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论文就不一样了。希克利总是很难理解段落与段落之间的联系,论文的作者似乎默认了读者天然地拥有理解所有被他提及的细节的能力,从未考虑过在未来读到这篇作品的人实际上很可能是个绝望的文盲,只渴望从前辈那里得(摘)到(抄)一些高明的知识点。
这本书只用前言就给了他熟悉的感觉。他胡乱地翻着书页,粗略地记下了里面的几个似乎是人名的大写词汇。讲述“至尊法师”的部分是最容易被理解的,主要是因为里面出现了很多人们耳熟能详的名字。
这本书里希克利第二喜欢的是讲述炼金的部分,在他的刻板印象里搞炼金的都是走火入魔的物理学家和化学家,但他通读后惊讶地意识到炼金术实际上毫无疑问是现代科学的起源之一。
至少炼金术的基础理论和科学的结论是一致的:宇宙中的一切物质都由一模一样的微小成分组成。从这个角度上说,点石成金是具有充分的理论依据的,只是科学目前还做不到而已。
魔法似乎能做到。
但他又不是为了这个才进这个图书馆的,希克利只想知道怎么才能逃离人生中的所有古怪和异常。
斯特兰奇在几天后现身,心口的长矛消失了。希克利情不自禁地注意到,他的上衣在心脏处微微凹陷,仿佛那地方不存在任何血肉,只是一个圆孔。
“看得怎么样?”斯特兰奇问他。
“让你知道,我上学的时候就不怎么聪明。我的论文是别人帮我改好的。”希克利委婉地说,他有点羞愧,“我看了三本,除了第一本之外都看不太懂……”
“你看懂第一本了?还往后看了两本?”斯特兰奇惊讶地说,“看第一本就就够了。你可以把那本书带走,那本是半公开的科普读物,吃透之后你就知道什么时候该躲了。”
第127章 第四种羞耻(27)
希克利张大嘴,像个千辛万苦地啃完导师给出的参考文献和学习资料,顶着熬得通红的眼睛和饱受折磨的大脑赶到教室,然后被告知“那是整个学年需要看完的内容,选修的同学只看教科书就可以”的冤种学生。
“只看第一本就可以?看完直接带走?”他喃喃地重复道,有一半情绪平静得像死水,另一半则歇斯底里得令斯特兰奇不安。
“你说你对魔法不感兴趣……我们这里对学徒的要求不算很高,但每个都抱着强烈的意愿,而且有相当明确的目标。你在这点上显然不符合我们的标准。”斯特兰奇背在身后的双手调整了一下手指上的环戒,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又或者你改变主意了?”
仿佛寒冬腊月里被兜头泼下一盆滚水。
希克利迅速冷静下来。
差点都忘了他是带着任务过来的——也不能怪他,他可是切身体会了魔法。
心情激荡之下他几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区区任务本来也没被他放在心上,可不就在关键时刻被丢到脑后了吗。
在图书馆里看了几天书,又是一次世界观被颠覆的经历。这次的世界观被颠覆,更多是指过去他隐约有所预感的东西被明明白白地讲了出来,还给出了明确的定义和理论。
不过,希克利倒也不是对书里的内容照单全收。
“我读到的那些,包括‘造物主’这种说法,”希克利没有回答斯特兰奇的问题,而是问,“那都是真的吗?”
斯特兰奇扬起一边眉毛:“当它们是真的对我们比较好。”
懂了。就是里面写的东西属于被含糊了细节,抹掉了坏处的版本。太好了,非常感谢,比起所谓的“真相”,希克利更想要安稳和平地生活下去。
看来法师和特工的生活的确有很多共通之处,至少“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这点是一样的。
在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了熟悉的节奏感,这让希克利绷紧的神经舒缓了一些。他终于有点感觉自己能把控自己的生活了,至于任务的事情,他觉得斯特兰奇估计心里门清。
“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这个。”他告诉对方,“其实我隶属于一个官方组织,上头给我的指示是来卡玛泰姬,找找线索。”
更多的细节他没说,毕竟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斯特兰奇果然对此一点也不吃惊。他说:“我对你们有所耳闻,你们的手伸得很长——而且非常有勇气,竟然在知道他的存在之后还敢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说这话时,他慢慢地扫视着希克利,从头到脚,又从前到后。那眼神中透着说不清的暧昧和惊叹,好像在欣赏一头自己咩咩叫着跳进屠宰场的小羊,称量的同时又透着隐约的嫌弃,就好像这头小羊还不够肥美似的。
希克利被看得背后发麻,鸡皮疙瘩一路颤到了耳朵后面。他惊恐地躲闪着斯特兰奇的眼神,左右扭着脖子看自己的背后:“你看什么?”
