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狗贼楼西北道长在吗?外边儿来了位农夫寻您。”
楼西北眸子微眯:“找我?”
他好似并不在意前缀“狗贼”二字。
秦少宁脸色稍显尴尬,虽不知神府中具体发生什么,但楼西北勉强算他半个救命恩人,如今想来此事实在不妥,连忙道:“不是,找我,那我先去看看。”
沈初霁颔首:“请便。”
秦少宁离开房间,关上房门,房中只剩沈初霁和楼西北两人。
楼西北将茶杯放在桌上,目光掠过沈初霁苍白脸色,正欲说话就被打断。
“别问,我不会告诉你。”沈初霁斩钉截铁道。
“我知道。”楼西北耸肩,沈初霁若是想让他知道,就不会特意给他扎一针,等他醒来时神府已然消失,至于最终怎么出来他并不知晓,也曾旁敲侧击问过抚云顶几位弟子,只可惜他们讳莫如深半个字不肯透露。
看着沈初霁因为紧张绷起的唇线,楼西北不着痕迹放软声音:“还疼吗?”
沈初霁微微愣神,想摇头最终还是点头:“有一点。”
“一点?”
“嗯……”
楼西北轻嗤:“你也挺幼稚。”
沈初霁抿唇,神情不悦。
楼西北走到塌边坐下,弯着好看的眼睛:“帮你分散一下注意力?”
沈初霁没什么表情看着他:“什么?”
“跟我讲讲你和你身上神府的事儿?”
沈初霁眉心皱起:“与你何干?”
“我好奇嘛。”楼西北泛金的眸子盯着他的脸,“你我好歹也算一夜夫妻,我就想知道在这之前你许给谁了。”
沈初霁垂下眼帘:“你不认识。”
“我当然不认识,在此之前我都不认识你。”
“那问了又如何?”
楼西北叹息一声:“那我换个问题。”
沈初霁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你跟秦少宁有何关系?”楼西北猝不及防问出这句话。
沈初霁眸光一怔,不自觉收拢五指,指尖陷入掌心,轻微的疼引发体内惊涛骇浪的痛苦,他闷哼一声,眼睛却直直盯着楼西北:“为何这么问。”
楼西北见他模样不对劲,不由自主皱紧眉头:“你别着急,我没有……”
“我问你,为何这样问?”沈初霁疼得额头冒起冷汗,眼睛却不肯错过楼西北脸上半点情绪。
楼西北不知他为何反应如此巨大,解释道:“你体内残存的灵力,与秦少宁在神府被控制后使用的灵力极其相似。”
在神府中, 秦少宁神魂被控制,身体修为却增长数倍。
届时楼西北近身观察过他,发现那道灵力并非他寻常时候使用, 而是一种至善至纯至圣他从未感受过的灵力。
沈初霁遭受雷劫后,抚云顶弟子不清楚他体内情况不敢贸然行动, 所以趁他体内灵力并非完全消失想出灵识相通这么个法子。
说来奇怪, 沈初霁几位师弟师妹均尝试过却没能真正融会贯通成功与他体内建立连接,于是抱着瞎猫遇见死耗子的想法把楼西北喊到跟前,结果居然行得通。
灵识相通后, 他在沈初霁体内感觉到毁天灭地的疼痛,就算挨过百书阁十大酷刑他亦从未觉得瞬间就能取人性命, 好似身体每一寸血肉被抽丝剥茧般划开再用滚烫尖针将它们全部缝上。那道灭顶疼痛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重, 就像被滚烫尖针烫焦、缝合好的伤口无数次被撕开, 再无数次的缝合,积累的疼痛一次比一次深刻。
就算楼西北觉得自己皮糙肉厚,咬牙撑了一时片刻就活活疼晕过去。
同时,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残留在沈初霁体内的灵力与那时秦少宁运转的灵力极其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与你有何关系?”沈初霁额头冷汗淋漓, 脸色难看得吓人, 似乎楼西北的问题完全触碰到他的禁忌。
楼西北看着他的模样不由暗暗觉得心惊, 懊恼自己不该这时向他提起, 担心他情绪再激化下去会将自己活活疼死,他忙举起右手发起毒誓:“跟我没关系, 我不该问!日后我再问你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行不行?”
