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湖里是没有鱼的，赢舟和他都很清楚这一点。
赢舟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继续修建起房子。
他拿出锉刀和锯子，在梁木上，打磨出榫卯结构。
时间一晃就是大半天，赢舟工作得很认真。他戴着护目镜，眼前，细细的木屑在他的手边飞舞。
丹尼甩了甩鱼竿，忍不住道：“现在只剩29人了。对了，我充了阈限空间直播平台的会员。要不要跟我一起看直播？只要你能创造出一部手机，或者投影仪也行。我从愚人号出来的时候忘了带。”
实际上是工资太低，买不起。
他可怜巴巴地说着：“拜托，待在这里实在太无聊了一点。你又不登船。”
赢舟心动了两秒，然后回答道：“我对看人被虐杀不感兴趣。”
小丑疯狂摇头：“虐杀？不不，我们才不会干那种低级的事情。我觉得，叫‘同化’比较合适……事实上，他们在愚人号上，都过得非常快乐。你会心动的，愚人船是世界上最快乐的诡域，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是吗？”赢舟不置可否。看起来并不怎么感兴趣。
但小丑却察觉到了他言语间的松动。
丹尼思考片刻，回答：“当然。我很确信，我由衷邀请您登临愚人号。呵呵……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要不这样吧，我再送您一张票。”
小丑摊开手，掌心浮现出了一张黑色的门票，声音充满蛊惑：“一张愚人船的退场券，撕开即可使用。如何？”
“退场券，可以随时离开愚人号的一张船票。”
小丑：“呵呵呵，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穷吗？因为我所有的工资，都拿来购买了这张券。曾经，我也想离开愚人号，回到二十岁狂奔的路口。回到……现实中去？我不知道。也许吧。”
丹尼在进入愚人号之前，是个长跑运动员。他带着女朋友去游轮旅游，结果莫名其妙上错了船。
小丑们就像是误入缅甸诈骗窝的打工人。只不过控制他们的，不是疼痛。
退场券是员工的内部福利。
就像是吊在驴眼前的胡萝卜。
黑票上传来了一阵诡异力量的波动。
“这么罕见的票都拿出来了。”赢舟微微眯起眼，“看来，把我带回船上；能让你在愚人那里获得更高的回报。”
丹尼眨了眨眼：“我说没有，您肯定不会相信的。带你回去对我来说的确有奖励，但远不值这么一张票。我愿意把它拿出来，只是因为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离开愚人号。你的同意与否，对我来说，就像是交给命运的一次选择。
“以前，我是一个长跑运动员；现在，我只是船上的水手和小丑。我已经做不了别的了，我的生活被摧毁了。”
如果一项交易，看起来很优惠、很赚钱，推销格外热情又焦急，那往往是等着宰肥羊。
丹尼这么自信的给出退场券，或许是料定，赢舟登船后，就再也不会想到离开。
赢舟思考片刻，回答：“让我再考虑考虑。”
“还要考虑吗？明天这个时候，幸存的人会更少。”
赢舟抿起唇，笑了笑，没有回答。
小丑喃喃：“我早该明白的。尽管从长远角度看，合作才能获得更多的利益，但大多数竞争都是零和博弈。自私一点能生存得更好。你不来是对的。”
赢舟在小丑郁闷的眼神里，继续盖了一整天的房子，像诡域休闲玩家。
醒来后，赢舟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把这件事向上级汇报。
他有进入愚人船的打算，但需要获得更多情报和资源。
几个小时后，赢舟收到了回信。
-请告知小丑在何地出现。
落款是华北区异能局副执行官，商殷。
赢舟：我的梦里。
这意味着，赢舟没办法带别人进去。
小丑只邀请了他一人。
商殷：你考虑好了吗？
赢舟：是。
商殷：批准。相关资料和物资，预计下午送达，请保持通信畅通。
商殷：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希望你冒险。41人和42人，差距并不大。出发前，他们也进行过长达三个月的训练。他们解决不了的，你未必能。
这一点赢舟其实也清楚。
但他又不想参加追悼会，大不了一起进陵园。
赢舟没有去上课，而是联系辅导员，请了一个长假。
他请假次数很频繁，辅导员已经习惯了。辅导员收到过领导的暗示，对此一向很是宽容。
