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忍不住问布鲁斯:“你之前也没见过这些?”
莉娜还傻在原地呢,她没反应过来要阻止艾伦说话和帮艾伦圆场。
好在布鲁斯也不介意这点,他说:“他和我聊天的时候,确实跟我承认说他一直都和演艺圈关系匪浅,并且一直和当代的知名影星保持联络……但我还真不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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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跟你开玩笑吧。”艾伦忍不住说,“这些人可都是上个世纪的名人,他看起来最多也才二十多岁,我打赌他不超过三十岁。”
“他是很爱开玩笑。”布鲁斯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把这两人带进客厅,让他们在这里先坐一会儿,莉娜一路上都魂不守舍,频频回头张望,倒不是说舍不得那张照片,这一路上到处都是阿兰·德龙的照片,张张劲爆,一个好好穿着衣服的都没有,莉娜看了这张又去看那张,一路连艾伦都没得顾上注意。
艾伦很好奇布鲁斯在这里游刃自如的态度,他问布鲁斯:“你对这里很熟?”
“不,”布鲁斯说,“我只是在这里住的第一天就学会不对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感到吃惊了。”
艾伦问他:“你住在这里?”
“对,暂住。”布鲁斯回答,“亚度一定是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有说他的全名……他全名叫亚度尼斯·韦恩。他是我哥哥。”
没等艾伦做出反应,他就又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亚度。”
亚度尼斯在画室。
他细致地给画布上着胶底,身后堆放着乱七八糟的各种铲子和自调的颜料,几幅未完成的画扔在角落。阳光斜照进来,打在他曲起的手肘上,令那截皮肤清透饱满得像是一注水流。
“你的客户带着妻子过来了。”布鲁斯说。
再一次经历记忆清洗后他的状态不是很好,每次他被洗掉记忆都会有一段时间的萎靡不振,刚好现在他还住在亚度尼斯这里,这给了布鲁斯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让他没有怀疑自己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这么虚弱。
遗憾的是,就算是这种虚弱也没有将布鲁斯赶走。
从这方面看布鲁斯是真的非常喜欢他了,亚度尼斯想,他很清楚对布鲁斯这种人来说,“感受到自己的状态非常虚弱”是一种多么难以容忍的事情。
当然,布鲁斯能够忍耐下来,相当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在不断地被迫习惯自己身处劣势。
他已经忘记了那些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那些险象环生、生死一线的生活,也忘记了他亲眼目睹过的异种和诡异的生物。
但那些印象还残留在布鲁斯潜意识深处,让布鲁斯的行为产生微妙的偏移。
他自己意识不到这种缓慢而又无痕迹的改变,这样才最好。
然而当亚度尼斯再一次投去视线,而布鲁斯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脸时……
一种很淡的感觉,始终停留在亚度尼斯的心里。
布鲁斯问迟迟没说话的亚度尼斯:“你在想什么?”
亚度尼斯说:“康斯坦丁。”
“楼下的陈设又变了。”布鲁斯说,“很多照片挂在那儿,阿兰·德龙,格利高里·派克,托尼·柯蒂斯,加里·格兰特,克拉克·盖博……伊丽莎白·泰勒,英格丽·褒曼,玛丽莲·梦露……”
亚度尼斯说:“看来怀特夫人是位怀旧派电影迷。”
“但他们在照片里都,”布鲁斯眨眼睛,“非常性感。”
亚度尼斯说:“嗯。”
“所以你跟他们?”布鲁斯说,“全都睡过?嗯?”
亚度尼斯说:“嗯。”
“你最喜欢他们中的哪一个?”
亚度尼斯说:“康斯坦丁。”
布鲁斯满脸都是问号。
“我不是在问你在所有和你睡过的人当中你最喜欢谁——你肯定听懂我的意思了,我想问的是在这些上个世纪的巨星里你最喜欢谁——”布鲁斯说,“讲真的,你最喜欢谁?”
“很难说。”亚度尼斯回答,“差不多喜欢吧。”
“行,”布鲁斯很好说话,“让我换个问题,谁在那方面表现最好?”
“很难说。”亚度尼斯又一次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总分1000分,你觉得01和02谁更好?”
布鲁斯知道亚度尼斯在某些方面——特指性这方面,非常挑剔和苛刻,虽然亚度尼斯从来不对外展示这种挑剔和苛刻,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可就算他也没想到亚度尼斯竟然挑剔和苛刻到这个地步。
“你是在说笑吗?”他问,“你认真的?”
