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舟住着的棺材摇摇晃晃,感觉像是在坐船,怪想吐的。
敲锣打鼓了好一阵,终于,棺材来到了阴间花园小区的门口。
纸人们掀开棺材板,拉住了赢舟的手腕,把他从棺材里拽了出来。
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大纸片,然而接触到赢舟皮肤的手却阴冷潮湿,像是刚从冷库中取出来的肉块,表面是黏糊糊的水迹。头戴红色的纶巾,苍白的脸上点着两片鲜红的朱砂。侧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抵达后,赢舟才发现,门口停着的不止自己一个棺材。
不远处的黑色棺材同样打开着,一个相貌敦实的中年男人被纸人们簇拥着举起。
“赢舟?”男人远远地朝他打了一声招呼,“华南区,周恺!”
赢舟这头半白的头发,再加上一张出挑的脸,在人群里就像是启明星一样,想看不见都难。
赢舟看过他的资料。
周恺,华南分局下属P5级职工,异能叫“吐魂”,能把自己的鬼魂从嘴里吐出来,获得堪比祸害的杀伤力。是个很强的单体攻击战士。但在使用异能时,身体不能移动,且处于无意识状态,很容易被杀死。所以一般是组队行动。
周恺来得比赢舟早那么一点。此时,已经离单元门入口很近了。
一张红盖头从天而降,蒙住了周恺的脸。
周恺被纸人拖着走,大吼道:“我在2单元6楼2号。别动这些纸人——它们不会动手,只是引路人!”
“最重要的是tmd杀不死,还会让你赔医药费!!讹人啊!我他妈就剩200块了!”
赢舟一愣,看向了黑色棺材的边上。
那里有一些细碎的纸屑,像棉絮。可以想象,在刚出棺材的时候,周恺也有过一番试探,但显然没什么用。
赢舟收回了手里的刀。他倒握着刀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刀刃紧紧贴在手臂内侧,随时都能调转方向。
小区的单元楼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款式,表面贴着瓷砖。楼体还很新。一共4个单元楼,每栋楼7层。
单元楼正好围成一个长方体。中间这片区域,栽了两棵大槐树。槐树下还有功德箱,箱前烧着三炷香。
整个小区绿化少得可怜。可能是因为开发商刚交房,还没来得发育。
起码在谢东壁的描述中,上一世的阴间花园小区,可是一个堪比“天通苑”的超大型小区,占地10公里,常住人口60万,里面超市餐厅理发按摩店一应俱全。小区还自带公交系统。
他妈的,那么多栋楼,都是一个房东的地产。还有一批负责管理收租赚差价的二房东。
不能细想了,细想一下,赢舟又该仇富了。
赢舟的死鬼老公住在4单元3楼3号,离死鬼房东住的地方不远。感觉夜里爬窗户就能到。
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因为离祸害越近,越容易被祸害辐射出来的诡异力量所影响。
紧闭着的老式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赢舟扫过,每扇窗户背面,都有一张张阴冷的脸,正在窥探着他。目光充满垂涎,像是饿久了的豺狼,看见了新鲜的羊肉,眼里都冒着绿光。
由此可见,小区里的邻里关系,多少会有些紧张。
赢舟被纸人架着来到了楼下,一张红盖头同样罩在了他的脸上。
这块红布湿漉漉的,触感黏稠,紧紧贴在了赢舟的皮肤上。
红布上出现了明显的五官轮廓。
赢舟的鼻尖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在棺材里没窒息,却被这红罩头捂得快窒息了。他张开嘴,掠夺着新鲜的空气。
房子没有电梯,楼道里很是阴冷,赢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纸人们簇拥着他,架着赢舟的胳膊,往前走去。
赢舟在心底默默数着,走到三楼的时候,昏暗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团火热的亮光。
纸人尖尖细细的声音响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新娘子,跨火盆——”
窒息的感觉在这一刻格外明显。
背后,有小纸人猛地推了赢舟一把。
赢舟踉跄了一下,抬腿,跨过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他的脚下响起。
草,到底是哪里的傻逼风俗,进门竟然还要跨火盆放鞭炮。
呼吸在这瞬间突然变得通畅,红盖头不再像是胶衣一样紧紧贴在赢舟的脸上。
就连押着他的纸人也消失了。
赢舟摘下了脸上的红布,面前的房子挂着一盏红灯笼,门上贴着一个“囍”字,上面的门牌号写着“3-3”。
猪肝色的防盗门打开一条小缝,里面漆黑一片,格外寂静,像是等着赢舟进门。