赢舟上午吃了早饭，出门，去公园溜了一圈，然后在咖啡店里喝着咖啡，看了会书。
吃了午饭，到家里午休。下午三点半，异能局后勤部的职工上门了。
他戴着手套，面容严肃地递过了补给箱。
里面是能对诡异生物造成伤害的秘银子弹、便携式回血喷雾、20ml镇定剂。还有一枚沾着血迹的铁钉。
说是钉子，其实有15cm长，更像是凶器。
职工解释：“棺材钉是上次阴间花园小区里缴获的，一共七枚。根据研究，具有两个功效。第一是作为武器攻击，能让诡异生物陷入僵直状态。第二是维持进化源稳定。当进化源失控时，可以将其钉入，暂缓崩溃进程。我们已经将其无害化处理。”
7枚棺材钉，活下来的人都分到了一枚。除了其中一枚免费提供给研究所使用，剩下的则是进入了仓储系统，可以靠积分兑换。
而参与了“阴间花园小区”这个副本的异能局职工，可以享五折优惠。
“谢谢。”赢舟开口。
“不客气。实不相瞒，”这位职工说着，“我是研究院的调查员，我想留在你身边，观察你进入睡眠后的状态，以及是如何进入愚人船这个诡域的。”
赢舟思考片刻，回答：“抱歉，身边有人我不太放心。不过我会在卧室里装监控。”
调查员由衷道：“感谢您的配合。”
赢舟把物资收纳进了四毛的哆啦A梦口袋里。
等到了晚上六点，肚子有些饿了，这才出门，去附近的商业街，准备吃个晚饭。
他来到披萨店，点了一份咸蛋黄嫩鸡披萨，披萨的卷边还塞了芋泥馅儿。
这份食物色香味俱全，应该是很好吃的。
但赢舟吃进嘴里，感觉是在咽一种口感奇怪的自来水。
之前看研究所报告，说异能者到了中后期，味觉会逐渐异常，是正常现象，不用过于担心。
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小丑说的话，它说，他们这些异能者，从生理结构上来讲，其实和祸害才是同类。
赢舟索然无味地吃完半张披萨，结账走人。
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好在商业街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广场上，到处都是卖花、卖小吃的地毯商贩。很热闹。
赢舟慢吞吞地抄近道，朝家里走去。
位于商业街背后的老街，也有一些商业，但人还不算多。
在他经过拐角处，马上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赢舟的脚步却不由得顿住。
这个转角楼的位置，不知何时，成了酒店的大堂。
塞萨里酒店。
赢舟往前看，前面有一家咖啡馆，小卖部；往后看，是二手奢侈品回收和贴着“旺铺招租”的洗发店。
酒店的前厅就夹在它们之间。没有一个人感觉到奇怪，似乎也没有任何察觉。
如果不是手机上异常的灵顿数值波动，赢舟甚至会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东西……毕竟它似乎离人类社会太近了。
赢舟思考片刻，打开手机卫星地图，看了一眼照片。
这个地方的确是酒店，但不是赢舟看见的塞萨里酒店，而是“7天假日快捷酒店”。
酒店内的玻璃大门打开，槐江站在门边，朝他挥手：“又见面了，客人。要进来坐坐吗？酒店准备了自助晚餐，限时免费。”
“不了。”赢舟回答，“我就路过。”
槐江：“您对我很提防，怪伤心的。我以为我们已经建立了初步的信任。”
赢舟充耳不闻，朝小区大门走去。
“您的骰子还在我这，”槐江在他身后开口，“而且，您不好奇靳白羽去哪了吗？”
赢舟的脚步微微顿住：“今天不行，我要去赶愚人船的场子；回来后再去酒店找你。”
这话说的像个海王。
槐江脸上的笑意微微扩大：“事实上，客人。我就是为了愚人号来找您的，我这里有一些和愚人有关的情报。”
赢舟回过头，看向槐江的目光充满审视。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
每个人做事都有目的，槐江的目的是什么？
槐江微笑着回答：“我们酒店和愚人船都主打度假休闲旅游。愚人船的特性，极大程度地影响了酒店的生意，尤其是影响到了赌场的收益。祸害和祸害也不是铁板一块，我们也是会争地盘的，客人。”
槐江说的合情合理。但赢舟仔细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对劲。
如果把祸害比作企业家，那么诡域就是他们的主体公司。
现在，市场还是一片蓝海。人多，祸害少。单一的诡域是消化不了太多人的；远不到需要垄断的地步。
