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他们明明都是那么的亲密。
算了,他也该知足了。
至少时玖凛愿意给他一个台阶下,没让他冰冷的尸体直接躺在他乡。
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不对劲的呢?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火车附近依旧人声嘈杂,甚至比车站还要热闹。
他还记得江池渊温声问他要不要买点所谓的特产尝一尝,被他以又贵又难吃的理由拒绝。
没有血腥味,没有亮到晃人眼的刀刃,也没有那些不带一丝温度,只盼着他死的眼睛。
似乎一切都祥和的要命,没有丝毫异样。
可仅是在那一瞬间,明明是温润至极的天气,时玖凛后背却忽的起了一层冷汗。
他下意识颤栗,停住了即将踏上火车的步伐。
江池渊回头问他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许难看,却还是强撑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一点不舒服。”
他在心底为自己找了个不错的借口。
也许是因为身体知道即将要彻底离开这座城市,从而生出的奇怪眷恋呢?
或者是因为太过于激动而产生的副作用?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他看到了从远方跌跌撞撞跑来的熟悉身影。
阳光照向他的金色发丝,像是正在给他烙下什么印记那般神圣。
更像是在为他做诀别,祭奠他即将消散的生命。
他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很亮,眼睛也是。
他像是摔了好几跤又慌乱爬起来继续向前跑那样,满身灰尘,脸上还沾染着错杂的泪痕。
腺体处泛着淡粉的色彩,能清晰看到他被标记的痕迹。
他的手上甚至还有一枚戒指——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在高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时玖凛!!!大人,别上那辆车!!跑啊,快跑啊!!!你听见了吗?!快跑啊!!!”
别回头。
不要有片刻停留。
向前跑吧。
哪怕前方只是一条被堵死了的路。
那个人是乔萧睿。
是时玖凛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第二面的人。
他的大脑还没从即将逃离地狱的狂喜中脱离,仍在发懵。
却看到江池渊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瞳孔骤然收缩,以极快的速度打量四周。
时玖凛身体猛的抖了抖。
他看到一颗子弹,没有任何征兆忽然射出,贯穿乔萧睿心脏。
他嘶喊的余音还未消散。
血液从他口腔涌出,大片大片鲜红刺目的颜色弄脏了衣服。
他终于再也做不到多向前哪怕只是走一小步。
乔萧睿朝时玖凛勉强至极的笑了笑,低头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胸口。
他视线逐渐模糊,身体也愈发沉重,双膝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朝前栽去。
不能倒下啊,这次摔倒后可就再也起不来了。
乔萧默默在心底对自己道。
倒下后,就再也不能和时玖凛对视了。
他看向时玖凛的方向,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口腔内一直有数不尽的血涌出,他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的最后,也不过是化作一个有点难看,像是即将要哭出来一般的笑容。
——您还记得那天吗?
我带您逃跑的那一天。
那可能是我这辈子离您最近的一次了。
我得以触碰您的体温,扶着您走,感受您的重量压在我肩膀……
您问我名字了呢。
您不知道,也不会感兴趣的吧……我是看着您的眼睛彻底下定了决心。
哪怕只是为了那个眼神,为了那句“你叫什么”,我也会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可惜我太废物了,最后也没能成功带您逃跑。
真的好可惜啊。
我看着那样如同高岭之花的您跪在地上,胸口疼到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那样。
但我知道,您远比我还要痛苦。
被折断傲骨,踩在脚下……
神就该坐在神坛,为什么要下来感受人间冷暖。
我自私自利,我嫉妒心强,我像是一只缩头乌龟只敢躲在壳里,依靠麻痹自己而忘记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但我宁愿死,宁愿魂魄游荡地狱永不安宁,也不想再看到您对我露出那样失望的眼神。
那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做错事是要接受惩罚的。
而您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惩戒。
我是真的很爱您,至少从前是那样。
乔萧睿摔倒在地。
好冷啊。
他想将自己蜷缩起来。
可他现在甚至连抬起手这个最基本的动作都做不到。
还是会有很多遗憾。
他还记得,当时的江溪俞是真心把他当成朋友的,不管是买什么东西几乎都会给他上带一份。
他还欠江溪俞家人一个道歉。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向手上的戒指。
明明已经答应好以后要跟他一起好好生活的呢。
是他食言了。
在乔萧睿心底,时玖凛是类似于白月光的存在,是只可能在远处瞻仰,却无法靠近触摸的存在。
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还爱着时玖凛。
只是比起简单的一个爱字而言,他更倾向于是自己无法接受月亮坠落在自己眼前。
所以,哪怕知道前方是死路,是南墙,他也还是选择义无反顾的去撞。
似乎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一样。
任何选择都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只是有些对不起那个好不容易放下自己曾经喜欢的人,重新学着爱的人。
自己是为了救月亮而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误会。
如果能再来人间走一遭就好了。
乔萧睿死了。
他的脸上仍浮着笑。
那也会是他生命的倒计时吗?
