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也齐整,坑坑洼洼的地方被碎石填平了不少。就算是下雨天,这路也稍稍会好走一点。
巷子窄,两边是高高的院墙。隐约看见围墙里探出不少树枝,上面挂着通红的柿子。
一路走过,听得里面传来几声孩提的嬉闹声,才恍然,这里真的恢复得比那场雪灾之前更好。
满巷子的烟火气,很容易让人心安。
戚昔跟小孩走在前,低声听他说着最近东城发生的事儿。
常河拎着礼包跟在身后,难得注意这些寻常,他步履轻快,也感受到了难言的轻松。
要是一直不打仗,斜沙城将会是多好。
各家这会儿正吃上午那顿饭。
戚昔领着小孩到了他家屋前,院子里还弥漫着一股饭菜香。
“爷爷!大哥哥来了!”小孩脆声高喊。
老爷子放下手里正在编的篓子,他闻言转头,笑斥道:“你爷爷我眼睛还看得见,耳朵也没聋了。”
他起身迎上去,常河将东西递上。
老爷子肃着脸推拒:“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常河熟练地推回去,嘴巴利索道:“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银子。”
戚昔打断他们的拉扯,温声道:“老爷子,身体可好?”
老爷子:“好,托了你的福。”
“是您自己就是有福之人。”
他呵呵笑着,不再是医馆里一副死气的模样。“进屋坐。铁树,给你大哥哥倒点热茶来。”
“诶!”小孩撒腿儿就跑。
戚昔在桌边坐下,常河就立在他后头站着。
戚昔目光扫过面前这张破了又补,伤痕累累的木桌,印象深刻。
老爷子又端了一根凳子出来搁在常河身边,道:“后生,坐着吧。”
“家里又收了葫芦,之前见你喜欢,所以留了几个。我还雕刻了些玩意儿,你要是觉得好,拿回去玩玩儿。”
老爷子起身去拿。
小孩拎着热茶进来,有模有样地给戚昔倒上。“大哥哥,喝茶。”
戚昔帮他拎着,道:“晓得了。你也坐着歇会儿。”
小孩就亲亲热热地端着凳子坐在戚昔身边。
老爷子拎着一串葫芦进来,葫芦碰撞,发出闷响。
戚昔一眼落在了那雕刻了的一条大胖锦鲤的葫芦上。
“瞧瞧。”老爷子将葫芦搁在桌上,“今年庄稼长得好,葫芦也好。”
戚昔接过拿着玩儿。指腹擦过镂空的鲤鱼花纹。线条流畅,鲤鱼如跃出水面,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老爷子手艺也好。”
“都是闲着没事儿琢磨出来的。你拿着,家里还有不少呢。”
戚昔:“我就拿一两个便好。”
小孩赶忙抓住戚昔的手臂,急切道:“就是给哥哥留着的,其他的都卖了。大哥哥你收着吧。”
戚昔见小孩抵着自己的手,不敢怎么用力。
他笑着捏捏小孩鼻尖:“要这么多干嘛,拿去卖了钱买些吃的岂不更好。”
老爷子苍老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也不像上次见面那么惆怅。人有精神气了。
“拿着吧。这些玩意儿也卖不了几个钱。”
老爷子顿了顿,声音透着历经世事的沧桑:“要不是你,老爷子我早就死了。咳疾是你让安大夫来的,上次断了腿,也是你……”
老爷子说着笑了笑,也没了之前见戚昔的拘谨。
“你就是我家的大贵人。以后常来坐坐。”
戚昔摸着小孩脑袋,道:“会的。”
坐了一会儿,戚昔起身离开。
小孩儿留在家中,说等开店了又来帮忙。
花了半个上午,这一趟礼才算送完。
回到店里,戚昔歇下不久,常河又说来了客人。
他出去一瞧,是个陌生面孔。
不过细看与对面包子铺的宋婶子长得有几分相像。他略一猜测,就知道是婶子之前提过的儿子。
来人坐在桌边,手边放着包子铺常用的油纸包。
他年纪尚小,看人的眼神不会掩饰,里面透着明晃晃的好奇。
脸嫩,气质也干净,一瞧就是心思不重的。又经年累月被书籍熏陶,养出了一丝文气。端正坐着,一举一动皆有规矩。
这般小孩,应当是个得长辈喜欢的。
戚昔打量宋俭时,宋俭也在打量他。
他脑海里疯狂地波动着一句话:郎艳独绝,天人之姿!
