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尹道：“保险起见，在我提条件之前，我建议你先在我们之间加一个屏障。”
一区的公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们的指挥官。
两位指挥官需要密谈，这很寻常，只是第九区指挥官的神情态度仿佛好像又有一些不寻常。
众所周知，他们的指挥官很不幸地在第九区度过了一段时间的囚禁生涯，自然人的好奇心不重，此时也只是将目光聚焦在自己的指挥官身上，流露出那么一点点的探究欲。
莫尹给了天枢反应的时间，他喜欢看到天枢这副陷入两难的无奈表情。
精神力屏障还是加上了。
至于公民们怎么想，就不在天枢的控制范围内了。
莫尹道：“我希望你们不要干涉我们第九区的任何重建日常生活，就只做最纯粹的监视。”
“就只是这样？”
“是的。”
莫尹道：“你以为还会有什么条件？”
天枢直接撤掉了精神力屏障，指挥一区的公民们分散到第九区的各个方向。
莫尹手背在身后，手指慢慢勾着，忽又扬声道：“还有——”
这次回头的就只有天枢了，他看到莫尹站在高处，脸上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我要你每天都来见我。”
本来已经消解了好奇心的一区公民们闻言顿时纷纷回头，他们的视线先向着高处的指挥官凝望，发觉对方脸上是完全捉摸不定的神情后又看向了自家的指挥官——很不幸，他们没观察到指挥官的表情，因为指挥官已经重新戴上了兜帽，只露出紧绷的嘴角。
“指挥官……”
天枢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他没有对莫尹的话作出回应，还是将几人的监管任务布置完毕后就先行离开了。
几位公民再次望向哨所，却见哨所处已经换了站岗的人。
第九区的荒芜让一区公民们很是不解，他们不懂为什么在这样的时代里，还会有执法区如此落后，甚至需要自己劳作耕种。
机械呢？合成人呢？
劳动型的合成人是最物美价廉的，为什么不用？
难道第九区的贫穷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一区公民已经习惯了在一区的自在生活，即使在第九区执行监视任务，依旧带了大量的合成人，在第九区的各个角落圈画出几个与第九区整体环境格格不入的高雅地区，以非常快的速度在第九区重现了他们在一区的生活。
他们承认自己必须要感谢第三区那位指挥官的创意思维，开发出了超级合成人，有些亵渎地说，这位超级合成人简直就像那位初代自然人一样，而且能量更加超群，让整个第三区的合成人都爆发了精神力。
第三区的一些边缘地区的合成人也受到了波及，觉醒了一定程度的精神力。
现在有精神力的合成人售价非常昂贵，因为保留下来的这种合成人很稀少。
有精神力的合成人比起一般的合成人要更好用，这是公认的。
譬如现在他们就不用浪费自己的精神力，而是让自己的合成人来展开精神力屏障挡住第九区的风沙。
一区的公民们用精神力加强自己的视觉在整个第九区游览，发觉第九区几乎没有可看的地方后都觉得失望而不可思议，这样也配称为执法区？
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那位指挥官了。
指挥官正在血月下站立着，他仰望着血月的方向，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其中一人有些不耐烦道。
“很快吧，”另一人道，“等选举过去就好了，指挥官会对这个地方做出改变的，这里真太糟了。”
“改变？我认为埋葬比较合适，这地方压根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让他们全都搬到一区来吧。”
“这是个好主意，就怕这些野蛮人会认为我们是在冒犯他们，这里的人眼神都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有一点儿，总觉得他们的眼睛不像自然人。”
“异化所导致的。”
“那位指挥官的异化太严重了，看上去很需要接受治疗……”
几人通过精神力交流着，话题不知不觉又转移到了两位指挥官身上去，开始讨论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聊得十分投入，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陷入到与自然人不相符的好奇当中去。
一旁等待听候差遣的合成人们也有着几丝疑惑地看向这些眉飞色舞的自然人，感觉到了一丝这些自然人没有察觉到的诡异之处。
就在这时，合成人们的精神力被用力抚了一下，让他们差点叫出声来。
“嗯？”
对方的声音有些冷，不是情绪上的冷，而是天生自带的浅淡，“你们的精神力都是同源的？”
