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局促,有些说不下去,甚至有些后悔将司琴送走,相较于自幼一同长大的唐知衡,至少他不敢对楚颐有觊觎之心。
顾期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好半晌又道:“只能跟我。”
楚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完全不明白他又在发什么疯,淡淡道:“你挑唆陆文渊,送走司琴,我都不会怪你。”
“但是阿衡不行。”
顾期年身形晃了晃,静默片刻后极无奈地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气抬步欲走,楚颐在身后补充道:“你若实在不高兴,不如晚上也留下来,以后阿衡有什么,你都有什么好不好?”
楚颐认为这已是他能给出最大的让步和宠爱,若换成以往的阿昱与阿曦争宠,他早就直接将他丢出去了。
顾期年身体一僵,回头时脸侧微微泛白,沉着脸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怎么?”楚颐皱眉道,“这也不愿意?”
“我……”顾期年一时有些语塞,偏过头好半天才冷笑道,“你说真的?让我和唐知衡一起陪你?他那模样长得跟狐狸精似的,我才不要,亏你想得出来。”
“那就没办法了。”楚颐不再看他,缓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他懒懒靠在床头软枕上,目光无波地自门口处的身影又扫了一眼,淡淡道:“方才那瓶可以止痛的药在桌上,记得一并带走。”
顾期年没有回话,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执拗地不肯离开,直到唐知衡回来,才掀开帐帘大步走了出去。
而桌上那个药瓶,看都不曾再看一眼。
三日后,众人跟随御驾回京。
自那次狩猎比赛后,围场内曾又举办过两次比赛,楚颐身体不适并未再参与,而绫罗给顾期年送去的药也都被他推拒。
那日后,虽同在围场内,可楚颐再未见过顾期年一面。
回京途中,马车路过楚颐提过的那个盛产玉石的绿柳镇,顾期年那边尚未有动静,倒是在队伍停下修整时,阿衡带了阿暄兴奋找上了他。
“阿颐,附近就是绿柳镇了,不如我们换条路走?”唐知衡笑吟吟道。
绿柳镇紧邻京城郊外,虽城镇不大,却因生意火爆而十分繁华,为方便生意往来,绿柳镇主街几年前修过,正好连着入京城门,乘马车走去,一路逛着回京城很是方便。
“我都几年没吃过同福斋的点心了,”阿衡有些怀念道,“正好阿暄也想尝尝,要去吗?”
阿衡自幼最爱吃同福斋的红枣糕,当初邑城时买给顾期年,也是因为事先从阿衡那里了解的缘故,楚颐原本是计划带他们同去的,只是经上次一事,顾期年大概更不愿与阿衡同行了。
楚颐目光静静落在阿衡脸上,对一旁的绫罗道:“去问问顾期年要不要同去。”
绫罗应了一声,很快离开。
唐知衡闲闲靠在马车上,摸了摸额头,笑道:“你的小团子还在生气啊?上次究竟是因为什么?”
上次顾期年生气并离开,走之前还曾与阿衡打了个照面,但是楚颐未跟他提及,阿衡只知道他动了气,却不知原因。
萧成暄抬头静静看了楚颐片刻,轻声问:“什么小团子?”
“哦,就是阿颐十三岁时……”阿衡自顾自说着,远远朝一旁的路旁看了一眼,挑了挑眉道,“看来他是不去了。”
楚颐目光随之看去,正见绫罗独自走来。
“主人,”绫罗上前道,“顾家小少主身体不适,说让主人先去,若他好些了就去追你。”
前两日好端端的哪来的身体不适,不过是推辞的借口罢了,楚颐表情淡淡,心知他正故意较劲,冷笑道:“那我们走。”
他们三人乘坐两辆马车沿着山路横穿而过,途径一个小小的村庄,后面便是热闹繁华的城镇。
到了绿柳镇入口时,太阳还正当头,楚颐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街中繁华,面色沉沉地看向一旁的绫罗道:“待会儿我会和阿衡他们先去和盛酒楼用膳,你等在这里,若顾期年找来,带他去见我。”
绫罗应了一声,身形轻快地跳下了马车。
和盛酒楼地处绿柳镇主街中央,是此地最好的一家酒楼,他们到时正是生意最热的时候,两层几乎全部人满为患,就连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都挤满了上下楼的客人。
他们一起进了一楼大堂,阿衡仰头看了一眼正中牌匾,感叹道:“不亏和盛酒楼,果然热闹。”
小二见他们几人衣着不凡,立刻迎上前,笑道:“几位公子怠慢了,眼下已没有空位,请几位随小的来这边坐等片刻。”
说着朝他们比了个请的姿势。
楚颐看了一眼身旁的萧成暄,淡淡问小二:“可有雅间?”