“是认真的。”亚度尼斯回过头,平静地端详着眼前的画布,“我不是说他们做得不好或者不够认真,坦白来说,除了克拉克·盖博缺乏一点必要的服务精神,其他每一位都愿意在特定的过程里委曲求全、放低姿态。”
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连亚度尼斯自己也有点失笑了。
他摇了摇头,又说:“但就是不够。”
他绝对不会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谈起这点,但无论如何,那就是不够。
“如果你不觉得和他们拥有一段经历很愉快,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布鲁斯又有了新的疑惑。
“我没有不觉得愉快。我很愉快。”亚度尼斯说,“我可以从他们的愉快里感受到愉快。”
“噢,”布鲁斯脸上流露出一丝恍悟,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相,“他们的感受也是一种不错的食物,对吗?”
那还算不上食物,顶多只能算是小甜点,还是最多舔上一口就没有了的那种。
“不仅是这样。”亚度尼斯说,“他们真的很喜欢我,他们也真的很想要。有一段时间里,我对这种类型的人来者不拒。”
这次布鲁斯听懂了。
他还是有点好奇亚度尼斯要怎么处理和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不过那好像就不是可以随便用来闲聊的话题了,就算是另一方当事人差不多全都已经过世也是一样。
所以他没有再主动开口说话,可他也没有走,因为他确实还是很想知道的……他并不是个八卦的人,然而一切和亚度尼斯有关的事情都对他充满了吸引力,有时候布鲁斯觉得他已经很了解他亲爱的哥哥了,他觉得他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亚度尼斯的人,可更多时候,亚度尼斯对他来说仍旧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这个谜团让他不安,也让他着迷。
想象一下这个世界在亚度尼斯的眼中会是什么模样的吧,从亚度尼斯的视角去看,这些事都是什么样子的?他对那些和他有有过短暂相处的人又有着什么看法?那些人是怎么看待他的?
布鲁斯没说话,但也没走,他知道就算他不说出口亚度尼斯也能知道他的想法,虽然亚度尼斯总是没有表情,但无论是表达还是感知情绪,亚顿时都出人意料地精准。
果然,在短暂的沉默后,亚度尼斯说:“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我和他们的关系并不混乱。一般情况下每一段关系都是一对一的,也没有出现过单纯的、只在肉^体上进行接触的性关系——他们都是朋友。”
都是朋友,布鲁斯揣摩着这个词。
尽管在理解上存在一定的困难,可他还是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朋友”对亚度尼斯来说意味着什么。
也许对亚度尼斯来说,朋友本身就意味着恋人未满。
“所以最后你们是怎么分开的?”布鲁斯问,“这么多‘朋友’,就没有一个和你拥有固定的、确定的关系?”
亚度尼斯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
“我好奇啊。”布鲁斯理直气壮,“而且和你好像也没什么能细聊的。我倒是很乐意和你聊聊别的,比如艺术什么的,但在这方面……”
他扫了一圈画室中那些出自亚度尼斯之手的完成品和半完成品,说:“……我想聊天,不想上课。”
“有时候,你的表现会让我误以为,”亚度尼斯用平铺直述的语气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布鲁斯说。
但他在下一秒就领悟了亚度尼斯的意思,紧接着又说:“不过不是你的朋友们对你的那种喜欢。”
“分辨这些不同的情绪对我来说非常困难。”
布鲁斯显然没想到会把自己绕进去,他茫然地发出了一个单音:“……哈?”
“但我已经了解到了。”亚度尼斯紧接着就又说,“我不会再出错。”
他从画架前起身,布鲁斯注意到刚刚才上好胶底的画布已经变得平整和干燥了,完全省略掉了放置和晾干的过程,亚度尼斯可以马上就进行下一步程序。
然后他才发觉亚度尼斯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
“我去和怀特夫妻聊一聊。”亚度尼斯说,“你呢?打算稍微回避一下吗?还是继续在房子里探险?”
