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好像不是非不爱不可。”
兰德斯从自己那混乱的絮叨中听到了主教轻描淡写的话语,他完全掠过去了,仍然自顾自道:“力量……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嘴里还在胡言乱语,脑海中却又在重复着主教的话——“但也好像不是非不爱不可”,哦,这句话真是复杂,兰德斯双眼有些走神,不知不觉地将这句话由自己的口中也说了出来,“但也好像……不是……非不爱……不可……”兰德斯脑海中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
“是的。”主教肯定了国王的复述。
如果他产生了那些“不该”产生的感受,因此而想要逃避,那岂不是证明他怕了那些感觉?
他不怕,他也不逃避。
兰德斯猛地抬起了脸,主教道:“好了,我说完了,可以继续谈谈教堂的事……”
嘴唇被用力吻住了。
这是一个几乎算不上吻的吻。
仅仅只是几片嘴唇贴在一起而已。
兰德斯的呼吸却比他们在床上时还要急促,他的身体在颤抖,那颤抖传递了给了主教,主教想推开他,手掌碰到兰德斯的胸膛,胸膛下是疯狂的心跳。
他想推开他么?好像也并非那么想……他只是觉得自己应当推开他……自然人抗拒起了所谓的“应当”,他没有推开他,只是手掌轻轻抓住了他的外套。
庄园楼下婚礼仍在狂欢,楼上的卧房里也陷入了激烈的狂欢之中。
国王牵着主教的手走得很快,等到楼梯下时,国王失去了耐心,直接将主教拦腰抱起,脚步咚咚地跑上台阶,主教手掌抓着国王的衣襟,心脏随着那脚步声也一齐咚咚作响。
身体上的开关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对即将要发生什么,身体上存在了一种预知与惯性,火苗就隐隐被点燃了,那其中带有一丝对已知快乐的期盼。
要说这段时间主教是否存在忍耐,主教也不愿自欺欺人。
他已完全能够理解这种新型的乐趣。
此刻,头脑中纷乱的思考被挤了出去,一切最简单、最原始的占据了全部的思维。
一脚踢开卧室门,国王将主教放下抵在墙上吻他,主教将掌心贴在国王脸上的伤疤上,带着些许恶意地挤压着那片粗糙的皮肤,
他回吻着国王,嘴角扬起一丝隐隐有些疯狂的笑容。
他的疯狂不在于即将要做的事,而是他已彻底接受了在这方面发生变化的自己……不再只被动地仿佛可有可无地去享受和国王的亲密,而是主动地去选择、去追求,这对于一个原始欲望极低的自然人来说不亚于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克制了许久的爱火将国王烧得几近癫狂,他手忙脚乱地去摸索主教繁复的礼服,主教咬着他的下唇,伸手去拉扯国王的腰带。
两人从墙边滚到地毯上,又从地毯来到床上,外头热闹极了,又唱又跳的欢呼,主教与国王也逐渐忘我,肆无忌惮地在卧房里辗转疯狂。
一直到凌晨两三点时,花园里仍零零散散地有谈笑声,人群尚未散去,国王与主教也仍未分开。
主教侧躺在床上,屋内没有点蜡烛,窗外的月光照在主教的身体上,宛如一尊洁白的雕像,国王从背后痴迷地注视着主教的身影,他张开双臂,动作很虔诚地从背后拥抱主教,吻他的肩膀,主教的皮肤柔韧滑腻,吻下去仿佛能将那一小块皮肤给融化掉。
国王的气息逐渐向上,鼻尖顺着那条优美的曲线嗅闻,一直又吻到主教的唇边,主教的嘴唇薄薄地抿着,对国王的吻无动于衷,国王锲而不舍地用嘴唇吻着,舌尖轻舔主教的唇缝,以要将人融化的耐心终于吻开了主教的嘴唇,主教伸出舌头与国王接吻,侧放的左手抬起,反手按住国王的脖子,这一点回应叫国王张开了强健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主教。
国王心潮澎湃,感觉这一次和从前的每一次似乎都不相同。
“尤金,我爱你。”国王低声道,他凝视着主教的面容,金发散落在眉心,那一双无焦距的绿眼长久地一眨不眨,主教道:“我仍然不爱你。”
在天气彻底冷下来前,国王带领主教巡视了整个莱锡,进一步彰显了宗教在莱锡的影响力。
回到王都莰斯堡后,革命党的首领巴奈特宣布投降并且接受审判,整个王都一片哗然,不敢相信这么个大麻烦会选择主动投降。
当然,巴奈特的投降是有条件的,他只愿意接受宗教法庭的审判。
恢复宗教法庭这件事国王连听都没听主教提过,他到教堂去见主教,“你私下里和巴奈特又达成了什么协议?”
