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舟深吸一口气:“你先教。”
他在病床上,握住了木板上的骰盅。
荷官坐在赌桌前,眼角泛红。嘴里含着一截镇痛剂。
这个镇痛剂的药量已经足够杀死大象,但它毕竟是诡异生物。
他背后的5条断臂不再滴血,只是表面开始了腐烂。只剩一条右臂,在伤口处长出了粉红的肉茬。
荷官用仅剩的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摇着骰盅。
这个骰盅和普通的铁质、木质骰盅不太一样,更像是什么动物的“头骨”。
片刻后,他的手臂停下,缓缓掀开盖子。
里面是四个骰子。
四个四。
荷官听见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听上去是有人正在下楼。
这个赌场在负一楼。
荷官吐出一口浓浓的雾气,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微笑道:“呀,十点到了。”
漂亮的小花。
欢迎来到我群狼环伺的森林。
赢舟放学的时候,宁愿绕路,也不会经过这片区域。
开心棋牌室左边是发廊,右边是水果摊。玻璃门上用红色的不干胶贴着几个词:住宿/棋牌/休闲/烟酒。
时常会有小区附近的老头老太,在这里搓上一下午。输赢通常控制在一百以内,超过50已经足够他们心疼一整天。
赢舟看了眼手机时间,九点五十五。
路过粉色发廊时,门口站着的女人朝着他挥了挥手:“学生崽,进来玩啊。不收你钱。”
如果赢舟会面红耳赤地跑开或者熟练地与她们互动,这些女人都能乐上大半天。可惜赢舟毫无反应,又聋又瞎。
他径直走入了棋牌室。
发廊旁的女人磕着瓜子,把皮吐在地上:“嚯,原来是小赌狗。”
夜里,棋牌室的门是半掩的。里面灯光暗淡,看起来并没有在营业。
棋牌室的老板是个精壮的中年人,头发短短的,笑起来露出一口牙。看上去很是豪爽。就是看起来刚从局子里出来。
单靠这些老头老太太,肯定是不够买他手腕上那个大金表的。
但赢舟明白,这个表面上的老板,也不过是条看门狗罢了。
赢舟长得好看,穿的干干净净的,站在充满油垢的棋牌室里,像是一株亭亭兰兰的树。
老板笑着问:“小崽。来干嘛啦?都十点勒。”
赢舟拉开挎包的拉链,一沓沓整齐的钞票露出一个角。
“我妈让我拿钱来领人。”
老板眯起眼:“谁?”
“李洋。我继父。”
老板深深吸了一口大烟,下巴朝旁边的人微微扬起:“最里面那个房,推开门下去。”
通向地下赌场的路,像是通向阴冷潮湿的地窖。
赢舟的鼻尖充斥着烟味。并不是香烟那个烟味,而是用干草熏烤腌肉的烟味,很呛。
下楼的楼梯只有一盏灯,在半路,暴露在空气里的铁质楼道有股掩盖不住的冷意。台阶上不仅有斑驳的铜锈,还有意义不明的深黑色液体。带着已经腐败的蛋白质的气味。
而就在几米开外,赌场人声鼎沸。
“大!大!大!”
“小!小!小!”
那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盅,机器操控,里面两颗骰子正在剧烈晃动着。
大小两边都压着砝码。周围的赌徒双眼通红,各个吼的面红耳赤。
几秒后,玻璃盅里的骰子停下了晃动。
赌桌上的庄家放声大笑:“豹子!一样大,没人赌豹子,庄家通吃!我看看,是谁赌了一只手来着?”
输掉一切的赌狗双手抱头,哀嚎着跪倒在地上。
赢舟深吸一口气,死死扶住了扶梯。
他明白,这里就是荷官的诡域。
前台,穿着马甲的工作人员上前一步,微微弯下腰:“您好,您就是赢舟吧。荷官大人已经等候多时。请跟我我来。”
他头上长着一个尖尖的角,像是传说里的独角兽,笑眯眯的。
前台看上去温和而无害。
赌桌前传来一阵躁动。赢舟侧目,原来是赌输一只手的那个赌狗想赖账,一把抓起凳子,砸向了坐庄的赌场员工。
庄家被凳子砸伤了眼,抱住自己的眼珠,嗷嗷大叫起来。
前台的脸色浮现出歉意:“稍等,尊贵的客人。我去处理一下突发情况。”
他朝前走去,十分斯文地捋起了自己的袖子,
赢舟看见,当看见前台靠近后,原本气焰嚣张的赌徒面露惊恐,他不断后退,却被逼到了墙角。
前台抓住了他的两个耳朵,然后狠狠往头上一撞。
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前台松开了手。
赌狗躺在角落,一动不动,白花花的脑浆和血液从他眉心的洞里流了出来。
前台朝着赢走走来,一边用帕子擦着角上的污渍,一边微笑道:“让您见笑了。我们赌场是一个很规矩的赌场。在这里,扰乱秩序、欠债不还和作弊,都是被绝对禁止的。”
他睁开眼,眼眸一只黑,一只白:“我相信,您是不会作弊的。对吧?”