赢舟把红盖头揉成一团,扫了眼,没看见垃圾桶,只好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会明杀自己的死鬼老公,但从不乱丢垃圾。
赢舟站在门口没有行动,但他的影子却行动了起来。
细细的黑线顺着门缝,走进了这个家里。从上往下看,像是一条黑色的水流。
赢舟能共享四毛的视角。这个家意外的普通,进门是鞋柜,左转,左边是餐厅和厨房,右边是客厅。
再往里,左边是主卧,右边是次卧和家里唯一的卫生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潘成亲属烧的纸钱不够,这位二十多年前的百万富翁,死后的家意外的朴素。
家里看不见一扇窗户,明明是大清早,却像是夜晚一样昏黑。
赢舟能隐约看见客厅里摆着的几张遗像,还有一个佛龛。
家里的味道很难闻,有一股霉味。残留的香灰味道也很呛人。
但想想也正常,毕竟这里连个通风的地方都没有。
沙发和餐厅上有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很久都没住人了,但地面却很干净。
赢舟其实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他在家里公共区域逛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一个人。更别提那个死鬼老公。
“按理说,家里应该有一到三只伥鬼才是。潘成,潘成的妻子,和继女。”
赢舟喃喃。
是在卧室吗?
这个家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因为户型不怎么方正。到处都有尖锐的转角。
这在风水学上不太吉利。
赢舟操控着影子,来到了主卧前,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房间里更黑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光线。影子在墙壁上摸索着,打开了灯。
白炽灯坏了,打开后一闪一闪的,像打雷。
在短暂光明的间隙中,赢舟看清了主卧的景象。
像是一个凶案现场。床上有一团已经干涸的血迹,被血浸泡得皱巴巴的被子上有些剩下的人体碎屑,和脏器的碎片。
血液形态多样,有喷射状,有晕染状。还有人用血在墙壁上胡乱地划出一团乱麻似的线。
地上的血迹黏糊糊的,像是干涸的汽油。
四毛顺着脏兮兮的床,有些好奇地游到了被子的正中央。
这里丢着一团烂肉。居然还没腐烂。
四毛分出一条细长的线,这是它的胳膊。
它打算翻一下,看看这团肉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赢舟却制止了它,甚至下意识地在门口喊出来:“别动!回来。”
四毛的视野和小老鼠的视野差不多,正常情况是趴在地上,也可以立起来观察,但周围的一切都是庞然大物。
赢舟其实不太习惯这样的视角。毕竟他是身高181的直立人。
但在四毛游上床后,赢舟已经认出来那团烂肉是什么。
被剁碎的男性生殖器,还有一条细长的粉红色输精管缠绕着它。
很多雄性哺乳动物都有类似的生殖器。
但赢舟排查了一下市面上常见的一些家畜,感觉除了雄性智人,别的雄性哺乳动物的生殖器不至于就这么点尺寸。
当然,这种事不能细想。
看来在赢舟进门前,死鬼老公已经被人刀了呢。
四毛很听话地回到了赢舟的脚边。
赢舟用红盖头擦了擦手里的刀,刀刃的冷光照出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拉开门,走进去,打开了客厅的灯。
客厅电视墙的位置没有电视机,而是三张遗照。这三张照片,赢舟在资料上见过很多次,几乎都能背下。
潘成,孔佳,孔金枝;死去的“一家三口”。
但这三张遗照并没有摆在正中央,而是竖着挂在墙边。最中央的位置,是一尊石头雕刻成的佛像。
这个佛像像是好几个人捏合在一起的模样,姿势扭曲,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神佛。多半是无证上岗的东西。
赢舟听说过,世纪初,很多新富起来的暴发户,很爱去东南亚一带请神。
什么古曼童、金龙鱼……都是那时候兴起的。
国家百废待兴,经济腾飞;钱来得太快了,就像是天上捡的一样,很多人赚钱都觉得靠的是运气,不认经济发展,只认上天眷顾,于是渴望好运会一直眷顾着自己。
神龛下还有一个垫子,供人跪下祈福。
赢舟是不信神佛的。而且诡异复苏后,更证明这些玩意没用。
他扫过神龛,往走廊深处走去。
卧室已经看过了,只剩下一间次卧。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孔金枝住的房间。
而这里,也是房间里阴冷气息的来源。
赢舟站在门口,试图让四毛进去看看。但这扇门关的很紧,严丝合缝。
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没有缝隙,而是里面的诡异生物在抗拒影子的入侵。
赢舟敲了敲门:“你好,我可以进来吗?”