小二歉然道:“雅间一早就被预定完了,大堂中有个位置马上会空出来,几位公子可愿将就一下?”
阿暄忙在身旁道:“颐表兄不用照顾我,我坐哪里都可以的。”
楚颐静静看了他片刻,点了点头。
正欲随小二离开,二楼却正好有个男子急匆匆下来,垂着头也不看路,整个人如风一般,直直就撞在了楚颐的身上。
楼梯附近人多嘈杂,男子又是下楼,过大的力道冲击下,楚颐躲闪不及,脚步踉跄,后退两步直接撞到了唐知衡的胸前。
肩胛处一阵钝痛传来,骨头仿佛都被撞碎了一般。
“怎么走路呢!”阿衡连忙扶住楚颐,冷声朝那男子喝道,又担心问,“阿颐,没事吧。”
楚颐皱眉摇头,尚未开口,对面男子已是一阵忙乱的致歉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
他一边抬起头来,一边继续赔礼,目光落在楚颐脸上时,却骤然愣住。
“小世……公子?”
“朱老板?”唐知衡惊讶道。
楚颐没想到会在此处偶遇朱湛明。
听朱湛明说,他们此次本打算进京谈生意,刚好得知绿柳镇玉石不错,就顺道过来逛逛,至多也就在此处待上一天就会离开,没曾想竟然能有次缘分。
朱湛明低声道:“我本来就打算进京后投奔世子的,没想到正好赶上,那晚点咱们同路,也省的再麻烦了。”
楚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几年未见,他脾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爽。
朱湛明又看了一眼闹哄哄的大堂,拍着额头道:“你们是没等到位置吧?刚好今日有生意伙伴请客,楼上雅间宽敞,就一起吧,哎呀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唐小公子了,若非这一身红衣,简直都不敢认了。”
说着他目光又落在萧成暄身上,犹豫问:“这位公子是?”
阿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着,轻声道:“我是随颐表兄一起来的,朱老板可以叫我阿暄。”
朱湛明一听瞬间明白,脸色立刻变了变,忙拱手道:“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几人一起上了二楼,二楼被分隔成六个大小不一的雅间,而朱湛明他们所在的雅间则在走廊尽头的最西边。
他此次下楼是为了去马车内拿账本,听他所说,邑城近来生意不太好做,他特意与钱老板强强联手,想入京收购些流行的布匹花样,而此时同行的钱老板和乙方正在雅间喝着茶。
雅间门推开后,朱湛明率先走了进去,客气道:“方才凑巧遇到几个朋友,两位老板不介意多加几双筷子吧?”
屋内立刻传来客套的交谈声:“怎会?朱老板的朋友便是我们的贵客,快请进来。”
等三人随后进去,端坐桌旁云淡风轻喝着茶的钱老板表情立刻微变,忙起身拱手道:“竟然是公子,几年未见,真是失礼了。”
钱老板并不知道楚颐的身份,只是猜测他来头不小,忙上前亲自替他将椅子拉好,又亲自为他倒茶。
楚颐轻笑:“钱老板不必客气。”
众人客套一番后,终于在桌旁坐定。
钱老板忙着叫小二重新点菜上酒,又叫人去请乐伶过来助兴,看了一眼唐知衡身上的红衣,凝眉思索片刻,凑近小二耳旁嘀咕咕半天,忙得不可开交。
雅间内开有两扇窗,正午的阳光温热,可因雅间深幽,徐徐送进的风依旧带了一丝凉意。
楚颐坐在桌前,随意朝对面扫了一眼,却刚好对上对面商贾看过来的目光。
“啊,你不是……”对面坐着一高一矮两名锦缎衣袍的男子,见了他脸色微变,有些惊讶地看向一旁的朱湛明,似乎没料到他们居然会相识。
楚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思索片刻,后知后觉想起对面两人正是当初他与顾期年在醉仙楼时,偶遇的锦绣布庄的两位老板。
“怎么没见到顾小将军?”对面矮个子悄声道。
刘老板目光小心在楚颐脸上扫过,看到一旁殷勤为他倒茶的唐知衡时,面露鄙夷之色,拿起桌前的茶盏喝了一口,低声回:“顾家什么身份,顾小将军玩玩而已,哪会真的当真?”
