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间,比赛开始了。
万湘挥动小红旗的那刻,简燃第一个冲出去,镜头只捕捉到一点残影,还有脚下簇簇飞溅的雪花。
Laurence轻蔑一笑,低嘲道,“Stupid。”
滑雪比的是耐性,这么长的赛道,最开始冲太猛,后面一定会因体力流失而被反超。
【我焯,你们看到没有,这男的口型在骂人吧,说的是Stupid蠢货!】
【活久见,第一次在综艺碰上活奇葩,装都不装的吗?这么想出名的话让我来助他一臂之力[微笑]】
【大概没想到有人会发现他偷奸耍滑吧,拿穿滑雪板来说,跟正确位置就差了小半个脚掌的距离而已,完全可以用粗心大意解释过去。】
【啊啊啊啊小简总加油,别让这孙子得意太久!无论哪个行业不负责任浑水摸鱼的混蛋都该被开除!】
好像眨个眼的功夫,虞白棠视野中仅剩一枚黑点,因此不得不跟其他人一样围在导演身边借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关注比赛进程。
简燃势头猛,到了转弯处也不肯减速,发现重心偏离时已经迟了,向左一歪摔在雪地上,衣服上沾满了白白的雪屑,难得狼狈。
Laurence从他身边经过,短促地吹了声口哨。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简燃没有耽搁,迅速用雪杖撑着站起来重新出发,下颌绷起的线条使他看上去尤为肃杀,双腿微微一摆,像把笔直的箭一往无前地冲了出去,紧紧黏在Laurence身后。
年轻,肆意,永不服输的信念惹得围观游客尖叫起来。
林言歆看着奋起直追的男人,如同看到了无数个日夜中比赛训练的自己,血液都是沸腾的,对着镜头大喊,“干翻他!干翻他!”
虞白棠也抿住嘴巴,很难把眼睛从屏幕上挪开。
即便冰雪堆砌的面容和寡淡的表情令弹幕中有人质疑他毫不在意这场比赛,但熟悉虞白棠的都明白,恰是因为紧张,所以才面无表情。
简燃拼命调整呼吸,双目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深蓝旗帜,呼出的气化作白雾逸散在空气中,他甩掉碍事的滑雪服,在围观者惊诧声里悍然发起最后的冲刺,以半米的优势险胜。
简燃喘着气脱掉滑雪板,看向刚从雪地爬起的Laurence,“向镜头前的观众和我的同伴道歉。”
后者露出屈辱的表情,阴着脸不肯兑现承诺。
闻声赶来的雪场负责人询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简燃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负责人震惊道,“真的吗?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简燃耸耸肩,“我也想告诉你刚才那些话不过是低劣的玩笑,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在做直播,成千上万的观众都看到了。”
多方压力下,Laurence承认说昨晚喝多了酒想偷懒,以及他认为新手用不上这些技巧,教了也白教。
在这两种观念的影响下,才有了不久前那段敷衍至极教学。
更令人气愤的是,类似的情况不止发生过一次,Laurence自诩是当地最出名的滑雪教练,日常教学全凭心情,心情好了耐心一些,心情差的话就随意糊弄过去。
若非顾及镜头,对待他们只会更过分,堪称业内毒瘤。
万湘听完差点没把肺管子气炸,不是我们是没付钱啊还是没提前跟你沟通过,不想教的话拒绝就好了,既要又要,怎么不知道捡捡掉在地上的脸皮。
不知万湘跟负责人怎么交涉的,五分钟后,他们乘索道来到一处人少而僻静的场地拍摄,并更换了教练。
虞白棠看着握住简明熙调整姿势的人,低声问,“我在直播间看到你过弯道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不要紧吧?”
简明熙也转过头问,“小叔,如果你疼的话一定要说出来,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没事啊,”简燃当着他的面舒展舒展手臂,又踢了踢腿,“你看。”
语罢用食指蹭了蹭简明熙的脸蛋,“专心做你的,来之前听说要滑雪不是很兴奋吗?”
简明熙冻得一个激灵,偏头躲了躲,“嗷!小叔你的手好冰!”
虞白棠观察了一会儿,发觉简燃的动作并无不妥,加之根据以往经验,对方真摔出个好歹,恐怕刚照面就该告诉他了吧?
虞白棠信了他的话,偏偏简燃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嘴巴比石头硬,晚上回到住的地方也不吭声,自己偷摸涂了药。
“什么味道?”虞白棠吸吸鼻子,眉毛一点点皱了起来,“红花油,你哪里摔到了?”