没等布鲁斯回答,他就笑了笑。
即使已经看过这样的笑容无数次,布鲁斯依然情不自禁地为这样近距离的目睹这个笑容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
但他也早就过了会为自己不怎么恰当的反应感到警惕和羞^耻的阶段了,当亚度尼斯朝他微笑,那股温暖又特殊的香气顺着亚度尼斯轻柔的气息拂面而来的时候,他就只是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甜蜜的暧^昧中。
他感受到了他身体内部为此而产生的微妙变化。
他不去放任,但也不控制和回避,他就只是享受它,像是享受盛夏的细雨。
“布鲁西。”亚度尼斯叹息着轻声说。
他抬起一只手,似乎是想要抚摸布鲁斯的脸颊,然而举到一半他就改变了主意,只用指尖抚了抚布鲁斯的鬓角。
这个冷淡又亲昵的触碰里没有丝毫情绪存在,布鲁斯感受到了。
奇怪的是,他居然轻微地感到遗憾和难过起来。
但这种淡淡的遗憾和难过伴随了他四处追踪亚度尼斯却又总是和对方擦肩而过的二十年,布鲁斯早已习惯了。
没来由的,他总有种信心,那就是不管亚度尼斯怎么无视他和对他进行冷处理,他们之间依然有相当坚固的感情。
——亚度尼斯只是不明白该怎么定义这种感情而已。
没关系。
他知道他对亚度尼斯是哪种感情。
虽然包含了童年期古怪的崇拜、少年期荒唐的孺慕、成年后持之以恒的幻想……没办法,每当接近亚度尼斯,他都能感受到发自本能又无法挣脱的欲^望,但反正亚度尼斯就是这样的,布鲁斯已经渐渐知道了该怎么不受影响地和这种欲^望相处。
亚度尼斯往前走了几步,在快下楼梯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说:“关于你刚才提起的稳定的关系,我尝试过。”
结局是什么似乎不言而明。
布鲁斯说:“为什么?我在你身上找不出什么缺点,我是说,就算你有那么点缺点……这点缺点在你的魅力前也不值一提。有什么矛盾你就直接让他们爽翻天,这不就够了吗?至于别的,让他们自己操心去。”
“这发言对你很不利。”
“谁管他们想什么。你是我哥哥,我站你这边。”
亚度尼斯说:“你差一点点就说服我了,布鲁西。只差一点点。”
他走下了楼梯,身形逐渐隐没在淡灰色的浓雾里,布鲁斯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趴在围栏上朝下喊:“还差哪一点点?”
他的声音被迅速吞没了,甚至没能激起回音。
和莉娜的自在相比,艾伦显得格外的坐立不安。
“别担心,艾伦,”莉娜已经从刚开始的失态中恢复过来了,面带微笑地宽慰着自己的丈夫,“我想这些布景应该只是他向我开的一个小玩笑,你和他聊了跟我有关的事情,你告诉他我是黄金时代的电影迷,这没关系,算不上什么隐私——再说,心理治疗的过程里暴露一些隐私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是这么明目张胆地开玩笑对她来说还是太超过了,莉娜想,她看着丈夫因为自己的安慰放松了一些的脸,很明智地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想是这么想,可一觉察到艾伦的放松,她又情不自禁地把视线放到了周围的照片上。
那些年轻的身体和面孔都那么美好,不愧是历经半个世纪大浪淘沙的洗刷后依然屹立不倒的绝世美人,这里所呈现出的每一个人都是当之无愧的时代瑰宝。
那些飞翘的眼角,那种从眼瞳深处透露出含情的凝视,微微张开的或浓郁饱满或纤长细薄的嘴唇,湿润的、潮红的舌尖,洁白的牙齿抵在手指上所导致的细腻皮肤的凹陷,侧头时下巴在锁骨上投下的阴影,圆润如珍珠、闪烁如水波的赤^裸肩头……坚硬、强壮、纯男性化的高大骨骼,细致、优雅、奶油蛋糕般的女体……
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图片中不仅仅是美或者帅,就算静止的图片也藏不住那种灵气。
莉娜能从这些人的表情中感受到他们的心理状态:危险的,沉迷的,茫然的,混乱的,癫狂而又摇摇欲坠。
这些情绪隐藏在他们的表情深处,在他们紧捏的手指和颤抖的眉头漂移,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能察觉自己的感受。
然而一切又都是那么的清晰和直白,那种平静中的张力,使人们忽视所有背景而只能注意到他们的毋庸置疑的统治权,无一不淋漓尽致地展现着巨星的魅力。
还有情^欲,那如同漩涡般将他们死死禁锢在镜头前的情^欲……有一个人的统治权在所有的巨星之上,有一个人统治了镜头,有一个人统治了这些巨星的情^欲。
被这些图片围绕在中心,仿佛自己也化身于那个统治了这些巨星的人,被无数美人若无地注视和渴望,他们的眼神和肢体都在无声地表达着祈求,在这一瞬间,莉娜觉得自己和那个镜头的统治者获得了某种共鸣。
这共鸣令她浑身发抖,目眩神迷。
直到一个轻柔的脚步声将她从共鸣中唤醒。
莉娜不能否认她心中浮现出了些许不悦和愤怒,不过紧接着她就理智回笼,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是陪着艾伦过来见艾伦的心理医生的,不是来看照片展的。
她循着声音望去。
这是莉娜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她唯一一个清晰的念头。
她屏住呼吸,呆呆傻傻地看着亚度尼斯朝他们走近,现实世界在刹那间离开了她,艾伦不安的抖动、触电般弹跳起来又赶紧坐下的动作变成了模糊的布景,这一刻,她只能看到逐渐朝他们走近的亚度尼斯。
一个人——怎么可能美到这个程度??!!