有关合成人的历史，莫尹没有专程去了解过，倒是有印象曾经接触过一位合成人。
那时，他因为无聊也因为追求快感，连续把小世界搞崩，被联盟罚去参加下岗再就业的任务，在准备室里遇上了位扮演男频工具人的合成人。
那个合成人无论从外表和个性来看，都是非常典型的合成人。
温顺又安静，眼睛时常睁得圆圆的，说话的时候语气节奏很舒缓，说出来的内容也完全就是合成人那一套，联盟对合成人的调教很完美。
莫尹没有和那位合成人做过多交流，在完成训练世界出来时，合成人还在小世界里，看上去眉头紧皱的十分痛苦，甚至精神力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外泄，就在那个短暂的瞬间，莫尹接触到了那位合成人的精神力。
和这个小世界里的几位合成人的精神力完全一致。
这真是相当有趣。
合成人们被精神力沟通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的精神力等级不够高，做出精神力屏障后就不能再分神与人沟通，他们甚至没明白是谁在和他们说话。
莫尹也意识到了这些合成人还没进化到可以对精神力运用自如的地步，这进一步说明他现在所经历的小世界大概率真的是过去的一段文明历史。
莫尹收回了精神力，看到几位合成人脸上明显地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似乎在找跟他们沟通的人，果然和那个合成人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心机，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对于合成人的定义，从合成人被制造出来前，伦理问题就已经彻底盖棺定论，合成人被定位成工具辅助类生物，不因外观与自然人相似就视为同类。
作为自然人，莫尹对联盟对合成人的态度从来不关注，也无所谓，事实上他对自然人也是一样的态度。
在旁观了合成人们被像物品一样使用后，莫尹的心情理应毫无波澜。
如果他没经历过那些世界的话。
说打抱不平倒也不是，只是纯粹地有点不爽。
见不得有人活得比他嚣张。
深紫色眼眸一一扫过几个一区公民在第九区设置的据点，他转身走向第九区的深处。
“那是什么地方？”
一区的公民注意到指挥官进入了一栋入口狭小的建筑。
“是他们的监狱，据说那几位指挥官就是被关在那儿。”
提问的人目瞪口呆，“我真难以想象这地方野蛮到了这种地步？第九区的公民真的是自然人而不是合成人吗？”那人说完，又扭头对几位合成人道，“抱歉，无意冒犯，你们很棒。”
合成人们连忙表示没有关系，他们没感觉到被冒犯，这是完完全全的实话，他们这几位合成人都是家政型合成人，被制作出来时就致力于为自然人服务，这是刻在他们基因里的本能。
“需要进去监管吗？”
“不，那种地方我一步都不想踏入，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样可怕的场景等着我，我受不了。”
合成人们的视力还不足以看到自然人们所讨论的场景，但也大概知道在第九区有像监狱这么落后的地方，想到刚才那声“问候”，他们不由又感到几分紧张。
甬道深处，地面打开，莫尹脚步快速地顺着台阶下到更深的地底。
整个空间被巨大的银色武器给占去了70%，两旁陈列的百具遗体散发着残余的精神力，光亮如丝线般飘浮在空中与武器相连，武器表面被各色精神力包裹着，精神力如同河流一般奔流不息，上下交织。
能够对付自然人的武器不经过实战是不可能被制造出来的。
那些差之毫厘效果就全然不同的精密部分必须要有实打实的对战数据才能够完善。
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牺牲是必要的，牺牲的人选也不需要讨论，都是随机的，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在前面的某个世界里，莫尹曾经当过军师，带过兵，他在边境和军队生活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仍记得有座城池名为庸城，所以他能理解第九区公民们的想法，他和天枢说他纯粹地就只是在搞破坏、找乐子，这当然有故意逗弄的成分，毕竟他看到天枢纠结的表情就觉得很开心。
毫无疑问，那些世界改变了他，莫尹从不抗拒也不害怕改变，无论怎么变，他都是莫尹，至于变化是好是坏，他不在乎，只要自己乐意开心就行。
“指挥官，外面到处都是一区监管的人，会不会……”
“不用担心，”莫尹凝视着正在进行数据交融完善的终极武器，“这里是精神力屏蔽状态，他们看不到这儿。”
除了死人的精神力，在这个地方，所有的活人都无法调动自己的精神力。
