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怎么样了?”
阿絮说:“她觉得兄长还会回来, 死后执念太深成了魔,在世间游荡了很多年,直到她遇见一个濒死的小女孩, 夺舍了她的身体。”
“嗯,兄长还记得她。这一次, 兄长会带她走。”
阿絮红着眼眶握紧沈初霁的手, 低头喃喃:“嗯!”
沈初霁弯腰将她抱起, 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
“兄长遇到了一些事情,很久很久之后才回来找她,但是来不及了, 她在第二年冬天就死了。”
阿絮抱住他的脖子,将冰凉脸颊贴着他肩膀,滚烫泪滴打湿衣襟, 声线颤抖不已:“我就知道……”
“哥哥, 不要再丢下我了。”阿絮哽咽道。
沈初霁轻拍她的后背, 安慰道:“阿絮不怕, 从今以后就算没有兄长,也会有其他人陪在你身边。”
秦少宁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听到了有关他们之间所有对话。
为何呢?
世间有那么多爱你、敬你之人, 为何一定要为无关紧要的人牺牲呢?
就算沈叶飞和抚云顶弟子的魂魄被困在域海海底,只要重新打开那道缺口将束缚他们的东西斩断, 任由九州坍塌不就好了?人间界如何,修仙界如何,由命运决定不好吗?
至少这些珍视你的人有能力在浩劫中自保,他们还可以活下来啊!
沈初霁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众人。
抚云顶弟子混在喧嚷人群中,不时找茬拌嘴两句;楼西北被锦儿、阿玉拉着挑选冷兵器。
秦少宁则站在他身后,目光深沉地看向他。
沈初霁莞尔一笑:“秦公子,倘若世间只剩诸天神佛,与天地同生,与天地同岁,该是多么无趣。”
“便如茫茫世间只剩下一种颜色,看不到青翠葱郁的草叶,看不到姹紫嫣红的百花;不知白云和白雪有何区别,不知心上之人衣着何色。所见千篇一律的面容,如出一辙的衣着,我不喜欢。”
未遭遇父亲、同门牺牲,沈初霁秉性与如今完全不同。
他喜欢闻花香,喜欢着鲜衣;喜欢好看又好吃的食物,亦喜欢听曲赏舞。
沈初霁就是一个俗人,生气就不理人,开心就哄上一哄;在乎年纪,在乎外貌,有时也会寻找好看的珠宝,将它们镶在腰带上。
他怕麻烦,怕疼。
他觉得女子戴耳铛好看,自己也扎了耳洞,为此被父亲好一阵苛责。
他和楼西北一样,从不受规则束缚。
曾是抚云顶少主时,他从不穿弟子服,从不按从规矩办事,父亲常说是他带坏了同门师兄弟。
所以抚云顶弟子大多乖张恣意。
可是后来沈初霁变了。
他变了,是希望世人不要变。
他喜爱世间万般颜色。
秦少宁怔怔看着他,忽然想在梦蝶回忆中,他看到的曾经的沈初霁。
那般鲜活,那般耀眼。
就像一抹鲜艳的颜色,只看过一眼就教人此生难忘。
倘若世间生灵在这场浩劫中消亡,那么侥幸活下来的修士还能构成任何一抹颜色吗?
那样无趣的世界,留得住沈初霁吗?
或者说,那样无趣的世界,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吗?
楼西北买来一把镶着赤色宝石的匕首,与一对红色耳铛送到沈初霁手里。
“沈道长,好看吗?”楼西北笑吟吟瞧着他。
玄色是一种内敛的颜色。
沉默黑色中染着赤色,像黑过头的天儿,泛起红了。
楼西北肩上缠着赤色鱼骨鞭,腰间绕着一圈叮当作响的银铃,挂着一只桃色香囊。
世间万般颜色各有各有的美丽。
倘若世间只剩一种颜色,该是多么寡淡无趣。
沈初霁接过他奉上的礼物,笑容和煦地同他说着什么。
看着他们往前走,秦少宁的脚步却顿在原地。
楼西北不清楚沈初霁为自己安排的结局,可以肆无忌惮地走在他身边,那么自己呢?
他明明知道啊。
来到宁安县众人心情轻松了不少。
或许机会难得,沈初霁并没有立刻前往神殿收回最后一道阵法。
当日他们住进一间客栈,锦儿和阿絮等人本想邀沈初霁一同游逛宁安,然而等他们找过去时,沈初霁已经不知所踪。
他们把客栈找了个遍,都没看到沈初霁身影,担心他遭遇什么不测。
梁浅看三个小崽子急得满头大汗,笑道:“楼西北在吗?”