可时玖凛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用来伤感,身体便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江池渊的信息素冲淡了死亡的气息。
他捂着时玖凛眼睛,明明自己也在颤抖,语气却仍旧温柔而又有力。
他说:“别怕,闭上眼睛,很快就会过去的。”
时玖凛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泪水溢出,弄湿了江池渊的掌心。
“我保护你。”
翻涌的热浪袭来,爆炸声响震耳欲聋。
江池渊把他扑倒在地,也不忘用手护着他的头,几乎是要把时玖凛按在自己怀里。
时玖凛大脑宛若宕机一般一片空白。
他听到了无数人汇集在一起的尖叫求救,他感受到江池渊正压在他身上,帮他挡下一切。
玻璃窗被炸碎,细小又尖锐的碎片四处飞溅,没入江池渊身体。
早该意识到的。
他肩上背着那么多人命,他们早就化成了无数根看不见的铁链死死绑着他,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他离开。
时玖凛伸手,颤颤巍巍想要抱住江池渊,却在触碰到他后背时感受到一股湿意。
触目惊心的血。
时玖凛听到远处有小孩在哭喊着找妈妈,透过江池渊的指缝看到那团火焰越卷越高。
像是一场梦。
可手上的血却又在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逼他保持清醒。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倒计时声响。
他曾经用一场爆炸毁了李简阳的一切,现在也终于到他该偿还的时候了。
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快跑。”
江池渊对他道。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成了压垮时玖凛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要救我?你明明知道我做过那么多错事,知道我这个人活该去死,你……”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江池渊呼吸微弱,双眼紧闭。
那一刹那,时玖凛只觉得天都塌了。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太多反应,跌跌撞撞爬起来连拖带拽拉着江池渊向前跑。
好像只要一直向前,他就可以冲破一切禁锢一样。
耳边是呼啸的风。
猛烈又刺耳。
逃不掉的。
时玖凛这才意识到,他早就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裹住,别说是逃跑,就连呼吸都被监管着,困难至极。
到处都是血。
他的Enigma,为了他又一次在死亡线边缘走了一回。
第二场爆炸来的很快,饶是时玖凛跑的远,却也仍是避免不了的被那股翻涌的热浪灼伤。
他明白了。
这是他的死局。
“嘀——”
“嘀——”
他跑到精疲力尽,胸膛剧烈起伏,就连小腿也抽了筋。
他摔倒,甚至来不及拍干净身上的泥,扑到江池渊
“抱紧我啊,睁开眼,别放弃啊……别放弃,江池渊,你听到了吗?”