简燃有些心虚,学着他的样子用力嗅了嗅,“没有啊,我什么都没闻到。”
“起来,”虞白棠打开床头灯,伸手掀他那侧的被子。
“喂喂喂,这样不好吧,明熙都睡着了。”简燃拼命按住被角,心中哗哗飙泪,流成两行宽面条。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这辈子没想到他居然有拒绝虞白棠的那天。
三秒钟后,简燃在虞白棠犀利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脱掉半边睡衣,把胳膊往他跟前一杵,“就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感觉的。”
虞白棠似笑非笑,手指在一片青紫中挑了颜色最深的地方戳了戳。
“嘶嘶嘶——!!”简燃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反应过来后慢慢坐回原位,讪笑着睁眼说瞎话,“你戳中我麻筋了。”
很难用言语描述虞白棠此刻的心情,他忽然想到上小学的时候外婆在家不慎跌了一跤,因为不想让他担心,也怕治病要花钱,一直默默忍受着膝盖的疼痛,直到虞白棠听邻居偶然谈论起此事,外婆才在他的催促下去诊所开了几贴膏药。
他现在的心情跟骤然得知外婆摔倒那天的差不多。
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不好吗?
一味的隐瞒只会让牵挂着TA的人更加焦灼。
虞白棠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大约非常难看,他睨了简燃一眼,啪地关掉了床头灯。
“哎——”房间陷入黑暗前,简燃看到了虞白棠微微泛红的眼眶。
简燃瞬间就慌了,冒着第二天简明熙闹脾气的风险把他抱到隔壁小床上,悄无声息从虞白棠那侧上去,和他挤在一起。
虞白棠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简燃便从身后搂他的腰,说起了悄悄话,“虞白棠,今天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
“我那会儿见你和明熙都对滑雪感兴趣,觉得说出来有点扫兴,而且那种情况下我的确感觉不到疼,是刚刚洗澡才发现的。”
“真的。”
“我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了,行不行?”
“……”
“虞白棠,你睡着了吗,没有的话就理理我呗。”
搭在腰上的手不老实起来,扯扯衣角,捏捏手指,试图引起虞白棠一把攥住,简燃哎呦哎呦地叫唤,明知是假的,他还是松开了。
简燃察觉他态度的软化,支起上半身,将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虞白棠……我感觉,你今天好像比昨天更在意我了一点。”
虞白棠冷冷道,“我不喜欢撒谎精。”
简燃一笑,吻了吻他颤动的眼睫,“但是我喜欢。”
许是白日累得狠了, 虞白棠竟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坐在诊所冰凉的板凳上,桌对面的独眼医生眉头紧锁,语重心长地说, “建议你们还是去正规医院拍个片子, 贴膏药治标不治本, 医治不了内部产生的病变。”
虞爱英年轻时也是个泼辣性子, 闻言呛声道, “医院都是骗钱的地方,贴几副膏药就能好的事, 还多花那些钱做什么。别听他的, 棠棠啊,咱们走,回家外婆包饺子给你吃。”
独眼医生见多了这样的病人,并不生气, 默默整理好病历本, 在心中叹了口气。
虞白棠清晰地记得那日蒙了层灰翳的天空, 云层很低很低,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也许不久后便有一场大雨, 而十岁的虞白棠趴在窗台上, 望着玻璃窗外连成线的雨珠整夜未眠。
第二天, 虞白棠踩着深深浅浅的水坑, 踏过潮湿绵软的落叶重新来到那家诊所, 认真地问独眼医生, “在市中医院做一套检查需要多少钱呢?”
对方告诉他,“一千元左右, 有医保或许会便宜点,可你别忘了, 后续治疗也需要钱呐。”
“好,我知道了。”虞白棠点点头。
独眼医生自己也有孩子,是个跟虞白棠差不多大的男孩,在家不愁吃不愁穿,平日里爷爷奶奶惯着,外公外婆宠着,碰见喜欢的东西一个劲缠着大人买,眼前这个却在最天真烂漫的年纪过早明白了人间疾苦。
独眼医生心软了,犹豫片刻,弯腰取出一包膏药,又从抽屉数了二百块钱悄悄夹在里面,“好孩子,今天叔叔店里做活动,你正好是第五十号病人,按活动规则,叔叔就不收你开药钱了。”
“来,把膏药拿着,回去捎给外婆。”
见虞白棠不肯收,独眼医生虎着脸往他怀里一塞,连推带赶地把人轰了出去,“走走走,回家去,别耽误我这儿看病。”
十岁的孩子实在太小了,虞白棠又瘦,即便谎称十五岁也没有商铺敢要,他没有办法,只能骗外婆说学校最近要开运动会,班里的同学计划放学后在操场训练两小时,叫外婆先吃晚饭,不用等他。
实际上放了学虞白棠背着书包就跑了,跟在一位老大爷身后捡垃圾卖钱。偶尔“生意”不好,还去那家诊所打扫卫生还账。
一个月后,虞白棠被发现了。
那天傍晚下起了雨,虞爱英惦记着外孙没带伞,急匆匆赶到学校接人,到了那儿老师同学却都说虞白棠早就走了,“他最近都走得格外早,说是家里有事,居然一直没回去吗?”