“这位公子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身旁这位红衣公子长得倒是相貌出众,只是看他那副伺候人的模样,一看就是小门小户出身,跟顾小将军简直天上地下。”
他们二人声音虽小,却依旧零星传入了楚颐耳中,不过是仗着钱老板和朱老板一个忙着令人上菜,一个忙着翻账本无心顾及罢了。
楚颐懒懒靠在椅背上,目光淡淡地看向他们。
“阿颐,这茶我看着还不错,跟咱们当初在抚州喝过的差不多,你尝尝。”阿衡将茶盏推到楚颐面前,又忙着去给阿暄倒。
楚颐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水,右侧肩胛却钝痛得厉害,几乎无法抬起。
他眉头皱起,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苍白的脸侧因窗外凉风吹过,几乎冷得麻木,心口钝钝的闷痛,许久都止不住咳意。
坐在身侧的阿衡连忙放下茶壶伸手帮他顺着气,抬眸看到打开的窗户,看了一眼朱湛明道:“将窗户关上。”
朱湛明抬头看向他,立马过去将窗户关紧。
喝了一会儿茶后,饭菜皆已上桌,钱老板特意令人叫来了酒楼内有名的琵琶手,红珠姑娘奏乐助兴。
泠泠弦音中,众人喝着酒就聊到了绿柳镇天河街上的市集。
据说那个市集并非常有,往往两年一次,多是附近行商在外淘得了好玩意儿直接摆摊出货,人山人海车马难行,今日倒是难得撞见。
楚颐身体不好,天河街长不见头,若一路走去只怕身体难以支撑,可阿暄倒是一脸向往的样子。
楚颐对唐知衡道:“等用完午膳后你带阿暄过去,我晚些出发,说不定马车入京前能碰巧与你们遇上。”
阿衡犹豫片刻,点点头道:“好吧,阿颐放心,我杀敌多年,定然保护好阿暄。”
钱老板听闻他的话,立刻好奇问:“这位公子方才说杀敌……您可是在军中任职?”
朱湛明一听就立刻想开口,可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他有些拿不准能否暴露阿衡的身份,下意识看向楚颐。
楚颐想到方才对面方老板他们对阿衡的鄙夷和不屑,面容冰冷,抬眸看向朱湛明,静静笑了笑。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朱湛明立刻明白,得意洋洋笑道:“眼前这位可是当初被楚小将军自幼带在身边历练,十三岁便入了军营,战功无数的唐小将军!”
席间三人面色顿时大变。
对面方老板连忙站起身倒了杯酒道:“早已久仰唐小将军大名,没想到竟在此处偶遇,实在是招待不周,我先自罚三杯。”说完仰头将杯中酒灌下。
唐知衡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方才并非没有听到方老板他们的奚落和嘲讽,只是他性子和善,从来不爱计较这些小事,楚颐放任朱湛明说出他的身份,他已明白阿颐不高兴了。
阿衡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会伺候人些罢了。”
方老板脸色立刻由白转青。
坐回了席间,方老板和矮个子对视一眼,再看向楚颐的目光已不见方才的鄙夷,反而有些复杂和好奇,好奇他究竟是何人,竟能先后让两位将军为他伏低做小,照顾有加。
一曲终了,房门再次打开,钱老板勾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立刻喜笑颜开,拍手道:“进来吧。”
一个白衣清秀少年缓缓走进来,垂着头恭敬跪倒在地上。
楚颐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微微怔了怔。
钱老板笑道:“喝酒怎能没人陪同?也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样子的,随意让小二帮忙去请了一位清倌过来,权当为公子助兴吧。”
“钱老板糊涂!”坐在他侧旁的矮个子连忙咳了咳,低声道,“唐小将军还在呢。”
唐小将军身份贵重,他们下意识便认为楚颐是作为陪同而来,可钱老板却不傻,早已看出无论是朱湛明,还是唐小将军,都对眼前公子照顾有加。
虽说如此,他依旧歉然对唐知衡道:“眼下只能请到一位,唐小将军千万别见怪。”
唐知衡忍不住笑了笑,低声道:“我喜欢的可并非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我和朋友马上用完膳,待会儿就出发去天河街,阿颐麻烦你好好照顾了。”
楚颐沉默看了白衣少年片刻后,对他道:“离近点,让我看看。”
白衣少年连忙起身上前,在他脚旁不远处重新跪了下来。
楚颐垂眸看去,只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和瓷白的肌肤,在透过窗纸的日光下,泛着玉一般的光泽。
他伸手欲去触碰那秀气白皙的下巴,还未碰到,房间门再次被人自外打开。
顾期年一身素色暗纹黑衣,身旁带着绫罗,满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顾……顾小将军?”方老板和矮个子震惊道,下意识看向对面的楚颐,又看向一旁的唐小将军,脑子几乎乱成了浆糊。
什么情况!