沈初霁呼吸不稳,眼眶泛着红, 黑曜石般的眸子散发着些许水雾,莫名显得脆弱又委屈。
楼西北心脏跟小猫挠了似的,想帮他顺顺气又怕不小心让他更疼,神情无奈又讨好:“我发誓了,以后不问你了,别生气。”
楼西北这张皮囊惹眼得很,不愧是第一次露面就以容貌冠绝整个苍州的男子,即便后来他犯下恶行太多都没能改变“苍州第一美男子”的头衔。当他做出这副讨好表情时,依旧无与伦比的好看,既觉得真诚,又感觉不到他的卑微。
半晌,沈初霁阖上双眸,尽力平复呼吸,知道自己反应过激,楼西北或许只是随口一问。
可是,这件事对沈初霁来说实在太重要,他尤其不想让楼西北牵扯其中。
“楼少侠出去罢,我想休息。”冷静下来,沈初霁脸色稍霁,下了逐客令。
未等楼西北回应,他便侧身背对着楼西北躺进被褥中。
看着沈初霁透着冷硬的背影,楼西北无端觉得好笑,心想这人脾气真大。
只不过,沈初霁脾气大就算了,他这样哄着、被晾着,竟也丝毫不觉得不悦。
楼西北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自言自语几句,没得到回应,他耸了耸肩膀叹息道:“幸亏你有副好皮囊,不然谁乐意哄着你。”
说完,榻上依旧没有反应。
楼西北索然无味打算离开,余光瞥见他露在外面的后背,一边骂自己热脸贴冷屁股,一边上前替他掖好被子,结果抬头就撞上沈初霁波澜不惊的眼睛。
“楼少侠还没走?”沈初霁哑着声音问道。
楼西北眉梢微抬:“我在后边儿念叨半天,你才知道我没走?”
沈初霁抿唇:“别在我背后说话。”
楼西北乐了:“怎么着?你只能听见前边儿说的话?”
沈初霁没搭话,冷冰冰道:“出去。”
这回连“楼少侠”都不喊了。
楼西北隔着被子轻轻拍他:“行了,知道沈师兄不待见我,这就走。”
沈初霁执拗地看着他离开房间才安心躺下,身体依旧背对着房门。
“大师兄呢?”
楼西北刚出门就撞上端着药汤的仙儿。
“他说想休息。”楼西北道。
仙儿苦恼皱眉:“那怎么办?我提前给他熬了止疼药。”
楼西北摇头:“止疼药对他没用。”
停顿片刻,楼西北道:“他刚醒来多半睡不着,更何况那么疼,你那儿有迷.药吗?睡着就没那么疼了。”
仙儿更加苦恼:“我想给大师总吃失神散,他不让。”
“迷烟呢?一闻就倒的那种。”
仙儿神色迟疑:“可是,大师兄醒过来跟我算账怎么办?”
楼西北嗤笑:“给我,我来。”
仙儿犹豫片刻,点头说:“那大师兄秋后算账,我就说被你偷了?”
楼西北扬眉:“换个好听点儿。”
仙儿道:“不换,反正你还偷了秦少宁的玉佩。”
“我那是抢。”
“行罢,我就说你抢的。”
“别废话,一会儿你大师兄疼死了。”
从仙儿手里接过迷烟,楼西北透过门缝将烟雾吹进去,不消片刻,床榻上的沈初霁肩膀就塌了下来。
“这就睡了?”
“那当然。”
“你这迷烟还行,回头给我几支。”
“三百两一支。”
“我这东西无色无味,接触到皮肤就有效,贵点儿应该的。”
“两支。”
“成交!”