“只怕他们会突然闯进来。”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这里太黑，他们不会进来的。”
莫尹认为除了天枢之外，其他一区人来监狱察看的概率很低，而天枢被他那么一刺激，估计短时间内连第九区都不会踏入了。
自然人都是很高傲的，他反复挑衅，天枢怎么也得回避一段时间，即使是为了他的自尊心。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莫尹在监狱里待了十来分钟就出来了。
正在重建的第九区现在遍地都是帐篷和火堆，刮过的狂风对帐篷是毁灭性的打击，对火苗是狂欢的助推，第九区活像个穷途末路的末世。
很快，一区的公民们就发现第九区没有真正的夜晚，只能躲进建筑内部休息。
血月悬挂在天空，莫尹在帐篷里看书。
精神力觉醒之后，人类在某些方面其实是倒退了的。
当精神成为了终极，其他现实的部分就被大量抛弃，工业、技术、科学……这些全都失去了意义，整个人类文明进化的方向变了，大船硬生生地转了舵，所有有关精神、宗教、哲学领域迎来了狂欢，较为讽刺的是这崭新的进化方向是由一位物理学家开辟的，但这位最初的自然人自己却将密林里造价惊人的实验室都给烧毁了，从此彻底不再触碰物理学。
所以一直过去了几百年，自然人在工业上的水平其实毫无进步。
莫尹手里的实体书籍正是体现之一。
这些书，莫尹在联盟里没有接触到过，这是一本自传，来自那位最初的自然人，方明。
“……当身体陷入绝境时，我发觉我自己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我不是个伟大的人，对死亡的恐惧如同魔爪掐住了我的喉咙，我无法呼吸，我必须寻找活下去的机会，我必须要为我的生命做出最后的冒险。”
这本名为《我寻找生命奇迹》的自传在自然人中知名度很低，销量也很差，一可能是因为这本书的书名实在老土，二则是自然人对这位老前辈没太多关心之处，自然人谁都不关心。
莫尹一目十行地阅读着这本自传，至少这本书澄清了当时方明并不是所谓的想要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投入到研究中去这样高尚的目标而进入密林实验室的，方明仅仅只是为了自己，为了活下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自然人的鼻祖的确是位很典型的自然人。
书中同样提到当方明发觉自己觉醒精神力时，起初是狂喜，为自己获得新生而陷入了几近癫狂之中，他难以置信电影当中觉醒超能力般的情节会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狂热的喜悦过后，他的生活，甚至于整个世界都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凡是和他有过身体接触的人都陆陆续续在不同程度上觉醒了精神力。
这就很糟糕了。
方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会变成什么样子，与其成为被研究或是被抢夺的对象，不如自己先掌握主动权。
不知道方明是不是在自传中对自己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美化，他说他原先绝不是那样的人，可他那个时候所下的决定却是如此果断，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选择组织起精神力觉醒的自然人建立了新的政权，发动了战争。
“当我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回头了，我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自然人’。”
在那场名为进化的混战中，星球失去了一半的人口，那些不幸没有觉醒精神力的‘人类’消失了。
属于自然人的新秩序开始建立，而就在过去百年之后，方明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部分的自然人离开了那颗星球，来到了现在莫尹所在的星系。
来到新星系后不久，方明留下了这本自传，然后就自杀了。
审判者同时拔地而起，它收容的第一位罪人，就是整个自然人世界里的第一位自然人。
“我最终还是无法抵抗原罪的审判，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有后人能纠正我的错误……”
就这样结束了。
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悔恨和遗憾。
莫尹合上了书，神情若有所思。
