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感觉一定很好。”亚度尼斯说。
但这句话却让托尼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他看着亚度尼斯的眼神既带着沉醉,又有些同情:“你一定没有被人爱过。”他说,“真正的爱。”
来了,这个问题和类似的、因此而衍生出来的感叹。
人类普遍认为欲望和爱情不能完全等同,当一个人的性吸引力过于旺盛,其他人就会默认这个人从未被真正爱过。
该如何应对这种话亚度尼斯已经向自己预演过很多遍,在不同的时期他会选择不同的模式,面对不同的人他也会选择不同的反应。
当对象是托尼·斯塔克的时候……
他当初是怎么回答霍华德的?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分辨欲望和爱情之间的区别。”亚度尼斯说,“尤其是在这两者交叉的范围那么大,而我对他们的吸引力又那么强的情况下。”
更多人就算知道他们对亚度尼斯的感情源于肉欲也不肯挣脱。
也许是因为爱情会被磨损,欲望却会持续几乎一生。
也许是因为他当年还太稚嫩,不能像现在一样熟练地收敛自己,导致那些人都疯了……亚度尼斯知道这个“也许”的可能性更高些。
亚度尼斯穿着妥帖地走出更衣室,托尼已经不知所踪。
J彬彬有礼地告知亚度尼斯他已经获得了斯塔克集团的通行证,能自由出入所有非机密部门。
亚度尼斯在实验室门口站了片刻,又返回了那间透明的隔离室。
隔离室像个漂亮的、透明的大笼子。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隔离室,掏出他的笔记本,翻开一页,用钢笔画了一个很大的、透明的笼子。
但笼子里什么都没有。
亚度尼斯回忆着,但回忆里空空荡荡。他的笔悬停在半空中,半晌,他才将笔尖收回笔帽。
他说不上自己有多遗憾。
只是又难免会遗憾。
没有再继续穿那身几乎就贴着他的皮肤的紧身衣让亚度尼斯的心情好了很多。
紧身衣的质量很好,轻薄透气,束缚感弱,但在禁欲这么多年后,亚度尼斯已经变得相当敏感。
敏感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散发诱惑。
这捕食的本能就像婴儿条件反射地吮吸母乳一样不可自控,任何微小的刺激都会让亚度尼斯感到燥热,无法发泄更是让他的心情时好时坏。
亚度尼斯怀疑他这样做只是在折磨自己。
他可以拥有像人类一样的外表,表现出像人类一样的言行,使用像人类一样的逻辑,可是任何一种靠近人类的努力,都不可能让他真正拥有人类所有的思维。
而如果他无法拥有人类所有的思维,模仿成人类看起来似乎对他毫无益处。
奈亚拉托提普都能比他更像人类。
那家伙完全能理解人类的想法,不是假装理解,也不是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而是真正的理解——奈亚拉托提普是唯一一个能用人类逻辑进行思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有着人类所有的情感的同族!
一想到这个亚度尼斯就不爽。
再怎么说,在穿越过来前他都是纯正的人类,可在人类方面他连一个非人类都比不过,还老在这方面被奈亚嘲笑。
当然,亚度尼斯不会白白忍受这种嘲笑的。
他在奈亚身上得到了充足的回报。
非常充足——非常愉快的回报。
可惜上次把奈亚干得太狠了,那家伙怕自己被搞怀孕,狠下心连续自杀了好几个化身。
短时间内奈亚恐怕不会再来这个世界。
奈亚跑了,跑就跑吧,其他亚度尼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同族居然也跑得七七八八,好像他有多欲求不……好像他在欲求不满的时候也看得上他们一样。
也是他做得太过火,亚度尼斯自我反省,一次搞一个化身也就够了,要不然就一次搞两三个,再加点小佐料,也不失一顿美餐。
为什么他当时要一口气全抓来搞了?