主教正在点中厅里的蜡烛,他手里握着一根白色的蜡烛,很准确地将火苗送入一根一根未点燃的蜡烛之中。
“我和巴奈特达成了什么协议,好像无需让您知道。”主教淡淡道。
国王四下打量,确定周围无人后,压低了声音道:“我以为我们和好了。”
比尔婚礼那夜过后,主教就不再躲着他,国王时常找机会与主教私会,主教也从来不拒绝,甚至比之前都还要来得主动热情,国王脚步向前半步,身体若有似无地贴着主教的后背,“尤金……”
“那是两码事,”主教倾倒蜡烛,“即便我们一天上几回床,我和谁达成了什么协议,也不必向您汇报的。”
国王皱了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国王语气柔和下去,“我知道你想壮大宗教的力量,扩大影响力,巴奈特这个做法很能帮助你,但假使你告诉我,我也不会反对的,”国王很诚恳道,“我不觉得我们是敌人。”
主教的手臂顿在空中,他手向下倾斜,蜡烛点燃,绿色的眼瞳中隐隐映出两团火苗,“为什么?据我所知,上代教皇与艾洛依五世可是以两人双双灭亡为结局的。”
“那是因为他们两个太愚蠢,最后令整个奥斯顿大陆都变得分崩离析,”国王靠得主教越来越近,几乎是贴着他在说话,“尤金,我们是要重新将这个大陆团结在一起,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主教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国王又看了一眼四周,将声音压得更低,“而且,我爱你。”
国王的语气中好像“爱”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东西似的,被他视作最强有力的保证,甚至比大陆统一的目标更能够支撑连接两人的关系。
他要真想和他一较高下,是不是得比他更深地体会爱,才算赢过主角?
主教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国王敏锐地察觉到主教嘴角轻轻扬起,他心情也好了起来,伸手握住主教的手,“小心,蜡烛要掉了。”
主教道:“恢复宗教法庭之后,我会赦免巴奈特。”
国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发现了,但凡主教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谁也阻拦不了。
“你千方百计地想要赦免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当过革命党,我不会重用他的。”
“不需要您的重用,我有我的计划。”
国王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看来又是不必让我知道的计划。”
主教干脆选择了沉默。
也许人都是贪婪的,在没得到之前,以为只要得到主教的身体就满足了,可当两人真的发生关系之后,国王却又试图去想要爱了,在明知主教异于常人,又突然疏远他的情况下时,国王又开始抱怨自己不该苛求太多,和平的关系就已经该足够满足他了,而当两人重修旧好,主教提出他不是非得不爱他,也就说他有爱他的可能时,国王就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他想要他爱他。
现在国王已学会了如何巧妙地不与主教起冲突,每当他感觉主教似乎要跟他翻脸时,他便及时地结束话题,转到一些不那么过分肉麻但又还算亲密的肢体接触上去。
对于这些亲热的举动,主教是不会排斥的。
国王抱他,吻他的脸颊,很快就将气氛转向晚上约定的幽会上去。
一个小小的可能造成两人之间战争的危机就这么度了过去。
宗教法庭迅速地恢复了,第一个审判的就是巴奈特,国王和一些贵族旁听了这场审判,巴奈特言辞真诚恳切,忏悔流泪,他的风度本就不错,而那些优美的词汇和听着很顺耳的长句,国王一听就知道那是主教所教授的。
国王摸着小拇指上的祖母绿戒指,心说:“再没有谁比他更擅长辩论了,这魔鬼的咽喉。”
主教当场赦免了巴奈特,同时恢复了巴奈特的贵族身份,后者引起了一定的争议,现场旁听的贵族们纷纷向国王看去,潮水般的议论向国王涌来,这又是主教完全没和他提前商量过的,好吧,除了一开始以外,主教越来越少地和他交流这些了,国王抬起手压住了周围的议论,对着主教的方向认可地点了点头,“我遵从主教的意思,就如同我接受主教的加冕一般。”
主教都能为国王加冕了,只是恢复一个人的贵族身份,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说明在莱锡,主教也可以随时剥夺一个人的贵族身份,失落信仰太久的大陆人民到这时才真正意识到国王接受主教的加冕到底意味着什么,贵族们看向主教的眼神纷纷带上了有些恐惧的敬畏。
审判结束,国王和主教说话,说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身后贵族们都未离开,国王回头,贵族们上前,以极为恭敬的姿态请求离开教堂的准许。
“你把他们吓坏了。”
众人离开后,国王和主教玩笑,“很好,你现在是莱锡比我还要可怕的存在了。”他以为这就是主教的目的,彰显自己在莱锡的影响力。
然而几天之后,国王发现自己错了。
“骑士团?”