几百米外的老街,加长商务车内。
元问心仍在低头,玩着手里的游戏机。他打的是拳皇,用的角色是大蛇丸,一套极为流畅的连招下来,小BOSS只剩下一截短短的血条。
荀玉有些焦虑地用钳子剪着自己的手指甲。
他的指甲长得很快,每天都要修理。喀嚓喀嚓,像是在锯铁。
元问心觉得这声音很烦。
“赢舟他,”荀玉终归还是忍不住开口,“万一出事怎么办?我们就在这看着吗?”
元问心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还能怎么办?冲进去把荷官宰了。然后明年的今天,给赢舟烧点纸,可能烧个五六年,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还是说,如果赢舟输了,你想付出点什么代价,把‘人具’从荷官那买回来?
“但勉强能用来交换的,也就只有你自己了吧?”
元问心审视中带着嫌弃的目光在荀玉身上打量。
“真是感人肺腑的牺牲。但那样要回来的赢舟,真是……”
游戏里的大蛇丸,磨掉了对手的最后一滴血。
屏幕上闪现出一个大大的“K.O”,宣告着元问心的胜利。
“废物的令人作呕啊。”
荀玉猛地揪住了元问心的衣领,后槽牙紧咬,发出威胁的低吼。
元问心并没有躲开,深黑的眼珠子往上翻了个白眼,随后才缓缓看向了荀玉的脸。
“装什么呢。你亏欠的人,是现在这个赢舟吗?我们都心知肚明。”
“你敢告诉赢舟上辈子的事吗?”元问心的脸上扬起一个弧度夸张的笑容,“对了,你玩过他吗?很耐痛,又很香。”
荀玉眼眸里泛起浓郁的紫色,一拳砸向了元问心的脸。
然后在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从座位上跳起。
荀玉的头撞到了车顶,痛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
他居然在刚刚闭眼的瞬间,睡着了。
元问心坐在旁边的位置,皱着眉看他:“你怎么了?突然蹦起来。别把我车顶撞坏了。”
荀玉的鬓角冷汗直流,好像还没从噩梦里醒来。
他问:“如果赢舟输了怎么办?”
元问心思考片刻,回答:“赢回来吧。要不然就打荷官几顿,逼它解除人具约。总不能丢赌场不管。”
元问心都不会让赢舟留在赌场。
从功利的角度讲。
尽管研究院的人,在他刻意的误导下,没检查出来;但元问心清楚,赢舟是有“太岁”的。
一个普通荷官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再加上太岁的强化……元问心可不希望全世界都是赌狗。
而从私心的角度。
元问心并不希望赢舟重演上辈子的惨剧。
对元问心来说,太岁这个人,是几页档案一堆文字,是需要消灭的祸害,是惊鸿一瞥的花香;但赢舟不是。
赢舟会在下着暴雨的夜里举着伞偷偷的哭;会在游乐园买对他来说很贵的玩具作为回礼;会在卧室的床上打滚。
所以,元问心愿意庇护他,哪怕对方不一定需要。
荀玉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
他掐住了自己的颤抖的指尖,道:“我好像梦见靳白羽了。”
诡域-地下赌场。
VIP室。
这里的光线比外面刺眼,但灯光几乎只笼罩在赌桌附近。
赌桌中间有一条明显的裂痕,看起来是从中间坏掉过,然后又被人强行黏了回去。
之前在电话里,赢舟只听过荷官的声音,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人。
他的样貌相当英俊,像模特,只是脸颊消瘦得过头。有一双碧蓝的眼,耀眼的金棕色的短发用发油梳成了背头。
荷官坐在庄家席上,穿着西装,仅剩的一只手玩着扑克。五十四张牌在他指间飞舞,就像他的另外几根手指。
没想到,这只祸害竟然是残疾人。
“您很准时,大人。”荷官开口,“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赌约的规则吗?”