沈初霁浑然不知自己向来疼爱有加的小师妹跟狗贼楼西北达成了什么合作,身体和意识莫名其妙变得混沌,瞬间就陷入沉睡。
其实,仙儿早有打算对沈初霁使用迷烟,剂量提前准备好了,沈初霁睡去后足足七日都没有醒。
等沈初霁睡得头晕脑胀醒来时,早已过了第十日子时,身体各处疼痛锐减,达到常人能够承受范围。
沈初霁坐起身,揉了揉酸疼不止的太阳穴,不需仔细回忆就知自己莫名昏睡必定有猫腻。
“大、大师兄您醒了?!”天阴坐在脚踏上打瞌睡,听见榻上动静立刻变得清醒,欣喜若狂地跪坐在地,眼泪汪汪看着他,“大师兄你身体如何?还疼吗?”
沈初霁按着眉心,摇头道:“给我倒杯水。”
天阴连滚带爬地去了。
喝了两杯温水,沈初霁渐渐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备水。”沈初霁道。
沈初霁向来爱干净,这些时日虽然常有弟子为他掐清净诀净身,但沈初霁更习惯温水沐浴。
“是!”
天阴忙不迭去了,一边往外跑一边嚎道:“大师兄醒啦!!!”
眨眼功夫,几道身影如狂风般刮进房间。
仙儿拿着未晒干的草药;
梁浅怀里抱着一只花猫,来时速度太快被吓得不轻;
小猴子攥着一支拨浪鼓,咿呀咿呀地叫唤;
秦少宁手执长剑挥汗如雨,估摸正在练剑;
楼西北倒是自在,往木椅一坐,怡然自得。
“大师兄你终于醒了!”
“沈兄你终于醒了!”
沈初霁目光掠过几人,最终落到仙儿身上。
“仙儿。”他轻飘飘喊一声,仙儿则吓得一抖,连忙半跪下来。
什么把锅全部推给楼西北,她脑子是一点没记住,大声道:“仙儿知错,请大师兄责罚!”
别说甩锅,在沈初霁面前连撒谎都不敢。
“她给的,我做的。”楼西北添了一句。
沈初霁老早就看见他大摇大摆的模样,想起昏睡前发生的一丁点不愉快,不禁觉得纳闷,这么些天过去,楼西北闲得慌还不启程回苍州?虽说今年仙门大会并非楼家主持,他身为楼家少主总是要参加,为何留在天州浪费时间?
“仙门大会在即,楼少侠还不启程?”
见大师兄没有向自己发难,仙儿不着痕迹松了口气。余光瞥见想往沈初霁身上扑的小猴子,揪住它的后颈提到自己的身边,眼神示意它不准闹腾,大师兄身体并未完全好尽。
察觉到沈初霁话外之意,楼西北嘴角上扬,瞟了眼秦少宁:“秦少主尚未启程回青州,在下不着急。”
秦少宁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说道:“我已与父亲言明,和沈兄一同前往苍州。”
楼西北道:“既然如此,在下自然也与沈师兄一同。”
沈初霁抿唇,恨不得找个理由把他们全部打发走,本来一个秦少宁就烦,加上楼西北烦上加烦。
尽管心中如此想,沈初霁必不可能直接将他们撵走,毕竟没有理由且有失礼仪,只好默认尽量当他们不存在。
不多时,店小二备好热水送到房中,其余人没再打扰相继告辞离开。
最后房中只剩楼西北一人赖着不走。
“楼少侠?”沈初霁疑惑看他,这厮总不至于留下来看他焚香沐浴罢?他倒不至于如此无聊。
楼西北如梦初醒般向他看来,佯装不解:“何事?”
沈初霁薄唇微抿,语气还算平和:“在下要宽衣沐浴。”
楼西北点头:“哦。”
然后就没下文了。
沈初霁无奈:“楼少侠,你可有要事?”