国王手中握着笔,抬头看哈伦的眼睛散发着逼人的光芒。
“是的,”哈伦倒是表情轻松,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神圣骑士团,只招收信仰纯净的贵族青年,效忠上帝,为信仰而战,莰斯堡教堂已经被挤满了,我过去看了一眼,我敢说整个王都的青年才俊都过去了,老实说我也挺想参与的,”哈伦微微一笑,“毕竟主教的权力在莱锡比国王还管用呢。”
哈伦的讥讽透露出他对国王的忠诚,国王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哈伦还在笑,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陛下,恭喜您,释放出了一头美丽的猛兽。”
国王放下钢笔站起身,提起了一旁的拐杖,哈伦跟在他身侧,一边随着国王往外走一边道:“罗克的国王派人送来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您的,另一封是给主教的……”
国王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哈伦。
哈伦嬉笑,“为了表示对整片大陆最有权势的宗教领袖的尊敬,布莱迪国王希望邀请主教去罗克做客,因为罗克最近境内挺乱的,您知道的,收成不好又有疾病,冬天的罗克太冷了,大家空着肚子,布莱迪国王希望宗教能多多少少填补民众的空虚,毕竟是能收服革命党的信仰,至少值得一试,不是吗?”
莰斯堡教堂门前的街道上停满了马车,即使连国王的马车也过不去了,只能下车步行,坐在马车上冻得有些发抖的车夫们见到国王纷纷脱帽行礼。
国王冷着脸点头示意,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后来到了教堂门前。
教堂门前修士正在管控人群,见到国王后也纷纷行礼,国王直接道:“你们的主教呢?”
教堂的花园中,虽然天气已经越来越寒冷,针叶植物们依旧一片翠绿,主教坐在椅子里,布尼尔站在椅子后,有些尴尬道:“主教,一定要这样吗?”
“意志力是很重要的因素,”主教披着一件保暖的大斗篷,“你帮我仔细观察,谁受不了就让他离开。”
“……好吧。”
布尼尔只能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花园里整齐排列的十来个裸着上身的青年身上。
这些青年大多身体健壮,赤着的上身肌肉流畅饱满,贵族们需要学习的骑马打猎给了他们良好的训练,使得他们的身体既不过分孱弱,也不像被劳动压垮的平民那般过分强健,克制而优雅。
布尼尔小声地点出几位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请他们快穿上衣服离开,又对主教说出那几个面不改色神情坚毅的人的名字。
主教抬手遮住嘴唇,在布尼尔耳边道:“你觉得谁最好?”
布尼尔又说出了个名字,主教扬声重复,让那青年靠近过来。
国王克制着怒气进入花园时,先是被院子里的肉体晃得眼前一花,再扫过去,主教正举着手指在一个卑躬屈膝的青年胸膛上滑过……
“尤金——”
从主教和国王离去时的表情来看,显然即将爆发一场战争。
“骑士团?”国王的语气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坏,手掌紧紧按着拐杖以平复自己的心情,尽量不去用责难的语气,“尤金,我们可没说好这个。”
两人所处的位置正在花园的右后方,离人群不算远,高大的树木能挡住大部分的视线,只是声音须得压低点,情绪也得控制住,千万不能叫人看出什么端倪,国王暗暗告诫自己,掌心被拐杖顶的宝石压着,刺痛感能很好地提醒他。
“说好?”主教的语气也很平静,和国王那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不同,主教的平静自然而然,发自内心,“我不认为我有任何事需要经过您的特殊同意才能做。”
“包括组织一批新的军事力量?”国王的言语中满含警告,“尤金,你越界了。”
主教侧过脸,两人的面颊斜斜地面对着,看上去像是正在亲密对话,又像是正在剑拔弩张地对峙,主教那碧绿而幽深的眼睛中射出冷淡的光芒,“兰德斯,是界限根本就不存在。”
国王笑了一声,笑得带了些讥诮,“不存在?”他面颊上的皮肤因发力而逐渐紧绷,“尤金,我以为有些规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
“真巧,我也这么认为,不过看来我们彼此心照不宣的不是同一些地方。”
“我允许你在精神领域里发挥作用,你可以统治人的精神,发挥宗教的影响力,在那个层面你怎样伟大我都可以接受,至于别的,”国王语气极为冷酷,为了叫主教知道这和任何他以前的退让都不同,那没有转圜的余地,“我绝不允许。”
“那么你就高估了你自己手中的权力。”主教的语气也同样冷酷。
“你以为是你聚集起来了宗教的力量?是你允许我伟大?兰德斯,你错了,那股力量就如同雪球,只要你推动它一下,它就会越滚越大,而且永不停止,即使是你,也没有权力让它停止。”
国王提着拐杖的手向侧面的方向指了指,“我现在就出去宣布叫他们解散回家去,你觉得他们会不听我的话?”