门里没有声音。
“我是你的继……”说到这,赢舟难免顿了顿,“母。”
他觉得继父两个字,可能会刺激到孔金枝。
“你也可以把我当成租客,我要在你家里借住一段时间,因为我没有小区的购房资格,但我会按时给房东交租。也不会给你添麻烦。”赢舟的声音不紧不慢,“我们可以和平相处吗?”
阴间花园小区不允许流浪汉的存在。
赢舟只能住在这间房子里,如果室友每天都想捅死他,那可能会有些难办。
最好的办法,是杀了房间里的诡异生物。这毕竟是房东的伥鬼,哪怕之前商量地再好,也可能因为房东减租而对赢舟捅刀。
赢舟的手搭在了门把上,另一只手已经握紧刀,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他扭动把手,推开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没有人。但赢舟知道,它只是躲起来了。
赢舟思考片刻,打开了卧室的灯。
这间卧室的电灯居然没有毛病,暖黄的灯光照在了房间里。一张粉红色的儿童单人床,白色的衣柜,木地板,还有书桌。
地上有几个血掌印,一路消失在床底。
它躲的不太高明,可能因为床下缝隙不够,床面都隆起了一团奇怪的形状。
赢舟走向儿童床。他能感觉到,床底躲着的人正在瑟瑟发抖。
趴在地上往里看,其实很容易被偷袭。
赢舟思考片刻,直接掀起了床垫。
藏在床底的怪物顿时暴露在了空气中。
这么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头发却长得能拖到地上。
她四肢着地,下肢像是兔子,背上压着一个灰白色的神像。女孩的肚子高高隆起,像是怀孕一样,又圆又大。
孔金枝整体都格外瘦小,即使维持站立的姿势,身高也不会超过一米四。这个鼓起的肚子就显得更加碍眼了。
被撑到半透明的肚皮上有着青紫的血丝,甚至能看见里面人体骨骼的轮廓。
刀在赢舟的手指飞舞,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怪物。
怪物僵硬而缓慢地抬起头,看向赢舟。目光带着打量和思考,还有一股森然的冷意。
很显然,怪物和赢舟,正思考着一个同样的问题。
要不要杀了对方。
怪物低吼了一声,摇了摇头,把碍事的头发甩到了脑后。
赢舟的表情骤然一愣。
这张脸。
……这张脸。
赢舟本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刻意忘掉的记忆,在这瞬间突然历历在目起来。
孔金枝居然长得和当年那个说要嫁给他的小同学很像。
下垂的眼睛,塌鼻梁,圆脸。
怪物的下半张脸还沾满了黏糊糊的血。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吃了饭。
时间是对不上的。赢舟现在才19岁,孔金枝一家已经死了25年。而且赢舟是看过孔金枝的遗照的。
赢舟逼着自己直视她的脸,然后回想着客厅里的遗照。
遗照里的女孩子是短发。大脑仔细看,的确能和这张脸对上。八分像。
手里的刀停下了旋转。
赢舟喃喃了一句:“这么巧吗,你怎么能长成这样。”
趴在地上的怪物虎视眈眈,眼眶里是漆黑的眼球,看不见一点白色。有种毛骨悚然的冷意。
这个畸形的母体让赢舟感觉到了不适。
或许是因为那张略微异化的脸太像记忆中的女同学;又或者是因为一个明显未成年的小姑娘,居然有个比自己身体都重的大肚子。
当然,鉴于孔金枝已经死了很多年,她到底是不是小姑娘,倒也不好说。
两人对峙了足足半分钟。
最终。孔金枝僵硬地开口:“……妈妈。”
赢舟收起了刀:“嗯。”
虽然这个家和赢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婚书还是生效了。
收起刀只是一个态度,示意自己暂时没有杀意。毕竟这把刀的攻击力远不如四毛。
孔金枝穿着一条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爬行到卧室门口,转过了头。
“房东叔叔。”她低声道。
赢舟背后一凉,骤然转头,看向门口。
明明紧闭着的房门不知何时已经大开,一个穿着深紫色寿衣的纸人正站在了门口。画上去的黑色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浓郁的尸臭味从房东的身上传来。
它身上有远超过孔金枝的阴冷气息,赢舟感觉自己被深渊凝视了。有一种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这纯粹是一种本能。
一个人打不过。
所以异能局派了6个。
房东“咯咯”地笑了起来,它朝着孔金枝拱了拱手:“今天你爸爸结婚,我特来贺喜。”
孔金枝回答道:“谢谢叔叔。”
房东问:“和继母相处融洽吗?需不需要叔叔帮忙呐?”