这般如松风水月的人,在斜沙城是独一无二。
这张得也太太太太好看了吧。
惊奇过后,宋俭立马站起来,规规矩矩拱手作礼。“在下宋俭,温良恭俭的俭。对门包子铺家的。贸然来访,还请见谅。”
戚昔:“坐。”
单一个字,直接宋俭心神一跳。
他看戚昔这冷冰冰的气质,乍以为见到了自家生气的老师。瞬间绷直了背,跟站着挨罚似的。
常河乐乐呵呵地拎来茶壶,道:“小公子坐。不用怕,我们郎君就是这个性子。”
宋俭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这朋友要不还是就不交了。
怪不得他爹说人家稳重,明明相同的年岁,他却感觉人直接跟他差了一个辈儿。
宋俭坐下,屁股就贴着椅子一半。
再是朋友多,在戚昔面前也不免拘谨起来。他悄悄在桌下抠着自己的腿,看一眼戚昔,又咽了咽口水。
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可为什么好吓人。
戚昔拎着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声如冷泉:“我叫戚昔。宋小少爷过来有何事?”
宋俭仿佛听到了自己被老师叫去挨罚的冰凉语调,他更为急切地抠腿上的衣服,忐忑回道:“我、我……”
眼珠子乱瞥,忽然看到桌上的包子,他如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快速道:“我娘叫我过来给你送点包子!”
戚昔目光掠过那油纸包,见少年紧张得都嘴皮哆嗦了。他挑眉,慢慢站起。
“那就替我谢谢宋婶,叫她有空来坐坐。”
“诶!”宋俭立马站起来,时刻注意着戚昔。
戚昔:“那就不送了?”
“好。好好,不送,不送。”宋俭慌乱站起,左脚勾着右脚险些跌倒。藏在撑住了桌子,免予失态。
戚昔只当没看见,往柜台走了几步给这小孩让出空间。
但宋俭脑子跟浆糊似的亦步亦趋跟在戚昔后面。
戚昔眼底笑意微闪,他问:“小公子还有事儿?”
“啊!没事儿,老师、啊不!戚老板再见!”宋俭失态地转身,几乎是拎着衣摆跑着出了铺子。
戚昔瞧着那犹如被狼追的背影,偏头问:“我很吓人?”
常河张口就来:“郎君明明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戚昔轻笑一声。“那倒不至于。”
戚昔拢了拢袖子,将此前的账本翻开。看了眼铺子里还剩下的酒,道:“铺子里的酒没剩多少了,开铺子要新酿。”
“酿酒的东西铺子里都有,下午你去买些高粱回来,我先试试。”
“高粱?”
“蜀黍。”
“行,郎君写个单子就是。”
前面铺子没了事儿, 戚昔到后院去。
进屋就听见咿咿呀呀的奶音,戚昔唇角一扬,就见不知何时搬过来的摇篮床上躺着的奶娃娃。
“夫郎回来了, 可让为夫好等。”
背上贴来个人, 戚昔靠近摇篮的步子被迫慢了下来。
“不能好好走路?”
“不能。”
戚昔抓着他的手臂, 艰难挪到摇篮边。待坐下把奶娃娃抱进了怀里, 他看着燕戡问:“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燕戡戳了戳燕小宝藕节似的腿,道:“还不是他闹腾着找人, 不看到你直哭, 像有人欺负了他似的。”
燕小宝吐了个奶泡泡,抓着戚昔的手往嘴里塞。
戚昔捏捏他脸蛋, 见两个眼睛清清亮亮, 哪里有什么哭了的痕迹。
睁着眼睛说瞎话。
余光落在燕戡身上, 他问:“那你又来做什么?”