锦儿摇头:“没看见啊。”
梁浅了然点头:“不用担心,师兄大抵和楼少侠在一起罢。”
“这狗贼!又把大师兄拐跑了!”
与此同时,宁安县最好的一间成衣铺中。
沈初霁寻了件尺寸与自己相符的绿白绸衣,让楼西北在外面等候,自己去隔间换下,将云金道袍放进收纳匣,戴上楼西北新送的耳铛。
楼西北百无聊赖靠在门外,见他推开房门走出来,眼睛像被钉在他身上似的,他大步走到沈初霁面前,忍不住用手拨了下耳铛,赞叹道:“你穿这身真好看。”
“和我想象中一样好看。”
楼西北打量他一眼,瞧见他腰间的朱雀玉佩和骨笛,不悦道:“我送你的匕首为何不系上?”
沈初霁道:“没位置了。”
“那就把这玩意儿取下来。”楼西北拽了下骨笛。
“不行。”沈初霁拍开他的手。
“想起来了,故人所赠?你那位旧情人罢?”
沈初霁笑了笑,没说是亦没说不说。
楼西北神情不满,突然将他推进隔间,没来得及关门就欺身而上。
他像条狗似的,一边啃咬沈初霁唇瓣,一边用爪子揉他的耳垂,似乎十分满意他戴上自己赠送的耳铛。
即使这对耳铛十分廉价。
“好了!”沈初霁抵开他的胸膛,“陪我去逛逛。”
楼西北不满,偏要撬开他的唇齿再索取一番,待自己满足之后才放开他。
意外的是,沈初霁竟然没恼。
离开成衣铺后,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淹没在来往人群中,数不清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却无人敢上前打扰。
“你把我拐出来就是想逛街?”楼西北挑眉问道。
“不愿意?”沈初霁斜他一眼,“那你回去罢。”
楼西北失笑,撞了下他的肩膀:“我又没说不愿意,问也不让问啊?”
“不让。”
“行罢。”楼西北揽住他的肩膀,“那小人就舍命陪君子。”
沈初霁说逛街当真就只是逛街,但凡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他就全部买下来,半天时间下来不知买了多少东西。
快到申时,他提议去看日落。
楼西北没什么意见,陪他买了些零嘴去附近一座山上。
来到山顶,看着太阳西斜方向,他们寻了空地坐下。
“楼西北,你知道自己为何取这个名字吗?”沈初霁笑问。
楼西北觉得今日沈初霁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或许是因为宁安县的神殿没有遭到破坏,所以他感觉开心?楼西北并未深想出个究竟。
“不知。”楼西北摇头,“楼外楼能取出什么好名字?”
“我取的。”沈初霁道。
楼西北:“……”
“我的意思是,楼西北这么好的名字,楼外楼那老东西取不出来。”
沈初霁身体到底不如修士,这么长时间逛下来有些吃不消,他轻轻靠在楼西北肩膀上,抬眸看着他,说道:“那时我很喜欢人间的一首诗‘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我不明白这句诗的隐喻,但是西北方是九天神殿所在的方向。”
楼西北不禁失笑:“所以你希望我飞升?”
沈初霁摇头,沉默许久才说:“楼西北,我很自私。你的命格从出生时我就看得一清二楚,那时……我希望你能成为一把瞄准西北方向的弓箭,穿云破雾,势如破竹。”
那时,沈初霁既将最后希望托付于九天神殿,又憎恶于诸天神佛造成了这一切。
楼西北轻笑:“幸好你没给我取名天狼。”
沈初霁说:“可是,我更希望你飞升。”
“你若飞升,我必飞升。”楼西北如是说。
“我不飞升你也要飞升。”沈初霁略带执拗地说。
“不。”楼西北拒绝得干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落霞将远处天空染得血红,沈初霁眺望着天幕,感叹道:“好漂亮。”
“我带你逐日?”
“白痴。”沈初霁笑骂。
“楼西北,你知道我爹吗?他曾是修真界最好看的男修。”
楼西北笑:“难怪你这么好看。”
“我娘也好看,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那你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呢?”
沈初霁望着他,眼中浸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又显得十分认真:“你。”
楼西北怔了怔,捏住沈初霁下巴:“你这老东西,不会从小时候就觊觎我罢?”
沈初霁拧起眉头:“你才老东西!”