当天晚上,得知真相的虞爱英躲在屋里偷偷地哭了,虞白棠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安慰外婆说,“其实也没有特别累,跟体育课锻炼是一样的。”
不知为什么,外婆紧紧搂着他,眼泪流得更凶了。
祖孙俩依偎着睡着了,再睁眼,虞白棠发现自己回到了高一那年。
梦里的他丝毫没有察觉不对,场景切换时他正在上学的路上,只差两分钟就迟到了。
虞白棠刚接触陪玩这行时什么都不懂,在一家网络商铺勤勤恳恳干了半个月,说好日结的工资被老板以各种奇葩理由拖着不发,没有正规合同,虞白棠耐着性子跟对方扯皮一整晚,以至于早上没听见闹钟响。
他又困又饿,长时间的奔跑导致眼前阵阵发黑,偏偏还在校门口撞见同样迟到的简燃。
这人穿了件黑色短袖,校服上衣吊儿郎当搭在肩上,原本打算避开守在校门口的主任翻墙,看到虞白棠什么都忘了,直直朝他走过来调笑道,“尖子生也会迟到啊。”
虞白棠懒得理他,可他朝左迈一步,简燃便向右,他向右,简燃就朝左,铁了心挡他的路,“滚开。”
“我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昨晚干嘛去了?”简燃探究地看着他,“啧啧啧,瞅你这黑眼圈,不会是失恋了半夜emo睡不着吧?”
虞白棠微微一笑,“是啊,你想听吗?”
简燃点头,“既然你愿意说,我又正好有空,就勉强听一听咯。”
“那你过来点。”虞白棠勾了勾手指。
他一笑,霜雪般的面庞顿时生动起来,简燃晃了晃神,不由自主地靠近虞白棠。
下一刻,简燃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扭打中,简燃那张招人厌恶的脸突然间一点点成熟起来,神情也变得极为郑重,黝黑的眼睛直直望着他,“虞白棠,我错了,可以原谅我吗?”
虞白棠松开手,直接从梦中骇醒了,“……”
“早上好。”简燃正在数他的睫毛,他一睁眼,这项工作不得不半路终止。
虞白棠定定注视着天花板,直到一只手拨了拨他的发丝,才从复杂的梦境中抽离出来,“昨晚……我梦见高一的时候,你和我在学校门口打架。”
简燃缠绕着他发丝的手一僵,忐忑接话,“是啊,打了没一分钟就被教导主任拉开了,喜提办公室一日游。”
虞白棠是没事,站了小半节课就被放回去了,班主任虽不对简燃说重话,可他实打实听对方唠叨了一小时,耳朵都起茧子了,第二天还要交检讨。
“如果还能回去就好了。”简燃越想越觉得那时候的他简直傻到没边,明知道人家不舒服还硬生生往上凑,他不挨揍谁挨揍。
换成简燃生病难受的时候要有人敢这么挑衅他,一准跟捋了老虎须似的,脑袋都给他拧下来。
“回去做什么?”
“跟你道歉,然后再追你啊。”他说得那样理所应当,仿佛人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轻易,以至于虞白棠的心跳在某个瞬间脱离原本的轨道,变得不规律起来。
他偏头看向简燃,而简燃也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不觉得一下子少了五年很可惜吗?”
的确,跳过最青涩懵懂的年纪骤然跨入成人世界,高考和大学两个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是断层式的空白,虞白棠完全不知道在此期间他认识了哪些人,经历过哪些愉快或不愉快的事。
甚至于,他也好奇过五年后的自己是如何跟五年后的简燃相处的。
虞白棠明明有所触动,嘴上却不肯泄露分毫,“可我高中应该不会早恋。”
那时的他心中除了赚钱,就是再努力一点带外婆过更好的生活,分不出精力考虑其他事了。
“就算不谈恋爱,至少也能做朋友吧……?”