“亚度尼斯·韦恩。你的任务绕着他打转呢,别告诉我你没有意识到。”
这个名字激起希克利发自本能的恐惧,然而随着这个名字一起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却是另一个人。
那个一直跟在它身边,寸步不离的男人。始终不变的浅棕色风衣,提着同色系但颜色更深的手提箱,懒懒散散地站在一边抽烟。
弥漫的烟雾中,他的视线四处游弋,却又总是不经意般回到它的身上。
希克利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真实存在。
之前斯特兰奇说“打扰他们的好事”……希克利斗胆猜测,应该就是在说它和他。
他与它是什么关系?
希克利不愿意看它,大部分时候,他都将注意力放在徘徊在眼角的他身上。
尽管他很少站在它触手可及的位置,然而,他的脖颈上仿佛系着看不见的项圈,锁链的另一头被它牢牢握在手中。不需要耗费任何思考就能体悟到他们之间的联系,它的稳操胜券,他的全然顺从。
在希克利的视线正中,那个据说是叫“亚度尼斯”的、非人的东西……凝视着他,凝视着他的神态和眼角。
它撩起唇角,薄薄的嘴唇在阳光中红艳得像花瓣,牙齿森白如刃。
希克利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那个该死的肉块,无法被大脑控制反而控制着大脑的东西。要是心脏像肺一样听从指示就好了,要是心跳能像呼吸一样被憋住就好了。
但是心脏一点也不听话,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主人是多么绝望地祈求着安静。
他的跳得那么快,几乎能被误以为是爱情。
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
“回神。”斯特兰奇冷冷地说,“他有没有上钩我不知道,我看你已经上钩了。”
希克利又是羞愧又是悲伤地低下头,心想这是我自己能控制的吗?我要是自己能控制也不至于那么害怕啊。
他还以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诲,内容大概基本等同于每一任长官反复向他们强调的东西,任务第一,命令是绝对的,理性大于感性。然而,斯特兰奇只是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一点疲倦。
“算了,他应该对你没什么兴趣。”他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对人类产生过什么兴趣了,你应该不至于成为那个例外。”
希克利有点想问“你是那个例外吗”,但这次他控制住了。
很高兴知道他的自控力还在。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他中规中矩地表达感谢,“这种话你可能听了很多,但我还是得说。谢谢,你很可能救了我的命。”
这一瞬间里,斯特兰奇的神色实在让希克利没有看懂。
“噢。”亚度尼斯发出失落的声音。
睡得迷迷糊糊的康斯坦丁皱着眉往被子里缩了缩,试图把声音都挡在外面。耳边确实因此安静下来了,亚度尼斯也变得静悄悄的,可正是这种安静让康斯坦丁迅速转醒。
他在心里骂自己没事找事,又认命地睁开眼睛,看向靠在床头的人——他们是什么时候跑到床上睡的?这个陌生的房间又是什么地方?
啊,不重要,也不是第一次在奇怪的地方睡着,又在另一个奇怪的地方醒来了。
奇怪的是,本该习惯的东西,此刻却带来古怪的新奇与刺激感。
康斯坦丁无所事事地想着是否这也是亚度尼斯耍了什么手段,一定是他干了什么,人类毕竟是一种适应能力极强的生物,任何新鲜的刺激都只可能发生在第一次。
就好比他第一次死在亚度尼斯手里的时候痛苦得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活过,第二次死就已经有心情猜测亚度尼斯会用什么办法复活他了。
等到第三次死,他甚至开始觉得死亡的过程也怪有趣的,再之后这就变成了他们见面的常规结局……不能说他没有享受,虽然他每次都表现得很难看。
亚度尼斯是怎么对肉糊状态的他感兴趣的?
