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火车站、地铁、大型商场这些个公共场所,都会配备至少一个无障碍卫生间,咱们学校也是公共场所,之前没有无障碍卫生间,难道不是因为设施不到位吗?”
燕晗举例:“难道以后就不会有其他人需要无障碍卫生间了吗?万一将来有一个单身带娃摔断腿的学生家长在给孩子开家长会的时候忽然内急呢?”
门口众人:“……”举例也不用这么具体啊喂?!
“说到底,你们之所以觉得学校现在做的这些是在给自己添麻烦,”燕晗想了想,总结道,“只是因为,从中得到了方便的人里,没有自己而已。”
十一班的班长被说得哑口无言,想着该说些什么反驳,却连一个合适的字眼都找不到。
在他旁边的一个女生听了半天,一把推开碍事的班长,皱眉盯着燕晗,不悦地开口道:“我们才不是那种自己得不到也不许别人得到的人!”
燕晗闵着嘴点点头:“嗯。”
但女生感受到自己的班级荣誉感受到了侮辱,努力阐述自己不悦的原因:“我们也不是因为这一点就讨厌他。”
燕晗继续点头:“嗯嗯。”
女生愤愤道:“他招来了一群小流氓,见天儿骚扰班里的同学,现在没事儿人一样就要走了,巴烂摊子留给我们。”
燕晗问:“什么小流氓?”
另一个女生道:“还不是因为他死活不肯退出篮球队,占着一个名额,想进的人进不去,就找人威胁他,他自己不怕威胁,那帮人转头就来威胁我们班同学!”
燕晗惊讶:“咱们校篮球队还有名额啊,我还以为是谁想加入都可以来着。”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好像是第一次接触这个问题,也不是很懂,于是二人就叫来了班里另一个在篮球队的男生询问。
男生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燕晗点了点头:“哦,就真是谁想加入都可以,根本没有这个名额问题对不对?”
男生下意识点了点头,但他刚才听到了门口的对话,立刻反应过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燕晗朝他微微一笑:“别紧张,我没说你们班同学随随便便给人扣帽子的事情有多严重。”
男生:“……”
门口众人:“……”
“什么情况啊这是?”十一班的班主任来看班里同学早自习,大老远儿就瞧见门口挤了一大帮人,一眼就锁定了那个陌生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燕晗微微点头:“老师您好,我是楼下八班的。”
十一班的班主任姓张,是个矮胖的中年男老师,那一头乌黑茂密且发型时髦的秀发明显是一顶假发,因为总皱眉,眉间有很明显的川字纹。
张老师知道常枫要转去八班,还是直接朝校长反映了自己的情况才转的班,导致校长对十一班的印象一落千丈,张老师很不满他这个行为。
但是面对这个不认识的同学,还是个笑脸对人、打扮规矩又温和礼貌的同学,张老师也把心里那些小情绪隐藏得很好。
他还关心了一下:“就你一个人啊,等会儿你怎么带他下去啊,要不要老师帮忙?”
“谢谢老师,不过不用帮忙了。”燕晗道,“但我想问一下,十一班的同学之前一直遭到一些社会人士的骚扰是真的吗,您了解情况吗?”
张老师“嘶”了一声,转头就去看自己的班长,皱着眉问:“有这回事儿吗?”
十一班班长没想到话头还能转回自己这里,再加上看到老师皱眉,哪怕什么都没干也会下意识心虚,知道什么就说了什么:“没有,就是咱班有人跟篮球队的闹了点儿矛盾。”
张老师又转头看向那个被叫过来的篮球队男生:“什么矛盾?”
“啊……这个……”男生看天棚看地板,就是不敢去看张老师。
张老师见到这样的反应,就知道里面有事儿,还是关乎要转班的常枫,但他不想当着别的班学生的面儿拆穿自己班的事情。
燕晗却捕捉到了几人脸上的情绪,但他没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问道:“所以,自己也搞不清楚情况,就是随便找了个人怪一怪是吗?”
十一班的几人神色更加怪异,都保持着沉默。
张老师也回想起,常枫确实向自己反映过一些情况,但是他当做是小孩子间的玩闹就没有在意,加之现在对常枫转班心有不满,也不打算深究了。
“咳。”张老师笑了笑,“不管发生了什么吧,反正现在都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发生了。”
“老师。”燕晗看着中年男老师的眼睛,字字清晰,“当事人还没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啊。”
被这么一盯着,张老师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不知道为啥也有了种心虚的感觉。
燕晗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大,语气也轻缓:“忽视集体中的弱势者,找替罪羊,掩盖真相,粉饰太平,可不是一个好榜样。”
张老师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听话的学生会反驳自己,也有些着急了:“你这个小同学,怎么还咄咄逼人呢?”