赢舟：“你不能出来谈吗？”
槐江：“如果我从酒店里出来，这条街都会被我的诡域笼罩。很麻烦，而且没有必要。所以，最好的方式是您进来。”
“还是说，您是在担心，我会把您骗进诡域里杀死吗？”槐江举起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动作，“客人，想杀你不用等到现在。人偶屋、梦之城、小区，这些地方都可以，也比现在更方便，但我也没有动手，不是吗？”
赢舟觉得，槐江说的有些道理。
他摸了一下外套口袋里的酒店贵宾卡，朝着玻璃门走了过去。
大门自动朝着两边打开。
塞萨里酒店比最开始看到的小旅舍阔绰了不少。
光看这个酒店大堂，起码能评一个正儿八经的四星级。
赢舟在大厅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服务员端来了茶水和点心。点心摆放在一格格的蒸笼上，有甜口，也有咸口。更像是粤式早茶。
槐江嘴角含笑：“要尝尝吗？味道应该不错。当然，不是以人类的味觉。”
人是杂食动物，所以味觉会更加丰富，目的是分辨不同的食材是否能入口。
诡异生物不是。它们的食物种类相对单一，腐烂了也能吃。因此，味觉会有些许的改变。
就像是作为食肉动物的猫，只能尝出酸味和咸味。
赢舟沉默两秒：“……不了。”
“原料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过不了审。”槐江回答，“不吃也没事。”
赢舟道：“还是谈谈愚人船吧，我赶时间。”
槐江打开电视屏幕。
“愚人船的主人，叫愚人。”槐江缓缓道，“他虽然和直播平台签过互助协议，但并不是一直都在直播。他并不喜欢分享自己的生活。这是我记录到的画面。”
赢舟看向了电视屏幕，视频是四倍速。
一开始是俯拍，能看见一艘游轮，正行驶在深蓝色的海域上。
接近港口后，愚人船停下。随后，小丑们开着一艘艘快艇，把这一次的乘客载回船上。
视频没有声音，如同默片。
赢舟在这段视频里，看见了自己熟悉的人。元问心，荀玉，叶启木，天衍，吴晨，林谈……
每个乘客都分到了一把房间的钥匙。
轮船离开港口，朝着不知名的方向飘去。
小丑们推来了食物，放起了烟花，庆祝这一次的客人登船。
但，这一次的客人们，都很谨慎且凶狠。
他们杀光了所有的小丑，伤亡0。小丑的尸体像是下雨一样，掉在了那些蛋糕、龙虾、鱼肉刺身上。然而，这些小丑在下一秒，又会活蹦乱跳。缠着乘客，一直在说些什么。
乘客们决定不再理会这些小丑，而是兵分两路，一路往上，一路往下搜查。
但他们都没有找到愚人，驾驶舱里，也没有船长和水手。这艘船似乎成了幽灵船。
到这里，一切都还算正常。
黎明时分，有人陆陆续续睡去。
平静的海域掀起波浪，镜头开始晃动。
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静止画面，镜头对准着正前方的船舱。镜头离船舱太近，大概只有几米远。画幅很小。
这段画面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快进。
直到一个人头，从天上掉了下来，在镜头前滚落。
他的脸上并没有惊恐，而是另一种祥和、快乐的神色。
喷涌的血沾到了镜头上，让屏幕呈现出一片血红色。
他本该是异能局的职工。但此时，脸上化着用彩色油墨涂出来的小丑妆。
赢舟的呼吸一滞：“发生了什么？”
槐江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但很显然。有人变成了小丑，然后被其他人杀了？”
赢舟的手握成拳，指甲往肉里掐着。
画面到此结束。
“还有别的吗？”赢舟恢复了平静。
槐江拍了拍手，站在一边的服务员端上了木质的托盘。
托盘上有一副单片眼镜。
“之前，愚人来过我的赌场，在赌场里输了很多，最后，把这幅眼镜抵押给了我。”
眼镜只有一个镜片，没有镜框，镜片用一条细长的丝绸拴着。丝绸的另一端，连接着一枚小夹子，可以夹在衣领上。
槐江拿起镜片，朝着赢舟走去：“它不肯告诉我眼镜的用法，只是说这是一枚充满智慧的镜片。让我不要卖给别人，它下次会赎回来。”
槐江弯腰，把这枚镜片架在了赢舟的右眼前，然后把夹子别在了他的领口。
连接的丝带是为了防止镜片摔下去。
这种单边镜片，只在欧洲那边流行过。大多数东亚人的眉骨并不立体，撑不起镜片。
但赢舟戴着刚好。
“有什么不一样吗？”槐江低声询问。
赢舟往后靠了一下，看向周围：“没有。”