这玩意真不讲究。
“先别告诉我,让我猜一下你为什么这么失望。”康斯坦丁惬意地捞了一根烟在手里,但没有马上点燃,只是将它放到鼻子下面深深地嗅闻,“斯特兰奇,是吧。”
“你那会儿还有意识?我想这是我的错,亲爱的,下次不会有这种失误了。”
“少来这套。你这玩意要是有什么算得上优点的话,在调整快感这方面绝对榜上有名。你很清楚我是清醒的。”康斯坦丁说,“投法不错,正中准心。他一定感觉强烈。”
“其实,你说要分手的原因是他吧。”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康斯坦丁立刻感觉不舒服了,“为什么这种俗透顶的肥皂剧对话会出现在我们两个之间?这合适吗,亚度,你这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这时间他才有空观察房间的具体模样。相当金碧辉煌,这是他看到头顶高悬的似乎镀了金的华丽浮雕时所产生的的第一感受。这间卧室符合任何人对于奢侈的想象,然而教堂式的设计和高阔的空间,压下了浮华之感。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斜斜照进房间,明亮的光线被窗框精准地切断,从胸口处往上的位置呈现出黄昏般的暖色。
还真是费心思,就为了保证住户哪怕睡到下午也不被阳光打扰。
有钱人的享受确实已经到了康斯坦丁完全无法理解的程度,完全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嘛,睡觉前拉窗帘那么难?
“人类的情绪很可爱。”亚度尼斯回答。
康斯坦丁有些糊涂,分不清这句评价的内容到底是针对什么。
“我是不怎么喜欢你老关心斯特兰奇那边。但还远远没有到上心的程度,我是说,你也没有感情啊,我根本没有任何需要担心或者嫉妒的理由。”
“嗯。”亚度尼斯说,他的声音淡淡地飘散在房间里,光亮,平滑,犹如圣光。
他又说:“人类什么时候变成了有理由才会产生情绪的生物?”
这话叫康斯坦丁产生了极为熟悉的情绪,他的肺腑翻搅,心口胀痛,某种勃然欲发的东西在他的血管里盘旋,令他想象起无数颗流星在肉体的缝隙中点燃一粒粒火星。
“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反而教育起人情绪了。”康斯坦丁说,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像是气得狠了。抽了太多烟可能还是有好处的,他的语气在这时候还很平稳。
他有点自虐地回想起被焚烧至死的感觉。他想他那时候被切割成了好几瓣,或许看起来正像是一朵焚烧的花,噼啪作响,连惨叫也被烧光了。
“我想你并不是真的在嫉妒或者愤怒……康斯坦丁,我想你只是渴望有不一样的事情出现。”亚度尼斯说,“斯特兰奇出现了。我倒是没想过效果会那么好。你过去的反应很不一样。”
“过去?谁?”康斯坦丁问。
亚度尼斯做出一个思考的表情,微微拧着眉,仿佛被彻底难住了。康斯坦丁盯着那张天使一样的面孔看了一阵,说:“布鲁斯。”
“为什么能猜中?”亚度尼斯大为困惑。
这次是真的,康斯坦丁知道。就像很多演员总是习惯用同一个表情表达情绪一样,亚度尼斯也留有类似的痕迹。可能是人类身体的肌肉记忆,他困惑时会不太明显地吮吸下唇内侧。
康斯坦丁喜欢这些小小的细节。
……真是没救了。
“他不知道你这玩意是什么。他很爱你。而你这种白痴根本分不清家人的爱和我对你的爱有什么区别。在你看来应该很近似——可怜的布鲁斯,你一定把他的脑子弄坏了,至少一次。”
亚度尼斯说:“我可以分清你和其他所有人的区别。”
“哈。”
“我熟悉你,康斯坦丁。身体和灵魂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情感的产生和变化,你的技能,你的爱好,你的收藏,你的一切。我可以毫不费力地重塑出无数个你,和你本人一模一样。”
“哦?看样子你试过。”康斯坦丁兴致勃勃,“结果怎么样?哪里出了错?”
“没有任何差错。它们都是完美的复制体,和你完全一样,也都像你一样爱我。”
“以你的性格不太可能不带他们来一起玩儿吧?怎么我一个都没见过?你把他们放哪儿了?”
“吃掉了。”
“……”
“你好像不怀疑自己是复制体。”
“我不是。”康斯坦丁说,“否则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亚度尼斯点了点头:“只有你。一个是最好的。你是最好的。”
有时,康斯坦丁死的时候能听到亚度在轻轻唱歌,听起来有点像歌,完美而无垠的曲调,仿佛在同整个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合奏。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总是为此感到快乐。
他知道爱上这东西不是好事。他也知道这东西从不真正地爱他。
倒不是祂不想,祂就只是不能。
但是,当这样庞大的……东西,告诉你整个宇宙里你是最好的,而且十分真诚、绝无矫饰,你也清楚地知道祂确实认真地比对过。
过去得到过这样的肯定和偏爱吗?怎么能不在这庞大的肯定和偏爱前一败涂地呢?