“玩家决定第一轮游戏,剩下的游戏由上一轮游戏的获胜者决定。直到其中一方集齐五个灵魂印记。”赢舟回答,“我知道。”
荷官表情在笑,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笑意:“看来执行官大人把规则介绍的很清楚。那么,尊贵的客人,您想先玩点什么呢?”
赌场的工作人员端来了一盘筹码。
每个砝码都由纯金打造,金光闪闪,像是一个灿烂的黎明。
这里一共两百个筹码。荷官分到了120个,赢舟有80个。
赢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我很讨厌赌博,尤其是要比技巧,我肯定比不过你。我擅长的是记忆和计算。”
虽然元问心找人对赢舟进行了紧急培训,教他的那个老头也震惊于赢舟的天赋。但三十个小时,还是太短了。
他知道原理,应用的却并不熟练。
“所以呢?”荷官发问。
赢舟把挎包放在了赌桌上,慢条斯理地说着:“所以,我觉得应该玩一个用不上太多技巧的游戏。毕竟游戏的主动权,是我在这场赌约里唯一的优势。”
他把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一摞摞的崭新纸钞铺开在桌面上,赢舟拂开成山的钞票,在里面找到了一把枪。
这是一款的左轮手枪,弹巢里一共六个弹孔。能装六枚子弹。
赢舟盯着荷官的眼眸,面无表情地倒出其中5枚。
银色的子弹落在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荷官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
“死亡左轮,玩过吗?这是研究所特制的子弹。很贵,里面听说是什么诡异生物提取物。杀死你或者我,都够了。”
赢舟迅速地转动弹匣,然后,把枪拍在了桌子上,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这轮游戏我梭哈。赌枪响在你那边,你敢赌吗?”
赢舟选择梭哈。那么留给荷官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是跟着ALL IN,继续游戏;第二是弃权,放弃游戏,这样他会付出80个筹码作为代价。
但直到其中一方筹码归0,这轮游戏才算结束。所以这个死亡游戏会继续。
要么荷官一直弃权,弃到筹码归0;要么就和赢舟来这么一场真正的生死赌局。
输的一方,会被刻下一道灵魂印记。
而且,获胜者可以决定下一轮游戏玩什么。主动权又会在赢舟手里。
契约里,并没有规定游戏不能重复。
那么赢舟可以一直玩下去。
荷官当然可以一直弃权。但这样和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赢舟是在逼他赌命。
荷官沉默许久,道:“你就这么确定,死的人一定是我?”
赢舟回答:“我不确定,死的人也可能是我。但赌博的本质不就是听天由命吗?”
他微微侧过头,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要不然,你想玩什么呢?是玩丢骰子比大小吗?可骰子里有磁铁,你的手掌里有磁铁。或者这些骰子本来也就是所谓的人具变的?它们自己会动吧?”
六面骰子上,代表着数字“1”的眼睛忍不住眨了一下。
荷官仅剩的一只手缓缓握紧了拳,死死捏住了手里的骰子。
骰子发出了人一样痛苦的叫声。
“或者说,你想利用桌子下这个早就开好的洞?”
赢舟弯下腰。桌底很暗,下面是镂空的。看起来没办法藏任何东西,
但赢舟从这底下,拖出来一张人具。
对,量词就是“张”。
它贴在赌桌底下,像是一张薄薄的毯子。身体被压成了扁扁的一片,然而却保留着灵活的五指。
这样的东西居然还活着。
它们还都是荷官的的伥鬼。
这张人具的表情充满意外和惊慌,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荷官。
赢舟的手指戳在了它橡胶一样柔软的胳膊上:“我会听骰,刚学的。但我说大,它就会换成小;我说小,它就在底下换成大。你是想跟我玩这个吗?”