楼西北摇头:“没事。”
“那就请回吧。”
楼西北坐起身,神色倒是认真不少:“沈初霁,那日的话并非权宜之计。”
沈初霁瞳孔微眯:“何意?”
楼西北道:“我既发誓不再过问,日后便不会再问。”
沈初霁怔了怔,又道:“在下听闻过楼少侠不少事迹,越是信誓旦旦就越不可信。”
楼西北耸肩:“别人不能信,你可以信。”
沈初霁不动神色审视着他,没有立刻回应,似乎在考虑可信度为多少。
“当真?”
“当真。”
“既然如此,沈某信你一次。”
楼西北挑眉道:“所以,你不用对我这么防备。”
沈初霁不认:“楼少侠误会,沈某向来一视同仁。”
楼西北嗤笑:“听说我与你一起前往苍州,你脸差点没青了。”
沈初霁:“……”
既然你看得出他不情愿,自行离开岂不最好?
“楼少侠何出此言,沈某大病初愈脸色难看些实属正常。另外,楼少侠再不走,沈某这水就该凉了。”
楼西北起身,伸个懒腰,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往门口走。
走到门前,他忽然回过头,笑吟吟说:“迟早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告诉我。”
说完,他径直离开房间,顺手关上房门。
沈初霁怔愣看着门口,良久,他轻笑一声。
绝对不会有这么一天。
好不容易才抹除一切,他何必要旧事重提呢。
尽管身体各处仍有疼痛传来, 对沈初霁来说已然不算什么。
沐浴焚香后,穿上云金道袍,将骨笛和丹黄玉佩重新系回腰间, 随后推开了房门。
一个抬眼,天阴和小猴子蹲在房门两侧, 跟两尊门神似的。
“大师兄!”
“咿呀!”
天阴和小猴子同时起身, 紧张兮兮看着他。
沈初霁无奈叹息,约莫自己受伤让他们受到了惊吓,伤弓之鸟了些。
“我身体已无大碍。”沈初霁抬手揉了揉小猴子后背毛发, “锦儿在何处?”
天□□:“楼下客房。”
沈初霁颔首:“带路。”
失魂并非小事,耽搁时间越长受到影响越大, 初次醒来后他本打算稍作休息就去探望, 结果着了仙儿和楼西北的道, 接连昏睡七日。锦儿魂魄无法归入旧体,或许会游荡在其他地方,若是游离太久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才能召回来。
沈初霁来到客房时, 梁浅和楼西北等人皆在房中。
“大师兄。”
“沈兄。”
沈初霁点头以示回应,旋即走到塌边查看锦儿身体情况,他脸色雪白, 印堂发黑, 胸口气息起伏十分微弱, 几乎就要消失。
“如何?”料想他们已经探查过锦儿情况, 沈初霁开口询问。
梁浅道:“魂魄游离时间太长,与身体联系即将被切断, 未得师兄指示我等不敢轻举妄动。”
沈初霁道:“仙儿, 招魂。”
他本打算回到抚云顶借由千年柳条将锦儿魂魄引入身体中,如今仙儿就在身侧无需多此一举, 她身上招魂固魂法宝多不胜数。
“是。”仙儿应道。
她走到床榻边,翻出一只匣子,灵力催动后匣子不断膨胀,变成四四方方用于收纳的大箱子,从众多丹药法宝中翻找出一根青色引魂香。
“大师兄,那他以后就是小师弟了?”仙儿杏眼盛着兴奋的光,颇为跃跃欲试。
“若他醒来后愿意留下便是。”
仙儿不满嘀咕:“那不行啊,不是小师弟引魂香给他多浪费。”
“说甚?”
“没有、没有。”
她点燃引魂香,取下锦儿一缕头发,以香烧尽,一缕青烟缓缓升空,有所指引般飘向门外。那道烟雾浓重不稀薄,表明锦儿魂魄就在距离不远之地。
“就在城中。”仙儿道。
“能引他过来吗?”