也许是因为奈亚太可爱了。
他的化身足足有近百个,灵活修长的触须和雾状的躯体所带来的粘稠刺激无比美妙,更别说他的挣扎和暴怒都那么完美。
撕开奈亚的身体,将他血淋淋地抛洒在四周时,他甚至还会用残存的双眼和嘴唇哽咽着求饶,他会在鲜血中哀鸣,在属于他自己的尸体中,仿佛已经为这一场又一场接连不断的死亡崩溃般歇斯底里地尖叫。
他会拼命抵抗,而后在艳丽的快乐中堕落。
他会用仅剩的躯干死死缠住亚度尼斯,而后哭泣、尖叫和嘶吼都消失了,在真正的濒死里,他喃喃地吐出那些混乱的低语——
“我亲爱的黑山羊。”他的舌尖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亚度尼斯的眼球,抵达了最深处。
他搔刮着亚度尼斯大脑皮层表面的沟壑,甜腻地吞咽着亚度尼斯的骨髓。
他轻轻地叹息,说:“即使你已经无比诚恳……我依然不能答应为你孕育子嗣。”
必须承认,奈亚是完美的。
只有一个缺陷。
一个微小的,微小到根本不用介意,却又实在是难以忽视的缺陷。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取悦被拒绝的亚度尼斯而精心排演。
“但我当时只是想搞他而已。”亚度尼斯抚摸着笔记本,自言自语道,“我把他所有化身都抓过来搞,不是为了让他给我生孩子……”
离开的时候亚度尼斯在电梯里遇到了斯塔克集团的一些高管,他们看起来刚刚结束了一场会议。
亚度尼斯走进电梯让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紧张和不安。
每一个人都在悄悄打量他,遮遮掩掩的,不动声色的,充满好奇但又竭力假装冷静的。
亚度尼斯站在最靠近电梯门的位置上,心不在焉地翻着自己的笔记本。
他的指甲和指尖都是淡粉色,手上几乎没什么肉,因而骨节感异常清晰,仿佛那层淡粉色是尖锐的骨骼刺破血肉,又经过纤薄的皮肤过滤才形成的。
看着他用手指摩挲纸页令人目眩神迷,也令人提心吊胆。
但电梯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更没有一个人发出丁点声音干扰亚度尼斯的沉思。
亚度尼斯的侧脸模模糊糊地印在电梯周围,不知道为什么,这群高管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直视亚顿时的背影。
他们纷纷转移了视线,只是以一种他们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贪婪眼神注视着亚度尼斯模糊的倒影。
亚度尼斯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打开钢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小字,撕下那一页沿斜角对折,而后半侧转过身,用两根手指夹着这张纸递给那群高管中的一位。
这个转身动作在人群中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像是凝固的水波忽然被搅混了,沉底的泥沙和半腐的水藻将水池污染得丑恶不堪。
电梯里的人群没头没脑地挪动着,极力避开了亚度尼斯,唯恐自己阻碍了对方,更恐惧自己不小心触碰到了对方的衣角。
亚度尼斯的手臂所经之处人群荡开,分出一条小道,恍如摩西分海。
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或者倒霉鬼,因为正对上亚度尼斯的视线而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那张纸递到他的胸前,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接下了亚度尼斯递给他的那张纸。
“这是什么?”
“地址。”亚度尼斯简洁地说,“周六下午,一点过一刻。这是我的工作时间。”
周围所有人无声的注视让这可怜的家伙如芒在背。
好在他所得到的关注都是捎带的,这些人真正关心的只有亚度尼斯。
先前亚度尼斯没有主动说话,这群能言善辩的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硬是不敢主动开口,好像亚度尼斯这个人有着什么古怪的威慑力似的。
现在亚度尼斯向说了话,马上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请问你的职业是?”
亚度尼斯说:“心理医生。”
他将钢笔夹进笔记本,又将笔记本收回口袋。
门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电梯。
电梯里寂静无声,电梯的门一直开着,直到亚度尼斯的背影完全消失,那扇门才缓缓关闭。
无声中,电梯开始上升。
有人按下了他们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做任何意味深长的眼神交流,这些人默默地站在原地,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脚已经发麻。
第38章 第二种羞耻(5)
“艾伦,”佩普叫住了正准备从她的办公室离开的男人,“这是你昨天给我的申请。”
柔和的阳光穿透了落地玻璃窗,光亮让整个办公室都显得干净明朗。
佩普坐在办公桌后,手指在平板上轻点,被她叫住的人则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低头朝着自己手中的平板看去。
艾伦·怀特对平板的使用还不是那么熟练。
像他这个年纪又身居高位的人,其实差不多都是这样,对电脑啊手机啊平板啊这些东西操作得并不利索。
倒也不是说他们的智商存在问题,要他们写点文件、使用邮箱也是小事一桩,只不过他们对这些玩意的印象还停留在很早以前,那时候电脑是大块头,传真机无法随身携带,他们要么在一个固定的场所使用这东西,要么不使用这些东西。
所以艾伦没有对自己的工作已经全智能化这件事形成习惯,在除了斯塔克工业以外的许多公司都是情由所原的。
偏偏得益于霍华德·斯塔克和托尼·斯塔克在科技创造方面的天赋,斯塔克工业的管理制度向来都走在高度智能化的最前端。
在这样的一个公司里工作,却无法习惯使用高科技产品——有点说不过去,对吧?
艾伦知道自己最近在工作上有点松懈了,但那是因为他在不久前他才刚刚去大都会出了一趟差,谈妥了一大笔订单,还因此得到了佩普的青眼。
在一场繁忙的工作后稍微松懈一点是人之常情,艾伦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可指摘的,更别说不久之后他就要休年假了,他预备要带着妻儿一起去埃及看金字塔,这事儿他已经答应下来很久了,但就是一直没机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