朱湛明和钱老板也双双站起了身。
“来了?”
楚颐抬眸朝门口看去,收回手懒懒靠在椅背上,不咸不淡道。
顾期年目光落在地上的白衣少年身上,神色骤冷,面色沉沉地蜷起手指,声音狠戾道:“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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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酒楼内客人来往嘈杂, 透过打开的房间清晰传入耳中,而房间内却安静地几乎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朱湛明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坐在楚颐身旁的唐知衡, 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 面露怜悯表情,自言自语道:“几年了还没放弃啊……”
他率先走上前冲顾期年笑笑,客气道:“顾小少主来了,来来这边坐……”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看向桌子的时候目光稍顿, 有些犹豫起来。
楚颐此时与唐知衡坐在主位, 楚颐另一侧则是方才特意让至一旁的钱老板,而空余的位置只剩下与楚颐隔了两个人的花架旁。
朱湛明走到钱老板身旁, 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让让,小公子身边也是你能坐的?”
钱老板站在原地,此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甚至忘了做出反应。
他一向行事周到, 却没曾想此时翻了车。
三年前他就曾当着顾期年的面特意送上过那个红衣少年,那时他虽然看出当时的蓝衣少年对楚颐有意, 可为了堂兄的事,更为了逢迎, 也没顾得上考虑他。
方才再见楚颐时, 看到他身旁的唐小将军,立刻便明白了当初他为何会对一身红衣的朝云有兴趣,还庆幸当初误打误撞赌对了, 虽然方才不知唐小将军身份, 可好在他没有计较的意思。
此时却万没想到, 当年一身轻佻装扮、被他刻意忽略的小公子竟然是顾家小少主!
他脚步一软, 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楚颐叫住了。
“不必了,让来让去的多麻烦。”
对上顾期年望过来的目光,楚颐看向身旁的唐知衡和萧成暄,笑道:“吃好了吗?若是好了不如现在出发去天河街,这样入夜前也刚好回京。”
阿暄看了门口的顾期年一眼,又看向楚颐,脸色微变,垂下眼眸没有说话,阿衡倒是瞬间了然,立刻笑着起身道:“既然顾期年来了,那我们就不陪你了,我现在心心念念着同福斋的红枣糕,就先走了。”
他一起身,众人忙着客气相送,阿衡摆手推辞后带着阿暄离开了雅间,与顾期年擦身而过时,还特意冲他笑了笑,顾期年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很快转过了头。
等两人走了,众人才皆悄悄松了口气。
朱湛明也松了口气,却又暗暗替顾期年不值,虽然唐小公子是走了,可世子和他的感情他还是知道一二的,那是自幼的情谊,若放在戏文里就是妥妥的官配,人家唐小公子性子好,现在是不计较,若是以后计较了,哪里还有顾期年的位置呢?
“顾小少主,快来坐快来坐……”朱湛明走到阿衡方才坐过的位置前,亲自替他将椅子摆好,见他迟迟不动,又纳闷看了过去。
顾期年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身上,神情冷漠,半天没有移开眼。
“还不过来?”看他只顾发呆,楚颐撑着脸侧懒懒道。
顾期年看了他一眼,走至他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是谁找来的人?”他看了一眼朱湛明,冷冷问。
钱老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赔笑道:“这……这位清倌只是来伺候喝酒的,才……才刚过来,我现在就将他打发了……”
顾期年没有说话,等小二帮他换上新的餐具,伸手从桌上取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茶。
楚颐看向地上的少年,见他伏在地上肩膀抖个不停,轻笑一声,道:“起来吧。”
少年垂头跪着,一动不敢动。
楚颐倒觉得有趣:“胆子这么小啊,那还如何伺候人?”
看着顾期年阴晴不定的脸色,朱湛明满脸同情,撸起袖子自告奋勇道:“小公子,我来伺候你吧,你跟……顾小少主好好聊聊,别吵架。”
“你说什么?”顾期年皱眉看向他道,“谁吵架了。”
楚颐轻轻把玩着茶盏看着他,脾气又坏又嘴硬,不亏是顾家人。
顾期年抿了抿唇,干脆又对地上的少年道:“让你出去听不懂话吗?”