“我送他过来。”
“你不用做事儿了?”
“自然……要的。”
听戚昔笑了一声,燕戡郁闷地将脑袋藏在戚昔的发下。“我这不是想你了吗?你又不在将军府,我一个人呆着好生寂寞。”
戚昔轻叹。
“这边吵闹, 你做事儿不清净。”
“夫郎在就行, 现下也没什么大事儿。”
戚昔想了想,道:“罢了,你在这边办公吧。屋子大, 能隔出来个地方来。”
“听夫郎安排!”燕戡如饿虎扑食,一下拢住戚昔。
燕小宝见头顶罩来的阴影是自家亲爹, 他咧嘴,露出没牙的奶笑。乖得不得了。
戚昔将他抱起来亲了亲, 站起身来。“你看着人, 该做饭了。”
“我做。”
戚昔将燕小宝塞进他怀里:“我做吧。你来回跑,好生歇着。”
燕戡瞬间笑得跟不值钱似的。
刚搬过来, 厨房里没多少菜。戚昔瞧着常河今早拎过来的白面,打算做碗阳春面。
“郎君,我来烧火。”常河跑着进来。
戚昔看了一眼院子里抱着奶娃溜达,踹了人腿将将收回去的燕戡,笑着点头。
洗了锅,戚昔估摸着两人的食量,掺上大半锅的水。
拿出几颗小青菜洗干净,最后专心和面。
现做的面条筋到,就是要费些力气。戚昔慢慢揉着,随后在常河惊讶的目光下甩面成丝,一把一把丢进已经滚开的锅里。
“夫郎究竟还有什么不会的?”
戚昔转头,见燕戡已经空着手靠在门框,眼里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揉面而已。”
燕戡沉声:“看似简单,可不是谁都会的。”
常河捧哏:“就是就是。不是谁都会的。”
戚昔被夸得耳垂一红,也不管门边的人,去洗了三个碗来。
碗中搁上猪油、葱花、酱油、盐,再倒上面汤化开猪油。盛面,放上青菜即可。
“来端。”
“好嘞!”
厨房里的桌子小,燕戡直接端着两碗面到前面铺子去。
这门开着,有人闻着味儿探个脑袋进来。
“哟!戚老板,吃着呢?”
燕戡背对着门,闻声也没转头。专注地吃着自己夫郎做的吃食。
戚昔笑道:“铺子还要过些日子才开。”
“那可惜了。”那人在门边嗅嗅,“甭说,你铺子里这味儿着实好。”
常河见人是真的眼馋,脚抬着就差跨进来了。他道:“就着三碗也没多的。要是客人喜欢,下次咱铺子也做来卖卖。”
“可真?”
常河默默打了一下自己嘴巴,看向戚昔。他就说个客套话而已,人怎么就真有这意思呢。
戚昔:“真。”
“好嘞!那我可就等着了。”那脑袋又缩了回去。
燕戡笑了一声,道:“我说吧,夫郎好手艺。随意一碗面就能让人闻着味儿来。”
戚昔瞪了他一眼:“吃你的吧。”
下午燕戡忙着在酒肆这边加个办公的地方出来,又是搬桌子又是拿笔墨,像要把整个家当往这边搬。
常河出去买东西,戚昔就将两口大锅洗干净,酿酒的时候要用到。
等燕戡收拾好,戚昔抱着睡了又醒,小肚子扁扁的燕小宝道:“你也过来了,那小宝怎么办?”