燕晗眼神无辜,认错也很快:“老师,是我不对,我不该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点明您的错误,对不起。”
张老师:“……”
还不等张老师再开口,就听楼梯处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引来了整个楼层的注意。
超姐打头,八班的正副两位班长跟在她左右,后头还跟着三十多位同学,这是把整个班的人马都召集了过来,直奔十一班。
十一班众人:“……”
不是,这怎么还带摇人的?!
“张老师好。”超姐朝着男老师笑了笑,“我们是来接新同学回班的。”
身形瘦小、连班里女同学平均身高都不到的年轻女老师,穿着一双不带跟儿的运动鞋,站在比她高、比她壮还比她年长的男老师面前,气场却一点儿不输。
她对着张老师歉意一笑:“刚才您的话我多多少少听到了些,关于我们班常枫同学在贵班的遭遇,我们以后会来要个说法的。”
超姐拍了拍燕晗的肩膀,示意他干得不错,眼睛却一直盯着张老师的眼睛:“我们这位同学说得对,您的行为确实不是一个好老师该做的。”
张老师一口气憋在胸口,整个楼层的同学也都挤到了班级门口看热闹,八班众人却一个个气定神闲,队伍里的邵冬冬还悄悄朝燕晗比了个完成任务的手势。
“小解啊……”张老师好不容易才把憋着的那口气喘上来,指了指八班是一大帮人,“先不说那个,你、你们至于全班出动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来打群架的。”
“当然。”超姐轻声道,“我们八班是一个团结友爱的班集体,不会抛弃、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学。”
“对啊!”白琥应声,“我们都是来迎接流落在外的同学的!”
她话音落下,身后八班同学们也纷纷响应,有知道新同学叫什么的已经在走廊里喊起了他的名字:“常枫,出来,咱们回班啦!”
常枫其实早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但他刚才听到来接自己的那位同学正在为自己说话,他不想过去打断对方的思路。
现在听到这么多陌生的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他的眼眶瞬间湿润,心中各种情绪翻涌。
深吸了一口气,他擦了把脸,挺直了腰板儿,推着轮椅从十一班的大门出来了。
“昨天咱们已经见过面了,我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解超,是你的班主任。”超姐用手掌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同学们:“这些是你的同学,欢迎来到八班。”
常枫怔怔地看着前来迎接自己的班级同学们,本来想给大家留下个好印象的,但是千般话语都哽在喉头,什么都说不出来,怕自己一张开嘴就直接哭出声。
“以后你就习惯了。”燕晗小声在常枫耳边说了一句,而后用力在他后背上一拍,朝着八班众人一挥手,“走!起驾,回班!”
第016章 囡囡
和姨姥姥相处了一段时间,燕晗知道,长期坐轮椅的人是不喜欢让别人推着自己前进的,那会很没有安全感,他问清楚常枫想自己走后也就没有再管。
等到了楼梯边,花龙和班里的几个男生自告奋勇要轮流背人下楼,这次常枫没有拒绝。
被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同学背在背上,常枫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没有想象中的排斥或不安,像是已经准备好融入这个大家庭。
燕晗和顾以青走在队伍的最后,一人一边,帮忙拎着轮椅。
班上同学正是情绪高涨的时候,走在前边的人说说笑笑的,超姐也只是让大家小一点儿声别影响别的班上早自习,没有打断他们的交流。
顾以青看了燕晗一眼前方的同学们,有感而发:“你还是一点儿没变,这么看不惯别人被欺负。”
燕晗也回了他一眼,笑着问:“那你现在被人给欺负了,还会一个人窝在御花园的假山的石头里不出来吗?”