那个满身血污的人自然是给予不了他哪怕只是一句回应。
时玖凛浑身是伤,江池渊更是如此,大片刺目血迹几乎遍布他的身体,血肉模糊,筋骨外露。
时玖凛环顾四周,几乎要被足以杀死一个人的绝望感逼到喘不上来气。
这里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都是拜他所赐。
他们都是被自己拖累的人。
再热忱的情感与希冀也全都在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刹那灰飞烟灭。
而在他准备迎接死亡的那一刻,江池渊抱住他,对他说“别怕”……
时玖凛难受到好像整颗心脏都缩在了一起。
那种痛是从心脏开始,缓缓蔓至骨髓的。
一点点,不紧不慢的爬升。
“他死不了的。”
轮椅摇摇晃晃的嘎吱作响,轮胎碾过被火焚烧过后几乎是生灵涂炭的土地,在地上留下两道极浅的车辙。
时玖凛身体猛的僵在原地,只剩下肩膀在细细颤抖。
那声音嘶哑又难听,简直就像是拿指甲在耳膜上用力划蹭那般。
那人话锋一转:“可如果心脏都被炸毁的话,那就不一定了哦。”
哪怕曾经在照片上见过那张脸,哪怕在转身前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真正亲眼目睹那样的惨状时,时玖凛却仍旧会发自内心打寒颤。
淡粉色的新肉和被彻底烧焦的黑色褶皱混杂在一起,嘴唇外翻,眼睛几乎被耷拉下来的眼皮彻底盖住,只剩下了一条小缝,裸露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骇人至极。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这个人实打实的见面。
没想到,不仅仅是脸,他的右腿从膝盖以下都几乎是空荡荡的,一条冰冷的钢筋机械勉强支撑着他的身体,让他能短暂的拥有站起来的资格。
时玖凛嗓音颤抖:“什么意思?”
“啊,他没有跟你说吗?”李简阳笑了笑,脸上褶皱缓缓张开,又堆积在一起,“我在他身体里埋了点好东西。”
时玖凛身体晃了晃,脑海中闪过一瞬曾经的江池渊被钉在墙上,卑微至极的对他说自己心脏里埋着一枚芯片。
他双眼空洞:“我后来以为,他是在骗我。”
李简阳笑而不语。
时玖凛低头,轻笑一声。
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彻底失去了对生的渴望。
他的Enigma竟然在他的冷眼与讽刺中无声抗下了那么多。
那他,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跟他走的?
“死了好多人……真的好多,你这样,跟我又有什么区别?”
李简阳冷笑,眼底透露出来的癫狂终于再也藏不住:“他们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真的以为我建立组织是想要为那些Omega报仇吗?”
他只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而已。
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把一切财力物力全都扑在上面,费尽心思联系受害者,组成一场盛大的游戏。
时玖凛都懂。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想要冲他笑一笑,却只感受到有什么液体滑落。
他双膝弯曲,缓缓跪到地上,几乎要卑微进泥底。
他第一次在自愿的前提下对着别人弯腰,额头轻碰地面,肩膀几乎要抖成筛子。
“我知道说对不起没用,我知道我什么也弥补不了你,但是……结束这一切吧,我去赎罪,别再让无辜的人卷进这场灾难了。”
他已经背负不起了。
他注定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这是他的报应,是他活该。
李简阳沉默片刻,视线缓缓移向很远处的天际。
“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时玖凛直起身,膝盖被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疼痛感蔓延。
“我需要您的承诺,”时玖凛把姿态放的极低,“求您,让他活下去。”
哪怕承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能只是口头说说,可能很快便化为一缕轻烟。
李简阳淡淡道:“我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除非必要,他也并不想让其他人为他们陪葬。
支撑他活到现在的理由便是他对时玖凛滔天的恨意。
为了这场报复,他已经筹划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是不是再多这几个月。
他在等,他要时玖凛彻底陨落,狠狠摔在谷底,再也没有一丁点爬起来的机会。
李简阳摸了摸自己的脸。
在火焰中一点点丧失自己原本形态的脸。
当时的他不知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腿,哪怕是拼了命的挣扎也起不到一丁点作用,所有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都尽数被大火焚烧殆尽,余下的,还活着的……只有恨。
他已经没有宽恕别人的能力了。
他真的等了好久,久到似乎都快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全都用在了他身上那样。
他眼睁睁看着时玖凛一点点接受江池渊,看着他脸上浮现出对未来的渴望,看他眼底重新出现光亮……
不,这些还远远不够。
李简阳也在赌。
倘若时玖凛依旧和多年前那样,不近人情不染风雪,那他就算是拿江池渊的性命来当筹码,怕是也只能收获时玖凛一个冰冷的白眼。
那他就是真的拿他没有一点办法了。
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倘若失败,他就直觉破罐子破摔,杀了江池渊后再去跟时玖凛拼命。
哪怕他是Beta,哪怕他是如此羸弱,不堪一击。
而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准备放手一搏的,是那对戒指。
那对在阳光下散着光的戒指。
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对于李简阳而言是世界上最刺眼的景色。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毁掉它。
时玖凛跪在他面前,极其认真用额头轻碰地面的那一刹那,李简阳有短暂的被震撼到一瞬。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足以让这样十恶不赦的人如此卑躬屈膝。
时玖凛嘴唇苍白,泪水抑制不住漫出眼眶,用尽全力紧紧握住江池渊的手。
等你醒后,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你会对我说些什么呢?