“他们一定会听你的,”主教面色淡淡道,“虽然我在莱锡看似很有声望,但这大部分都取决于你的退让与妥协,真要让他们在我们之间做选择,但凡头脑清楚的人都该明白怎么选——”国王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然而主教却话锋随之一转,嘴角讥讽地扬起,“您大概就是这么自大地认为,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对我的行为有指手画脚的权力。”
“听好了兰德斯,我早已向你阐明过宗教的力量会在整个大陆复苏,莱锡将会是起点、是中心,可惜你对我的话产生了误解,以为我只是将宗教的力量像献上权杖一样献给你,为你做统一大陆的助力么?”
“是,有一部分的确是,我说过我们会合作的,容我再提醒你一次,”主教的语气恶狠狠的,不留情面,简直就像是在教训国王似的,“我选中你是你的荣幸,不是我的。”
“兰德斯,你的一大缺点就是感情用事,我可不是说你因出于爱我而对我作出了许多让步,恰恰相反,你正是以爱来粉饰你那出于理智的选择,将一切都包装成情圣的举动,好让自己什么好名声都占,这真太虚伪了。”
“让我们来把话说得明白些,你能阻挡宗教法庭的建立吗?你不能,因为城市法庭和王室法庭都对你虎视眈眈,他们之中有许多人都很想将你拉下马,叫你做不成这个国王,而宗教法庭会站在你这边,我不否认我将帮助你,这的确是我们说好的。那么我要在法庭上赦免巴奈特,你又如何能够反驳我?除非你想让你所有暗处的敌人都看你的笑话,找你的破绽。”
“巴奈特既然已经被赦免,那么像他这样的人才就该得到重用,我恢复了他的贵族身份,其实你心中也是乐见其成的,你知道他会对莱锡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而且一旦巴奈特重新做回贵族,当他的脚重新踏入他所背叛的地界,为了捍卫自己所处的贵族阶层的利益,那就意味着他必须去将剩下的革命党也全部妥善处理,而且他又是个有良心的人,你对他儿子有救命的恩情,他绝对会把这差事办得漂亮极了。”
主教鼻梁微微皱起,那令他显得有些凶狠,“兰德斯,你所做的一切选择都对你自己也有利处,不用将它们全推给你了不起的爱情。”
“这就像我们之间的合作一样,合作是什么?合作是你得到一些,我也得到一些,不是你得到全部,然后再高高在上地决定施舍给我什么。”
“你听好了,你可以现在就去叫他们全部离开,一个都不许加入骑士团,那么我也会离开莱锡,请你克制住自己情圣的冲动,这绝不是出于情感关系的威胁,我的意思是我会去寻找新的君主,找一个明白自己该付出什么来交换宗教力量的君主,而不是成天觉得自己付出了许多,自以为宽容又深情的自大狂。”
主教的语速非常之快,几个词语连在一块儿,语气低沉铿锵,简直将这一大段话说成了慷慨的演讲,中间没有给国王留下任何打断的机会,国王像被接连不断的子弹射向了面门,他面颊发烫双眼发红,头晕眼花,他想要大吼,想要提起拐杖在膝盖上将拐杖折成两段,要不然他真发泄不出去那狂怒的情绪!