隐隐约约的，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那种神经被轻挠的感觉不是特别好。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跟他一起分担就好了。
莫尹抬起眼，精神力放出去。
某人的自尊心上限原来是五个小时？
彼此都隔着一段距离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九级精神力，只要不是刻意规避，这个精神力等级的自然人在精神力领域就等同于独处。
天枢的精神力和莫尹在小世界破碎的缝隙里所感受到的精神力略有不同，没有那么充沛，也没有那么阴郁。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过来？”
莫尹主动发出了邀约，过了一会儿他得到了回应。
“我不是来看你的。”
天枢说的是实话，他是因为内心某种奇异的不安才选择了重返第九区，绝不是听莫尹的指示来赴约。
“哦。”
莫尹的声音听上去带了点笑意，天枢耳根微微有些发烫，要解释，又觉得恐怕越描越黑，干脆不说。
第九区的夜晚，是辐射最厉害的时候，沐浴在血月的光芒下，天枢冷不丁道：“第九区的辐射没那么严重，不应该造成那么强烈的异化。”
“异化？谁说我异化了？我的体貌特征都是天生的。”
片刻的沉默后，莫尹似乎听到天枢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也去过几次外宇。”
天枢道，语气像是在回忆，“那里有许多美丽的星球，我登上过几个，很遗憾，没有找到宜居的星球，我想，也许在更远的地方，会有更适合我们搬迁的星球。”
“你想离开这里？”
“嗯。”
“为什么？”
“留在这里，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公平，各区的资源不均是事实，这颗星球的生态决定了各个执法区之间不可能获得相同的条件，只要这方面的不平等永远存在，各个执法区就不可能过上同样安逸的生活。”
“你是个不正常的自然人。”
莫尹评价道：“你关注的东西很实际。”
天枢又笑了，“这算不正常吗？我倒是觉得我们过分关注精神力，在一些事情上忽视了太多，也许有一天会后悔的。”
莫尹认真聆听着天枢所说的话，他越来越好奇到底天枢最终是犯了什么错误。
“你过来，”莫尹直接道，“我想和你面对面说话。”
帐篷外风沙阵阵，莫尹侧脸对着门口，凝神听了几分钟后确定天枢不会过来了。
嗯，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人的自尊心。
莫尹躺下，重新打开那本自传，手指压着书页“刷拉拉”地来回翻动了几下，神色若有所思，他总觉得从方明的这本自传中感觉到某种很奇怪的不适，至于到底哪里不适，他也很想一下解密，可惜这不可能。
天枢没有直接在上个世界崩溃时告诉他真相，而是选择费尽心思地把他拉入这段历史中，一定有天枢的缘由。
也许真相实在难以启齿，他没有办法就这么简单地向莫尹阐述。
其实要知道真相也不难。
审判者里残留着所有为文明牺牲的自然人们的精神力，其中就有方明残存的精神力碎片。
要解开有关自然人的秘密，只要进入审判者找到方明的精神力，和方明的精神力连接沟通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问题是审判者平常不是开启的状态，在它没有履行审判职责的时候，它就只是各个区最普通的一栋建筑，没有入口，也无法进入。
可惜的是莫尹第一天踏入这个世界时还没有意识到其实解开谜底的钥匙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想要开启审判者，就需要有人犯下重罪，一定要是能够影响整个文明进程的罪过。
第三区的指挥官搞出了超级合成人，让合成人觉醒了精神力，这显然将会对自然人的文明造成重大冲击，所以审判者开启了。
而莫尹对几位指挥官的绑架却没有让审判者重启，这说明他对那些指挥官所做的事还不够动摇自然人的文明，惊动那些残魂。
看来他正在研究的武器是一箭双雕啊。
莫尹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天枢有没有令审判者开启过呢？
选举即将开始，天枢去了几个执法区与指挥官们谈判，很遗憾的是，原本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位指挥官纷纷对他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回避。
要和自然人搞好关系本身就很困难，自然人的和平不是友善的结果，而是绝对的自我、高傲、冷漠等等自然人特征元素的叠加。
莫尹说天枢不是个正常的自然人，天枢承认这一点。
从莫尹那严重的异化可以看出莫尹在外宇暴露得很严重，那不仅仅只是浅浅地探索、游玩，已经到了非常深入的程度。