你会哭吗?
你会……想要拉住我的手吗?
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如果一切都能清零重新开始就好了。
时玖凛轻轻捧起江池渊的脸,擦去他脸上的血污。
第159章 听不见的告白
他嘲讽江池渊被多余的情感束缚,自己却也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和他一样,被那些自己所谓的乱七八糟的情感捆住手脚。
江池渊悠悠转醒,痛感袭来,他只感觉身体像是被人凌迟了一般每一寸都疼的要命。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所有的理智都在睁眼看到李简阳那张扭曲可怖的脸时轰然倒塌。
“时玖凛呢?!”
他眼眶红到可怕,为数不多的眼白都几乎要被红血丝尽数占据,像是预知到了什么那般,拼尽全力朝李简阳嘶吼:“你把他怎么样了?!”
李简阳淡淡道:“他是顶尖Alpha,我又能把他怎么样?”
除非他自愿收敛所有锋芒,把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刀刃下。
江池渊慌张到甚至忽视了身上的剧痛,也顾不上找李简阳算账,只是死死盯着李简阳,又重复了一遍:“他在哪?!”
想见时玖凛,想仔细检查他的伤势,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然后温声对他说,以后的生活就算是没有他,也要活的漂亮。
李简阳看似随意的抬手一指,淡淡道:“在那。”
江池渊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最后落到那栋很高的建筑上。
那极短的一刹那,他的大脑嗡的一声炸了。
他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拼了命似的朝着那个方向跑。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地上火势还未消退,到处都透露着死亡的气息。
李简阳这个疯子。
他才是真的孤注一掷。
江池渊咬牙,迟来的恐惧几乎是要深深扎根在他的骨髓里。
他心脏狂跳,无声悲鸣。
很奇怪,明明没有留下一句话,可江池渊就是能感知到时玖凛一定是在等他。
额头出了汗,发丝黏在上面,和不知什么时候磕破而流出的血混在一起。
狼狈不堪。
江池渊很难再次形容那天他踹开天台的门,看到时玖凛冲他笑时的震撼。
他的身后像是有一对自己看不见的雪白翅膀,正在阳光下缓缓展开,边缘柔和的羽毛在夕阳下透着淡红,好像稍微抖一抖就能带他飞出这人间一样。
余晖为他的轮廓打了一层暖光,发丝泛着金,他的棱角温润,眼睛清澈到仿佛能将这世界上的一切美好景色全部纳入那般……
他比神还像神,他是他世界里唯一的神。
江池渊没猜错,时玖凛确实是在等他。
他用哑到发抖的嗓音冲他喊:“站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我们回家……”
江池渊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他。
“别过来。”
没有声嘶力竭的大吼,没有撕心裂肺的呼喊,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甚至略显平淡的几个字,却足以把江池渊钉死原地。
他本想直接跑上前把时玖凛拽下来,却又在察觉到每当自己向走一步,时玖凛就往后退一点,直至碰到天台边缘时险些崩溃,不得已停下脚步。
他张了张口,眼泪滑落,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时玖凛朝他缓缓抬起手。
他的手中紧攥着一把枪,而此时此刻,那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江池渊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目光悲戚。
时玖凛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两颗子弹划破空气,贯穿江池渊小腿,他不受控制摔倒在地,身上沾了灰。
刺目的血从那两颗血洞流出,和水泥土混在一起。
几乎是能斩断每一根神经的剧痛。
江池渊明白,他这是在报复自己。
可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痛一样,只是咬着牙忍痛重新爬起来,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又主动弯曲膝盖跪在时玖凛面前,看着他道:“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我带你回去……”
时玖凛唇瓣翕动,早就死掉了的心脏又忽的跳了一下。
他的Enigma,把面子看的比命还要重的Enigma,此时此刻抛下了所有的尊严跪在他面前,像一条狗一样爬向他。
“什么是家?”时玖凛握着枪的手紧了紧,自暴自弃那般垂下手,对江池渊勉强至极的笑道,“是我之前住的房子,是那个困了我们三年的别墅,还是那间出租屋或是在未来等我们的新房?”