荷官的表情变得愈发阴沉:“你对赌场很熟练,真看不出来竟然是不喜欢赌博的人。”
赢舟姑且把这句话当作了夸奖:“可能因为我有很多个好老师吧。”
元问心在短时间里,花重金搜罗了一大批人。这批人未必最会赌博,运气最好,但一定最会出千。
有原始的出千方式,也有科技与狠活。但所有人都再三嘱咐,不要用“机器”。
什么老虎机,钓鱼机,推币机,通通不要用。
连娃娃机都是可以调概率的。荷官心一狠,把概率调成“0%”,赢舟也找不到地方说理。
而人,虽然有时候比机器更精巧好用,但起码他是会出错的。
“又或者玩扑克。袖子里藏扑克牌是最低级的做法,你肯定不会做的。但你手里。不,这里赌场里,所有的扑克牌,都有特别的标记吧?”赢舟的目光落在了他手边的扑克牌上,“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标记的方法是什么。”
这让荷官想起了很不美好的回忆。
他像是被激怒了,眼白里血丝密布。
赢舟收回目光:“我来的时候,前台跟我说,他们这里不欢迎出千的客人。但可没跟我说过,会怎么惩治出千的主人。”
“如果不敢赌,你可以直接认输。”赢舟的语气带着微微的嘲弄,“但我下一轮还是会选死亡左轮。直到你彻底输给我,或者枪里这枚子弹打出去为止。”
荷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撑住了赌桌:“行,我和你赌。但有个条件,我要检查这把手枪。”
赢舟挑起眉:“检查?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临时动什么手脚?你就是因为出千被其他人丢海里喂鱼的吧。”
荷官冷笑:“那我怎么知道你又没对枪动手?”
赢舟思考片刻,指向了角落里站着的前台,问:“让他来看?”
前台猝不及防被指,脸上有一瞬间的意外,但他的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
荷官道:“可以。”
头上长角的人马来到赌桌边。
他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枪,检查了弹膛、弹匣、枪支。又把弹匣装回去,随手旋转了许多圈。
这样一套操作下来,其他人不会知道,子弹会在哪个弹道。
人马垂下眼眸,把左轮手枪重新放回桌上:“枪没问题。”
赢舟看向荷官,问:“你先还是我先?”
筹码已经没有意义。
这次,他们的赌注是自己的命。
荷官不是没和人赌过命。但只有这一次,是真正的听天由命。
而荷官显然是怕死的。
他的表情依然镇定,只是碧蓝眼眸里的血丝愈发明显。
荷官甚至在此时产生了一些悔意。他不该来A市的。他本来在大洋彼岸,那里离赢舟很远。
都是因为他在梦中被那只黑色的乌鸦蛊惑了。
赢舟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荷官的回答。
于是,他开口:“既然如此,那就我……”
荷官猛得惊醒,一把抢走了枪:“我先!”
“呵呵,我想明白了。”荷官脸上挤出夸张的笑容,“哪有坐庄不出千的。我猜猜,是枪里有什么机关吧?上膛后,弹匣回到原始的位置?这样就能控制子弹位置了,你骗不了我的。”
赢舟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波动。他很清楚,身经百战的荷官不仅赌术精湛,更是心理学大师,任何一点异样的神色都会引起对方的察觉。
而他又还没有学会通过微表情去误导别人。
因此,赢舟干脆收敛了所有情绪,像是一台面瘫机器人。
赢舟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管你怎么恶意揣测其他人,但在这种臆测里,你描述的都只是你自己罢了。”
人是一种非常主观的动物,会根据自己的感受来想象他人。殊不知只是在其中暴露了自己。
比如一些雄性智人就信誓旦旦地断定,同龄的年轻女孩一定会因为第二性征发育不明显而自卑。
荷官握住了枪。
他发现自己的掌心居然全是汗。
背后的断肢火辣辣的疼。荷官死死盯住赢舟的脸,试图从中看见什么情绪。
譬如懊恼,惊慌,后悔。
但没有。自始至终,赢舟都格外平静。
就像是他上辈子见过的太岁一样。
该死的平静!
可太岁是大名鼎鼎的S级祸害,是开花就能让人死去的怪物;而赢舟,一个孱弱的人类,他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平静?!
怎么会有人不怕死?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我懂了……我懂了!”荷官咬牙,神色癫狂,“你故意说自己先来,实际上猜到了我会抢先。这其实也是你计划的一环,但我早已看穿。”
怎么说呢,荷官的想象力挺丰富的。还有些自以为是。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
赢舟不是很想回答:“到底谁先?”