人总是羞于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简燃开口前,明显感觉到耳朵烫了起来,“其实……其实我那天没有用钱侮辱你的意思,我就是……我把Y当朋友,你分得那么清楚,一副恨不能立马撇清关系的样子,我有点接受不了。”
“噗嗤,”虞白棠没忍住笑了出来,目若桃花,语气带着少许惊讶,“那时候我们只是网友啊,面都没见过。”
“但我已经知道,你是我的灵魂伴侣。”
“是游戏里最能容忍你四处惹事的人吧?”
简燃整张脸都变红了,匆忙转移话题,“总之,总之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到时候每天帮你带早饭,争取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虞白棠唇角含笑,梦中产生的阴霾在这个新西兰的早晨一点点消散了,伸长手臂去拿放在床头的手机。
因为回忆起从前的事,他现在格外思念外婆。
视频接通,虞爱英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棠棠吗?昨天滑雪累不累,怎么不多休息会儿,这么早打电话呀?”
虞白棠看着虞爱英身后那排打太极拳的老头老太太,还有外婆红润的面庞,笑着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吃你做的疙瘩汤了。”
“哎呦,”虞爱英像小时候哄他一样笑眯眯道,“等你忙完了来外婆这儿,有阵子没做了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一定是。”
虞白棠对疙瘩汤的印象来自雨天,每逢降温,外婆便会煮上这样一锅。
面粉和成疙瘩下进去,里面再放一点菜叶和碎蛋花,喝完从心到身体都是暖融融的。
是虞白棠幼时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简燃竖着耳朵,等电话挂断后又悄悄拨了回去,“外婆,您现在有空吗,可不可以教我做疙瘩汤?”
“就是虞白棠喜欢的那种。”
虞爱英问他,“是打算做给棠棠吃吗?”
“……嗯。”在老人慈爱的目光中,简燃脸部温度持续升高,有种心思被看穿的赧然,诚实回答说,“我觉得,吃到想要的东西应该会很开心吧。”
于是当虞白棠下楼,他看到了一碗热腾腾的、裹着绿色蔬菜跟蛋花的疙瘩汤。
味道虽和外婆做的有所差异,吃下去却一样叫人从身到心变得温暖起来。
来到新西兰旅行的第三天, 万湘发布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任务。
“寄宿家庭,顾名思义,就是在当地人家里住上一段时间, 是为外国留学生解决住宿问题而诞生的住房方式, 距今已有几十年历史了。”
“从今天开始, 你们将在这样的家庭里度过两天一夜的美好时光。我手中有四份写着寄宿家庭信息的卡片, 每人选一张, 九点钟出发,大家提前收拾好行李。”
虞白棠拿过来看了看, 他们借住的这家共有五口人, 最大的哥哥今年十岁,二女儿七岁,小女儿和简明熙一样大。
简明熙将他们的名字念了三遍默默记在心里,仰头时却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 “虞叔叔, 如果我听不懂他们说话怎么办?”
他毕竟才五岁, 接触到的单词有限。
虞白棠揉了揉他的脑袋, 笑着安慰说, “肢体语言也是非常不错的表达方式啊, 如果实在不明白, 就来问我跟你小叔。”
简明熙乖巧点头, 兴致勃勃地提议说, “第一次见面, 我们是不是该准备些礼物呀?”
“当然,新朋友收到礼物一定会很开心的。”虞白棠瞧了眼时间, “现在不到八点,先去超市, 回来再收拾东西也来得及,走吧。”
简明熙张开手臂,虞白棠顺势把他抱了起来。
简燃下意识伸手,在半空尴尬停留一瞬,而后摸摸鼻子,若无其事地插进口袋,大步跟在后面。
【来晚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小简总跟明熙宝贝吵架了?】
【差不多吧,直播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明熙宝贝一边哭一边说小简总说话不算数,骗小孩子,棠棠哄好之后就不理人了[笑哭]】
【啊?哭了??我说怎么感觉眼睛肿肿的,像没睡好[小纠结]】
另一头,虞白棠抱着简明熙站在一排排货架前,“明熙打算买什么样的礼物呢?”
后者指着第二排的礼盒说,“迷你厨具,雨琢最喜欢这个了,每次都要我陪她玩过家家,我觉得爱丽莎也会喜欢。”
爱丽莎是借宿这家小女儿的名字。
那些烤盘、榨汁机都是食品级的,安全有保障,就算小孩子好奇尝了一口,真的吃下去了也没关系。
“好。”虞白棠帮他取下盒子,因为抱着人不方便,怎么拿都别别扭扭的,简燃见了立马接过去放到了推车里。
转过拐角,虞白棠没有继续挑选礼物,而是跟简明熙说起了悄悄话,“还在生小叔的气吗?”