少年吓得连连磕头,却根本不是听不懂,而是双脚早已浮软,勉强撑着地站起身,跌跌撞撞一般出了门。
钱老板终于松了口气。
那位清倌是小二帮忙去旁边南风馆选的,依照他要求的标准必须是清倌,要恭谨有礼,最好话少温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那种,却没曾想竟是个胆小如鼠的。
坐在对面的两位老板这才小心开了口:“许久不见顾小将军,将军一切可好啊?”
方老板倒了杯酒站起身,客气道:“上次的事实在是抱歉,一直未能有机会请客赔礼,今日有幸与将军再见,小的先自罚一杯。”
看他仰头喝下,又准备再去倒第二杯,顾期年皱眉道:“你们若有事情聊,聊自己的就好,不必管我们。”
听他提到“我们”,朱湛明立刻双眼冒光,善解人意得拿出账本将方老板拉了回去。
生意人口才本就好,房间内不一会儿响起了压价还价声。
楚颐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淡淡道:“还生气啊?”
顾期年摇了摇头,抿着唇有些犹豫问:“你……你当着唐知衡的面还找人作陪,不怕他生气吗?”
楚颐扫了他一眼,随口道:“阿衡才不会动不动就生气。”
顾期年手指微微蜷起,没有说话。
他伸手拿起筷子,见楚颐面前的碗崭新干净,根本没动过,抬眸问:“没有胃口?”
“不是。”楚颐眉头微蹙,动了动右手,手臂牵动下,肩胛依旧是尖锐地痛,也不知朱湛明一个文文弱弱的商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你喂我吧。”楚颐道。
顾期年抬头静静看着他,神色稍缓,放下筷子忍不住倾身将他抱在了怀里。
温暖的感觉瞬间包拢整个身体,鼻尖满是熟悉的幽香。
屋内热火朝天的谈价声立刻小了几个度。
“你做什么,”楚颐皱眉道,伸手去推他,“放开。”
顾期年将鼻子埋在他的肩侧,深深吸了口,轻声道:“屋里的人之前都不止一次在秦楼楚馆看到过我们,你怕什么?”
楚颐浑身不舒服,肩胛微微动一下便是一阵生疼,干脆也不再乱动,脸色沉了沉,冷声道:“不是怕,是不习惯,给我放开!”
顾期年静默片刻,稍稍将他放开垂眸看他,清冷的脸上浮现一丝温柔,轻声道:“你之前说过的话是不是忘了?”
“我说什么了?”楚颐眉头紧皱。
“你说……”他顿了顿,紧紧盯着楚颐的双眼,声音放得极低,“你说唐知衡有什么,我就有什么。”
“今晚不要进京了好不好?”
说完他又轻轻将楚颐揽住,威胁一般低声道:“阿兄对我那么好,我不该动不动就对你发脾气,只要你说到做到,我以后再不对你生气,不然……只要有唐知衡在一日,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楚颐眉头越皱越紧,也懒得跟他吵架,好脾气道:“那你先放开,阿衡何时动不动抱过。”
顾期年放开了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脸色微沉,冷笑道:“唐知衡难道不是随意可以抱你吗?”
“狐狸精一样,就知道乱勾引人,”他忍不住将杯子狠狠搁在桌子上道,“还是他在你心里特别,你根本不生气不在意。”
顾期年嘴唇紧紧抿着,仿佛跟自己赌气一般,好一会儿才拿起碗伸手盛了碗鸡汤放着,又执起桌上的筷子夹了块龙井虾仁,小心吹了吹,喂到了楚颐的唇边。
楚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伸手将他的手推开,沉声道:“你把话说清楚,阿衡何时勾引人,又何时抱我了。”
“你整日看他不顺眼,就是因为这个?”
顾期年见他不肯吃,干脆将筷子丢在桌子上,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冷冷道:“他晚上没有吗?穿成那样……真是笑死人了。”
你自己才是笑死人了。
楚颐撑着下巴,好笑道:“你不会认为,我们晚上真的睡在一起吧?”
遇到这种又别扭又爱赌气的人,想让自己好过,真的不能将话藏着掖着,楚颐轻轻拉着顾期年的胳膊,耐心道:“阿衡自十四岁那年起,就经常会噩梦不断,其实也有他小时候的原因,再加上后来……”
他话语顿了顿,没有提起二叔,继续道:“因为我的病,他一直很担心,经常睡不好,才会在我帐中的软塌上将就了几日。”
顾期年抬眸看向他。
“都跟你说过了,我不习惯别人抱我,更不习惯和人同睡,”楚颐笑道,“阿衡向来了解我,他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