莉娜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真的看到了她,因为太超现实了,太不可思议了,那种冲击力就像你在欣赏一幅名画的时候画中人忽然活了过来朝你微笑。
过于震惊带来的虚幻感和自我怀疑超过了思维能够承担的极限,莉娜就这么直接在看到亚度尼斯的那一刻宕机了。
她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因为随着亚度尼斯走到房间的正中,那种超现实感变得越发强烈,莉娜甚至从眼角中看到那些被悬挂在周围的照片们也纷纷做出了反应,在亚度尼斯出现之前,这些就巨星被不存在的镜头统治,在亚度尼斯出现之后,他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些巨星所注目的终点。
“你好,你好,”艾伦紧张地说,他瞥了一眼还在出神的莉娜,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沉浸在亚度尼斯的魅力中,心里却升不起多少无奈和酸楚,反而还觉得挺理所当然的,就是有点尴尬于莉娜的僵硬,“这是……这是莉娜,我的妻子。”
“你好,怀特夫人。”亚度尼斯对莉娜说,“很荣幸见到你,我从艾伦那里听说过你。你们有令人羡慕的婚姻。”
“……你好。”莉娜说,她稍有点魂不守舍,然而表现得还算是得体,“抱歉我失礼了,但你可真是……超乎我想象的英俊。”
亚度尼斯用一个克制的微笑作为回应,没有反驳也没有客套,仿佛这种称赞完全理所当然。
无论是莉娜还是艾伦都没觉得他的态度有什么不对的,他本来就应该对此感到理所当然。
他们聊了一会儿,主要是莉娜在提问,亚度尼斯负责回答。当然,莉娜的问题比她原先所设想的要少了很多,不过这不代表她不重视这场谈话和艾伦,只是在真正看到亚度尼斯之后,她的很多问题就自然而然地迎刃而解了。
“我能理解你对艾伦的关注,怀特夫人,”亚度尼斯亲切地说,“消除患者家人的担忧和误解也是我的工作的一部分,所以请不要为你的到访感到抱歉,这是我应该做的。请放心,艾伦的问题并不严重,我对此抱有非常乐观的态度。”
即使还不清楚亚度尼斯的话是真是假,是不是在宽慰自己,莉娜依然为得到这样近乎肯定的答复而松了口气。
“感谢你的体谅。”她说,看了眼时间,“我知道一点过一刻是你的工作时间,如果我在这里碍事的话……”
话是这么说,她显然恋恋不舍地用眼角扫视了一圈墙面上悬挂的照片,想说点什么,又觉得难以启齿。
“没关系。”亚度尼斯了然地说,“你可以留在这里参观,怀特夫人,但请不要拍照或者录像。”
莉娜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
又是那个狭窄的房间,又是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小桌旁。
不同的是,这次艾伦得到了一杯纯净水。
他捧着水杯,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亚度尼斯却完全不同,他坐在座位上,身躯是完全静止的,只有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不过艾伦当然没心情关注这个,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透过水杯注视着自己紧握着杯壁的手指。
透过水和玻璃看,他的手指好像扭曲着断掉了似的,艾伦漫无边际地想。
房间里好像挺凉快的,但又没有风……今天几号?这段时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天天担惊受怕,过得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他的假期还剩几天,能不能回去工作……
艾伦的脑子里乱得厉害,根本没办法抓住自己的思绪,就只是茫茫然地胡思乱想,一个念头刚来,就被另一个念头给压了过去,一会儿想不知道他的事儿要怎么才能处理好,一会儿想他现在还能出去工作吗?不会以后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吧?