纸人画出来的黑色眼眶内,眼珠子微微飘了一下,落在了赢舟沉静的脸上。
它的笑容高高扬起。
“妈妈对我很好。”孔金枝回答。
房东有些失望地“喔”了一声:“那好吧,记得按时交房租。一人10点,凌晨之前,捐到功德箱。”
说完,房东一跳一跳地离开了楼道,前往下一家。
孔金枝爬到了门口,飞速关上了大门。
看得出来,她其实也很害怕这位房东。毕竟她只是租客,不是住户。
赢舟迅速分析出一个资料上没有的信息,那就是房东应该有所有租户家里的钥匙。
资料告诉他们,在阴间花园小区,夜里没地方住会很危险;但事实证明,有房子住,也未必安全。
四毛去厨房,拧开水龙头,打湿了干成石头的毛巾。它拧干水,擦干净了一张沾满灰的塑料凳。又用另一片干毛巾,吸完了塑料凳上的水分。
赢舟走过去,双手架起了孔金枝的胳膊。
孔金枝看起来很轻,但背上却背着一个沉重的佛像。因此抱起来有些许的吃力。
赢舟把她放在了凳子上。
孔金枝许久都没用用过正常的人类坐姿,她在椅子上七扭八扭,差点滑了下来。
趴在地上的时候看不大出来,但一坐下,凸起肚子的诡异感就格外明显。
她的腹部拉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伤口边缘的肉红肿着,只是不流血了。她的肚子也不是孕妇常见的圆润的形状,像是衣服底下塞了块不规则的石头。
或许是饿得太瘦,孔金枝肚皮表面,人的轮廓格外明显。一只骨手就贴在肚皮上,微微凸起。看指骨和肱骨的长度,肚子里的“东西”早就成年了,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就在赢舟观察着她的肚子的时候,伤口裂缝处,一只血红色的眼睛骤然睁开,飞快地瞟了赢舟一眼。
孔金枝肚子里的“胎儿”微微蠕动起来,连带着她的肚皮表面也变得凹凸不平,人骨开始挪位,时不时凸起一块。
赢舟在她面前蹲下,抬头,看向孔金枝。
孔金枝的一张脸写满了麻木的平静。
“你杀了潘成。”
这是一个肯定句。
孔金枝冲着他笑,既不点头,也不反对。
赢舟又问:“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孔金枝扶着肚子,缓缓弯下了腰。
她在赢舟耳边,低声道:“没有孩子……这个是妈妈。”
孔金枝把孔佳,塞回了自己的肚子里。
赢舟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档案袋上的信息。
烧焦的尸体,和尸体上残留的泄愤一样的刀痕。致命伤的位置在腰侧,刚好是一个小孩能够着的位置。
孔金枝晃了晃自己竹竿似的腿,笑嘻嘻地说着:“妈妈不喜欢你喔,妈妈。”
这很合理。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讲,赢舟抢了她的丈夫。虽然孔佳压根没和潘成结过婚。但在潘成还活着的时候,那些生意人,都是叫她“潘太太”的。
赢舟问:“那爸爸的尸体呢?你吃掉了吗?”
孔金枝表情嫌弃:“他又腥,又臭。狗都不吃。我卖给别人了……嗯,好像是2单元602那个老婆婆。她喜欢包饺子,又舍不得花钱买肉。”
之前在小区门口,素未谋面的同事周恺念过他家门牌号,刚好就是2-602。
“你平时也交房租吗?钱是哪来的?”