“不会了。”顾以青说,“这里没有御花园,也找不到假山了。”
这么说着,他长叹了口气:“也不会有人,为了让我尝尝他亲手做的糖糕,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去找我,找不到还趴在石头上哭了。”
燕晗点点头:“所以,更不会有人听到别人哭了,就着急从假山里出来,结果被卡在了石头缝儿里出不来了对吧。”
“对。”轻笑了一声,顾以青又道,“也不会有人,为了帮那个卡在石缝儿里的人找到他被人诬陷的证据,往刚开春儿的湖水里跳,去找一枚被人故意丢掉的玉佩。”
春寒料峭,湖水冰冷刺骨,上了岸的燕小侯爷当天晚上就生了病,烧到昏迷不醒,却还在睡梦中抓着人的衣服袖子不撒手。
当时的小皇子舍不得掰开小侯爷的手指头,就任由他这么拉着,谁劝都不好使,就那么在床边守了一宿。
燕晗别过了头:“你二哥自己把皇叔给他的玉佩随手一摔,最后裂成两半儿掉进了洗春池,我在房顶上看得清清楚楚。”
顾以青点头:“你后来跟我说了。”
燕晗瞥了他一眼:“最后他找了个差不多的塞进你屋,还污蔑是你偷走的,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可不得自己找证据吗?”
顾以青想起从前,无奈摇了摇头:“那时候他才不到十岁,父皇没看到那块玉就是随口一问,他也只是随口玉被我抢走了,也没想到能牵扯出那么多后续。”
“怎么?”燕晗瞧了瞧他,“我就该放任他随口胡说,放任你平白多了个抢人东西的罪名吗?”
“当然不是。”顾以青道,“我只是想说,那时候他才不到十岁,就已经能看出以后那般性格的端倪,要是能早些有人多加引导,未必会发展成后来那样。”
燕晗最开始听到顾以青说话的语气,还有些小小的生气,但又听到这话,什么脾气也都没了。
当年的皇后叔母育有两子一女,大皇子、四皇子和长公主都是她所出,大皇子又是嫡长子,自然从出生起就是太子。
太子纯善又待人真诚,虽然难免被人说上一句性格软弱,但却是真的心怀仁义,也被大家寄予厚望,所有人都盼望着他成为一代明君。
而四皇子顾玄从小就向着一个闲散王爷的方向发展,本身又不是个会讨糖吃的孩子,谁也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可是后来,二皇子伙同其他几位藩王毒害太子、劫杀三皇子,只有当时远在北疆云鹄城的、那个最没存在感的四皇子逃过一劫。
顾玄接到急报赶回京城时,宫变已经被皇后与其母家镇压了。
然而,帝后二人因此一劫深受打击,双双病倒,除了四皇子,宫内就只剩下一个十岁出头的长公主,顾玄这才成了最后挑起大梁的那个人。
一夜之间家不成家,几位远在封地的藩王虎视眈眈,又赶上了一个难熬的严冬,北疆战事危急。
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朝向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也许顾以青真的期盼过,可以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端倪,将一切把事态导向这个结局的元素拨乱反正吧。
“后面那俩,在楼梯上干啥呢?”走在前方的超姐察觉到被大部队落下的两人在楼梯口磨磨蹭蹭,催促道,“快点儿下来,要打铃儿了!”
燕晗从思绪中回过神儿来,和顾以青加快了脚步。
他忽然道:“要是那时候有个咱们超姐这样的老师,应该也不会有学不好的学生了吧。”
倒也不是说当年的老太傅有什么不好,只是一身风骨的老先生总是傲气,有些学生不愿意学好他就不管了。
也不会像超姐这般,想方设法不让每个人掉队,要把每个学生拉回正道。
顾以青也笑了:“要是当时超姐在,我二皇兄大概会哇哇直哭吧。”
燕晗想起一个问题:“对了,我看咱们学校老师,怎么都好像都对咱们超姐有点儿敬畏的样子?”
年轻漂亮讲起话来轻轻柔柔的女老师,怎么看都不像是特别有威严的样子,但学校里不论男女老少主任校长,都不会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说是大家都是文明人不喜欢大声吧,但是有的老师明明在学生面前很凶的,可是来找超姐要课的时候就客客气气,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顾以青还是那句话:“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
新班级换到了一楼,班里的大家一时半会儿还不习惯,经常有同学上楼上到一半儿才一拍脑门儿想起来走错了。
除此之外,最近也没再有什么新鲜事儿。
顾以青改完了燕晗做的所有练习册,终于明确了他的薄弱点,并且给他制定了一系列学习计划,争取一个学期内让他赶上现在的进度。
高三总复习阶段不会再有新的知识,在他的设想里,从现在开始追进度,以燕晗的天赋是完全来得及的,前提是不要松懈。
这个周末,顾以青说好了要去燕晗家看着他学习。
而孟奶奶有事儿要出门两天,走之前还特地做好了饭菜放在冰箱,连顾以青的份儿都一起准备了。
燕晗早上六点定好闹钟起床,刚出了房门,就看到自家姨姥姥已经遛弯儿回来了。
燕晗刚睡醒,笑起来的时候比平时多了几分软和的感觉:“您今天起这么早啊。”
“你难得来一趟嘛,姨姨就去买了点儿你爱吃的菜。”姨姥姥将一个布袋举到了身前,“看看姨姨给囡囡买了什么。”
燕晗心里一突,抿嘴笑了笑,接过了布袋。
姨姥姥这是又不清醒了。
这次偏偏赶上了孟奶奶不在家的时候,但好在姨姥姥这次出门儿一趟还能回来,没把自己弄丢。
可这样的情况,还是很令人担心。
姨姥姥看到燕晗有些出神的表情,有些担心地叫了声:“囡囡?”