“那时候在你娘怀里就是个丑陋的小豆丁,我看你一眼就回了抚云顶。”
“我一开始不喜欢你,也没有那种想法。”
楼西北揶揄:“后来呢?等我长大,看我生得如此俊俏就喜欢了?”
“不是,是你先……”沈初霁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反正都是你长大以后的事情。”
似乎想起往事,沈初霁眼角挂着笑。
那时楼西北扬言要成为他的道侣,楼外楼气得脸都青了。
两父子打了一架,打得昏天暗地,楼西北哪是他爹的对手,被打个半死,深夜溜到他房间要他帮忙疗伤。
他顶着一身伤,可怜兮兮蹲在沈初霁床边,一会儿喊这疼一会儿喊那疼。
沈初霁给他疗伤,让他以后不要胡说八道,小心被他爹打死。
这厮从小就厚颜无耻,听了他的话跟狗崽子似的扑上来一通乱咬,沈初霁想将他推开,他就耍无赖,叫嚷:“我身上疼!你推我我就死给你看!”
“哼!你就是想我死!就想让楼外楼把我打死!你就是不喜欢!你还找借口!”
沈初霁对他一向心软,被他找到机会咬住了唇。
那时,他惊讶于这厮竟然长得快比他高了,一时没来得及制止。
“你想知道你爹小时候吗?他性格比你还顽劣。”
楼西北垂眸看着他,眼中虽含笑,却也一番深意:“沈初霁,今日怎么念起旧来了?是不是再过会儿,就要说到你旧情人身上了?”
沈初霁无奈:“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楼西北俯身吻住他的唇,低声道:“那就说说你有多喜欢我罢。”
沈初霁长睫微颤,凝视着眼前的脸,说道:“如果用你的命能换九州平定,我不愿意。”
楼西北弯起眸子,又去亲了亲他的唇:“原来在沈道长心中,我一人的命比世人的命更重要啊。”
“嗯……”
他换回云金道袍, 卸下过于张扬的耳铛。
翌日辰时,沈初霁推门离开房间,与走道众人对上目光。
“大师兄早!”
“大师兄昨晚睡得怎么样?”
“大师兄, 早上想吃什么?”
抚云顶弟子堵在门口,七嘴八舌说这话, 同时不住伸长脖子往房间里看。
落后他两步的楼西北正在伸懒腰, 看见门口七八个弟子,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扶上自己的腰, 将下巴搁在沈初霁肩膀,控诉道:“沈道长, 昨晚你好凶啊, 人家腰现在还疼呢。”
抚云顶弟子登时目瞪口呆, 难以置信看着两人。
阿絮立刻让身边俩崽子捂住耳朵,再捂住自己的耳朵。
仙儿指着楼西北,怒骂:“楼西北你不知廉耻!”
楼西北从后方搂住沈初霁的腰, 明目张胆地在他后颈亲了一口:“沈道长,我腰疼。昨夜你怎一点不心疼人家。”
仙儿的脸从白到青,再从青到红:“你不要脸!”
说完, 她揪着三个小崽子转身离开。
沈初霁虽不知这厮说了什么, 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别理他, 走罢, 去神殿。”
看大师兄坦然的模样,昨夜似乎并未发生他们想象中的事情, 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并狠狠剜了楼西北一眼。
这小子谎话张口就来!