“这有何难,让奶娘过来就行。”
“住不下。隔壁常河都收拾东西住过来了。”
燕戡规整好最后的书架坐到戚昔身边:“那就白日让奶娘在这边儿带着他,晚上送到府上去。”
戚昔:“有些麻烦。”
“那没办法,不然就让他一个人待在府上,夫郎有空了回去看看就成。”
戚昔咬咬唇:“也行。”
燕戡笑了一声:“还以为夫郎会答应回去住呢。”
戚昔摸摸小娃娃的脸:“他还小,来来去去容易生病。反正将军府离这儿不远,我得空了回去瞧瞧就行。”
燕戡摇摇头,对燕小宝道:“你爹爹可真狠心。你大爹我还好,能自己跟来,你就不行了。委屈你自个儿在家里待着。”
戚昔拳头锤了他一下,笑着道:“说什么呢。”
燕戡握住他手捏捏:“难道不是?若不是我能跟来,夫郎上打算连带我也一起抛下的。”
戚昔想想好像也是,他有些心虚道:“我是为了赚钱。家里要开支,就是有一笔银子放在哪儿,但迟早是要用完的。”
“是是是,是我没用,养家还要靠夫郎。”
戚昔瞪他:“我也是男子,如何养不得。”
“养得,养得。我巴不得夫郎养我呢。”燕戡搂着戚昔的要,笑眯眯地贴上去,“那就辛苦夫郎了。”
戚昔脸上故作的严肃被笑意取代:“嗯。”
闲聊着,阿兴过来把孩子带回去了。
戚昔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常河已经带着买的东西回来了。
北地的人嗜酒成风,喜好劲儿大的烈酒。
东西买回来戚昔就开始烤酒。
酒按照酿酒的粮食分,有粟米酒、稻酒、高粱酒等等。北地无稻子,粟米酿出来的酒又带着苦味,所以用今年收上来的高粱那是在合适不过。
高粱入水浸泡半日,入锅蒸煮。熟后倒入糠壳搅拌。再次蒸煮后摊晒放至常温,期间撒曲翻搅。接着装入大缸密封发酵。一月余后入酒甑,蒸馏出酒。
此间耗时长,出来的是白酒而非斜沙城多喝的黄酒。
且酒劲儿大,尤其是到了冬季,照着北地人的嗜酒程度,这种酒必定更好卖。
如此一月来,戚昔白日里忙着跟常河酿酒,早晨睁眼就忙,忙道黑夜倒头就睡。
说回将军府看燕小宝,实际上大多时候是麻烦奶娘抱着小不点过来。
久而久之,大家见得多了,也知道对门的戚老板原来都有孩子了。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媒人还没开始就死心了。
院儿里忙着酿酒,整条巷子都弥漫着酒香。食客来问过多次,问得厉害了,戚昔干脆将铺子里最后的剩下那点酒拿出来卖完。
枫叶渐红,天气也凉了下来。却蒙山红一片,黄一片,渐渐成了一年之中最美的颜色。
酒酿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是秋季。
戚昔从酒缸里接了一点酒出来,到晚上的时候关了铺子的门,带着酒肆一众人回到了将军府。
“早就盼着你回来了,瞧瞧,饭都做好了。”周子通盯着燕戡手里的那坛子酒,馋得喉结滚了滚。
阿兴翻个白眼从他身旁经过,道:“这是你做的吗?吃饭比谁都积极。”
“吃饭吧。”燕戡道。
戚昔好久没有回来了,正好趁着这酒还没开卖,有点空闲。所以他跟燕戡带上这东西回来的聚聚。
周子通一来就盯上那酒坛子,眼睛都不眨一下。“阿兴,愣着干嘛!酒倒上!”
阿兴:“你没长手。”
阿楮挡在他师父跟阿兴中间:“我来,我倒。”
戚昔坐在燕戡身边,抱着胖娃娃看着他们吵嘴。烛光映在脸上,线条柔和不少:“还是这边热闹。”
“夫郎吃,不管他们。”
阿兴跟周子通二人围着酒坛子,将塞子一扯,一股浓烈的香气四散。周子通满足地吸了一口气。
“香!闻着都够劲儿!”