亚度尼斯总是说,他的爱是特殊的。
他的爱并无特殊之处。他是凡人,凡人不能不去爱。他爱过很多人,害得——或许也是爱得他们全下了地狱。
亚度尼斯不会下地狱的。
他因此不能不去爱他。
又隔了好几天,康斯坦丁才随口提起来亚度尼斯那身奇怪的叹息。
“斯特兰奇距离决战的时刻越来越近了。”亚度尼斯说,“我不能不觉得有些遗憾,他现在的样子是最可爱的——取得胜利之前的英雄总是最可爱的。一旦他们赢了,故事就该结束了。”
“他会死?”康斯坦丁怀疑地说,“至尊法师死得这么随便?”
“我在这里所描述的死亡更多是一种隐喻,亲爱的,是指旧的自我的死亡。”
康斯坦丁对隐喻很熟悉,好歹他也是玩过摇滚的,多年以来也一直保持着边缘人士的身份。虽然没正经读过什么书,认魔鬼的语言都比认母语利索,但自诩水平比亚度尼斯高多了。
他对此的评价也秉承了他一贯的风格:“少跟我扯这些陈词滥调。我看你就是见不得人变好。”
亚度尼斯一点也不反驳。
自从康斯坦丁搬走,他也跟着康斯坦丁一起住起了酒店。
再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大老板,整层楼都被留给了他们,酒店的管理者从来没见过这位亚度尼斯·韦恩,揣摩比照着布鲁斯的日程来做安排。
负责客房服务的是五位年轻漂亮的金发女郎,康斯坦丁私下里还对他们的外表做了一番感叹,大意是长成这模样了,随便找个有钱的嫁了也就差不多了,说不准婚前协议都不用签,干嘛老盯着特别有钱的那些呢?年轻小姑娘哪儿玩得过。
亚度尼斯说她们应该是觉得我的行事风格会和布鲁斯比较像,所以才来碰碰运气。
不过,仅仅一天过后,酒店就意识到亚度尼斯和布鲁斯完全是两个类型。亚度尼斯几乎没有注意到为他提供服务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五个女孩依次尝试后,大约是向高层反映了情况。
服务生被换成了五个同样年轻、同样漂亮的青年。
始终陪伴在亚度尼斯身边,始终被忽视个彻底的康斯坦丁:“……”
他扭头跟亚度尼斯说:“新来的这几个男的成色比不上前几个女的。”
“是吗?”亚度尼斯回答,“我看都差不多。”
“你又瞎又傻。”
“这是人身攻击。”亚度尼斯一本正经地说。
他的手很不正经地捏着康斯坦丁的腰,捏得康斯坦丁怪不自在。当然肯定不可能是羞涩,主要是亚度尼斯很少这么做。
虽然他们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个遍,可亚度尼斯几乎不对他做小动作。
仔细想想,像这样自然的对话在过去都很少见。
过去……他们过去的对话,基本都是他说他的,亚度尼斯说自己的。过去,亚度尼斯也极少展示和他的亲密。
“你可能把我搞坏了。”康斯坦丁说,无视向他们投来惊恐视线的侍者,“我越想越感觉我们的进展跨度太大,根本说不过去。”
“我是动了点手脚,但我保证没有太多。你要相信我的手艺。比起相信你自己,不该更相信我吗?”
康斯坦丁觉得手痒。他抓起桌面的叉子,视线在尖头和亚度尼斯的身体上反复移动,最后还是考虑到周围有太多普通人旁观,他遗憾地放下了叉子。
说真的,这些侍者是怎么回事?白长一张漂亮脸蛋了是吧?做服务业的都不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装瞎扮聋吗?
康斯坦丁听到他们齐齐松了口气。太响亮了,害得他都有点尴尬了。
反观亚度尼斯,此刻正望着他无声地微笑,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这玩意的演技是不是涨了?
“你应该去参加竞选。你根本感觉不到尴尬,这太有优势了。而且你现在看着像个天使,很多人会投票的。”
“我其实有考虑过。”
康斯坦丁的血一下子凉透了。
他心说坏了,怎么还真有过这一茬?世界该不会就这么毁于他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吧?如果是别人他还真不至于这么担心,但那是亚度尼斯,而且还得加上他自己。
世界毁于约翰·康斯坦丁开的玩笑。
他妈的。听起来很像黑色笑话,黑色笑话也正是他人生的写照。
……这是不是过去的重演?