简明熙不肯接话,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去,撒娇般蹭来蹭去,“虞叔叔——”
虞白棠一下下抚着他的脊背,像给小动物顺毛,“其实这件事虞叔叔也有责任,昨天晚上虞叔叔和你小叔吵架了,担心影响到你才把你抱过去的,不是故意食言,答应了再反悔的。”
简明熙小声问,“那你们为什么吵架?”
虞白棠耐心解释道,“记不记得昨天滑雪,小叔和第一位教我们的劳伦斯叔叔比了一场,胳膊都摔紫了,但却故意瞒着不告诉我们。”
简明熙思路跟着跑偏了,岁数虽小,安慰人的经验却很丰富,“也许是因为小叔不想让我们担心,所以才骗了我们,我爸爸说这叫……善意的谎言。”
虞白棠就笑了,“可是我生气也是因为担心他啊,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明熙生小叔的气也是因为在意他,对不对?”
“……嗯,”简明熙被三言两语地哄出了真心话,“发现小叔骗我以后,我感觉小叔一点都不喜欢我,也不在乎我的感受,而且还有点想妈妈了。我想跟妈妈睡的时候,爸爸就不会偷偷把我抱走。”
“那现在呢?”
面对虞白棠微微弯起的眼睛,简明熙脸蛋红扑扑的,轻挣了挣,虞白棠便将他放下来,由着男孩子一路朝简燃跑去,“小叔,你胳膊还疼吗?”
叔侄俩嘀嘀咕咕说了会儿话,误会解除,很快就和好了。
简燃重新抱起简明熙,眼睛亮亮地来到虞白棠面前,“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你说很担心我。”
这一回,虞白棠没有反驳。他的脸颊爬上一抹诱人的薄红,因为简燃在笑,他便也被这份笑意传染了。
汤尼和凯罗尔一家住在一幢红顶白墙的复式别墅里,门前是宽阔的庭院,碧绿的草坪上架着秋千,蹦床,还有小孩子开的玩具赛车。
双方互相打了招呼,交换过姓名后,简明熙看了两位大人一眼,在鼓励的视线中拿出精心包装的礼盒,用英语说,“初次见面,这是我准备的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孩子们收到礼物后,以哥哥克里斯为代表,取了套崭新的拼图当做回礼送给简明熙。
而后,虞白棠三人跟随汤尼夫妻来到二楼精心准备的房间。
床单是新铺的,散发着阳光与洗衣粉的味道。
虞白棠整理行李时,简燃从他身后过来,变戏法似的摊开手掌,一头威风凛凛的小霸王龙静静躺在上面,“喏。”
“哪儿来的?”虞白棠一笑,接过了这个小小的惊喜。
小时候,虞白棠家有一套现在看来十分廉价的玩具恐龙模型,五颜六色的,晚上还会发光。
外婆骗他说那是在外打工的爸爸妈妈寄回来的玩具,虞白棠很喜欢,每晚睡觉都要摆在枕头边,可惜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如今他又有了新的。
是因为他在商店里不由自主地看了这些模型一眼吗,还是因为在它们跟前多停了一会儿,虞白棠想不明白。
简燃笑而不语,一套花哨的连招下来,又变出一只矮墩墩的三角龙。
招式不怕老,好用就行。满打满算,简燃统共变了五个出来。
不得不承认,很难有人抗拒这种时刻被牵挂的感觉,虞白棠将小恐龙们依次摆在床头,就像许多年前做的那样。
【棠棠喜欢恐龙,我也喜欢恐龙,四舍五入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耶]】
【???你清醒一点,这四舍五入的也太多了吧[鄙视]】
【幸亏棠棠没绕后,不然单凭这鼓鼓囊囊的后兜,一准露馅了[狗头]】
一起做了新西兰风味的午餐,两家人渐渐熟悉起来,凯罗尔问起两人的工作,虞白棠说自己是一名演员,而他的男朋友在国内开了家公司。
夫妻俩显然对虞白棠更感兴趣些,好奇地问他拍过哪些影视作品,能不能在网上搜到等等。
虞白棠不确定地说,“应该?”
【呜呜呜我棠太谦虚了,自信点,就是能搜到!】
【要是CHZ的广告放出来就好了,我真的眼馋成片很久了[流泪]】
汤尼是个行动派,在聊天框输入虞白棠的英文名Amour·Yu后,果然出现了相关词条。
他们并不在意虞白棠特殊的性取向,反而对视频中呈现的打戏效果更感兴趣。
虞白棠一一解释时,汤尼家的小女儿爱丽莎晃了晃简燃的衣摆,问出了所有小朋友一见面都会问的问题,“你跟Amour是夫妻吗,就像我爸爸和妈妈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