太刻薄也太冷酷了……
在经历了这么多,在他无数次真诚的表白过后,主教对他的评价竟是如此的不堪入耳,他对他的感情被他贬得什么也不是,包括他这个人也是,虚伪、自以为深情、自大狂……
国王脸上的肌肉发抖,手掌按住的拐杖尖深深地插入地面,随着国王的手臂也正在颤抖摇晃着,他身上包围着熊熊怒火,即使是被树木遮挡了大半,那群围观的青年也感觉到了气氛似乎一触即发。
国王调整了呼吸,开口叫人完全感觉不到他此时正在盛怒之中。
“你有许多事都从来不跟我打招呼就去做,从你离开莱锡偷偷去见巴奈特开始就是,你认为这是你的自由,不错,你当然不必事事都知会我,可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合作的关系,你何尝又将我摆在合作伙伴的位子上过?恕我直言,比起合作,这听上去更像是利用。”
“或许在你看来,我们的合作本质就是互相利用,说得更难听一点,就是互相算计,可我认为的合作却是恰恰相反,我认为我们应当彼此坦诚相待,凡事都多多商量讨论,将我们各自的力量结合在一起,变成一股更大更强的力量。”
“我不知道为什么,仿佛从一开始你就把我当作假想敌似的,你说我对你是高高在上的,那么你对我呢?我请你问问自己的心,你有没有将我视作与你平等的个体?你难道不是正在处心积虑地想要站在比我高的位置上?”
“我不容许你建立军事力量,那对于现阶段的莱锡来说太吃力,也会引起其他国家的警觉,你的动作太密集了,这本身对壮大宗教的影响力也并不算得上最妥当,时机并不成熟,我想既然我在你心里是个虚伪的情圣,那么你也应当知道我所说的这番话是客观的,不是出于任何情感上的因素。”
“另外,罗克的布莱迪国王邀请你过去做客,你可以去考察看看他是否是你理想中的英明君主。”
国王深深地看了主教一眼,提起手中的拐杖。
“同时,我也建议你选拔少量的青年作为骑士来为你的旅途护卫安全,你放心,这同样是出自理智上的建议,不是出自我对您自以为是的深情让步。”
国王转过身,肩膀擦过身边的树叶,发出利落清脆的响声。
主教站在原地,面庞随着国王离开的方向转动。
国王拄着拐杖穿过人群,青年们向国王行礼,国王没有理会,一口气上到了马车,哈伦跳上马车握住马缰,对着马车内道:“陛下,谈话似乎进行得不太顺利?”
马车内一片寂静,哈伦耸了耸肩膀,唇角向下撇,根据他学的历史而言,王室与宗教的较量可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主教从花园深处走出。
“主教,”布尼尔迎上前,“怎么样?国王似乎很生气?”
主教用之前说过的一样的理由敷衍了过去,“国王就是那样糟糕的脾气。”
布尼尔小声道:“国王的脾气算不上糟糕吧。”
主教完成了在骑士胸前用圣水画十字的仪式,按照他预想的那样招募了五十名出身高贵身体强健的青年。
招募结束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照在莰斯堡教堂上,整个建筑连同那些规整的植物一起像一幅美丽的油画。
主教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前,单手撑着额头,神色若有所思的。
今天兰德斯似乎是真的伤心了。
在某个瞬间,他甚至感觉到了世界力量的波动。
他是故意的,故意将兰德斯说得那样不堪,将他的爱也说得什么都不是,至于为什么要那么做,那其中的原因就复杂得多了。
想叫他伤心?想折磨他?想瞧瞧爱到底有多么坚韧,能承担得起多少?还是因两人之间越来越没有什么矛盾,所以他故意要去破坏他们日渐和谐的关系?
主教垂下手,手指拨弄着桌上的钢笔,兰德斯临走时说的那些话都并不激动,可不知为何令人感觉情感强烈无比,每字每句都留在了他耳朵里,仿佛余韵很长。
钢笔被手指推出去,咕噜噜地向前滚动,又被手指扣住,再次咕噜噜地滚动。
这无聊的游戏持续了一段时间,主教放下钢笔,双臂交叠地放在桌上,侧躺着将脸枕在手臂上。
照理说,无论如何,今天他占据了上风,兰德斯被他气得情绪剧烈波动,那其中应当有很多乐趣的。
乐趣是有的,可惜只有一点点。
主教在房间里自言自语,“我进化了。”他语气肯定,为自己的变化定性。
与此同时,国王也正在和自己的外交官交谈,他喝得醉醺醺地倒在沙发里,,身上衣服松松垮垮的,手里举着酒杯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给自己也定了性,“哈伦,我是个疯子、傻瓜、受虐狂。”
哈伦“哇哦”了一声,抿了口甜葡萄酒,“陛下,这评价有点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