是不是他真的和亚度尼斯开过什么玩笑,亚度尼斯真的因此把世界搞崩溃了,现在的一切都是重启之后的世界?
重演这想法更不可思议,但重复一遍,那是亚度尼斯加上他自己。
……康斯坦丁决定不再多想。
他靠到亚度尼斯怀里,按着亚度尼斯的肩膀和他接吻。
亚度尼斯看上去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愉快地接受了。吻完后他还很恋恋不舍,用指腹反复摩擦康斯坦丁湿润的嘴唇:“这是为什么?”
“突然发现我特别爱你。太爱了,不能不马上吻你。”
“这是公认的事实,何来‘突然发现’一说?”
“我突然发现有个有能力为我实现一切的情人实在是太美妙了。”康斯坦丁发自内心地说,“请你千万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
“我还没说出口。你又读我想法了?不,”康斯坦丁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我已经请求过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说出口:别让这世界毁了,亚度。”
“你只求我三件事。鉴于有一件我无能为力,另两件我都会丝毫不打折扣地做到。”亚度尼斯微笑着,把手按在康斯坦丁的胸口,“我保证。”
“……我还是得因此付代价,是吧。”
亚度尼斯的笑容扩大了,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此美丽,实在美丽,这表情很容易让人感到恐怖谷效应导致的不安。
“当然,亲爱的。”他唱歌似的说,“别怕,你都会喜欢的。如果你不喜欢,那还有什么意思?又不是我自己喜欢。”
“呃。对。”康斯坦丁面无表情地重复道,“都是我。是我喜欢,你根本没兴趣。”
他又好气又好笑,最终所有情绪都在亚度尼斯的笑脸里化作诡异的柔情。
康斯坦丁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将红酒一饮而尽。
“好吧。”他说,也微微地笑起来。“我是很喜欢。”
布鲁斯忍了又忍,忍了将近小半年,忍不住了。
刚好亚度尼斯在自家的酒店住着,他上纽约开会,睡完整场会议,养精蓄锐,在合同上签好字,算是把总裁推不了的活儿都干完。
事情一结束,他就开着快车飞飚到酒店,问酒店要了门卡——他既是集团总裁又和亚度尼斯一个姓氏,酒店甚至都算是他送给亚度尼斯的礼物,管理给得相当痛快。
房间里没有人,布鲁斯进去之后把灯一通开,先翻冰箱弄点东西吃,吃完才有心情在屋里转悠。
倒也不是存心想找出点什么……这不是蝙蝠侠的职业习惯么,到了别管什么地方,第一反应都是翻箱倒柜找线索。
他这边翻完了外面的屋子,还在卧室门口踌躇呢,卧室门自己开了。
浓烟滚滚,康斯坦丁在烟雾中抬手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也没那么久。”布鲁斯打量着康斯坦丁,“你瘦了一些?”
“好不容易才长回现在的体重,还是比以前瘦一点。不过我的肌肉都回来了,”康斯坦丁作势要掀衣摆,“如果你想欣赏一下的话——”
布鲁斯截断了他的话:“天,千万别。”他嫌恶地皱起了眉。
“随便你。”康斯坦丁放下手,“来找亚度的?真不巧,他上周就走了。说是有个老朋友跑到地球来了,他想去探望一下。”
“亚度尼斯的老朋友”听上去不是什么好事。绝对不是好事。
布鲁斯立刻被这件事吸引了注意力:“他说了是谁吗?”
“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个神。”康斯坦丁说,在布鲁斯的逼问的眼神中又努力回忆了几秒,“我真记不清楚了,那会儿我没什么神智……好了好了,别再发射你的蝙蝠视线了,让我再想想。”
两人在会客室坐下,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有亚度尼斯在的时候还好,可一旦跟康斯坦丁单独相处,布鲁斯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自在。康斯坦丁看着倒是怪放松,但这人一向没个正形,再说,能和亚度尼斯纠缠到一块儿,也别指望康斯坦丁这人有什么道德感羞耻感。
奇怪,布鲁斯想,为什么他会感觉康斯坦丁应该有羞……
“想起来了。”康斯坦丁冷不丁说,“是个名声不大好的神。嗯,至少神话是那么说的,到底真实性格怎么样就没人知道了。”
布鲁斯立刻遗忘了刚才的想法,催促道:“再想想。”
然而康斯坦丁并不吭气,只拿一双眼睛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