与斜沙城多产的浊酒不同,戚昔酿出来的酒是清酒。干净透彻,要不是这个味儿,瞧着跟白开水似的。
阿兴一连倒了四碗。
周子通端起来就闷,一股辛辣入喉,顿时将他呛得咳嗽不止。“咳咳咳!劲儿好大!”
戚昔笑了一声,侧头见燕戡抿了一口,慢慢咽下。“如何?”
“入口清香,醇厚丝滑,但入喉浓烈微微刺激,入胃后身体也顿时就热了起来。放冬日里卖确实好。”
阿兴舌头沾了一点,又喝了半口。咽下去脸都皱了。他闷咳一声,道:“好喝!就是劲儿可大,爷们都不一定能喝下一壶。”
戚昔拢着燕小宝的小手手,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酒碗中。
斜沙城民风淳朴,也豪放。男女大防不似京都那边。妇人姑娘只要是想,也可以结伴去酒肆里坐坐。
他们的生意戚昔自然要做。
戚昔捏着小手,想着要不要再做点其他果酒出来。果酒度数低,正适合这些人。
“吃饭,铺子的事儿吃完再想。”燕戡给戚昔夹了点菜,又把燕小宝接到自己手上。
戚昔动了动被小胖墩压得有些僵硬的手,笑着拿起筷子。
秋叶一落,秋天还没怎么过,斜沙城就更冷了。
戚昔夜晚宿在将军府,听窗外风声呜呜作响,第二日早上爬起来一瞧,外面已经落雪了。
“这么快……”戚昔推着窗,看着天空飘落的白色雪花发呆。
燕戡进屋见人还穿着秋衣,直接去柜子里拿了一件厚实的冬衣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些。”
戚昔看着男人垂着眉眼,细致地给他扣好衣服。轻声道:“不知道下雪了。”
“北地下雪就是早些,平日早上跟晚间就不要出去冷,会冷。”
戚昔微凉的手点着他蹙起的眉心,应道:“好。”
雪没下多久,地面几乎看不见白色。
只过了一夜,白菜梆子被冻住了。到午间的时候太阳出来,穿着袄子又热。
戚昔一直生活在南方,倒没见过如此景象。
“现在偶能看到一场雪,离冬日还有些时间。”燕戡跟他解释。
戚昔笑着点点头,也回屋里去换衣服了。
这边刚换完了衣服,燕戡又一脸喜气地进来。步子迈得大,三两下走到身边。戚昔没来得及问,就被他掐住了腰直挺挺地提了提。
戚昔连忙撑着他的肩膀,低头瞧着人:“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燕戡仰着头,感受面上擦过的柔顺头发,他唇角翘起,稍稍曲肘将人整个抱进怀里。偏头在戚昔脸上亲了亲。
“修水库跟沟渠位置选好了,夫郎可要看看?”
戚昔惊喜,但仔细想一想,一个月过去了,也差不多选好了。“瞧瞧。”
“走。”
“等等,放我下来。”戚昔紧张地抓住燕戡的衣服。
“夫郎放心,没人。”
戚昔改为揪住他的脸皮:“不行。”
燕戡瞧着那瞪圆了跟猫儿似的眼睛,闷笑一声,将人放了下来改牵着戚昔的手,往书房去。
图纸铺开,上面是斜沙城的地图。其上有明显的几条线,一直从斜沙城南段的大清河往上延伸往上。经过南部、西部再是北部。
“河堤位于大清河的中段,隔着不远就是斜沙城的南边。南边倒是没有东边跟北边缺水,但还是要修一个水库。东边,跟北边也要挖一个蓄水。”
“沟渠为三段,以各地原有的河道为依托,确保绝大部分的土地能够灌溉。南段短,东段长。再从东段往北段修。将大清河的水引过来。”
地图做得细致,河道、树林、山石区都有标志。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戚昔问:“那何时开始修?”
“已经开始了。”
“嗯?”