亚度尼斯说:“我之前告诉怀特夫人我对你抱有乐观的态度,这不是在乱说的,艾伦。”
这声音像冰一样刺得艾伦皮肤发疼,他游荡在外的意识这才归位,涣散的视线也集中到了亚度尼斯的脸上。
他说:“……是吗?”
“没错。”亚度尼斯说,“当然没错。”
艾伦看起来没怎么被亚度尼斯的话安慰到,他依然意志消沉:“……谢谢你,韦恩先生——”
“亚度尼斯。”
“——谢谢你,亚度尼斯,”艾伦说,“我知道你是在想办法安慰我,但我知道我这不是心理疾病,我就只是单纯的……”
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来说似乎极难说出口,艾伦嘴唇蠕动着,半晌才哼哼唧唧地挤出几个断续的音节。
亚度尼斯替他说出了他想说的话:“精神出轨。”
艾伦狼狈地垂下头,手指紧攥着水杯,用力到指节泛起青白。
他的脸色通红,看起来已经羞愧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候就该亚度尼斯说话了,安抚艾伦的情绪,说些话让艾伦保持冷静,告诉他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根本不用担心和羞愧,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但人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想……类似的话亚度尼斯也说过,而且能说得很好,再老套的安慰只要是他说出来的,都能平白增添几分说服力。
不过这会儿亚度尼斯不太想这么说,因为他觉得观察艾伦的表情和反应对他很有帮助。
虽然美帝是清教徒为主体的国家,绝大多数人的思想和生活其实相当枯燥和平淡,远没有影视剧里的那么多姿多彩和乱来,可以说,除了少数几个繁华的大城市以外,美帝全是乡镇和农村,但亚度尼斯还真没怎么去过繁华都市以外的地方。
他在进入人类社会的时候总是优先选择那种节奏快、人流量大、人们对任何事都不会大惊小怪的城市。
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如果他公开走在纽约或者洛杉矶的街道上,人们会惊叹于他魔鬼般的魅力,但如果他公开出现在其他什么偏远的乡间,人们会真的当他是个魔鬼,还会有邪^教徒专门跑过来对他顶礼膜拜……
别笑,亚度尼斯遇到类似的情况也不是一两次了,你不亲身经历一下,真的不知道人能愚昧到什么地步。
……虽然从某种角度上讲,说他是个魔鬼其实也没什么错,邪^教徒来找他,也不能完全算是找错了人……
所以这还是亚度尼斯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艾伦这种类型。
他默不作声地端详了艾伦好一会儿,直到艾伦额头上的汗水都要滴落在水杯里了,他才说:“你没有精神出轨,艾伦。”
“但我、我做了那些梦,”艾伦结结巴巴地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梦到了什么,亚度尼斯……你上次催眠了我,但是、但是我们还没有谈过我到底梦见了什么东西,对吧?我、我就是……我不能接受那是我内心深处的想法,我不相信……”
他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大通话,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没办法表达清楚,于是挫败地抿住了嘴唇,安静下来,只是用委屈又渴盼的眼神注视着亚度尼斯。
看来虽然不相信亚度尼斯的安慰,但亚度尼斯否定了他精神出轨这件事还是让他松了口气。
亚度尼斯平静地说:“根本就不存在精神出轨这件事。”
艾伦反驳道:“当然存在!”
“任何法律都无法束缚你脑中的幻想,法律只管辖你的行为和言谈,对吗?”
这话也确实没错,艾伦愣了愣,说:“……道理是这样没错,但……”
“人的精神是自由的。”亚度尼斯用“事情本就是这样”的笃定语气说,“你不能因为某一个人幻想杀人就给他定罪,对吗?”
“对,但是……”
“既然人的精神是自由的,那么就不存在精神出轨这件事。”亚度尼斯的语调依然平静,“你所产生的任何性幻想都是合理的。你可以自由地产生任何类型的幻想,只要你没有付诸行动,就连道德上的谴责也不应该存在。”
“但是……但是,”艾伦说,他急于为自己的想法申辩,“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对莉娜不够忠诚,我……精神出轨怎么不算出轨了?”
亚度尼斯反问他:“幻想杀人凭什么不算杀人?”
艾伦看着亚度尼斯,满腹反驳的话想说,但亚度尼斯的逻辑是没办法反驳的,他的嘴唇张张合合,忽地下了狠心,大声质问:“难道你能接受你的妻子或者女朋友对其他人有、有幻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