燕晗回过神儿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
囡囡是他妈妈的小名儿。
那个被姨姨疼爱了一辈子的小姑娘,成了天上的星星,为大家照亮夜晚,却再也回不到爱她的人的身边。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姨姥姥连这个都记不得了。
她只知道,现在只要想见到囡囡就能见到,就和做梦一样开心。
燕晗平复了下惊魂未定的那颗心,在姨姥姥的催促声中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件衣服。
展开一看,是一条深蓝色蕾丝边的小裙子,小吊带,大裙摆,还想着碎钻。
燕晗:“……”
姨姥姥笑得慈祥:“快穿上给姨姨看看。”
燕晗深吸了一口气,憋在胸口,最终还是在姨姥姥满眼期待中,将所有拒绝的话改成了一句:“好。”
五分钟后,姨姥姥给她的“囡囡”抻了抻小裙子上的褶皱,心疼得直叹气:“你得好好吃饭啊,不然你看你瘦得,连一条裙子都撑不起来。”
燕晗双手捂住了姨姥姥看的那个地方,刚想跟她说一声咱们别看了,还是先吃早饭吧,就听到门铃声响了起来。
燕晗打了个激灵,瞬间想起顾以青说好了今天会过来,但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早。
然而燕晗的慌张落在了姨姥姥眼中,却被曲解了意思。
姨姥姥给出了一个过来人的微笑:“哎呀是不是你小男朋友来了啊,别不好意思,姨姨都懂的。”
燕晗:“……”
“您……”燕晗思索着让门外的人先等个五分钟的可能,“您能不能先进屋?”
“哎呀囡囡害羞什么。”姨姥姥已经越过了燕晗,去按了单元门的开锁键,还把家里的门也打开,“快去吧,姨姨这就走,不打扰你们。”
听到了单元门被打开发出的“吱嘎”声,燕晗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体先反应过来,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于是,当带着早餐来的顾以青进门,就看到一个深蓝色的裙摆在眼前一闪而过,裙子上的碎钻就像是夜幕上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五分钟后,燕晗换好了衣服出来,就看到他家姨姥姥和他家发小儿坐在沙发上唠着嗑儿,桌上那每一个都比巴掌大的肉包子还冒着热气儿。
燕晗想问问顾以青刚才看到了多少,但又想着万一对方什么都没看见,自己提起反而会引起怀疑。
正在他思考间,姨姥姥过来扯了扯他的衬衣下摆,燕晗弯下腰来听姨姥姥说话。
讲了一辈子课的专业女教师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但实际上中气十足,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囡囡你眼光不错,这次这个小男朋友,比上次你带回来的那个还有礼貌呐!”
姨姥姥留下这句话后,就笑呵呵地推着轮椅回到了自己房间。
燕晗朝着顾以青眨了眨眼,观察对方的反应,确定了那张脸依旧没啥表情,跟平常没任何不同,他心里反而有些异样。
抿了抿嘴,燕晗轻唤了一声:“四哥哥。”
这是他有求于顾以青时惯常的表情、动作与声音了。
顾以青叹了口气:“姨姥姥这样有多久了?”
燕晗一愣:“你看出来了?”
顾以青记得自己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听姨姥姥喊了声囡囡,但是她身边那位保姆奶奶纠正说这是晗晗。
顾以青就猜,这位看上去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是不是和很多老人一样,已经有些分不出人了。
他猜测:“囡囡是你妈妈?”