镜片是平的，戴上后，眼前的世界没有任何变化。
槐江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也许是在愚人船上，才会生效。您要租用它吗？”
赢舟盘算了一下兜里的进化点，谨慎地询问：“多少钱？”
“不要钱。”槐江盯着赢舟眼眸，语气很是柔和，“我想要的是你。”
这绝对称得上是调情了。
但因为当事人之一不太配合，只会用平静的目光回望，让这一轮互动显得很无趣。
槐江只好慢吞吞补充：“……身上开出的花。”
赢舟的眉头蹙起，又展开，像是在沉思。
他回答：“留个地址。研究所里还有一些，我让谢东壁寄给你。”
一般人打报告申请，还要不到呢。
槐江坐回沙发上，哂笑道：“好吧。”
两人礼貌地加上了聊天软件好友。
也不知道槐江实名验证，用的是谁的身份证。
赢舟收起手机：“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在别人的诡域里待久了，的确不太舒服。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槐江挑起眉：“你不关心一下靳白羽吗？”
“死了吗？”
槐江：“还没。”
目前在圣心神学医院，当实验耗材，半死不活的。
赢舟起身，把镜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死了再告诉我吧。真走了，赶时间。”
槐江没有挽留，而是坐在原地，目送着赢舟离开。
然后有些自嘲地摸了摸鼻子。
靳白羽的路子。
……果然不是那么好复刻的。
赢舟离开酒店，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
他去路边还在营业的眼镜店，买了一副镜框，并且为愚人的智慧眼镜补上了另一枚镜片。
有些时髦的单片眼镜顿时大变样，成了普通的细框眼镜。
愚人自己看了估计都认不出来。
赢舟支付了镜框和镜片的费用，走出眼镜店，把眼镜架在了自己的鼻梁上。
他没戴过眼镜，哪怕是平光镜，感觉依然有些不自在。
赢舟回到家，洗完澡，换上衣服，最后一次检查了随身携带的装备和道具。然后打开了监控，躺在了床上。
他思绪纷杂地闭上了眼。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赢舟又一次在岛上醒来。
这具身体和现实里的状态是同步的。
赢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从草地上坐了起来。
丹尼的声音远远传来：“你终于醒了，我在这里好无聊啊赢舟……咦，怎么多了副眼镜？”
赢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向木船上的小丑。
他的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了几行字。
“荣誉之小丑。”
“特点是虚荣。”
“在现实里，他因为腱鞘炎黯然退役。但在愚人的世界里，它成为了史上最伟大的田径运动员，屡次打破了奥运会记录，甚至战胜了非洲人！它知道那是假的，可它依然想回到那个世界里去。”
“打败这样的小丑，只需要跑得比它更快就行。”
赢舟回过神，微笑道：“有点近视，只是不太严重，偶尔才会戴眼镜。把退场券给我吧，我同意去愚人号了。”
小丑顿时喜极而泣：“太好了！真是一个好消息。不过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呃，现在，愚人号上，还有17个人活着。”
短短三天时间，登船的41人居然锐减到了17人。伤亡率高达58.5％。
赢舟觉得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毕竟愚人船是登记在案的特危级别诡异入侵事件。
根据官方统计，各地异能局职工死亡率的平均值，是8.7％；工作一年的职工，辞职率是36.4％，两年是17.3％。
但隐藏在还算可以接受的数据下的，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普通任务的职工死亡率为1.7％；危急是28.4％；特危是74.9％。
职工的死亡率一直都不低，偶尔还会出现一个组的编制全员团灭的情况；只是大量的普通任务，稀释了平均数。
数据如何统计，也是一门学问。