他们一行前往神殿时,秦少宁默不作声跟在身后。
神殿祭拜的信徒比较多, 等候半个时辰后,沈初霁独自进入了神殿中。
这座神像由宁安百姓自发雕琢而成,不如其他几座神像精致,经过百年时间洗礼,神像褪色严重,五官早已模糊。
沈初霁咬破指尖,一滴鲜血没入神像,白色阵法涌现。
青碧色额石化成一条小蛇,将阵法尽数吞没。
“辛苦你了。”沈初霁指腹蹭了蹭小蛇的脑袋,小蛇吐出信子舔干他指尖血迹。
他收回九道阵法,神像依旧可保一方百姓平安。
回到殿外,沈初霁道:“给楼外楼传音,让他把人间界的弟子全部召回去罢。”
这些日子参与仙门大会的世家弟子在人间各地压制乱象,也因有他们出现人间陷入短暂的安宁,沈初霁要趁这个机会,将流失在这里的灵力尽数收回。
“哦。”楼西北应声。
百书阁让他们携带在身上的试炼晶石具有传送功能,无论在何处都能被传送至金陵城。
如果没有晶石则需要前往人间界极寒之地,通过那里隐蔽的通道前往修真界。
在宁安县停留半日,所有世家弟子全部返回修真界后,沈初霁带他们前往距离宁安县几十里的一座荒山。
趁着月色,沈初霁要将信仰之力转化为灵力全部吸收进封神榜中。
沈初霁握着封神榜,叮嘱众人:“积攒几百年的灵力强大到何种地步就连我也无法预料,恐怕会吸引不少已开灵智的凶兽,你们离得远一点,我有封神榜护身。”
“是。”
沈初霁不放心地看了楼西北一眼,加重语气:“无论发生何事,我不会有大碍,不要轻易靠近我。”
楼西北见他神色凝重,眼神紧紧盯着他,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得到回答后,沈初霁独自走向远处空地,一如从苏仙乐神府出来后,他独自面对诸神之怒时。
想到这一点,楼西北莫名觉得不安。
沈初霁矗立于月色之下,缓缓打开封神卷轴,一道无形之力将卷轴托到半空。
他额间的青碧色额石被取下,涌现耀眼青光,从沈初霁掌心慢慢腾空。
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道闪现龙纹的结界将沈初霁护在其中。
那团青光逐渐扩大,大地为之颤动,层层乌云挡住圆月。
突然,一声龙吟响起,一条青色巨龙在光芒中若隐若现。
它足踏祥云,鳞片熠熠生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龙吟穿梭在乌云之中。
巨龙浑身萦绕着一道青光,即使在黑夜也将它一身鳞片看得清楚,高山随着它出现发出畏惧颤栗,大地长风席卷,草叶尘土纷纷被卷上半空,模糊了视线。
“青龙?”
“大师兄居然……”
任谁能想到,沈初霁戴在额间的石头竟是由神兽青龙化成。
那条神兽肆意地在云中穿梭,气势恢宏,山摇地动。
“别玩了。”沈初霁遥遥站在大地上,声音平淡温和。
青龙却像听到他的话,自云中调转方向,猛地俯身冲向半空的封神榜。
在一道古老悠长的咆哮声后,青龙庞大身躯竟然钻进了封神榜之中!
同一时间,一道奇怪阵法自半空涌现,阵法极其之大,几乎覆盖整个山头,强烈威压好似一双无形大掌按在众人头顶,要将他们按到地上去。
梁浅张开结界护住锦儿几人,神色凝重地看着沈初霁方向。
然而在这种紧要关头,谁也没有发现秦少宁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沈初霁站在阵法下方,身体被青龙和封神榜结界护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白色阵法不断在头顶旋转,彻底运转起来。
黑夜被光芒照亮,无数信仰之力出现在沈初霁身上,他浑身沐浴柔和神光,一缕信仰仿佛受到牵引,钻进了阵法当中。
将信仰之力转为人间灵力吸收其实需要两个媒介。
第一个媒介是沈初霁,信仰之力通过他的身体融进阵法之中;第二个媒介则是阵法,将来自于沈初霁的信仰之力转化灵力被封神榜吸收。
并且,两者无法同时进行。
信仰之力通过沈初霁的身体源源不断被阵法吸收,他脸色苍白,几乎站不住身体,只得半跪在地,注视着上方的封神榜。
再过不久,方圆几百里感受到这股力量的凶兽和逗留人间的怨魂都会朝这里聚集,数量恐怕难以想象,必须在它们赶到之前结束信仰之力的转化。
远处天空黑压压一片,好似有什么庞然大物朝他们聚拢。
好在吸收信仰之力并不需耗费太多时间,在沈初霁撑不住之前,信仰之力被阵法完全吸收,接下来只需要将信仰之力转化为灵力被封神榜吸收,就可收回所以流失在人间的灵力。
只要收回了所有灵力,沈初霁就可以化骨撑起九州,以魂修补结界,人间两界就能免于这场浩劫……
“嗡——”
突然,阵法被一道身影闯入,发出轻微警告声。
可是不知为何,却没有排斥突然闯入的人。
悬浮在半空的封神卷轴被夺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熟悉身影。
“秦少宁?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宣夜震惊道。
看清那道身影,众人皆是一愣。
沈初霁半跪草地上,抬头神色平静看着半空的身影,问道:“你想做什么?”
秦少宁衣袍被狂风掀起,手中紧紧攥着封神榜,阵法转化的灵力顺着封神榜方向转嫁到了他身上。
秦少宁眼眶通红,声音几乎被疾风撕碎,颤抖不已:“我要飞升。”
强大灵力涌入他体内,令他痛苦地皱起眉头。
“谢风清说得对,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飞升,所以、所以我需要灵力,封神榜可以吸收灵力,我一样也可以……”
对于他的出现,沈初霁并不感觉到意外。
他在地面深深凝视着秦少宁,问道:“如果他骗你呢?你知道这些灵力有多强大?你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吗?”