仙儿闭上眼眸,指尖一道灵力融于青烟之中,少倾,睁开眼睛,无奈摇头:“没有回应。”
见状,楼西北道:“既然距离不远,直接将他揪过来罢。”
沈初霁点头:“不是不可。”
秦少宁立刻道:“沈兄,我去罢。”
好像在无意识中,秦少宁已将他当做可以做出决策的人。
沈初霁道:“有劳。”
闻言,仙儿将引魂香交给秦少宁,叮嘱道:“他能听见你的声音,唤他回来即可。”
“好。”秦少宁接过引魂香,转身离开了房间。
“大师兄你大病初愈,先坐下休息。”楼西北伸长腿勾了张椅子到沈初霁身后,侧头单手撑着下颚看他。
“多谢。”
仙儿怒目而去:“谁是你大师兄?”
楼西北懒散打呵欠,纤长睫毛坠着一滴生理性泪珠:“谁应我谁就是。”
“你……”仙儿瞪圆眼睛,愈发觉得他厚颜无耻。
沈初霁无奈:“仙儿,你先喂锦儿吃一颗修复丹,待他醒来即刻出发前往苍州。”
仙儿朝楼西北冷哼一声,乖巧点头:“是。”
沈初霁从不计较楼西北的称呼,毕竟他大抵还算了解对方,你越搭理他他就越起劲。
等待秦少宁归来期间,楼西北插科打诨几句,没再提过那日发生之事。
沈初霁爱答不理,仙儿和小猴子倒是和他闹得厉害。
大概昏睡时间太长,沈初霁坐久觉得头晕,不由阖上眼睛揉捏眉心。
片刻后,天阴端着些吃食推门而入,放在沈初霁面前:“大师兄,吃点东西罢。”
沈初霁微怔,看着面前食物倒有几分饥饿之感,于是没有客气慢条斯理吃了几口。在修真界就算没有灵核的普通凡人十天半月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顶多虚弱一些,在抚云顶宣夜时不时端着自己研制的新菜系让沈初霁尝鲜,倒从未感觉饥饿。
不多时,秦少宁举着引魂香回到客栈,青色烟雾就在他身旁位置,大概那就是锦儿魂魄所在之地。
“这么快?他在何处?”楼西北诧异道。
秦少宁抽了抽嘴角:“客栈对面有人聚在一起斗蛐蛐,他就在人群中。”
“哦……”楼西北拉长尾音。
引魂香散发的烟雾萦绕在半空,隐约勾勒出一道人形,身形到秦少宁手臂位置,就是锦儿无疑。
“仙儿,将他渡进身体中。”
“是。”
仙儿上前接过引魂香,牵引锦儿的魂魄来到榻前,柔声道:“小师弟,回你身体里,闭上眼睛数十声,师姐就能让你醒过来。”
那道青烟包裹的身形走到榻前却不愿再继续往前,甚至后退了一步,他站在原地茫然四顾,似乎在房中寻找着什么,迟迟不愿靠近床榻。
沈初霁眉心微皱:“他回不去?”
仙儿道:“大师兄,应该是魂魄游离时有了羁绊之物,不愿回到体内。”
沈初霁脸色微变,有了羁绊之物生出执念,凭外力无法强行将他渡回体内。
“你有未了心愿?”沈初霁问道。
那道青烟朝沈初霁点头,一股烟雾汇聚半空,形成一张空洞的嘴巴,唇瓣一张一合,好似说了什么。
但是他并未发出声音,所以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锦儿大约知道他们听见,着急地转过身朝门外跑去,引魂香的青烟瞬间被拉长,可是到了门边他停止下来,似乎低头说着什么。
房中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状况。
片刻功夫,青烟回到房中来到沈初霁面前,烟雾萦绕下的身形双腿弯曲,在沈初霁面前跪下,身体右侧的烟雾有些模糊,好似有什么东西正跟在他右边。
青烟形成的两片嘴唇慢吞吞说着什么,根本无人能够听见他的话。
沈初霁沉默看着锦儿,良久问道:“你想求我帮他?”