江池渊笃定道:“是有你在的地方。”
时玖凛却只是摇头:“我们没有未来了。”
江池渊心脏都快被那把看不见的刀子戳烂了,血肉模糊一片,哽咽道:“为什么?”
他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时玖凛的衣服被风吹起,勾勒出的身体轮廓清晰。
他的笑容愈发灿烂:“我要去赎罪了……”
他的存在已经拖累了太多太多人,就算是没有江池渊,他也理应为自己所做过的事负责。
是他太自私了,利用江池渊对自己的感情那么久,甚至还在潜意识里想让他代自己去赎罪。
可惜,他还是做不到不在乎江池渊的死活。
“……赎罪?”
江池渊扯了扯唇角,泪水碰到唇缝,咸涩味道在口腔内蔓延。
“好,我和你一起。”
说罢,他作势要站起身去拉时玖凛的手。
却听到时玖凛格外清晰对他道:“那未免也太便宜你了一些。”
江池渊身体僵了僵,抬头不可置信的仰望时玖凛。
他看到他撩起自己衣袖,露出手臂上残留的淡红鞭痕。
——那么多伤疤,总会有那么几条是消不去的。
“看到了吗,我这一身都是拜你所赐。”
他说话时语气格外平淡,偏偏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火烤到鲜红的烙铁,轻而易举烫伤江池渊:“我会去偿还那些被我迫害的Omega,那你呢?你又该怎么偿还我?”
若是以前,江池渊大可以找出无数理由来证明自己并不欠他。
可偏偏是现在,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死是解脱,活着才不容易呢。”
时玖凛缓缓举起枪。
只不过这次,对准的是自己的头颅。
小腿处传来的剧痛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蚕食着他的神经,江池渊疼到嘴唇都没了血色,偏偏眼睛红的厉害:“别这样,我会疯……求你了,你想要怎么样都好,怎么对我都无所谓,求你别用这种方式,我会疯的,我真的会疯的啊!!!”
时玖凛没有回话,只是缓缓扯出一个笑容。
真的好想爱这个世界啊。
好想能好好生活啊。
为什么生在阳光下的那个人不能是他,为什么他的存在只能是拖累?
明明,他已经知道错了,他想要金盆洗手做个好人了……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啊。
在他马上要触碰到黎明的那一刻,一切却都该落幕了。
“我要你活下去。”
时玖凛死死盯着江池渊,近乎执拗道:“我要你替我活下去。”
这才是最残忍的刑罚。
甚至比用刀子剜肉还要残忍。
时玖凛轻声道:“至少,你总要把欠我的那三年还回来吧?”
他在赌。
三年的时间,是不是足以洗掉江池渊对自己的情感,然后让他开启一段新的生活了?
时玖凛最恨自我感动,一个人默默无闻抗下一切的戏码。
他在明白江池渊是想要利用自己的死来为他铺路时是愤怒的。
什么都不说,是想让日后苟且偷生的他愧疚一辈子吗?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才不要这种结局。
该死的人从始到终都一直是他,他又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把江池渊拖入深渊。
反正,反正对于他这种烂到极致的人而言,选择赎罪反而是最轻松的事对吧?
只是当然还会不甘心啊。
真没想到,最后的自己竟然也变成了那样自我感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