燕戡见他睁大一双眼,笑着捏捏他的鼻子。
“这些事儿本该每年征集徭役来做,但在朝廷看来,我们在如此贫瘠的北地修沟渠还不如随便在南边修一条路。所以只能自己来。”
“北段已经从末尾开始修建,用的是我燕家军。”
“至于东段地多,但河也多。还需要征集人商议,我还在找合适的人选主持这件事儿。”
戚昔点点头。
“那你说不能被上边知道,悄悄瞒着能瞒得过吗?”
燕戡笑着贴上戚昔的脸:“放心,咱们上面也有人。瞒不过也没事儿。”
如此戚昔就放心了。
他拍拍燕戡圈着自己的手臂,道:“那明日就回去看店了,我收拾些冬天的衣服。”
燕戡笑了一声,见他一脸信任地看着自己。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戚昔的头发。看戚昔一脸不解,燕戡又抚着人的后脑勺,让他贴靠在自己肩膀。
“夫郎,你冬日的那些衣服该穿不得了吧。”
戚昔一顿,揪着他的衣服抬起头。“对,大了。”
燕戡点了下他的额头:“不用收拾,早让人做去了,夫郎等着送过来就行。”
戚昔闻言一笑,脑袋撞回燕戡的肩膀:“好。”
入了深秋,天儿就冷了。夜里地里下霜,粮食都收上来了。就剩下些菜遭殃。
趁着最后这段还算暖和的时候,农人尽数将土地翻耕松土,让地里晒上一阵。到春日再松松土就可以直接下种。
做完这些,地里就没活儿了。戚昔趁此大开铺子卖酒。
铺子里的人不多,戚昔管账加做菜,常河负责上酒上菜。外加上一个吉祥物小铁树招呼客人。
铺子里忙起来,燕戡那边顾着修渠,多半时候也不在铺子里。
上午刚开门,陆续有客人来。
现在还不忙,常河在前面迎客,戚昔在后厨房炒菜。这个天冷了,下酒菜除了花生、卤肉卤肉,戚昔还添了时蔬小炒。
都是些最简单的样式,多了铺子里人手不够,忙不过来。
“郎君,前头坐满了。”常河到后面来端菜,一脸喜色。店铺的生意似乎比去年更红火了。
戚昔看了一眼门外,道:“这才上午。”
这会儿大家虽然闲,但天气冷也喜欢在家里猫着,等外面稍稍暖和了才出来。
“郎君酿的酒好喝,一传十,十传百。斜沙城好酒的人多,自然就的满了。”
戚昔摇摇头,让常河将装好的菜端出去。
前头铺子,结伴而来的食客对着一碗酒夸得天花乱坠。戚昔这酒没卖多少时日,喝过的人不多。
但那酒缸子一上,不仅是铺子里能闻到味儿,一条街道上都有酒香。
“小哥,这酒你们请了李老头来酿的?”
常河菜放下,笑道:“哪里,是我们老板自己酿的。”
“戚老板酿的!”
“这还有假,我还帮了忙的。”
铁树就比桌子高了个脑袋:“我们老板可厉害。”
食客笑哈哈地道:“是,戚老板确实厉害。”
在此之前他们都以为这铺子真的开不下去的关门了,谁能想到年纪轻轻的戚老板能自己酿出这般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少爷,手艺这般好。
“这酒嘛,是好酒。就是菜来来回回就这几样。”
“好酒不应该的配好菜?你家又不止这凉菜,我闻着上次你们吃那阳春面也挺香的。不考虑弄点其他吃食出来?”
常河盯着人,一笑:“你想吃阳春面就直说。”
这上次吃面的时候在门外站了半晌的食客一点都不脸红。“好菜要有,阳春面也要有不是?”
有酒自然好,但戚老板那手艺,尤其是在他们自己吃饭的时候从后面传出来的香味儿,闻着都馋。
常河回到后厨就将这事儿告诉了戚昔。
“其他吃食……”戚昔瞧着已经下了油的锅,手上一点菜叶先掉了进去,滋滋滋地炸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