那道身影狠狠点头。
“你听得见?”楼西北惊讶不已。
仙儿满脸骄傲:“我家大师兄会读唇语。”
楼西北觉得惊奇:“唇语?听起来有些意思。”
“大师兄,他说什么?”
沈初霁神情叹息:“倒是我的疏忽。刘易之子阿玉,离开锦儿身体后,对锦儿生出愧疚心思,心中有了执念错过了往生机会。”
天阴惊讶道:“阿玉?”
“嗯。”
紧接着,锦儿喋喋不休说了许多,其他人听不见只能眼巴巴看着沈初霁,等他出来解释。
沈初霁道:“这些时日,锦儿和阿玉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不敢走得太远,还跟我们一起进了神府。”
仙儿问道:“他想做什么?”
“他若回到体内,日后便再见不到阿玉。阿玉错过往生机会,如今已是孤魂野鬼,但他并无害人之心,恐怕会遭其他邪祟吞噬。”
“那又如何?我们没本事送他往生。”
话音刚落,锦儿朝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希望他们能想想办法。
沈初霁陷入沉默,阿玉父亲犯下的罪孽已由他自己承担孽果,阿玉亦是被他强行留下。在城主府时他虽困住秦少宁等人却并未伤害他们,还主动劝解父亲将身体还给锦儿,心性倒是不错。再加上他年纪与锦儿相当,生性良善,若是自己游荡在世间难保不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既然你一路跟随,定然知晓我等身份,你可愿拜入抚云顶门下?”半晌后,沈初霁问道。
锦儿用力点头,又朝沈初霁磕头。
沈初霁点头,随后看向仙儿,迟疑问道:“仙儿,我记得你随身携带着一截千年槐木?”
仙儿震惊睁大眼睛,忿忿不平道:“大师兄!那不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吗!”
槐木本为鬼木,生长千年凝成一截固魂塑体的木心,可以禁锢魂魄,幻化肉.身。
沈初霁并未以身份施压,轻声哄道:“师兄用不着。”
仙儿眼眶通红:“怎会用不着?若非有神府护体,你就被雷劫劈得魂飞魄散了!有千年槐木我还能救你一次!怎么用不着?”
“乖,相信师兄,我不会用到。”
“我不!”仙儿赌气道。
沈初霁无奈又纵容,举起右手:“师兄对天发誓,绝对不骗你。”
“哼。”仙儿闷闷不乐看他一眼,“我没带。”
“师兄看到了,在匣子里。”
仙儿嗔怪:“大师兄!”
“好了。”
“……嗯。”仙儿声音依旧郁闷。
千年槐木本是打算留给师兄身死后将他复生,所以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没想到便宜了他人!
“千年槐木可以禁锢他的魂魄,化作他的身体,沈某可以救他,但是有几个条件。”沈初霁道。
锦儿用力点头。
“第一,复生后他必须拜入我抚云顶门下。”
“第二,日后需他斩断一切前尘过往,不得再牵扯旧人旧事之中,亦不得与娘亲再见。”
“第三,你二人需知悉抚云顶门规戒律,时刻谨记于心不得违背,否则将受门规惩戒,若是后果惨重,我将废除你二人灵核逐出师门。”
锦儿迟疑片刻,问了句什么。
沈初霁解释道:“千年槐木并非凡物,其灵力充盈,化作肉.身后木心将成为灵核,与普通灵核并无区别。日后,阿玉亦会成为修士。”
锦儿郑重点头,朝沈初霁重重磕头。
“既然如此,回你体内罢。”
话音落后,锦儿缓步走到榻前,躺进躯体之中。
这时,楼西北问道:“千年槐木可以化作灵核,你为何不留给自己?”
沈初霁道:“灵核于我并无用处。”
锦儿魂魄游离太久, 一时无法适应,两个时辰后才幽幽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