涌入身体的灵力让他脸色煞白,却依旧咬着牙关,说:“我是神骨,就算我不能,这根神骨也能!”
“大师兄!”
“二师兄,我们去帮他罢!不能让秦少宁坏了事!”
“他们在说什么?根本听不见!”
梁浅眉头紧皱:“不行,大师兄说过,不能轻易靠近。”
“可是……”
楼西北道:“沈初霁早就知道秦少宁别有目的,他应该自有对策。”
话虽如此,他的神色比身边其他人都要凝重许多。
沈初霁神色复杂地看着秦少宁,问道:“秦少宁,一定要飞升吗?”
剧烈痛苦让秦少宁弯下腰,眼泪从苍白脸颊滑落,他声音哽咽:“沈初霁……飞升罢……我们一起飞升……不好吗……”
沈初霁摇头:“不好。”
沈初霁瞳孔中倒映着碎光,显得认真又坚定:“秦少宁,我不会飞升。”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你全都知道,不是吗?”
秦少宁紧紧闭上眼睛,眼泪被狂风刮落。
没错,他知道,他全部知道。
他知道沈初霁要救世人,更要救父亲和同门;知道沈初霁不愿飞升,不愿成为天地法则一部分。
他不想成为高高在上凌驾众生的存在。
沈初霁修的是人间大道,不是飞升之道。
秦少宁清楚这些,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可是,他不想沈初霁牺牲,不想他消失。
甚至,自己会不会被他杀死都不重要。
他想沈初霁好好活着,哪怕他会杀了自己取回神骨。
可是,沈初霁的神情那样认真,完全没有转圜余地。
秦少宁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沈初霁的想法,他如果想阻止沈初霁只能飞升这一条路。
他跪坐在半空,捂着怀里的封神榜,近乎崩溃地大哭:“沈初霁……我喜欢你……我不想让你死……我们飞升好不好?”
沈初霁只是静静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的确猜到了秦少宁想做什么。
秦少宁想在百年之内飞升只有另辟蹊径,而这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乃神骨之躯,身体可以容纳这些力量。
沈初霁知道,但是并未打算阻止。
如果秦少宁执意飞升,在容纳过于强大的灵力后,阵法转化结束之前他没有任何反手能力,沈初霁想杀他易如反掌。
就算沈初霁如今杀不了他,更不打算让其他人牵扯其中,但是被信仰之力吸引而来的凶兽和怨魂就会他视为可口食物,分食殆尽。
面对他崩溃痛哭说出的话,沈初霁沉默片刻,说道:“秦少宁,你生来就该喜欢我。”
“与其选择飞升,你更应该直接杀了我,你有很多机会,但是你没有。”
“我不是……”秦少宁用力摇头,“我喜欢你和神骨没关系!和这跟骨头没关系!我喜欢你、敬佩你,得知你的经历,你想做的事,我也心疼你……我不想让你这样消失……”
沈初霁默默看着他,说道:“既然知道我想做的事,那你应该知道我会杀你取骨,你更应该杀了我才是。”
“我不想杀你……这根骨头你想要我就给你……可是你不能死……”
沈初霁眼神变得十分深邃,问道:“你想飞升,不是为自保?”
“我……不想让你死。”
沈初霁看了他许久,好似叹息一声,说道:“少宁,如果现在飞升,我父亲和师兄弟的牺牲算什么?我承受了几百年的折磨算什么?你应当明白,我早就该死了。”
秦少宁明白,他什么都明白。
飞升绝不是沈初霁想要的结果,他一切都明白。
在沈初霁身边这段时间,他的内心充满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他迷茫到声嘶力竭地哭着,声音悲恸,连相隔甚远的楼西北等人都听见了。
被信仰之力吸引而来的凶兽逐渐朝他们围拢,黑压压一片如同洪水一般。
秦少宁知道,他阻止不了沈初霁,也改变不他。
他抬起泪眼,凝望地上的沈初霁,终是说出了那句话:“沈初霁,你把神骨拿走罢。”
沈初霁依旧只是深深看着他:“那样你会死。”
“那又如何?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你不飞升了?”
秦少宁苦笑道:“你让我知道了那么多事情,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地飞升呢?我也想帮你。”
是了,沈初霁步步为营引诱他走到这一步,就是为了让他说出这句话。
“你把神骨取走罢,我不反抗。你想做什么,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