“对。”燕晗坐到了顾以青身边,长叹了口气,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是从去年年末开始的,医生说不可逆,只会越来越严重。”
顾以青想问燕晗爸妈是不是因为这个情况才选择了回到老家照顾老人,但转念一想又不对,这个家里似乎没有燕晗父母生活的迹象。
他干脆转了个话头:“姨姥姥这样需不需要住疗养院或者请护工,我家里正好认识这方面的人,随时可以来帮忙。”
“不用不用。”燕晗摆了摆手,“姨姥姥她还是清醒的时候多,今天也是孟奶奶正好有事儿出门了,平时都有人照顾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老人家刚进去的那个房间发出了玻璃打碎的声音,燕晗两人连忙过去一看。
屋内阳光正好,绿植长势喜人,而老人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裂成两半儿的杯子,和洒在木质地板上的水渍。
“晗晗。”老人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在笑话自己,“你看我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会打破杯子。”
顾以青让燕晗去拿拖把来,他蹲下去把碎玻璃收拾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老人就静静看着两个年轻人忙来忙去,一双满是皱褶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垂到胸前的项链,每一下都轻轻柔柔,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入睡。
姨姥姥的房间里摆了两个大书架,窗户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正是每天阳光最充足的时候,书脊沐浴在朝阳里,连时间都为之安静下来。
老人看着两个孩子默契地配合,收拾一地狼藉。
那个上门儿来的小伙子不知怎么还是划伤了自己的手指,她家的小外孙下意识把人家的手指放在嘴里舔了舔,搞得人家红了耳朵。
一切都是最平常美好的模样,不知怎么,她好像有些舍不得这个清晨太早结束。
燕晗有些不放心让姨姥姥一个人待着了,顾以青就让他留在这儿陪着老人家,自己这次只是来看看燕晗以前的学习资料。
燕晗以前用的不是现在这一套教材,顾以青得先看看,对比一下他以前的成绩,才好制定下一步的学习计划。
燕晗回忆了一下:“我以前大部分东西都没了,好像也没保留什么卷子之类的,不过可以找找看。”
把燕晗留在姨姥姥身边陪着,顾以青得到允许后,自己去了燕晗的房间。
刚起来的人还没收拾好床铺,燕晗让他进去的时候,甚至忘了自己脱下来的小裙子就随手塞进了枕头下。
好在顾以青的目标也不是燕晗的床上,而是他的床底下,据说他所有打包带来的东西都一股脑塞进了床下的大抽屉里,说不定还能找到几张卷子。
床下的抽屉也很乱,顾以青越过杂七杂八的东西,直接去那一摞乱糟糟的纸堆里翻找,将纸张全都拿出来,他就发现了下面覆盖的奖杯。
金色的奖杯底座上刻着20XX年全国射击大赛的字样,看上去崭新崭新,就算被放在如此杂乱的地方,也掩盖不住本身的闪亮。
终于在那堆纸里找到了有用的学习资料,顾以青却静不下心来看,他总是会想起那座被人放在角落的奖杯。
鬼使神差地,顾以青拿出手机来搜索了那个比赛。
两人平时说话玩闹都没有顾忌,经常有身体接触,顾以青也握过燕晗的手,摸到过对方手心里那层薄薄的茧。
他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了。
从前的四皇子也是打小练骑射的,知道经常搭弓射箭的人手上哪里会起茧子,也察觉到现在燕晗的这双手茧子的位置不对,并不像是练习射箭来的,更不是写字写出来的。
直到他刚才在抽屉里发现了那座射击比赛的奖杯,仔细想想,起茧子的位置,确实更像是长期练习射击的动作造成的。
可是,顾以青从来没从燕晗的嘴里听说过这件事儿。
不应该的,有了喜欢的东西,燕晗从来不会瞒着别人。
看那手上已经磨出了茧子的程度,再加上燕晗自己说过这辈子的爸妈都惯着他从不逼迫他做任何不喜欢的事情,可以看出来燕晗是很喜欢射击的。
按照燕晗的性格,哪天开玩笑掏出一把玩具枪指着他说“四哥哥,时代变了”都更有可能。
顾以青仔细回想,不仅是射击相关的话题,他甚至没从燕晗嘴里听过任何他在来雪城之前的事儿。
网页很快打开,顾以青搜索的是比赛的相关介绍,没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于是他又输入了年份检索相关新闻。
第一条跳出来的还是一篇官方报道:《20XX年度全国射击大赛落幕,最年轻的冠军仅1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