荷官的仅剩的一只手握紧又放下枪:“你先。”
人马把枪放在垫着丝绒的托盘上,递给了赢舟:“请。”
赢舟盯着红色丝绒上的手枪,沉默了许久,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他举起枪,极其迅速地朝着自己扣动扳机。
“喀嚓”,空枪。
枪来到了荷官的手里。
人在巨大的压力下,是很容易崩溃的。而没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大的压力。
荷官剧烈的喘气,他举起了手里的枪。
“喀嚓”,空枪。
“哈、哈哈……”
他的西装已经湿透,脸上却露出了畅快的大笑。
荷官把枪推了过去:“该你了。”
赢舟握着枪,心跳微微加速。他的另一只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死死握成拳。
“该你了。”荷官道。
语气里是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急促。
他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死死闭上眼,然后扣动了扳机。
幸运的赢舟,又是空枪。
赢舟提起的一口气缓缓放下。
弹匣一共六个弹道,只装着一枚子弹。现在已经发射过三次。
死亡概率,从最开始的1/6,上升到了1/3。
百分之三十三。
赢舟的幸运就是荷官的不幸。
荷官擦了几次手心的汗,这才有力气摁下扳机。
很幸运,又是空枪。
荷官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在了背后的椅子上。
他浑身湿透,嗓子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冷笑。
至此,死亡率上升到了二分之一。
温热的枪又一次被人马摆到托盘里,送到了赢舟面前。
赢舟抬头,看向了他。
人马的目光冷漠而平静,像极了局外人。
“……呵。”于是,赢舟也忍不住低头,发出了一声轻笑。
【半小时前】
“我相信,您是不会作弊的。对吧?”
人马漫不经心地擦着头角上的血迹。
赢舟回答:“但你们老板,肯定会作弊吧?”
人马没有回复这个问题,而是转身,示意赢舟跟上。
荷官还在贵宾室里等着他。
赢舟跟在他身后,脚步不快也不慢:“我能感觉到,你非常的危险,或者说强大。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当赌场的员工吗?你输掉了生死赌约,但没有被做成人具,是因为你比其他人都有用吧。”
人马没有回头。
“荷官死了,你就可以拥有自由。外面的确有异能局的人,但我向你保证,今天,他们不会跟你动手。”
这句话,终于让人马的脚步停下。
他侧过头,一黑一白的异色瞳孔冷冷地望着他:“我不可能帮你杀了荷官。”
他是荷官的人具。换句话说,就是主人和奴隶。
荷官可以毫无负担把他变成任何东西,也能直接杀死他。
都不需要动手,只要人马稍有异动,等待他的就是死亡。
“我不需要你动手。”赢舟直视他的眼眸,“到时候,您只要实话实说就好。”
人马本来不太明白赢舟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对方拿出了枪,又让他来检查。
“枪没问题。”人马听见自己说。
有问题的是子弹。上面缠绕着一条黑线,像头发丝一样纤细。
赢舟的第一个优势,是他拥有第一轮游戏的主动权。
另一个优势,是影子。
在大多时候,阴翳之影都和普通的影子没有任何区别。
但想要把影子压缩到头发丝这样纤细的程度,依然耗尽了赢舟的心力。
好在,他成功了。
荷官其实没有猜错,弹夹的确会自己转动。只不过不是自动。
是有一个小东西,在里面努力地拨着它。
赢舟扣动了扳机。
这是第五枪。弹匣里只剩最后一枪。死亡概率是百分之百。
荷官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
他从暗格里拿出剪刀,把雪茄修剪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人是喜欢模仿上流阶层的;而上流阶层一直在极力避免着被模仿,不断更换着潮流。
在荷官小时候,他对上流社会的认识,就是赌场客人嘴里叼着的那根雪茄。
而他只是老板雇佣的童工。荷官12岁,说自己21了。他从小就长得英俊,会有一些赌场的富婆喜欢。
看得多了,慢慢也就会了。
他靠着赌博,赚到了第一笔钱。他出了赌场,拿这笔钱去了从前吃不起的餐厅,买了以前买不起的衣服。住进了当地最高档的酒店。他快乐的飘飘欲仙。
只有在赌博里赢过的人,才会一直愿意赌下去。
而运气不会一直眷顾着同一个人。当运气不好时,荷官就需要一些别的手段。所以他学会了出千;学会了用鱼饵让更多人相信,自己会一直赢下去。
荷官经历过很多次输赢。他有许多次倾家荡产,但总能逆风翻盘。
他的钱越来越多。甚至开起了自己的赌场。
有多少人在赌场家破人亡,荷官并不在乎。
赚了很多钱的荷官开始抽雪茄。他请了最好的师傅,教他如何变得举止优雅,教他如何在这样繁琐且无意义的程序里,建立起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