孔金枝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
“爸爸有遗产。但很快就用完了,后来我就出去打工了。爸爸说过的,我是‘阴女’,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性别女。招财……可以带来好运。”她盯住赢舟的眼睛,轻声细语地说着,“有时候去李叔叔家,有时候去王叔叔家,还有别人。他们会给我钱。以前是爸爸收,现在是我收。妈妈会帮忙录像,这样大家都不干净,也不会有人告密。”
赢舟的脸上有了明显错愕的神色。
他毕竟是在正常社会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这种事还是过于超乎他的想象了。
他沉默片刻,开口:“这段时间我帮你交房租。别去了。”
孔金枝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莫名其妙。
她擦了擦眼泪:“骗你的,笨死了。我会出门打工啦。小区里的其他业主,会招我们去上班……外面人很多,几十亿呢。只要愿意,总能挣到钱的。
“比如上一次,我去医院上班。一晚上就捡回来两个人,赚了320块呢。”
孔金枝说得比较含蓄。但考虑到它诡异生物的身份,这个“捡”字实在用得有些耐人寻味。
有这么多伥鬼帮忙打工,给房东输血,怪不得房东在诡异复苏早期,就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大祸害。
这么一看,在人类和诡异生物对抗的上百年里,人类从未占据过上风。不过是在一直反抗,一直失去。
但正是这些不自量力的还手,才让属于人类的历史一直存在。
孔金枝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开口:“妈妈,饿了。给我做饭。”
这声妈妈,也不知道叫的是赢舟还是谁。
赢舟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思考。
孔金枝凶巴巴地开口:“如果还想当我妈妈的话,最好照做喔。你也买不起这里的房吧?”
这句话比起威胁,更像是提醒。
赢舟一愣,回答:“好。冰箱里有菜吗?”
孔金枝道:“没有。不过1栋1单元101的住户,有门禁卡。可以出门采购。你可以找他帮忙喔。对了,你还没有家里的钥匙吧,在门口鞋柜的盒子里。”
2单元6楼2号。
周恺被纸人们簇拥着,来到了家门口。
他特地挑了个女鬼。所以,当的是上门的女婿。
楼道里的灯亮着,周恺摘下红盖头,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太太提着大红灯笼,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她的身上有一股明显的尸臭味,穿着打底衫,绒裤,套了个土黄色的马甲。
和那些城市里经常跳广场舞的老太太没什么差别。
老太太上前,亲切地拍着周恺的手:“小恺,我女儿身体不好,还在床上躺着呢。来来来,进来。辛苦了。”
如果不是在诡域,这一幕看上去相当和谐。也完全没有丈母娘刁难女婿的含义。
老太太的力气很大,周恺几乎是被拽进门的,胳膊发疼。
地上到处都是红纸钱。老太太把灯笼挂在了门把手上,随后打开了家里的灯。
客厅没有窗户,看起来很压抑。
“都说女婿是半个儿,你们结婚,阿妈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老太太的笑容格外温和,她拉开凳子,压着周恺的肩膀,把他摁在了餐厅钱,“阿妈把家里的肉剁了,煮了点饺子。你吃了,就去卧室看看新娘子吧。早点让阿妈抱上大孙子。”
周恺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面前这碗饺子热气腾腾,皮薄,都能看见里面粉粉的肉馅。清汤上还洒着葱花,闻上去香气扑鼻。
周恺握住筷子,看向了半关着的厨房。
地上有一串血滴,一直从餐厅的大冰箱蔓延到厨房的门口。
周恺的动作有些僵硬,半天都没能夹起一只饺子。老太太也不急,笑眯眯地等着他。
敲门声在此时响了起来:“老李,是我。”
老太太起身,笑盈盈地朝门口走去:“哎呀,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这不是听说你招了个上门女婿吗?”门口的人回答,“你家姑娘都三十了,总算结婚了。”
“嗐,还不是之前出国读书,把人读傻了……还有她那个朋友,我本来以为她们就是朋友,结果竟然背着我在国外结婚……这不是让我们老李家被人戳脊梁骨嘛!我们就她一个女儿,怎么能绝后。”
老太太脸色一沉,骂骂咧咧地说着。
周恺是没有心情偷听这些的,他放下筷子,趁着老太太离开的时候,来到厨房门前,飞速地打开,看了一眼。
厨房中央,用钩子倒挂着一条腿。就悬在半空。
腿肉已经被削去了一小半。地上还有一个不锈钢盆,接着漏出来的血水。
周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但此时,他的确需要咬住唇,才能让自己不叫出声。
阴恻恻的声音在周恺的背后响起。
老太太问:“怎么了……女婿,你不吃吗?房东来发份子钱了呢。”
周恺完全没听见脚步声,因此也完全没料到,上一秒,老太太的声音还在门口,下一秒,人就直接出现在自己的背后。
这其实也正常,毕竟丈母娘并不是真的人类小老太。而是不知道哪里搜罗来的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