天枢也经常去外宇，他肯定他受到了某种辐射的影响，外宇到处都是虫洞，那些神秘的闪着光的地带有时会很吸引他，自然人的好奇心不该那么重的，他依靠着精神力屏障短暂地进出过那些虫洞。
他肯定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些东西，只是出来以后他就全忘了，但那绝对对他产生了影响，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驱使着他去做些什么。
无论如何，松散的联盟现状必须要得到积极的改变。
天枢以此开始了与各区指挥官的积极交际。
查理是个酷爱探险的自然人，天枢通过外宇旅行所带回来的一些碎片得到了和他的友谊，随后他开始不断尝试与其余的指挥官搞好关系。
当时执法者还在，但是众所周知，执法者都活不长，准备是有必要的。
“指挥官，今天也还是一切照常。”
每天在快要结束时，天枢都会来到第九区。
一区的公民们给出这一句算是汇报的话，表示对他们的指挥官已是非常尊重。
天枢感谢了他们的付出，随即将视线在整个第九区铺开，他没有发现莫尹的身影，这说明莫尹正在监狱中。
负责监管的一区公民们告诉天枢莫尹几乎每天都会去监狱，在里面待上一小会儿。
至于莫尹在监狱里做什么，他们就不知道了，当然他们猜测大概是在里面进行一些野蛮的刑罚。
“他可能需要发泄吧。”
天枢直接道：“他不会。”
即使要发泄，莫尹也只会对能量与他旗鼓相对的人发泄。
他每天都来，莫尹不也一次都没找过他吗？
指挥官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监狱门口，在风中抬起了头，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向了天枢凝望着他的方向。
这样远的距离，他们之间的“看到”不是客观意义上的，而是精神力层面上。
自然人很少与别人有什么亲密的接触，做基因匹配的人越来越少，身体上的倦怠已经逐渐成为了一种潮流，更遑论精神力上的接触。
有点亲密过头了。
天枢收回了精神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他仍被凝望着，于是再一次放出了精神力，他的精神力很快就碰到了阻碍。
一道强而有力的精神力屏障挡住了他。
天枢脸色微变，立即向着精神力屏障所竖起的方向前进，等他到了精神力屏障前，精神力屏障向他推来，天枢下意识地也举起了精神力屏障，两个屏障碰撞在一起，莫尹的精神力屏障流水一样地散开，随后又在天枢的身后聚拢，将两个人圈在同一个屏障中，而屏障的主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台阶上，“这么急？怕我跑了？”
天枢每天都来第九区，也每天都不见莫尹。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天枢收起自己的精神力屏障，他看向莫尹，莫尹神色平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诡计得逞似的。
天枢明白了。
莫尹每天故意在监狱逗留一段时间就是为了骗他过来，为了像现在这样得意地看他。
天枢很难说自己是否生气了。
莫尹说他不像个正常的自然人，莫尹又哪里像个正常的自然人呢？
自然人不会有他这样的眼睛。
诡异的深紫后流露出洒脱的情感色彩。
他又很像自然人，那种唯我独尊的架势简直比任何自然人都要更自然人。
“你到底在看谁？”天枢淡淡道，他不想再那么盲目地猜下去，“我长得很像你认识的人？还是我们的精神力很像？”
莫尹抬起手托腮，手指在脸颊上慢慢敲，“我在看你。”
天枢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天枢，我已经喜欢你了，”莫尹微笑道，“你呢？你喜欢我吗？”
他虽然是在提问，语气却仿佛充满了自信，那种自信让人生气，让人忍不住想要反驳，想要让他的自信落空，来打击、摧残他那种没来由的骄傲……
天枢嘴唇动了动。
莫尹依旧微笑看他。
精神力屏障所包裹的世界像被凝固了一般。
有一种力量驱使、控制着他，让他不能想象面前的人脸上流露出失望表情的模样，即使这很有可能又是莫尹在逗弄他所开的玩笑，他理应做出恰如其分的还击才不会让面前的人彻底占据上风。
“你是位出色的指挥官。”
天枢这样回答道，语气平静客观，内容答非所问。
莫尹嘴角的微笑慢慢上扬，“在我囚禁了你们那样长的时间？还是……”莫尹顿了顿，他慢慢站起身，指挥官被军服包裹的修长身形一览无余，腰间的鞭子弯曲的蛇尾般垂下一截，他的声音顺着风吹到天枢的耳畔，“……你在想念那段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