很多人拿着税前5000的工资，举目四望，周围也全都是四五六千的人；但会看见媒体发布着“城市人均工资已达8000”的告示。
他询问：“怎么去愚人号？要我登船吗？”
“对的，我是水手。”小丑起身，手搭在胸前，朝着赢舟鞠躬示意，然后扛起了木船的桅杆，张开风帆。
木船居然从船舱底部，升起了一个圆形的船舵。
风帆上，还印着愚人船的标记。一个爆炸头的小丑小脸。左眼位置涂着一个黑色的星星，圆球鼻子，笑容夸张，眼底却没有一丝的笑意。
尽管只是简笔画，但这张被油墨勾勒出来的脸，不像是逗人发笑的小丑，更像是连环杀手在案发现场的自拍。
赢舟放下铁铲，走到岸边。
他的岛上没有码头，需要淌水走过去。
他来到船边，水没到了他的小腿肚。
赢舟伸出手：“先把退场券给我。”
丹尼从善如流地把黑色的票券递了过去。
“和贵宾票不一样，这是一张不记名的退场券。”丹尼的语气愉悦轻松，“请您妥善保管，遗失不补。”
赢舟：“遗失不补……要是突然消失了怎么办？比如你们的愚人悄悄拿了回去。”
小丑睁大眼：“这是已经售出的票。愚人大人不会这么没有商业道德的！”
呃……那可不好说。
赢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毕竟愚人可是赌狗。
赢舟扫了眼标志，坐在了木船的第三个格子里。
这条船坐两个人都嫌挤，构造看起来也不太科学，而且也没有动力系统，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起航。
感觉就像一个充满BUG的电脑程序，尽管千疮百孔，但还是成功在后台运行。
小丑站在船舵前，认真操控着方向。
船在平静的海面上划出一阵阵涟漪似的波纹；周围的海水由浅蓝转为深蓝，前方的天色越来越黑。
赢舟坐在船上，逐渐飘远。
他回头，身后，那座属于他的小岛绿莹莹的，散发着温柔的光。
“您的岛，”小丑开口，“在海域里，就像是灯塔一样耀眼。”
赢舟不置可否：“是吗？”
小丑微微侧过头，瞥了他一眼，然后灿烂微笑道：“是的。而且趋光是我们的天性。很多人都想进来，可惜没有得到邀请。”
赢舟：“我也没邀请你。”
小丑回答：“可是贵宾，如果你真的发自内心地抵触，哪怕您身上有船票这个信物，我也是没办法停泊在岸边。”
赢舟思考片刻，觉得小丑说的有道理。
他并不是真的不想去愚人号。毕竟他在乎的人，还在船上。
发光的小岛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四周也越来越黑、越来来冷。
终于，赢舟再也看不见岛屿的影子。
与之相对的，是他感觉到，自己恢复了和四毛的精神链接。
四毛正在水里，像是一条大鱼。
聒噪的水声响起，四毛从海底窜了出来，蹦跶到了船上。
小船猛地摇晃起来。
联想到小丑之前说的话，赢舟大概明白，为什么四毛不会跟着出现在岛上了。
赢舟并没有邀请他。
所以他只是停留在岛外的海域，不停地徘徊，寻找那条进入的通路。
黑暗里，赢舟看不见四毛的形状，但他能感觉到身体接触时的触感。
他被抱住了腰。
更诡异的是……四毛好像不止一双胳膊。也不好说，那到底是不是胳膊。
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握紧了赢舟的手。
四毛拿湿漉漉的脑袋蹭着他的后背，像是用身体把他环住了：“舟、舟！”
周围很冷，但四毛的身体是热的，暖呼呼。
赢舟不太用力地推了一下，没有推开。于是放弃了。
它像是被加热的巧克力一样，正在融化……融化进赢舟的身体里。
小丑颇为意外地开口：“怎么海里还有半个客人。呵呵，没关系；儿童票不要钱，想来就来吧。”
研究所的调查员一直紧张地盯着录像。
录像里，赢舟正躺在床上，脸上戴着眼镜，紧闭双眼。
他的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着。这是睡眠的第一阶段，快速眼动期，随时都可能醒来。
但赢舟维持这个阶段，未免太长了一些。调查员看了眼时钟，快两个小时了。
如果不是画面没有任何异常，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看的是反复的录播。
监控画面突如其来的黑了一下。
调查员一愣，屏幕上出现了刺眼的雪花纹和杂乱的电波。
他感觉到了一股不正常的寒意，灵魂都快被冻结。
一个冷笑着的小丑头像出现在调查员的眼前。
放在桌子边上的警报器检测到了异常能量波动，触发了自动警报程序。
